蔺耀本来没打算用损招,但谁让狐狸精总招惹他?
犬舍里有几只大黑狗,长得既丑又凶,是即将被送走的淘汰品,很适合用来吓人。
绳子攥在手里,蔺耀养精蓄锐,特意在上课半个小时后才出现,牵着三条狗悠哉游哉地踱过去,在沈乐缘阴沉的目光里挑扬眉一笑。
“听说老师怕狗,我帮您克服一下。”
小鹿挡在沈乐缘身前,反应出奇地大:“哥哥你滚蛋!!!”
怎么可以欺负老师,上次……
鲜血奔涌的场景浮现在脑海,小鹿的脸色泛白,眼圈也迅速红了起来,比起沈乐缘,他才更像怕狗的那个人。
老婆为了狐狸精吼我。
蔺耀满心的委屈,脸上嘲讽之意更甚:“这叫脱敏治疗,我可是好心好意要帮忙。”
吓唬吓唬狐狸精而已,绳子都在我手里攥着呢,至于吗?
小鹿气得恨不得咬他,咬之前被沈乐缘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老师摸我了老师摸我了老师摸我了老师摸我了……
他两颊逸散出兴奋的红晕。
“谢谢小鹿的关心,没事的。”沈乐缘说:“老师已经在做脱敏治疗了,没那么怕狗。”
是谎话,他腿肚子都有点打哆嗦。
但输人不输阵。
迎着蔺耀狐疑的目光,沈乐缘微笑道:“听说少爷你从小被保镖严加看管,也有点心理阴影,陪老师一起来个脱敏治疗没问题吧?”
蔺耀下意识环顾四周。
户外课是在湖边,芦苇长得茂盛,但看着不像藏了许多人的样子,近处的保镖也就俩,一个跟着小鹿一个跟着傻逼家教。
不对,我对保镖没有心理阴影,考虑这个干嘛?
鄙夷地扫沈乐缘一眼,蔺耀说:“随便。”
沈乐缘微笑的弧度加深,大手一挥,芦苇丛里齐刷刷冒出来二十多个保镖,长相一个赛一个的凶,身高一米八起步,身材堪称“强壮”。
被这么一群人围起来,狗都夹着尾巴往后躲。
蔺耀:……
他咬牙盯着沈乐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有、病?”
沈乐缘:“彼此彼此。”
他不是怕蔺耀,他是怕狗出意外,现在平均下来一只狗对十个人,要是这都能出问题,他以后就跟蔺耀姓!
被反将一军,蔺耀全程臭着脸。
小鹿脸色也不好看,记恨上次有狗咬老师,记恨哥哥带狗来吓唬哥哥,甚至怨老师骗他:拒绝小鹿的时候说怕狗,实际上偷偷跟狗玩,还说什么是脱敏治疗。
老师好过分!
其实沈乐缘刚刚才决定进行脱敏治疗。
不是现在,是过段时间。
未来还有只藏獒狗男人,不解决掉这个心理问题,到时候他是要天天躲着,还是劝大佬和小鹿把狗赶走?
唉……好愁!
蔺耀在他耳边哔哔赖赖,吵嚷得很烦人,被他怼回去能勉强安静会儿,但片刻之后又会继续哔哔赖赖,很明显的缺乏关注,缺乏关爱。
不把保镖弄走,这课就没法上了。
沈乐缘烦不胜烦,无奈冲后来的那二十来个壮汉摆手:“回去休息吧,今天麻烦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吃烧烤。”
芦苇丛里趴了至少一个小时,怪辛苦的。
蔺耀蠢蠢欲动,牵着刚刚夹尾巴翻肚皮、现在雄赳赳气昂昂支棱起来了的黑狗们,抬脚往沈乐缘身边走。
他今天非要吓狐狸精一次不可!
还没走近,就见青年从身边的大包里翻啊翻,翻出三只崭新的口笼。
蔺耀:……
草,狐狸精早就预谋,他玩我呢?
假装没注意到某个小年轻的眼神有多恐怖,沈乐缘微笑看向他:“要是你实在不想上课,现在可以提前离场,我不介意。”
我介意!
这他妈跟灰溜溜夹着尾巴跑路有什么区别?
蔺耀黑着脸把绳子递给保镖,在小鹿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恶声恶气地问:“你要教什么?”
沈乐缘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不是说不喜欢中式教育的沉闷气氛,要不今天的教学内容由你来定?”
蔺耀冷笑:“就怕你学识不足,教不了。”
“我教不了就大家一起探讨学习嘛,”沈乐缘安抚他:“蔺同学你别紧张,大胆地说就是了。”
激将法百试百灵,叛逆期的蔺家小年轻永远都不长记性。
他骂了句谁特么紧张,很快想出个自认为能折腾老师的东西:“要不你教小鹿专一……哦你教不了,你比他还朝三暮四。”
过滤掉他后半句屁话,沈乐缘抓住重点:“你想了解‘爱情’对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我确实不太懂。”
上辈子他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过恋爱的经历,这辈子沦落花市,就更是对感情和夜生活没了兴趣,只想禁欲到人生的尽头。
蔺耀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嘲讽狐狸精的机会,当即反驳:“我说的是专一,爱情可未必专一。”
沈乐缘:“可我觉得,这两样东西是浑然一体的,如果对某个人的感情连专一都做不到,那它就不足以被称之为爱情,充其量只能算‘喜欢’而已。”
顿了顿,他看向小鹿:“小鹿觉得呢?”
小鹿眨了眨眼睛:“不懂。”
蔺耀见缝插针:“等你嫁给我,咱们就是法定夫夫,夜里甜甜蜜蜜睡一起,白天我带你出门玩,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咱们可说好了,你忘了?”
小鹿惴惴不安:“我……”
“你们觉得呢?”
沈乐缘突然打断,转向现场仅剩的三个保镖。
年长点的那个乐呵呵开口:“高中谈过,当时被老师逮到,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现在想想也就那样,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牵狗的那个有点不好意思,“是能做出来的东西……”
沈乐缘扯了扯嘴角,没给他细说“做”的机会,看向最后一位:“你呢,你什么想法?”
这才是他今天的重点观察对象:盛时肆。
他回小区时跟着的是这位,昨天唯一回复说有时间的也是这位。
今天上午大佬发了个文档给他,是盛时肆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其中包括十来岁就开始暗恋小鹿,默默守护在小鹿身边,直到现在。
阿肆比小鹿大七岁,十来岁时小鹿才……不敢算。
反正妥妥的恋童。
外表难以映射内心,盛时肆模样和神情都堪称酷哥,爱情观却是截然相反的灼热,他用极端冷静的语气诉说爱意:“我专一就好,我喜欢的人不用专一。”
病入膏肓,这是大佬对盛时肆的评价。
沈乐缘深以为然。
“嘁,这说的都什么屁话?”
熟悉的鄙夷声响起。
沈乐缘差点条件反射地怼回去,咬了下舌尖才忍住,惊讶地看向蔺耀。
蔺耀撇嘴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嘲讽道:“爱会生出占有欲,占有欲衍生出嫉妒心,如果你连第三者都能接受,只能说明你还不够爱。”
盛时肆:“连第三者都接受不了,你的爱太浅薄。”
蔺耀:“眼睁睁看着老婆喜欢别人、投入别人的怀抱,还能劝自己忍耐,这种感情说是爱情也太亏心,我看是你是天生有绿帽癖!”
盛时肆:“爱是放手,他开心就好。”
“得了吧,少在这儿装深情,爱是放手不是放纵,他找狐狸精谈恋爱,被骗身骗心你也心平气和地看着?”
“这不能混为一谈。”
“这就是同一件事,爱上就是会嫉妒,会觉得除了自己之外谁都配不上他,会觉得……”
针锋相对的两人之间,小鹿若有所思。
爱会生出占有欲和嫉妒心——小鹿对老师有占有欲,嫉妒老师对哥哥的关注。
爱让人学会忍耐——小鹿忍着没有发脾气,没有跟老师要亲亲抱抱,也没有把老师关起来。
爱是放手——小鹿同意老师教哥哥。
爱不是放纵——可以带哥哥一起上课,但不能跟哥哥亲亲抱抱,不能只关心哥哥,不能围着哥哥转,不能喜欢哥哥。
噢~
少年恍然大悟:“我爱老师!!!”
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正在争吵的两人瞬间息声,缓缓看向小鹿,又将视线转向生无可恋的沈乐缘。
随即,盛时肆垂下眼帘,唇角抿出一条直线。
蔺耀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反应,暴跳如雷地质问沈乐缘:“我让你教他专一,你教他对你专一?”
沈乐缘无力地提醒他:“我,单身主义者。”
呸!谁信谁傻子!
蔺耀眼里明明白白盛满了怀疑。
沈乐缘继续哄他:“就算真的谈恋爱,我也不会选比自己小的。”
“你最好是。”蔺耀扬了扬拳头。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年轻看着很凶,可在沈乐缘眼里就是只小奶虎,嗷嗷乱叫着露出乳牙,略施小计就能提着后腿拎起来,有种别样的可爱感。
忍住笑,沈乐缘说:“我没骗过你。”
蔺耀轻哼了一声。
怎么没骗过,刚见面就骗走了他的初吻!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蔺耀心里明白,要是狐狸精真有心搞他老婆,他老婆肯定二话不说就洗白白连夜爬床,不会到现在都还是处男。
……小鹿肯定还是处男,但狐狸精是吗?
不知道,不清楚,不重要。
反正狐狸精肯定有所图谋,否则不会这么殷勤地非要教他,以现阶段的情况来说,有九成可能是看上了他爹,想做他小妈。
成熟、英俊、富有责任心……啧啧,情根深种啊!
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沈乐缘,蔺耀的戒备心稍微少了那么几分,突然说:“我爸不喜欢花心的,你最好表现得专一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乐缘哭笑不得。
小鹿宛如局外人,脸色阴沉得快落雨了也没老师来哄,据说对每个学生都一视同仁的老师今天一直围着哥哥转,送哥哥的狗口笼,让哥哥选上课内容,只听哥哥回答问题。
大黑狗们蹲坐在不远处,绳子攥在保镖们手里。
那句“我爸不喜欢”充满瓜的味道,两名保镖沉迷吃瓜无法自拔,只剩盛时肆安静地看着小鹿,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那时候他戴着墨镜,现在没有,喜欢就变得很明显。
可他喜欢的人毫无反应。
以前不是这样。
以前小鹿会对他笑,虽然没有任何交流,眼睛却好像会说话,阿肆确信他记得自己。
今天的小鹿除了看老师之外,就只关注大黑狗,现在老师不搭理他,他频频把视线移到狗身上,若有所思。
——上次哥哥受罚,老师特意找小鹿了解哥哥的情况,是不是只要小鹿也受伤,比哥哥伤得更重,他就会关心小鹿了?
想试试。
不然老师就要被哥哥抢走了!
换作平时,沈乐缘早就能发现他想作妖。
但今天他的注意力半数给了蔺耀,半数在阿肆那里,只剩一点漏给小鹿,觉得狗嘴套着笼子,又有三个保镖,绝对不会出事。
原本应该是这样。
可架不住小鹿想搞事,保镖里有叛徒。
只被心上人抗拒地瞥了一眼,冷面酷哥就心生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制止,眼睁睁看着小鹿掀掉口笼,把手臂放到黑狗嘴边。
狗嗅了嗅,舔了舔,没咬。
小鹿更加委屈,啪地打在黑狗脑袋上,心想:连你都不听话,欺负我!
黑狗被打得很懵,哼唧着缩了缩脖子。
小鹿更气,揪着它的耳朵啪啪啪。
好气哦,之前咬老师不是挺用力,怎么现在都不知道张嘴?
他凶巴巴地又解开一只口笼。
怪声吸引了蔺耀和沈乐缘的注意,两人下意识扭头,同时变了脸色:“小鹿!!!”
不知道是被厉喝声吓到了,还是沈乐缘看过去的那刻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又或者是被打得实在委屈,黑狗口中的哼唧变成低吼,后腿微微弓起做出将要攻击的姿态。
当它张开血盆大口,另外两只也都扑了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
说会接受爱人一切不正当行为的盛时肆无法眼睁睁看着小鹿受伤,蔺耀更是在出声地那一刻就朝小鹿扑去。
然后……
双双住进病房。
病房外,沈乐缘抠着贴了瓷砖的墙缝,打电话向大佬汇报今天的上课情况。
“蔺先生,”是一贯的轻声细语,且这回更柔一点:“今天的户外课提前结束了,那个……我想问一下,合同里有没有什么,关于学生人身安全的条款?”
蔺渊心情不错,淡淡道:“没有。”
“那您可能需要补一个,”就算没跟大佬面对面交流,沈乐缘还是满面尴尬,恨不得把瓷砖抠出个缝钻进去:“蔺耀和阿肆被狗咬了,都伤得不轻。”
虽说不完全是他的问题,但学生受伤了,他就有责任。
沉默了一下,蔺渊问:“你养狗了?”
沈乐缘:“没有。”
“狗是你带过去的?”
“也不是。”
“你指挥狗咬的他们?”
“怎么可能!”
“那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蔺渊说:“你是他们的老师,不是他们的妈妈,招猫逗狗遭报应的事,用不着你上赶着负责。”
沈乐缘:“啊?”
啧,蠢货。
蔺渊虚点了下屏幕里青年蹙起的眉头,直截了当地说:“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沈乐缘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搓了搓脸:“我就是……毕竟我带他们出去的,又是我的课……”
老师嘛,接锅都接习惯了,更何况他确实做得不够好。
蔺渊:“狗是我养的,我同意我的孩子上课带狗,是不是也该给你些补偿?”
“啊?不是!”沈乐缘急了:“这不是一档子事,您已经给了我高额的工资,我这次也没受伤,需要被安慰的是孩子们。”
“沈乐缘。”蔺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转身,直走,耳朵贴门上。”
沈乐缘照做。
病房里吵吵嚷嚷,最突出的声音来自蔺耀。
“哈哈,我就知道我最大,小鹿你就应该选我做你丈夫!”
小鹿兴奋插嘴:“我也要比我也要比!小鹿不小的!”
盛时肆少有地语气慌张:“别脱!!!”
沈乐缘右耳是房里令人眼前发黑的对话,左耳是手机里是大佬的轻嘲:“需要被安慰的,孩子?”
沈乐缘:……
淦,一群大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