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要和你绝交!!”
白木优生愣住。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绝……绝交吗?
前辈是…不想再给他托球的意思吗?
他张了张口, 想说些什么。
但面前的金发前辈全然一副推拒的模样,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面上表情, 语气是强烈不满,带着生气情绪,直冲面门而来,
“你也不用再费尽心思解释了!我绝对不会再听的!”
“……这、这样啊。”
白木优生低低道,小声地应了。
宫侑虽然别过脸去, 但余光却没有别过去, 隐蔽地瞥着。
灰发少年面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会直接原地哭出来。
他只站在那儿,似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看起来更加令人生气了!
宫侑皱眉。
平常稍微对他说点重话什么的就蛋花眼望过来, 现在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有,怎么看都像是被戳中心事。
所以, 果然就是那个那个吧!
广撒网多捕鱼什么的、即使有部分漏掉了、但因为有其他的备选项,所以在容错率范围之内。
宫侑越想, 越把自己气得要死。
“你这家伙——不解释吗?!”宫侑折腾来折腾去,又不像正常绝交那样、放完狠话就走。
都已经炸毛成狐狸球了还脚底生根般硬生生扎在那儿, 抱臂气冲冲朝人开口。
摆出这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难道以为他就会心软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木优生愣怔了下,他已经做好面前的前辈不再搭理他的准备,毕竟是他太过于冒昧了。
他很愧疚,辜负了前辈的好意。
像前辈这么厉害的二传手, 愿意给他托球本来就很天方夜谭。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等相处一两年后再认真地向前辈再次提出传球申请的。
而且、刚刚前辈也说了,不会再听他的任何解释。
宫侑哼声, 在他面前的人蹭了蹭脸颊,小声道, “那个、现在说什么解释的话…感觉前辈会更加生气。”
“所以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的程度。”
“是我的问题,前辈请不要生气,比起我这种人……前辈更加重要,我会不再出现在前辈的视线范围中的。”他抿了抿唇,还是道了句,
“抱歉。”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白木优生接受了自己过于失礼的结果。
只要还有时间,他会慢慢道歉。
现在只希望前辈还能再给他机会,不要一下子就将他打入黑名单……
他抬眼,对上一双满满充斥大写问号的眼睛。
嗯…嗯?
白木优生诚恳又认真,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过分了。
所以、现状就演变成了,宫侑莫名开始觉得,现在这里只有他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不是、为什么会这样啊??
明明是这个家伙自顾自地向他说了那种话,到手了又不珍惜,还在外面有什么其他的二传!
现在被戳破了还摆出一副‘我知道错了所以请不要生气,我会主动离开的’的糟糕态度。
这种极致愤怒中的一拳最后只砸在一团轻飘飘棉花上的触感——好恶心!
宫侑深呼吸,感觉自己血压都要高了。
他咬紧牙关,硬逼出声音,“所以、你现在,就是要自己抽身了事了吗?!”
微妙地捕捉到哪里不对劲。
前辈的话……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似乎意有所指。
但是当下他难以明晰。
心底怀着愧疚,白木优生真心道,“没有的、前辈,我很抱歉,如果需要我赎罪的话我都会去做的。”
宫侑直勾勾盯着他。
陷在这股视线中,他不自觉偏了下头,随即又觉得自己不该躲闪,转过头来补充道,
“只要前辈能感觉好一点的话就……”
“……哈。”
宫侑就这么笑了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虽然在笑,但毫无笑意,金色一点眼瞳直盯着。
“我还以为——你要逃跑了呢。”
又是那种轻飘飘黏糊糊的语气,白木优生在他出声的那一秒就意识到此刻宫侑的心情绝不算好。
或许说是十分糟糕也不为过。
“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就给出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难道你以为你是金子吗,谁都把你当成宝啊?”
白木优生缓缓垂下眼。
他没有说话,但肉眼可见的,长长的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了。
俨然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垂耳兔模样。
此刻说话讽刺他的是宫侑,话说出来又后悔的还是宫侑。
呃啊啊啊——!
摆出这种表情给谁看,难道有谁这么看了就会心软吗?!
“抱歉…不会的。”白木优生的声音很轻很低,有些干涩。
他从不会将自己看得太重要。
……无论在谁那里。
宫侑烦躁皱眉,剩下更过分的话完全说不出口,不得不咽回去。
他自我安慰着,这是给犯了大错的不省心后辈一个机会。
毕竟他是个绝世好前辈,所以就算被始乱终弃了——也完全能保持住风度。
可恶!
越想越气了。
他难道是什么配菜吗,主食都混不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杂鱼二传能比他更能占据这家伙的心啊!!
“总之——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的。”宫侑抱臂、冷声道。
白木优生自然听从他的。
堪称是百依百顺、十分听话。
“我知道的,前辈。”灰发少年轻声道着,“我会赎罪的。”
还好、还好,还有机会。
并不是全然讨厌的情绪。
某种程度上,他对人的细微情感捕捉得十分精准。
譬如此刻,他充分意识到了。
即使狠话放得再多,但面前的宫侑,对他,仍旧是宽容留有余地的。
侑前辈……真的是个好人啊。
白木优生心底感叹道。
嗯…更愧疚了。
“……”
另一边的宫侑死死摁捺住心底焦躁情绪。
太糟糕了这家伙,这个时候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以为现在表现得乖一点、听话一点,就能回到先前那种友善和睦的前后辈相处状态吗?
别做梦了——!
宫侑恶狠狠,“从现在起,随叫随到,让你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知道了吗?!”
白木优生点头,“是、我知道了。”
宫侑没好气,“别指望我会友善对你,像你这样糟糕的后辈绝对要好好惩治一下才对!”
白木优生小心翼翼应声,“抱歉……”
他犹豫了下,视线游移着,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宫侑自然看见了。
他冷哼一声,撇过脸,状似不耐开口,“说!有什么要说的就说!我才不是那种不接受任何意见的人。”
闻言,白木优生缓了口气。
他看着宫侑,认真地开口,“那…我要离开前辈的视线范围吗?”
“——啥?”
白木优生支吾解释,“会担心……前辈不想看到我,这样。”
毕竟从宫侑的话中得知,他好像不太想那么看着他。
所以…在前辈主动提出前,要不他还是稍微自觉一点吧……
白木优生不太确定地想。
宫侑沉默,转而暴怒,“你是什么家养小精灵吗!!”
他喋喋不休,越说越生气,“看不见你我还怎么使唤你做事啊!?真是的、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一步、半步都不行!听见了没!”
白木优生僵住。
欸、欸?
他不用离开的吗?
宫侑看他面上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底冒出一丝荒谬中还带着点无奈。
“快说话啊你!”
白木优生顿时应声,“是、是!”
“真是的……完全就是个笨蛋。”宫侑嘀嘀咕咕,才上头的怒气被他这一打岔,基本散得差不多了。
“那、那个……”
白木优生试探着,牵到了一点狐狸的尾巴。
软乎乎的,尾巴尖尖微微翘着,似乎就是专门在等他去牵。
宫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旧没有好脸色,“要说什么快点说啦!我现在可是在生气啊。”
“!”
白木优生当即醒神,小心翼翼道,“那……托球还…”
虽然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想再让宫侑给他托球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是如果有那么一点点几率的话,他还是想稍微努力争取那么一下的。
说不定…说不定呢?
“不、可、能!”
“啊…这、这样啊。”白木优生小小声道。
果然,前辈是没那么轻易就能原谅他的。
但还是会感到可惜……好不容易拜托前辈愿意给他托球了。
有点难过。
灰兔子蔫耷,头顶耳朵垂下,眼见着就是一蹶不振的模样。
虽然没有蛋花眼,但也差不多了。
周身气场灰蒙蒙的,如果不是人来人往,宫侑实在怀疑这家伙就会这么直接钻到角落里藏起来长蘑菇。
——这个时候装可怜有什么用!
不是在外面有二传吗,不是有什么其他选项吗,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瞥了一眼,瞥了两眼。
白木优生慢慢叹了口气,看来果然需要好好和前辈相处,相处那么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得到传球的机会。
只能更努力了。
他叹气,旁边埋伏起来的尖尖狐狸耳朵一颤。
装作不在意地瞥了第三眼。
好像真的在伤心。
不像假的。
——难道真的?
“咳、”宫侑咳了声。
白木优生心里还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挽回面前的人。
眼见着他没应声,宫侑又重重咳了声,“咳咳!”
白木优生耳朵微动。
侑前辈……是嗓子不舒服吗?
“我——想了想,”宫侑单手插着腰,瞥着面前后辈,
“毕竟是一个队的,不托球的话也说不过去。”
白木优生意识到什么,眼底缓缓亮起。
宫侑不想让他太高兴,又不想让他不高兴。
纠结了半晌,面上却仍是一副老神神在在模样,
“比赛托球也就算了,至于单独托球嘛——”
白木优生屏住呼吸。
宫侑卖着关子,眼见着他是很吃这一套。
哼了声,狐狸甩了甩尾巴,“那就看你表现了!”
“好、好的!”
表现得好坏到时候还不是由他来决定。
表现好也是不好,表现不好也是不好。
宫侑瞥着兔子后辈,心底嘀嘀咕咕。
总之、才没那么容易让这家伙过嘞。
……
“我要特级布丁!”
“好的!”
“不是这个味道啦,算了这个味道也还行……”
“抱、抱歉…”
“值日我不要一个人做!”
“那、那我来和前辈一起!”
以上对话发生在稻荷崎排球部第一体育馆,
这几日几乎日日都在上映。
旁侧、第一现场围观群众,
“我说……那两个人,是发生什么了吗?”
“…不知道。”
宫治抓了抓头发,视线默默落在跟前跟后的灰发少年身上,又转到旁侧光明正大在偷懒的自家兄弟脸上。
“阿侑怎么开始压榨起了后辈,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赤木路成有些看不懂场上形式,担忧问道。
“啊——那个,”尾白阿兰回忆了下,“好像是‘关系很好的证明’来着。”
“欸?”
“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路过的角名补充。
“呃呃…这样吗……”
让白木优生来说,的确是没什么。
跑腿什么的,他已经做得很娴熟了。
而且、帮前辈买布丁和饭团都在饭点,基本顺手捎带就能完成。
就算没有买到想要的口味,也只是口头上的抱怨,最后还是会全都吃完,并且连带着他这个顺路跑腿的也会有额外的点心。
留下来一起帮忙值日的话,虽然在前辈们的面前,侑前辈总是摆出一副要让他全做的模样。
实际上,等前辈们离开后,侑前辈就会蹭过来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呢’一边把他赶去一边,将剩下绝大部分值日做完。
并说他‘勉勉强强表现过关’,可以托上那么一次球。
所以,这么一周积累下来,白木优生又攒到了一次周末休息日的额外训练机会。
果然、侑前辈是个好人啊。
他打从心底地认定。
当然,仅限于滤镜浓厚的白木优生。
除他以外,用宫治的话说,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个死傲娇。
但一般这么说出口了,就会被戳中痛处的金毛狐狸拳打脚踢。
“答应给那个笨蛋托球只是因为我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杂鱼二传竟然敢越过我去!所以我要盯着他!”
宫治:“哦。”
他好像没问原因吧。
“我才不愿意给他托球嘞,和那个笨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宫治:“哦。”
度日如年,所以天黑才回家,没毛病。
“狂妄任性的家伙,一到扣球就变成那个样子,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不容易的二传前辈,太可恶了,我绝对不要再理他了!”
宫治:“哦。”
今天不理他,明天再理他。
碎碎念念抱怨着的宫侑忍了又忍,怒气转移,“阿治!你怎么只会说一句‘哦’,没有其他话说了吗!?”
宫治:“……”
不然呢,还想怎样。
当面吐槽吗。
他默默转头,将视线从电视上撕下,心平气和,一针见血,
“所以,这就是你在今天,休息日的周末,起大早又出去给白木托球的完结感想?”
宫侑:“不然呢!”
宫治此时此刻只想感慨一句这个笨蛋可真笨蛋。
他叹了口气,视线微瞥,到底还是开口,
“喂,猪,你不觉得你对白木太过于……”
“啥?”
宫侑从冰箱里翻出鸡蛋布丁,看也不看直接挖了一勺。
宫治眼尖,瞥到其上字迹。
“……我说,那个是我的吧。”
宫侑:“?”
他翻过来看了眼,思考了下,伸出手擦掉上面的字,再抬头,
“这不是无主的吗?!”
宫治:“……”
他缓了良久,终于无表情开口,“侑。”
“——哈?”
“我决定了,以后无论什么,都是你、活、该要受的。”
宫治冷脸,屏蔽噪音。
“喂喂说清楚点啊阿治!!”
宫治不吭声,宫侑追问了半天也没得到答案。
他正欲发作,手边,手机“嘀嘀”一声响。
是特别设置的讯息提示音。
当即注意力移转,宫侑看向跳转出来的最新来讯。
[From可恶的家伙:前辈、我已经到家了!]
[From可恶的家伙:今天辛苦前辈愿意抽时间陪我训练,非常感谢……]
[From可恶的家伙:能被前辈托球……很开心,真的。]
备注为‘可恶的家伙’的账户状态显示正在输入中。
宫侑咬着布丁勺子,心底轻哼一声。
果然、没有人在接受过他的传球后能不为他着迷。
现在知道回头来找他,不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鱼家伙了。
不过、他可是没那么好应付的!
摁捺蠢蠢欲动的情绪,宫侑十分高冷地动了下手指,只回了个“哦”。
“嘀”地一声,手机震动了下。
白木优生闻声,去看放在一旁的手机。
刚刚忘记退出了,状态一直卡在那儿。
映入眼中的就是一个简洁明了的单字。
[From侑前辈:哦。]
……真不愧是前辈的风格呢。
感觉很帅气又很酷什么的……
想了想,白木优生手指微动。
“喂、你不去洗澡吗?”
宫治看完了节目录播,回头,就见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两只手捧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的宫侑。
又在搞什么…?
“我不去,你要去你去!”
真是的——白木那家伙究竟要输入些什么啊,他都盯了十分钟,状态栏一直显示在[正在输入中],丝毫不带变的。
就算是要写国文短文也写完了吧!!
宫侑眉头皱紧,就这么直直盯着。
宫治挠了挠头,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嘀嘀”一声。
是新讯息进来的声音。
之前好像没听到过有使用这个提示音的人啊。
宫治疑惑了下。
而在他眼前,宫侑倏然跃起,动作矫健无比迅疾,冲到门口眼见着就要冲出去。
宫治:?
发生了什么。
他叫道,“喂、你……”
宫侑头也不回,“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
……啊?
宫治原地摸不着头脑,宫侑却是百米冲刺冲出家门。
握紧的手掌,与亮屏的手机屏幕。
其上,是一通已经被接通的来电。
来电的源头是白木优生,此刻他正拘谨无比望着桌上的手机。
糟、糟了。
编辑完短讯,结果却在要发出去的前一刻不小心点错了位置,变成了通话邀请。
其实、只要当即取消邀请就好。
但是对面似乎点的比他更快,等白木优生手指落上去时,页面已经瞬间一跳,直接跳到了连通后的通话界面。
他默默与通话界面上大写加粗的[侑前辈]面面相觑。
啊…现在再去挂断的话,怎么想、绝对会被认为是故意整蛊,失礼的后辈的。
虽然,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进行连线本来就很失礼了。
无论怎么看都完全是死路啊……
白木优生双手撑在桌面上,深深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明明今天才稍微感觉前辈对他似乎好转了那么一些,难道就要这么打水漂了吗。
“…晚上好,前辈。”
失真的音色通过电磁波由听筒传出,轻又低、沙沙绵绵的,落在耳畔莫名带来点痒意。
最起码,宫侑是这么觉得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突然就要冲出门。
明明只是一通来电,接不接都行。
接了的话正常在家里听就好,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推门出去,站在了外面。
“……”
他卡了下,
“晚上好。”
或许是隔着手机的缘故,不像平常在排球部内那般面对面说话。
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通过听筒传来的声音揣测、判断另一端此刻的状态与情绪。
仿佛一切都被蒙上了层细纱,清透朦胧的。
夜风、心跳、呼吸、林叶摩挲的声音,全都清清楚楚传递至耳畔。
距离过近、几乎实打实这么相处着,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前辈现在,是在外面吗。”
白木优生猜测道,他听见了环境的声音。
宫侑顿了下,“在外面……对,怎么了?”
“没有什么的,”白木优生拿起手机,弯了下眼,“只是担心前辈的通勤安全。”
“有没有安全到家…这样。”
这句话是在分别时、他对白木优生说的。
到家后要给他发个短讯。
现在却被反拿过来问他。
“嗯…突然这么问的话,前辈会觉得我太啰嗦了吗?”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吧,可以吗?”
宫侑手掌握紧,捏着手机,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真的是……
电话对面的人似是在笑,声音也受影响,尾音上移,轻又低。
以至于他莫名就很想去到手机另一端,去看看此刻在说话的人是不是真的在笑。
还是施加了什么奇怪的魔法,居然能隔着手机都来影响他。
居然让他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不安分的兔子蹦过。
不受控地、跳得越来越快了。
可恶,不要跳得那么快啊。
那样不就会被他听见了吗!
第022章 第二十二章
好奇怪。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
白木优生余光微动, 就能瞥到束时不时往他身上投来的视线。
从今天进入第一体育馆开始,就一直这么直勾勾盯过来。
但是每当他循着视线转头望去,视线的主人就宛如受惊般猛地撤回。
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壳。
他默默盯着那个假装镇定, 看似在专心训练、实际上根本没有在做其他事的后脑壳盯了半晌,
嗯……是侑前辈没错。
难道是有什么话想和他说吗?
还是…有什么想让他做的事?
白木优生有些走神。
但现在正在训练中,他不能立即就过去。
抱歉、看起来得让侑前辈再等他一会儿了。
白木优生不确定地想。
但实际上,并没有如他所想,在日常的训练结束后就能像往常般立即去到宫侑身边。
发生了一些标注为[危]的突发事件。
第一体育馆,
结束当日训练后, 叫了集合。
所有的部员都快速整队,在队伍最前面,是拿着名单的队长北信介。
新入部的一年级没见过这种阵势, 颇有些疑惑与不解。
热心些的二年级三年级前辈为后辈们解答,
“只是月末的部员训练重新分配啦, 放轻松放轻松,教练的微调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白木优生不知为何, 心底生出点不妙的预感。
应该……没事吧。
“白木优生,”
拿着花名册的北平静开口, 很快念到了他的名字。
站在倒数第二排, 他很快应声,“在的!”
“训练量调整,明天开始、去二馆。”清晰男声落地。
——欸、欸?
白木优生缓缓睁大眼睛。
他、他吗?
顿在那儿,白木优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哪里做错了什么, 所以才会……被调走吗?
合上名册,北信介视线扫过众人。
他自然没有错过灰发少年面上的茫然。
“只是临时调整, 下个月会根据训练情况重新分配,并不绝对, 以上。”
宣布完所有需要调整的部员后,北没多说什么,带着名单去找教练述职。
白木优生呆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虽然、他初来乍到稻荷崎的时候,的确有想过……能接触排球就很好了。
在一馆还是二馆什么的,都没有区别。
哪怕捡球都好,不被注意到就行。
但是开学以来这一个月的相处,让他逐渐适应起一馆的氛围与这里的前辈们。
与过往完全不同的轻松、自由、尊重的环境。
他也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从一开始的捡球就好,逐渐到能接球就好……以至于演变成现在的,如果能上场就好了。
果然、是因为太过贪心的缘故吧。
白木优生缓缓呼出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努力在心底劝服自己。
虽然被调去二馆,但还是在稻荷崎排球部,只是场馆上的区别,一墙之隔而已。
其他时候……还是可以和一馆的前辈们再会面的。
“哈——??”
“为什么要把那家伙调走啊!!”
愣在原地的白木优生当即回神。
“——到底是为什么啊!!”
“……”
不消回头去看,光是从抱怨的语气与独特音色就能判断出是谁。
“喂喂、阿侑,冷静点……”
“这怎么让人冷静啊!!”
白木优生回头,就能看见炸毛的金毛狐狸不悦。
见他望过来,对着人盯了半晌,宫侑更加生气了。
“阿兰前辈你看!这家伙都要哭了,还把他调到二馆去!北前辈和教练到底在想什么?”
阿兰挠头,码不准,“这……”
抱臂的宫治视线划过。
“不是你调过去,太着急了吧。”
宫侑一顿,支吾掩饰着说道,“我只是关心、关心!”
他目标当即调转,立即锁定呆呆站在那的灰发身影。
“白木你多少也说点什么啊——!”
被叫到名字,白木优生立刻回神。
他犹豫了下,张了张口。
宫侑却直接掐断,“算了、你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了。”
白木优生虽不解,但还是乖乖闭上嘴。
既然侑前辈让他不说,那他还是不开口比较好。
看了半晌的赤木路成摸着下巴发问,“所以……阿侑,白木调去二馆,以他的实力大概很快就能回来,你这么担心——”
“我没有担心!”金毛狐狸欲盖弥彰。
赤木路成从善如流,“好吧,不是担心,那你这么替后辈在意,好反常啊。”
宫侑哽住。
白木优生想解释。
他大概猜到了侑前辈反应这么大的原因。
因为之前已经答应了前辈‘随叫随到、不能离开视野范围内’。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相当于是宫侑的所有物。
突然把他调到二馆去,难免会给前辈带来一些不方便之处。
不仅离开了前辈的视线范围,甚至连随叫随到的达成条件也无比困难。
完全违背了与前辈之间的约定啊。
白木优生心底填满了愧疚。
“那是——那是因为!”
宫侑支支吾吾半晌,最后烦躁大声开口,“那家伙是我的奴隶啊!”
——嗯?
等等、什么东西?
直面这句话的赤木路成与尾白阿兰面面相觑,其冲击力不下于当面投下一个导弹。
阿侑……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白木优生对应了下。
如果前辈这么说的话,是对的。
他的确是前辈的……
“奴隶?”
“对啊!”
宫侑哼了声,抱臂掩饰自己有些慌乱的情绪。
虽然有些夸张了、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只是稍微过了那么一点点。
他在心底小小嘀咕着。
随叫随到,以他为先,不准离开主人的视线范围内,被压榨、被奴役的,不就是奴隶吗!
完全没有问题啊。
宫治默默伸手捂脸,撇过头去、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场面。
与刚刚念出‘奴隶’同样、声色偏低的耳熟男声响起,语气疑惑,但说出口的话却因语调平仄,更加倾向陈述与肯定,
“阿侑,意思是,你在欺负后辈吗。”
宫侑:“!”
不、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宫侑卡顿,“呃、那个…北前辈,不是你想的那样…”
原本还十分嚣张说着要状告御前的狐狸此刻气场全无,又慌张又紧张,平白无故就在不知何时刷新出来的狐狸队长面前气势低了一头。
不知何时回来的北披着队服外套,平静看着他。
赤木路成和尾白阿兰来打圆场,试图缓和一下严肃氛围。
“哈哈信介,不要这么严肃,阿侑的话怎么听都是在开玩笑啦啊哈哈……”
北只是侧过脸,同样静静盯着他们,
“阿兰,赤木,你们也一样。”
赤木路成/尾白阿兰:“……”
“抱歉!是我们管教不严!!”
北转过目光,视线落在有些紧张注视这里的灰发少年身上。
“白木,不用紧张,过来吧。”
“是…是。”
其实他并没有在紧张。
只是在担心侑前辈。
“阿侑有在欺负你吗。”北开门见山,并不曲折弯绕。
白木优生眼瞳睁大,当即否定,“没有的!”
倒不如说,前辈很照顾他才对。
北平静看了他会儿,确认后再次开口,“阿侑口中的‘奴隶’,你知情吗。”
“是的!”
“这样。”
得到确切回答,北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收回视线,重又落在紧张望着这的金毛狐狸身上。
闻声,宫侑缓出口气。
哼……勉强算是个知道好坏的笨蛋,也不枉他偶尔关心这家伙了。
眼见危机解除,他又泛起了嘀咕。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白木那个笨蛋调到二馆去啊?!
他表现得又没有很差,配合之下也能扣球。
训练平常也很认真,晚上还会留下来加训,打扫球馆也是……明明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
怎么看、调走他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吧!
纠结的金毛狐狸磨磨蹭蹭,蹭到大家长北的身边,
“北队,究竟为什么要调整白木,怎么看他去二馆都绝对是浪费了吧!”
北:“是教练的指令。”
“可是就算是教练的指令,多少也会有原因欸?北前辈,突然把这家伙扔到二馆,好歹给个理由……不然他绝对会哭的!”
宫侑讨价还价,不依不挠。
那个、其实他是可以接受的,还没有到要哭的程度。
白木优生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的话,他可能会感觉到一点点失落与难过。
但是现在,宫侑话里话外都是在为他开口。
已经完全没有感到失落与难过的时间,整颗心脏都微微发着颤。
他想,他本该是该感到一点不算开心的情绪。
但现在,不会再有了。
被前辈挂在嘴边,被在意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好开心。
北信介思考,视线扫过仍在等待一个答案的宫侑与一切听从他人的白木。
关心则乱啊。
只能这样了。
“因为健康检查。”北简略道,“过重训练产生负担,调去二馆,那里的训练量更适合现在的他。”
意料之外的答案给出。
完全没有想到的部分。
宫侑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居然是……身体负担过重?
“这、这样?”
“…欸、欸?”
“不对,怎么连你也在疑惑啊?”宫侑惊诧。
白木优生迟疑,“抱、抱歉……”
他也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理由。
宫侑沉默,转而抓狂,“现在是该说抱歉的时候吗?!”
“那、那我要……怎么做。”白木优生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望着。
“居然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掌控不好,还负担过重,你这种笨蛋去二馆待着算了!”宫侑嘴上不饶人。
“啊、是…”白木优生不敢违逆他。
宫侑狠狠道,“去二馆也不准再随随便便道歉了!”
白木优生:“好、好的……”
场面一时有些鸡飞狗跳。
宫治、赤木路成、尾白阿兰排排站,目睹着另一侧正拎着兔子后辈的耳朵不住恶声恶气叮嘱的金毛狐狸。
几乎恨不得在临别前能把一切交代好的都交代了。
如果可能,他们怀疑宫侑甚至会把自己也作为‘叮嘱’的一部分,一起团吧团吧打包、直接空投进二馆。
想到这个可能性,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救命,
明明只是换个球馆……怎么看起来像要分隔异地了。
就算是热恋中的情侣,也没他两这么黏糊吧?!
……
“白木!”
“在的!”
“外面的前辈是来找你的吗?”
“欸?”
闻言,白木优生蹭了下脸颊,疑惑第二体育馆门口望去。
果然,如提醒他的人所言,正站着道高挑身影,有一搭没一搭向馆内看来。
……是侑前辈!
肉眼可见的,他情绪上浮些许,“那个、我可以过去……”
“去吧去吧,这边交给我们,别太晚回就行!”
“好的…十分感谢!”
得到允许,白木优生去到门口。
远远地、宫侑就望见道熟悉身影过来,他调整好自己的姿势,一种漫不经心的靠墙抱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
等人到面前站定,他才装作一副才看见的模样,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你出来交接啊。”
白木优生一愣。
有点羞愧。
啊……原来侑前辈不是过来找他的吗。
因为调转到二馆这几日,不知为何,宫侑出现的频率大大提升,而且每次都是叫人把他喊过去,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白木优生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来找自己的。
他蹭了下脸颊,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我以为前辈是来找我,所以过来的,我这就回去换其他人过来…”
白木优生话音未落,宫侑下一句就已经接上。
“算了——你就你就吧,不用换其他人了!”
虽然前面刻意维持了,但最后几个字还是泄露了真实情绪,变得急切。
“好的…”白木优生乖乖点头。
他抬起眼,认真看着,等待着。
等了半晌,只感觉到两人视线对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疑惑的气泡从白木优生头顶缓缓升起。
前辈,不是来交接的吗?
现在一直不说话,是他怎么了吗?
“前辈?”
惦念着要回去继续训练,白木优生还是小小声催促开口。
别过脸,拒绝承认自己是因为望进那双翡绿色的眼瞳,一时不察居然被蛊惑住了才久久没回神。
宫侑咳了声,“催什么……真是的,好歹也多点耐心啊!”
他嘀嘀咕咕道,“我过来一趟又没有很容易,总是那么急着要回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白木优生没有听得清晰。
但仅从前面判断,像是抱怨……
但又感觉,似乎更加靠近其他什么的。
比如……撒娇?
他缓缓眨了下眼。
应该…是错觉吧。
“真是的——!”
自己越嘀咕越生气,转眼一看,面前被嘀咕的正主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好不容易无所不用其极从其他人手中包揽了这段时间前往二馆的各种事务的宫侑只感觉自己才是最大的笨蛋。
好了、现在人也看到了。
面色红润、四肢健全,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到达陌生场所的不适,更加没有一蹶不振、蛋花眼躲在角落里哭哭。
非要说的话,甚至还更轻松自在了。
真是……二馆就有那么好吗。
难道比有他在的一馆还要好么!
宫侑毫无所察自己此刻心路历程全然是在无理取闹地吃飞醋,仍旧郁闷地想着,
——完全就是乐不思蜀了啊这个家伙!
“下周是五月的黄金周合宿,北队说二馆的申请单也快点收齐交上去,我是来通知这个的!”
宫侑没好气语气极快。
视线一转,就瞥到刚刚还在那神游天外的人表情忽地一变。
神情变得很快,几乎是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错觉。
但宫侑自然不会那么认为,他为数不多的为人处世上的情商与智商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喂、你怎么了。”
白木优生顿了下,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面多谈,很快转移,认真道,“前辈的话我听见了!会转告给二馆的前辈们的。”
宫侑眯起眼。
半晌没有回答,白木优生迟疑,小心抬起眼,“是…怎么了吗,前辈?”
他应该,没有说错什么。
前辈突然眯起眼盯着……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灰发少年情不自禁微侧了下脸,是躲避。
避开过于直接的视线对视,留存一点回避的空间。
宫侑轻哼一声,白木优生不由得心脏一跳。
难道,是被侑前辈发现了吗。
但是……
宫侑:“为什么要把我和二馆的那些人混为一谈啊!”
白木优生:“……欸、欸?”
宫侑愤愤不平,“那些家伙是前辈,叫我也是前辈,也太过分了吧你!”
这话说得无缘由,有些类似撒泼打滚。
但白木优生兀地就理解到了宫侑口中的那一点。
“不、不是的……”兔子后辈支支吾吾,
“前辈、和其他前辈……是不一样的。”
“哈——?明明就一样啊,从你口中说出来根本就没、有、区、别、啊!”宫侑咬字重重。
“!”
白木优生慌张挽回,“不、不是这样的!”
“有哪里不一样啊,明明就一样啊——?”
眯起眼的狐狸盯着垂着耳朵颤颤发抖的兔子,更加逼近一步,“我要生气了!绝对是你这家伙……”
“——侑前辈!”
白木优生不加思索,一时声音有些大,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望见宫侑面上惊奇,白木优生有些愧疚,降低音量小声道,
“请、请不要和我生气。”
才发现原来面前的人也会和他大声说话、倍感新奇的宫侑不知为何眼皮一跳。
有种有什么要来了的预感。
垂着耳朵的兔子后辈小心翼翼抬起眼,虽然不自信、但还是努力、认真,庄重地朝他开口,
“我不想让前辈因为我生气,唯独这个,是认真的。”
“侑前辈,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果然。
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又是什么‘都会愿意的’、还有什么‘请更多、更多地看向我吧’、现在又来了个‘很重要’。
该不会……这个笨蛋只有在对话特攻这点上技能点点满了吧?!
什么一句话出口绝对暴击并命中连带砍杀之类的血条清空术。
宫侑已经完全被命中到奶不回来的程度。
如果状态栏能显示的话,此刻他的BUFF已经点满,什么[持续重伤]、什么[理智清空]、还有[智商下线]以及……[被魅惑中]。
“咳、”
大尾巴狐狸面上努力压制了,但是本能的毛绒绒尾巴却无比泄露真实情绪,在身后克制不足晃来晃去,尾巴尖尖也抖着,故意诱惑谁去捉的模样。
“那个啥,待会就……放学…呃,”
白木优生认真听着,也专注看着他。
宫侑不知为何有点恼,哼了声,“在部活结束后腾出时间!”
“欸……好的。”
“哈、终于不说什么要留下来打扫卫生,什么二馆前辈们磨合训练,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宫侑翻旧账,都是之前白木优生不好意思拿来拒绝他的理由,他都还记着。
白木优生缓缓眨了下眼,“是……因为之前完成了那些事,所以今天、会有时间和前辈一起……”
“咳!”
白木优生恍然,从善如流重新开口,“所以今天才会有时间和侑前辈一起,这样。”
十分明显,大尾巴狐狸心情好转许多。
“那就这样吧,结束后再来找你——不准再突然冒出什么奇怪的借口了!”
“是,不会再有那样的事的。”白木优生有些愧疚,笃实道,“我会在这里等前辈来找我的!”
“……哼。”
勉勉强强吧。
“……阿侑,怎么感觉,你很开心?”
“哈?我才没有嘞!”
一馆,
大耳练随口提了一句,金毛狐狸如此反驳,但肉眼可见,分明就很开心,几乎要实体化了。
“对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勤劳,去二馆的事情都被你包揽了,罕见啊。”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勤劳的人,赤木前辈!”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
宫治收拾好排球包,背着就要离开,一回头,才发现身侧人没动。
“你不回家?”
宫侑应付他,“你自己回,我晚点。”
宫治:“……”
“你干什么去?”
“好啰嗦啊阿治,不用你管啦——!”
好像猜到了。
宫治沉默了下。
“……约会?”
“——哈?!”
“不不不不不是你不要乱说啊阿治!!!”
云淡风轻甩出地雷的宫治瞥了眼。
脸红得不像话,完全一副被戳中的样子。
还在解释什么,这么明显了。
原本坐在那的人几乎是噼里啪啦一团地滚下来,狡辩道,“我才、我才不是——!”
约约约约会……
就是、就是两个人…两个人单独相处而已…
约会什么的……怎、怎么可能!
第023章 第二十三章
约、约会……
怎么可能是约会啊?
就勉勉强强, 两个人待在球馆。
顺手给他托个球,托完球后再顺手一起收拾个球场,收拾完毕后再再顺手一起锁门离开而已。
只是顺手而已, 又不是什么刻意为之。
宫侑心底辩驳,不断说服。
所以阿治的话……完全就不对!
他怎么可能和身边的这个笨蛋一年级约会啊!
‘约会’这种词,怎么看都是和那种——那种……
他卡了下,大脑一片混乱。
总之、绝不会和这个家伙挂钩!
没错!就是这样!
“……”
“前辈…那个、冰淇淋好像要化了……”白木优生有些担忧,尝试小声提醒道。
“!”
宫侑当即回神, 手忙脚乱开始抽纸擦拭淌下沾到手的奶油。
“啊——可恶!全化掉了, 我还一口没吃啊!”宫侑气到头大,愤愤不平抱怨道。
白木优生:“那我给前辈买……”
“你闭嘴。”
白木优生:好、好的。
他默默咬了口冰棍。
看着收拾完冰淇淋残尸的宫侑又去买了支新的,还是在心底敲出了一个问号。
为什么……侑前辈, 不愿意让自己给他花钱呢?
他们现在正在一家便利店内,脱离了原本的回家计划。
一般来说, 从稻荷崎正门出来后,他与宫侑的回家方向是一致的, 之后也可以一起再走一段路。
而后,他们会在公交站分开, 乘坐对应的公交。
但是, 今天没有。
离开稻荷崎后、宫侑说着自己有想要买的东西,要去便利店。
后面的话就没再说了。
白木优生闻言,十分自觉地陪同。
虽然侑前辈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让他一起去,但白木优生依旧理解宫侑没有说出口的话。
如果前辈只是想去便利店的话, 完全不用等他结束,自己去就可以了。
所以前辈的意思就是让他一起跟着去。
结账、请客, 对白木优生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
毕竟侑前辈很照顾他,对他也释放好意, 并且还会关心他。
如果用钱就能报答,或者让前辈开心点的话,他很愿意的。
但是很可惜,前辈总是在这一点上拒绝他。
白木优生微妙地感到遗憾。
虽然前辈在说“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后辈来帮我付钱!被其他人看见的话岂不是会以为我在敲诈你吗!”这样的话的时候也非常帅气。
不过,如果能更坦率一些地接受他的提议更就好了……
“呃呃——好冰!”
是被新拆封的冰淇淋冰到大脑一紧的金毛狐狸发出的声音,白木优生默默又咬了一口冰棍。
如果前辈愿意让自己给他花钱就好了……
“喂、你怎么又在发呆?”
假装恶劣的男声突然凑过来,白木优生咬着冰棍,闻声眼珠微动,乖乖望去。
“咔”地一声,他咬到冰棍的小木片。
后知后觉,原来在他出神的时候已经吃完了。
“你是笨蛋吗……怎么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熟悉的抱怨声,话里没多少恶意。
仿佛是为了掩饰内里的关心般披上一层恶声恶气抱怨的外衣。
抽出纸巾,宫侑因为某个家伙的原因,已经开始随身携带纸巾以备不时之需。
譬如现在,完美地派上了用场。
“喏,拿去擦脸啦!”
白木优生默默眨了下眼。
思考了下,从宫侑手中拿下纸巾。
他动了下,没拿走。
另一头正被人拽着,不让他拿走。
那人皱眉,“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前辈刚刚说让他闭嘴。
所以他在认真的践行着前辈的命令。
白木优生试图以视线传达这一点。
宫侑和他对视三秒,扭过脸。
“不说话就不说话!难道以为我很想和你说话吗!”
啊、误解了。
现在要开口解释吗?
但是、不想违背前辈的命令啊。
白木优生有些苦恼。
宫侑虽然别过脸,余光却还在瞥着他。
怎么回事……这个笨蛋突然不和他说话,难道是生气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啊!突然变成这样……
宫侑苦思冥想,回忆翻翻捡捡,最终锁定。
难道是因为——刚刚吼了他??
是……因为那句“闭嘴”?
所以就不准备开口和他说话了?!
思路越想越清晰。
认知到这一点,宫侑大脑混乱。
不是、也太任性了吧这家伙,一点气都受不了吗!
他可是前辈啊、前辈!怎么可能主动给一个后辈道歉,传出去的话他这个前辈还要不要当了。
宫侑狠狠,怒气冲冲就要朝着面前的白木优生发起冲击。
他才不会惯着这个家伙嘞,不说话就不说话,别以为他会有多在意——
一只手、举着手机,直直递到他面前。
手机的主人还贴心地把手机反着个方向。
宫侑一愣,顺着他的意思看去。
【前辈让我闭嘴,所以我有在认真地践行。】
宫侑:“……啥?”
白木优生收回手机,又哒哒哒开始敲字。
敲完后,他又认真地递回到宫侑面前。
【前辈的指令是最首要的,所以我会听前辈的话。】
【但是……我也很想和前辈说话。】
白木优生专注地望着面前的人,真切地如此想着。
用手机转述的虽然也能表达出他的想法,但是果然……直接说出口更好吧。
白木优生心底点头。
转向宫侑,此刻完全陷入沉默。
被他这么一遭一搞,原本都烧到大脑的怒气一下子去了多半。
这下子再想和这家伙生气,宫侑也完全气不起来。
什么啊……这不完全就是个笨蛋吗?
居然还用这种手机敲字的方式转述,都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蠢笨了。
翡绿色的眼瞳直直望来,认真地、专注地,如它的主人般,完全信任的态度。
宫侑感到一阵头疼。
“好了好了,现在不要闭嘴了,明明人就站在面前却要用这种方式交流也太蠢了吧!”
欸、很蠢吗。
白木优生疑惑了下。
宫侑自然没错过他面上的疑惑。
真的完全是个糟糕的笨蛋啊。
知道此刻和他生气也完全没用,宫侑默默记下,并忍下这口气。
“纸巾拿去,快点去擦你的脸,沾到东西了!”装作不耐烦地道,宫侑手一递,却在接触到另一人微凉的指尖时当即收回。
速度太快,仿佛触电。
属于另一人的体温如落雪、落在指尖之上,轻飘飘地撬动了那么一下。
并不在意肢体接触、而且动作也快到几乎没什么接触的白木优生闻言,听话地拿着纸巾,兔子洗脸一般擦擦蹭蹭。
但他自己是不知道哪里沾到了的,只大概在认知范围内擦了个遍。
宫侑:“……”
感觉这家伙好像在认真地敷衍他。
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里、在这里!你是笨蛋吗?”
白木优生做了个计数。
今天第六次,前辈口中的‘笨蛋’出现频率直线升高。
他一边想着,一边比对着宫侑给他指出的位置擦了擦。
但是,他擦反了。
宫侑沉默,只觉得自己能被这个家伙气死。
很想生气,但是一对上那张脸、和那双专注认真望过来,满眼都写着“前辈我做的对吗”的翡绿眼瞳。
——完全说不出来更过分的话啊!
如果换做阿治或者排球部内的其他的谁,现在绝对就一句‘猪’、‘蠢蛋’或者什么更具有杀伤力的话出击了。
但是面对这个……棘手的家伙。
‘猪’是没有效果的,因为他想当人。
“蠢蛋”或者更过分的话是不行的,因为这家伙说狠了会哭。
在这里弄哭了他,结果还是要自己来擦屁.股。
宫侑深感人生无望。
这种条条道道都被堵死的感觉,好心梗。
终于,宫侑折服了。
他没好气,“喂、过来点。”
白木优生不解,但还是听话地靠过去一些。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就差一步,所以、更靠近的意思是……?
温热的触感隔着层薄薄的纸巾传递而来,或许本该没那么明显。
但是不打一声招呼的接触是突兀又陌生的,白木优生一时甚至有些茫然。
大脑宛如生锈的齿轮、在三秒后被外力拨动了那么一下。
“咔”地一声,心脏慢一拍紧追上来。
欸……
欸?
侑前辈,现在是……帮他在擦吗?
“真是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宫侑嘀嘀咕咕、也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在发呆的人听,总之他说了就是过了,
“好了!别凑那么近啊,我可没兴趣贴着一个男人!”他刻意别过脸道。
啊。
话音入耳,灰发少年顿时回神。
“是、是,很感谢前辈,”白木优生真诚开口。
没想到前辈居然会亲自动手帮他。
果然……侑前辈真的是个好人啊!
他自动将先前卡了一拍的心跳判断为对前辈行迹的感恩与感激.情感。
对自己又双叒叕收到一张好人卡的宫侑此刻毫无所知,他别着脸,瞥过身侧之人面上表情。
居然连冰棍沾到脸上了也不知道,提醒了那么多次自己擦都擦不准。
还是得他亲自出手才解决……
不对,难道他是这家伙的保姆吗?!
托球也就算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也要这么照顾他啊!
宫侑想不通,苦思冥想也得不出答案。
“那个……”
身侧的人忽然开口,宫侑闻言望去。
视线落点的灰发少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唇瓣微抿,目光轻轻落在虚空中的一处,定在那儿,轻声开口道,
“真的…很感谢侑前辈,”
哼……
这个时候总算记得叫他‘侑前辈’了。
宫侑扭过脸来,不想承认自己的情绪就因为这家伙的一句话竟然开始倾向好转。
突然的靠近、突然的接触、不打一声招呼但又是关心的、爱护的。
从轻微缓和的力道中就能感受到的,是温暖的触碰。
被好好照顾般。
“我很开心。”
白木优生轻轻笑了下,杏仁状的眼瞳弯起一道小小的弧度。
宫侑沉默,
什么啊,不就、不就是帮他擦了下脸上沾到的东西吗。
至于这么开心吗,居然还直接笑了起来。
真的是……他也不是不能多做点之类。
宫侑蹭了蹭鼻子,咳了声,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好接下这融洽的氛围。
但白木优生的下一句,成功击碎了他。
“感觉侑前辈,就像哥哥一样,很可靠。”
白木优生发自内心地如此觉得。
刚刚那一段他思考了很久,突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完全——就是长兄的感觉啊!
可靠、信赖、温暖、笃实。
对自己眼中滤镜毫无所觉的白木优生一层接一层地将头衔往呆住的宫侑身上套。
他是高兴了,而宫侑却直接被冲击到呆滞。
几乎石化在原地。
等、等等,这家伙……在说什么??
——哥、哥哥?!
难道他要变成阿治吗?!
一想到此刻站在面前的白木优生的面庞倏然变成宫治那张冷淡无表情的脸。
宫侑:“……”
硬了,拳头硬了。
“打住!!”
有史以来,宫侑第一次语气这么急切,他倍感危急,
“我才不要做什么哥哥啊!”
担心自己说的话分量不够将这个笨蛋脑中的印象驱逐,宫侑深吸一口气狠狠道,
“——变成那样!太恶心了!!”
才到家的宫治莫名打了个喷嚏。
白木优生顿住。
欸、欸……这样吗。
的确,有些失礼。
侑前辈已经有了自己的亲兄弟,他这么说的话……的确不太好。
白木优生深感歉意,果然,是他得寸进尺。
不该因为前辈宽容地给予一点温暖就想要更多,被讨厌的话就糟糕了。
越想越担忧,白木优生周身气势蔫蔫,“抱、抱歉,前辈,我不该刚刚那么说…”
宫侑好不容易从冲击中缓过神来,转眼一看。
刚刚还高高兴兴的兔子瞬间切换消极模式,一时不察就垂下耳朵,被风吹雨打的幼苗般蔫蔫地提不起劲儿。
完了,话说狠了。
宫侑没有出声。
白木优生心悬一线。
不会真的说错话…被前辈讨厌了吧?
便利店内,两人面对面站着,同样身体紧绷、动作僵硬。
一个低头不敢去看,一个看着不敢出声。
宫侑害怕自己再开口出声说点什么这家伙就直接原地蛋花眼。
白木优生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对上宫侑失望或讨厌的目光。
一时、两人僵持,没人主动。
头顶的呼吸越来越轻,几乎就要听不见。
囊括耳膜的是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擂鼓般。
白木优生情不自禁咬紧唇,手指收紧、压着自己的掌心。
不想……不想被前辈讨厌。
现在抬起头、当面认真地道歉,说对不起,前辈会愿意原谅他吗?
白木优生低着头,望着脚底的狭小空间。
如果前辈不愿意原谅他的话,要做什么,才能重新挽回呢?
他在思考,情绪极其低垂,大脑却尽量冷静。
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白木优生耳朵微动。
是前辈……?
下一刻,
逼仄的视野环境内,不打一声招呼地突然挤进来点亮色。
在他面前,递来了一只手机。
白木优生缓缓眨了下眼。
……手机?
似是才想到什么,那只手机又被猛地收回,似是手机的主人再去做了一番调整。
白木优生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在调整完毕后又猛地挤进来,霸道且任性地占据了他整片视野。
屏幕亮着,刚刚似乎看到上面有一行字。
但是因为方向是反着的,加上看的时间很短,就那么几秒,所以他并没有辨认清楚。
但现在,手机的主人终于选对了方向,也就顺利进入低着头的人的眼中。
屏幕上只有一行大写的字。
字不多,就几个,标点符号甚至都快占据了大半。
看得出来是紧急状况下立即输入的,连输入框都没有退回。
【我道歉!!!】
……欸、欸?
不、那个,为什么……
前辈为什么要和他,道歉…?
【我只是不想当那个哥哥!不是觉得那个恶心,恶心的是其他的东西,总之你不要乱想啊!!】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
沉重的心脏缓缓落回原地。
原来、前辈没有在生气啊。
也没有讨厌他……
“……太好了。”
低低的呢喃声传出,紧张注意着面前人一举一动的宫侑闻言一愣。
什么东西‘太好了’?
在他面前,刚刚还蔫蔫的灰发少年气场缓和,终于愿意抬起眼。
祖母绿的漂亮眼瞳里静静映着他的影子,静谧、安静且柔和。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心般道,
“前辈没有因为刚刚我说出来的话生气,真的太好了。”
宫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为何,思绪突然就那么卡了下。
他旋即反应过来,“你没有要哭啊…?”
白木优生蹭了蹭脸颊,视线游移小声道,“如果前辈真的生气的话……应该会的吧。”
他是真的不想被宫侑讨厌。
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性,也会很在意。
“——哈?我为什么要生气?!”宫侑百思不得其解,质问。
灰发少年抿了下唇,“因为刚刚,我说了让前辈不高兴的话。”
宫侑惊讶反问,“——难道你说得让我不高兴的话还少吗?!”
“!”
原、原来他说了很多让前辈不高兴的话吗?
白木优生头一次意识到,惊吓般缓缓睁大眼。
宫侑瞥了眼他、抱臂哼了声,“我要是一条一条追究过去生气,岂不是要被你这个家伙气死。”
这,这样吗…
一时之间,白木优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你也稍微……算了,”宫侑抓了下头,
“你就当我才不会在意那点小事吧!”
金毛狐狸哼哼着,鼻子翘起,“毕竟我可是宽容大度的可靠前辈啊。”
宽容大度且可靠的侑前辈,白木优生在心底默默点头。
“快点走了,再陪你这个一年级折腾下去我可是连回家的公交也赶不上了。”
宫侑嘀嘀咕咕,全然忘记了是自己主动提出要来便利店的。
但此刻就两人,白木优生本来就以他为先,不可能反驳他,乖乖应了声好。
随意背着排球包,宫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却十分从心地开口,
“对了,你那个、在二馆现在怎么样,那边的家伙有没有好好带你训练……”
白木优生把冰棍的小木片丢进垃圾桶,闻言微微弯起眼,轻声道,“二馆的前辈都很好的,训练也是,很照顾我,前辈可以不用担心我的……”
宫侑炸毛,“我才没有在担心你,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要胡思乱想啊——!”
“好的…侑前辈。”白木优生背好排球包,笑了下。
虽然侑前辈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是知道的。
前辈听似尖锐的话语下隐藏着的好意的事实。
难道这就是治前辈口中的傲娇吗……
可是如果是侑前辈的话,似乎无论怎么样都很帅气。
所以,即使是傲娇、评起来的话似乎也完全可以打满分的程度。
嗯、顺着前辈的意思来吧。
总归他不会——
便利店的门铃检测到有人出入,叮叮当当地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玻璃门向两侧自动拉开,宫侑走在前面,依旧觉得自己被那个落后一步的家伙敷衍了。
他的确没有在担心这个笨蛋啊!
只不过、只不过是万一他去了二馆,哪有在一馆有他们看着那么方便。
毕竟,这家伙和二馆的那些人又不是很熟,所以还是快点调回一馆算了!
没错、就是这样,但是健康检查什么又很棘手,究竟是有多严重才会把他下调走啊!
——怎么看都太奇怪了吧!
金毛狐狸侧过头,视线游移了下,还是开口,“喂、我说,你那个健康检查到底严不严重啊,严重的话就……”
他视线微抬,欲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突然卡住。
不上不下。
金色的两点眼瞳中映出的灰发少年面庞苍白、身形紧绷,他站在那里、维持着跟在后面出来的那个动作。
与刚刚的放松、平和情绪截然相反的紧张与抵触。
攥紧排球包的手死死用力,几乎要深深嵌入其中。
虽然抬着头,但视线颤颤,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此刻状态绝对不算好。
看向前方、唇瓣抿起,几无一丝血色。
祖母绿的眼瞳里倒映出的,除了宫侑的影子,还有另一道陌生的身影。
宫侑顿在那,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这家伙突然看见什么了?
怎么感觉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宫侑不解,但下一秒,温和有礼的中年男人声音于背后响起。
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音色,对白木优生来说却熟悉无比。
来者客气道,“优生少爷。”
恭敬有礼,谨守分寸。
“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
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2k5+5k收藏加更二合一)
少…少爷??
谁??
刚刚看过去, 以为见了鬼的是白木优生,现在好了,见鬼的变成宫侑了。
眼皮跳了下, 他默默移转视线,停在灰发少年身上。
白木优生知道宫侑在看他,也能感察到他视线中的惊诧、不解。
说着‘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仍在那里等着。
白木优生一眼望去,在他背后, 不远处, 低调停着几辆车,很眼熟。
他沉默了下,“是爷爷吗。”
耐心等待的人颔首, “是的,先生接到学校的问询电话, 特意从东京过来见您。”
他就知道。
除了爷爷,不会有其他的……
但他并不想就这么跟着过去。
明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约定好了。
这是他为自己能争取到的、最遥远的喘息之地。
但现在却又不打一声招呼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好过分。
“我……不想去。”
声音低低, 指尖紧紧拽着球包的系带,几分钟前才被宫侑认为是祖母绿的漂亮眼瞳蒙上一层灰色阴翳。
“优生少爷……”
等在那儿的男人肉眼可见有些苦恼, 似是想再说些什么。
宫侑看了半晌, 大概摸出了意思。
这是…白木这家伙的家里人来带他回家,但这家伙似乎不想回去?
为什么?
不就是回家吗?
宫侑挠了挠头,但知道此刻不是他一个外人该插话的时候。
他想了想,侧过头去看白木优生。
既然被称为‘少爷’的话, 想必这家伙家里应该条件很不错。
不过既然条件很不错的话,为什么之前入部的时候是那个样子?
……越想越奇怪了。
疑惑的视线落在灰发少年的面颊, 苍白、无一丝血色。
就像才来到稻荷崎时的那样。
宫侑:“……”
不是、这家伙到底有多少内情是他不知道的啊?!
看到他这幅模样,自己心情也算不上愉快。
宫侑啧了声, 动了下。
他才稍微一动,定在原地的人猛地伸出手,一点细微的拉力从衣角传来。
宫侑低头。
白木优生,抓住了他。
手指控制不住紧紧攥着面前人的衣物,一点慌乱急促跃上心脏。
不、不要丢下他。
大脑已经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本能却在向着唯一心安之处靠近,向他伸出手。
是求援。
混乱的白木优生无法顾及,微愣的宫侑来不及反应。
等在一边的男人却收入眼底。
他眉梢微动,似是惊讶,
“优生少爷……?”
不假思索,宫侑大掌一伸,直接就将身侧的人拉到身后,身形几乎严严实实将他遮蔽。
他做完了这番动作,才慢一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白木优生视野一顿,再次映入眼中的,就是可靠的背影。
隔开了他与过往,横亘其间。
“侑前辈……?”
身后少年的声音低低、似是对他的举动不明。
很巧,宫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怎么想,都是这家伙的家里人来带他回去,他在这突然横插一脚算什么啊?
但是……
“你要跟他们走吗?”
宫侑的声音低低,极近距离下才能听清。
白木优生愣了下。
难道……他可以不走吗?
刚刚失控地向前伸出手、条件反射地牵住了宫侑的衣角,已经很过分了。
如果现在再将前辈牵扯进来,那就太过——
“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不要。”
“……不、不。”
他不想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和前辈待在一起。
“好。”
宫侑只这么道。
白木优生心脏轻轻拧了下。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是不会反抗的。
顺从地上车、顺从地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家、顺从地去见每次见面时都会训斥他的爷爷。
但是现在,微抬首,
能看见的是将他挡在身后的背影。
一点微妙的安心感莬丝子般爬上心脏。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童话书。
高塔上被囚禁的长发公主与路过的骑士。
如果他呼救请求的话,前辈会带解救他带他离开吗?
但这样…绝对会给前辈添麻烦的吧。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没关系的,将前辈扯进来才会变得麻烦。
毕竟就算回去,也不过是被训斥一番而已。
稍微忍耐一下就能过去了。
手指微动、从牵系着的那块衣角布料下缓缓下滑,他在放弃求援。
白木优生重整了下情绪,唇角抿了下,还是开口,
“侑前辈……”
“喂、白木,准备好了!”
——欸、欸?
准备什么?
一点力道,从牵住衣角的手指传来,放弃求援的手倏然被握住。
与刚刚相反、被牵住的那一方主动发起的,更加深刻的接触。
白木优生眼瞳缓缓睁大。
温暖手掌攥住手腕,炙热的温度从接触的部分传递而来。
像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又仿佛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落在他体温较低的手腕上,难以忘却。
宫侑,牵住了他的手。
并一力带着他冲出这块乌云密布的低气压区域。
似撞破障壁般,“咔嚓”地那么一声,耳畔似乎能传来碎片“喀拉喀拉”落了满地的声音。
如溺水之人乍得呼吸,猛地一口气不上不下,但他活过来了。
白木优生被他拽着向前走、向前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跌跌撞撞。
前面在跑的人只留给了他一个坚实可靠的背影,与从手臂传来的、难以忽略的热度同力道。
仿佛这么跟着他向前冲,就能一往无前跨过所有阻碍与折磨。
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排球包乱甩、一致的稻荷崎校服衣角乱飞。
大步向前跨出,裹着风与嘈杂的车流声。
出其不意也出乎意料的,脚步声交叠、两道身影就这么莽撞地冲出去了。
“……”
停留在原地的中年男人目送,似是没有料到这个措手不及的情况。
他沉默了下,返回到停在远处的车队,在正中的一辆车前微垂首,报告般道,
“先生,优生少爷和一个黄……他的朋友离开了。”
车窗摇下一点空隙,露出一双灰绿的眼瞳,望着远处渐远的两个黑点。
“先生,我们要去追……”
黑点越跑越远,直至最后的不可见。
没有错过灰发少年的神情,在一瞬的愣怔中,杏仁型眼瞳缓缓睁大,眼底灰暗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漫上素来苍白脸颊的欣喜与期冀。
他渴望已久的……有谁能从天而降,出现带他离开一切的困境。
灰发少年唇角抿起一个向上的弧度,眼睛也渐渐弯起。
全然放松、全然期待、全然信赖。
眼中唯有一道身影。
“不用了。”
车窗内灰绿眼瞳的主人语气低厚平静。
闻言,中年男人缓出口气。
他站直身,望着两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感慨道,
“还是第一次见到优生少爷和朋友一起跑得那么开心,真欣慰啊。”
“……”
“哼。”
白木优生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一股脑地被宫侑拽着向前跑。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盲目跟在他身后。
等两人好不容易停下来,白木优生撑着腿平息呼吸,面前的宫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大汗淋漓。
他尤且还记得回头张望,看有没有人会追过来。
确定没有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许。
宫侑抹了把脸,侧首,就对上亮晶晶盯着他的人。
宫侑:“……”
糟了。
一时冲动,光顾着这家伙说‘不想回去’,就无脑带着他跑路。
现在好了,光记得跑,忘记思考后果了。
状况棘手,宫侑一时难以处理。
白木优生自然不会让他苦恼。
倒不如说,宫侑能带他逃跑,已经圆满完成了他想要被解救、脱离困境的心理。
所以,接下来无论再遇到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了。
“侑前辈,”白木优生主动开口,“我可以自己回……”
“你先别说话!”
白木优生一开口,宫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拜托、情商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啊!
就这么让这家伙回去的话,那他岂不是白白带他跑路了吗。
宫侑余光瞥着,灰发少年肉眼可见心情好了很多。
并且乖乖地遵照着他的话自己在嘴上打了个‘×’,按部就班地变成米菲兔。
……更不能让这家伙回去了!
苦思冥想许久,宫侑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或许也不是那么两全其美,但绝对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他默默转头,看向不自知、但听话看过来的兔子后辈。
‘是怎么了吗,侑前辈?’
漂亮的翡绿色眼瞳大大写着疑惑。
应该没问题吧。
“喂、你,”宫侑突兀叫他,白木优生闻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
宫侑挠了挠脸,别扭道,“你要不要……先去我家待一下…”
兔子后辈耳朵缓缓支起,宫侑咳了声解释道,
“反正你现在也不想和那个人回去,现在回去就白跑了,总之、你家先别回了…我既然带你出来,总得对你负责…”
“就是这样!随便你要不要来,反正我——”
宫侑转过头,假装烦躁地大声道,但他还没说完,一只手轻轻碰了下他。
微凉的温度从手背一点而过,金毛狐狸卡了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触感在心底作祟。
他说不出来,就只好低头,
面前,乖乖闭嘴的米菲兔后辈正两只爪爪举着手机。
见他望过来,故技重施般、再一次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写着一行黑色的文字。
【我可以去吗?】
白木优生想了想,又要在后面再添上一行字。
【如果会给前辈造成困扰的话……】
手机屏幕被压了下,挡住他输入文字的进程。
白木优生缓缓眨眼,顺着压在屏幕上的手背向上看。
直直望进一双正盯着他的狐狸眼瞳。
对视上的一瞬,不知为何、白木优生总觉得宫侑似乎很想撇过脸,移开视线。
是怎么了吗……?
“不要再用手机打字,我就在你面前,直接和我说话啦!”宫侑抱怨道。
白木优生闻言,苦恼了下。
让他不要说话的是侑前辈,现在让他说话的也是侑前辈。
如果是机器人的话,绝对会产生指令冲突了吧。
“还有!”
白木优生耳朵动了下,耐心地准备听完宫侑的话。
但是不知为何,面前的狐狸前辈似是顾虑着什么,话语并未像前一句话那般直接说完,而是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变成嘀嘀咕咕。
他仔细去听了,但还是听不清,只能拣着几个字稍微拼凑一下,
“……麻烦什么…才不……嘞!”
……
“叮咚——叮咚——”
门口传来门铃被摁响的声音,
“阿治,你去开门!”
“哦。”
从客厅沙发起身,宫治暂停了电视节目,前往玄关。
都这个点了,谁会来敲门。
还有,那头猪怎么还没回。
乐不思蜀了吗。
宫治没什么表情,从门上猫眼里平静向外瞥了眼。
两个人啊。
等等。
他表情微裂,不信邪地又从猫眼里向外看了眼。
正在这时,门口的门铃再度被摁响,在室内盘旋。
厨房内的宫父宫母闻声探出头,疑惑道,“阿治,是谁啊?怎么不开门?”
宫治沉默了下,言简意赅,
“爸、妈,宫侑他带人回来。”
宫父宫母对视,从宫治表情上判断出些,“是阿侑的……?”
宫治懒得解释,他思考了下,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那头猪。
一拉门闩“咔”一声推开门,
宫侑一步跨入门内,反手拽着背后的人的球包,碎碎念道,
“我说你——啊都到了我家门口了怎么还带后悔的!快点进来啊!!”
他说完,察觉到什么、转头,就对上抱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宫治,以及在厨房探出一个头、两个头的宫父宫母。
他想了想,微侧身,让出点空隙,好让跟在身后的白木优生显露出来,顺带还拽着他的球包背带,一点也不带松,
“这家伙——今晚能呆在我们家吗?”
宫父宫母面面相觑。
宫治默默望向白木。
宫侑毫无所察,仍在道,“我睡客厅也行,总之收留一下这家伙吧!”
白木优生身形紧绷,抬起头,压着心底情绪望去。
宫父宫母:“这个孩子是……”
宫侑:“排球部一年级的后辈,阿治也知道的!反正出了点状况、得收留一下他,我答应他了!”
宫治单手支着脸没吭声。
只有视线在白木优生与宫侑身上打转。
宫侑嘀嘀咕咕,“总之他现在回不了家,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吧……”
宫母闻言,到底是母亲,心软。
她走近些许,终于将被宫侑拉进门内的少年面貌看清。
栗灰发软软垂在脸侧,脸颊苍白,五官清秀端正、眼瞳是罕见的翡绿色,闻声轻轻看过来时有种被他认真注视着的感觉。
与宫侑肩并肩立着、身高只差了一点,穿着稻荷崎的制服外套,正有些局促,微抿着唇,不太好意思。
“抱、抱歉……”
他轻声道着歉,声音轻轻缓缓的,棉花一般轻蓬蓬的,仿佛一戳下去就软绵绵地回弹起来。
“别道歉啦你!一看不住就道歉是什么坏习惯……”宫侑抱怨着,找出备用的家居鞋给他,
宫侑宣布,“换上,然后去吃饭,洗澡,睡觉。”
白木优生:“欸、但是……”
“没关系,”宫父宫母开口,“就听阿侑的。”
宫治支着脸,看了看,想想开口道,“呆着吧,白木,反正你可以睡那头猪的床。”
他们不约而同绕过了宫侑口中‘总之他现在回不了家’的原因,宽和地给与了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被宫侑一边抱怨着一边拉扯着进入门内。
“喂,发生了什么,你直接带人回来。”
提前吃完饭的宫治和宫侑坐在客厅,宫治托着脸在看电视节目,随意般开口。
宫侑正在和作业做斗争,他回来得太晚,勉强分出一缕心思含混道,“就是……遇到点麻烦。”
宫治瞥了眼他,余光又瞥了眼还在餐厅,被宫父宫母围着夹菜、盛情难却的白木。
“他家里人不找他吗。”
宫侑愤愤,“就是他家里人才会有麻烦。”
“而且,那家伙一个人住,在哪都一样了。”
宫治眼皮跳了下。
这是眼看着监护人不可靠、直接拐回来了啊。
他沉默了下,“你……”
宫侑一扔笔,起身,“不写了!”
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过头,“阿治你刚要说啥?”
宫治:……
“没什么,你起来干什么。”
宫侑奇怪地看他一样,“当然是去捞人啊。”
“怎么看他都不会拒绝,再这么被投喂下去,待会绝对会难受。”
话音落下,宫侑成功将笨蛋兔子后辈从自家父母的包围圈里捞出。
“真是的、吃不下去你就拒绝他们啊,硬撑着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抱、抱歉……”
“打住!”
“…是。”
宫侑从衣柜底部翻出自己没拆过封的衣服,大概看了眼,向前一递,
“喏、你穿我的就行。”
“好的…”
宫侑余光瞥了眼他,尺寸应该是正好的,体型原因,说不定会有些大。
不过勉强凑合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外面有人在喊,“阿侑,水放好了哦——”
宫侑应声,“知道了!”
带着人走过客厅,他朝着卫生间的方向,“你先去洗吧,我教你怎么用,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不会用的可以再叫我。”
“是、是。”
灰发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浴室门口。
围观许久的宫父宫母发出感慨,“真没想到,阿侑居然也有了哥哥的样子呢~”
调试好后出来的宫侑听见,原地打了个寒颤。
不是、这话一旦想到指向对象是那个笨蛋兔子,怎么就感觉那么奇怪。
果然——还是很恶心啊!!
……
“哗啦——!”
身体浸入浴缸,水面向上扑起,溢出水流。
白木优生微微仰起头,浴室暖色光线落入翡绿的眼底,暖色氤氲。
侑前辈和治前辈的家,很温暖。
其乐融融、热闹无比,是因为人多的原因吗?
比起他一个人在的家,连色调都暖上许多。
他从前是从未在意过这些的,因为罕少感受过、并没有此类意识。
但这次稍稍接触到一点,就忽然觉得……好像以前的日子,并没有很开心。
心脏似被热水浸泡得软化了般,一滩水融化在胸膛。
水面漂浮着一只姜黄色的橡皮鸭,是宫侑放的。
一边说着“如果感到无聊的话你可以捏一下,不过就只能捏一下啊!”,一边不舍地一步一回头。
白木优生垂下眼,轻轻拿住那只橡皮鸭,小心地捏了一下。
软软的胶质感从指尖传递至脑海。
看得出来,侑前辈很喜欢它。
他很听话地只捏了一下,而后就将其安安全全地放在岸上。
说一下,就一下。
宫侑的衣服较他来说,还是稍微宽松点了的。
衣袖长出一点布料,堪堪到指尖。
因为才沐浴完出来的缘故,周身满是热乎乎的水汽。
“咔嚓”一声,浴室的门被拉开,坐在沙发上的宫侑闻声,侧首余光望去。
穿着他的衣服、用着和他同样味道的沐浴露,鬓发潮湿,眼睫微垂的灰发少年微抬眼望来。
视线对上的一瞬,白木优生轻轻歪了下头,
“是…怎么了吗,侑前辈?”
啊,
怎么感觉……
宫治瞥了眼,“你不去洗澡吗?”
平常这家伙总是叫着吵着要第一个洗澡,今天有白木在,让他第一,但是其后肯定会……
“阿治你去!”
宫治:“?”
“我真去了?”
“去去去!”宫侑赶鸭子一般飞速摆手。
怎么回事……这头猪今天变性了?
宫治起身去翻衣服,他懒得计较那么多。
白木优生有些拘谨,定定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是借宿…已经给前辈们造成了不少困扰,再多说什么的话就……
“喂、你,”宫侑叫他。
白木优生闻言,乖乖地过去。
走近了,才看得更加清晰。
宫侑给他的衣服是一套衬衫,虽然是长袖,但料子沾水就会有些透。
栗灰色发丝沾了水、软软贴在脸侧,更有不少绺上挂着水珠,欲坠不坠的,是被不注意打湿了的。
几滴水珠滴下,就这么砸在衬衫布料上。
贴在那一小块皮肉,洇出点浅粉。
宫侑视线微妙地避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避。
都是男生,平常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也不是没看……好像是没看过。
“你……先坐着,我去拿吹风机。”宫侑咳了声,找了个由头给自己支开。
白木优生自然一切听他,很好摆弄。
听话地坐在那,没有人叫他时就乖巧安静地呆着。
宫侑带着吹风机回来,插上电,“你要自己吹还是我帮你。”
白木优生在发呆,闻声、眼睫颤了下,欲要回答,
“我……”
他话没说完,身后站着的人似乎突然不耐开口,“算了!我帮你吹,你自己又看不见后面。”
“好、好的。”
既然侑前辈这么说…
之后得向前辈道谢才行。
白木优生如此想着,在低低响起的吹风机嗡鸣声中,感受到头顶传来一点暖意。
宫侑垂下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突然就做出了选择。
但面前的人背对着他,安静坐着,衬衫与后颈间隙露出一点软白的肌肤。
或许是因为泡澡的缘故,并未像平常那般只有苍白,而是泛着点粉意,莹润又白皙。
此刻被吹风机的暖风一呼,身体本能地,灰发少年蜷缩了下。
但又旋即记起自己是在被吹头发,遂而乖乖的恢复成刚刚的样子。
听话的、信任的、完全向他开放的。
手指微蜷,他默默收了下。
克制了心底那点洇上的、蠢蠢欲动的欲.望。
真是的,这副模样…也太微妙了。
他怎么就那么想…咬一下呢。
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吹风机的暖风风速开得中档, 速度正好。
呼出的暖气贴在后颈皮肤上,暖烘烘的。
白木优生坐在那,能感受到颀长的、存在感分明的手指很小心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让他情不自禁生出一种……自己仿佛在被珍惜对待着的错觉。
他从一开始坐得紧绷、到逐渐放松, 信任感一点一点攀上心脏。
隔着薄薄两层衣物,以及不足半尺的距离,很明显地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
与吹风机呼出的暖风一致,暖和的、温暖的。
仿佛被拢在掌心,安心无比。
微妙的氛围蔓延, 除了吹风机运行时发出的风声, 与两人各自的呼吸,就再无其他声音。
白木优生垂着眼,手指交织着摆在膝上, 乖乖地一动不动。
他看不见身后的人的表情,眼角余光的边缘也只能瞥到家居服的一角。
情感宛如融化的黄油, 黏糊糊地裹着心脏,白木优生心底止不住冒出细小的想法。
宛如苏打水中上浮的气泡, 一团接一团浮上水面。
他轻轻眨了下眼。
侑前辈…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帮他这么一个后辈吹头发,怎么想、都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要报答的话, 要怎么做才能表达出他的感谢呢?
大脑被密密麻麻的思绪纠缠起来, 柔软又细腻。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垂着的眼睫轻轻动了下,想要组织话语努力去说些什么。
下一秒,
一点带着热度的触碰, 兀然就落在了敏感的脖颈后侧。
才在脑中勉强组织完语言的灰发少年倏地僵住,如被狐狸叼住脖颈的兔子, 一动也不敢动。
等、等等……
是…前辈的手?
柔软指腹贴着那块白皙后颈,指尖并合、似是全然好奇般, 就那么捏了一下。
勉强坐着的白木优生颤颤,翡绿的眼瞳倏地睁大。
身体是从松缓转为紧绷,大脑的神经也随之挑起。
被手指捏住的感觉太过陌生,几乎是从未有过,仿佛从生物天性本能上感知到了威胁。
他抿了下唇,很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想到身后之人,到口的话语不自觉就变成了沉默。
应、应该没什么的吧……?
可能前辈只是无意间碰到了之类…
他如此对自己道,努力安抚着紧绷的情绪。
只有交织握着搭在膝上的手掌依旧攥紧,不安地想转头、去看此刻身后之人的面庞。
后颈是凉的,即使被吹风机的呼出的暖风吹了会儿,也只是浅浅带上了点温度。
手指是热的,甫一接触上去,如触到了块暖玉,触感却是柔软,比想象中的似乎更加要……
欸?
宫侑低头,眼中映出被自己捏住后颈的灰发少年。
此刻,吹风机还在运行,
但两人同时陷入静默。
宫治从浴室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宛如卡帧的场面。
他默默拿毛巾擦了把脸,确定不是自己泡澡太久泡出了幻觉。
“喂,你们在干什么?”
宫治冷调的声音甫一传来,卡在那儿的两人瞬间瞳孔骤缩。
宫侑:“我我我我我没干什么!!”
白木优生:“对对对前辈没干什么!”
宫治:“?”
夫妻漫才吗?
他盯着看了半晌,成功把心虚的金毛狐狸盯得视线游移。
宫侑反咬,倒打一耙,“阿治你洗完出来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万一吓到人怎么办?!”
宫治沉默。
没记错的话,家里就他们几个吧。
能吓到谁?
他懒得和这家伙计较。
“就剩你了,洗澡去。”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宫侑不耐喊道,关了吹风机,视线从还紧张坐在那儿的白木优生身上扫过,咳了声,
“那个、已经吹完了!”
白木优生:“是、是,感谢…前辈。”
“随手帮忙的小事而已不用谢了,”宫侑瞥了眼,“我就先去洗澡了!”
闻言,白木优生点点头,“好的。”
宫治在旁边,一边自己擦头发一边默默看着这两人。
难怪让他先去洗,原来在这等着呢。
说出去谁会信,那个宫侑,臭屁自恋还脾气差的家伙,居然在老老实实帮人吹头发。
吹风机被宫侑直接甩给了他,宫治默默更换道具,自己给自己吹。
金毛狐狸一溜烟地冲入浴室,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白木优生坐在那,手指微动。
后颈那块,似乎残留了些许温度,总感觉……有些发烫。
是错觉吗。
宫父宫母给他腾出了一间客房。
被单枕头都是新换的,透着股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
白木优生坐在床上,正在和洗完澡出来的宫侑打游戏。
游戏机是宫侑拿过来的,美名其曰‘怕这家伙无聊’。
白木优生把游戏机握在手里,动作有些生疏。
他没怎么打过游戏,基本算是从零开始。
连按键操作都要先看眼说明书再对应着来。
宫侑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你不会打游戏??”
白木优生有些愧疚,“是、是的。”
游戏机……他看过其他人玩,也有过模仿的心态,去买了一模一样的款式买了很多。
但是到手了才发现,他想要的不是游戏机,而是聚在一起玩游戏机的那种感觉。
所以,他也就只停留在买到手这一步。
宫侑宫治对视一眼。
白木优生更加紧张。
“是…我做错了吗?”
“打住!”宫侑以手抵头,深感无奈,“别一言不合就道歉啊!”
白木优生闭上嘴。
“连最简单的这个……这个也没玩过?”宫侑再三怀疑,指着游戏机发问。
白木优生蹭了蹭脸颊,“……没有的。”
感觉让前辈失望了。
宫侑抹了把脸,沉重开口,“既然这样,没办法了……”
宫治瞥了眼他。
“——看来只能让我来教你怎么打游戏了!”
又在逞威风。
宫治默默接替了另一只游戏机,拒绝卷入麻烦事件中。
白木优生愣了下,“欸、可以吗?”
他还以为前辈会生气。
其实并不用在意他…
“这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反正……同样都是打游戏而已。”宫侑声音越来越小,嘀咕着挠头。
这、这样啊。
果然……侑前辈是个好人!
居然愿意带着这样的他一起玩什么的……
“所以你要玩什么,这上面的我都玩过了,随便选吧。”宫侑随意开口,抱臂站在床侧。
白木优生坐在他面前,一种微垂首看着游戏机的姿势。
他毫无自觉,认真地看着游戏机屏幕上可以选择的选项。
“这个……可以吗?”
确定好后,灰发少年微抬眼,小心望去。
视线对上的一刻,宫侑的目光似是飘了下,但又很快移转回来。
不知为何,白木优生总觉得今天宫侑与他的对视似乎总是在躲。
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想承认自己刚刚盯着人柔软蓬松的发顶发呆的宫侑咳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他假装不耐应了声,瞥过去一看。
居然选了个难度最低的。
都说了可以随便选,怎么不选个难度高点的,真是的……都不懂得抓住机会的吗。
心里碎碎念抱怨,但是动作却无比实诚,靠过去,就差一点距离就能相贴。
宫侑大概教了下摁键和操纵方式,就要白木优生自己开始动。
抿唇,灰发少年生疏地操纵着角色开始进入新手教程。
逐字逐句地读完弹出讯息,而后,在宫侑的指导下——
成功死了三次。
宫侑:“……”
白木优生:“……”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凑过来看了全程的宫治:“。”
两个前辈不说话,完全陷入沉默。
白木优生望着游戏机上跳出的巨大[GAME OVER],颤颤道,“抱、抱歉……”
宫治锐评:“没关系,很下饭。”
白木优生:“真的吗?”
宫侑推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灰毛狐狸,“你别听他的!”
欸、欸?
宫侑盯着慌张不解的白木优生看了半晌,“算了,都有第一次,这才是正常的啊!”
宫治单手托脸,“之前也没见你说……%&#%”
总是挑事的狐狸兄弟被皮笑肉不笑的宫侑以物理手段制裁。
宫侑点头,“来,继续。”
白木优生卡顿,小心翼翼,“要、要不还是前辈来……?”
让他这么重复横死卡关,感觉只是在浪费时间。
而且他占着游戏机,宫侑只能在旁边看着,怎么都说不过去。
不如让侑前辈来做,他在一边看着就好。
宫侑缓缓睁大眼,“你……认真的?”
白木优生实诚点头。
他点完头,才发现宫侑表情微妙。
是……怎么了吗?
怎么感觉前辈似乎,在纠结?
宫侑望了望游戏机,又望了望面前乖乖向他看来的灰发少年。
他总是这样,一遇到什么就直直看着他。
漂亮的翡绿眼瞳映出唯一一道身影,也不眨眼,就这么请求般、恳切地,深深望着。
——都说了禁止撒娇!
这家伙怎么总是吃准了他这点啊!
“你…你……”宫侑哽住,连着结巴“你”了两声。
白木优生摸不清现状,但还是提议道,“是不可以吗……侑前辈?”
‘不可以’、‘侑前辈’、‘可不可以’、‘侑前辈’……
‘拜托了……侑前辈…’
头晕目花,‘可不可以’叠加‘侑前辈’的双重暴击。
直直打得人一个血条清空。
金毛狐狸拔地而起,“怎么可能——不可以!”
没有心理准备的白木优生被吓了一跳。
“是、是……”他结结巴巴,就见原本抱臂在他面前的人突然一转方向。
同手同脚、大跨步一步过来,直接一坐坐在他身边。
欸…欸?
白木优生缓缓敲出一个问号,是要换方向玩吗?
不过侑前辈坐过来的话,比起刚刚面对面、他的确也可以看得更清晰。
这么一想,前辈真的很照顾他啊。
果然……是个好——
嗯?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
脑中的思绪“咯”地一下轻微中断。
相较于他来说,更高一点的热度覆盖在手背,眼珠缓缓转动,目光随之停在握着游戏机的手掌之上。
那里,正松松覆着另一只手。
骨骼分明,掌心宽大,热度明显。
无一丝一毫阻隔,就这么直接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开始操作。
听起来很像抱怨的声音慢慢落在耳畔,却又不那么很像抱怨,反而是些什么刻意移转注意力时打岔开的话语,
“真是的……仅此一次,绝对没有下次了!简直拿你没办法,一言不合就突然这么撒娇什么的……”
撒娇?
白木优生低头,游戏机传来重启时的进行乐曲。
节奏跳跃的曲子配合摁键的拨动转移,如果不是被带着这么做的话,恐怕他自己是不会这么轻易达成的。
手指触着手指,微微施力的触感就会一五一十传递过来。
原来……侑前辈是把他的意思理解成了手把手教他玩啊。
所以,刚刚才会那样——
他们靠得很近,因为要更加方便宫侑践行‘手把手教授’的操作,所以最后一点距离也被补足。
呼吸清浅,手指与摁键之中隔着另一人的温度。
宫侑脑中思绪从‘这家伙怎么尽是撒娇,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逐渐转成了‘他的手怎么这么冷啊,虽然摸起来…勉强还算软吧’。
这么想着,他的注意力情不自禁移转,从游戏机到被他捏着手的人,眼珠微动,转到了那截手腕。
很白。
这家伙似乎无论哪里,都很白,甚至有些晃眼。
或许是为了方便,稍长的衬衫袖子被他挽了两挽,露出截手腕,骨节分明。
灰发少年不是骨架大的类型,往那一站是高高瘦瘦的,此刻支在那儿的手腕也一样,似乎稍微那么一合手掌,就是严严实实握住。
掌心圈起的弧度、应该十分契合。
“侑前辈?”
身侧,轻缓男声清浅响起,似是带着点不解与疑惑。
宫侑猛地醒神,“怎、怎么了!”
白木优生维持着被他捏着手、带着打游戏的姿势,微侧首看来,杏仁型的眼睛微弯,
“已经通关了,这个!”
他看起来很高兴,弯起的眼尾上挑,比起平常可怜的、蛋花眼般望过的兔子后辈模样,笑起来是似乎更真心,更像是只……小狐狸。
兔子、狐狸,完全分不清。
总之此刻、他的眼里就剩下这么个身影。
“咳,”宫侑支吾了下,“这、这样。”
“那什么……”宫侑话一转,“你还要再玩其他什么吗。”
小狐狸缓缓睁大眼,漂亮的眼睛浸了光,看起来又更像兔子了。
受宠若惊的兔子小声道,“是可以的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打个游戏而已,别说打游戏,任是什么其他的……说不定也完全可以。
宫侑语气夸张,“有什么不可以的!随便选啦,我可是很厉害的!”
白木优生闻言,小小弯了下唇,“这样啊……”
“所以你快点选啦!”宫侑快快催促着。
白木优生认真看着游戏机屏幕上的选项。
因为距离很近,宫侑开口说话,声音就直接从耳侧传进,清晰分明。
他习惯性带着关西腔,关西腔的优势就是黏糊糊、听起来亲昵又亲近的,自带拉近距离效果。
有点像……撒娇。
白木优生手指轻微动了下。
但没挣动,因为他的手还在被另一个人捏着,察觉到他的动静,声音很快传来,
“要玩这个?”宫侑话语不耐,但动作十分实诚。
捏着人家的手,没等回答就已经牵着开始摁下载入,全然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
白木优生注意到了,其实他只是稍微动了下,并不是要选择那个游戏的意思。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样就很好。
如果直接说出来的话……或许侑前辈会觉得他很麻烦。
选中了游戏又突然说不玩要换其他什么的,怎么想都十分失礼。
而且,手把手带着人打游戏什么的,如果不是关系好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
白木优生意识到什么,心脏不轻不重跳了下,似乎被羽毛尖尖挑了下般,情绪气泡般上浮。
这么想来,是不是代表着,侑前辈也愿意和他变得关系更好呢?
眼睫微动,他的心底止不住期盼更多。
关系变亲近的话,说不定、前辈就更愿意帮他托球训练了!
——想想都很开心!
另一边,
宫侑不知道身旁的人此刻心底在想什么,反正他的注意力已经全在这家伙身上了。
就带着打个游戏,怎么就这么开心……
真是的,明明是个‘少爷’,家庭境况应该是很好的样子啊,怎么就弄成这种性格了呢?
要是在他家的话,是绝对不会——
宫侑顿了下,
……在他家的话?
一室,两人,一只电灯泡。
电灯泡本灯泡沉默注视着堪称是你侬我侬,亲亲密密的两个笨蛋。
……他要不直接回去睡觉算了。
最后还是宫父宫母来催,宫侑哼哼唧唧说着还剩一点没打完,被残酷地收走游戏机。
宫治已经恨不得两步并作一步直接回房。
眼见着差不多时间也到点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宫侑起身,白木优生也起身。
宫侑条件发射,“你干嘛起来!”
惯性跟着他一起动作的白木优生一愣,艰难道,“送、送前辈?”
宫侑:“……”
他别扭转过脸,“睡觉就行了,送什么送……”
“这、这样啊。”灰发少年轻轻道。
眼睫微垂,面庞落下点阴影,从宫侑的视角来看、就是这家伙因为他的一句话绝对又在多想。
可恶、就不能稍微让他省点心吗!
“送……就送吧,随便你了。”双手插兜,宫侑酷酷道。
只是低头的白木优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前辈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但还是高兴道,
“好的!”
从床到门口,一共六步。
要送也送不出什么东西。
站在门口,宫侑维持着插兜的姿势,余光瞥着身旁的人。
与白木优生抬眼望向他的视线正正好好对上。
“!”
宫侑倏然侧首,半晌,却又移转回来,
“那什什么……你一个人睡,没问题吧。”
白木优生正不解,闻言,弯了下眼,“没问题的,前辈。”
“……那就行。”
宫侑搜刮肚肠,“总之,我的房间就在那,有什么你就直接敲门就行。”
缓缓睁大眼,白木优生乖乖应声,“好的。”
“那……晚安。”站在面前的人摸着脖子,微侧过脸道,
“嗯、晚安,侑前辈!”
白木优生说这话时,咬字清晰,声音尾调向上扬起,是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什么啊,一句晚安就开心成这个样子……
还以为会更加、更加……
金毛狐狸蓬松柔软的尾巴轻轻动了下,心脏也被什么小小拨了下,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内心的感觉,只被感染般,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开心。
“咳、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好的!”
宫侑定在那,脚底扎根了般。
最后的晚安都已经说完了,本该就这么结束、然后转身回头了事。
但他没有。
看着灰发少年,一点从刚刚开始就潜藏许久的话,从心底冒出个尖尖。
控制不住,想直接道出。
“还有,就……你要是想的话,”
宫侑瞥着他,那点作祟的情绪越发激烈,他沉默了下,单手插兜,状似不经意随口道,
“这么住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
白木优生没有立即说话。
他立在那儿,视线向上挑起,漂亮的翡绿眼瞳之中、完完全全都是宫侑的身影。
没有得到回应,宫侑避免尴尬打了个哈哈,替自己找补道,
“当然要是不在意的话就没什么对反正你也是少爷肯定不会……”
他找补的话语没说完,就这么突然卡住。
因为面前的人动了。
无声无息的、轻缓柔和地,上前了一步。
他们靠近、距离不再。
金色的狭长眼瞳对着微弯的翡绿眼瞳,宫侑正要说些什么,对此刻过于靠近的距离,或是对两人交织的呼吸,抑或是对其他的、更多的……
但一点微凉的触碰扰乱了他的所有,像被猫咪扯乱的毛线团。
脸颊相贴,轻快的。
左一下、右一下。
温热的对微凉的,体温的差异促使这微妙难言的触感生出更多悸动。
眼瞳中倒影的身影,似是在笑。
杏仁形的眼睛弯成月牙,唇角也上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灰发少年表情罕少如此轻松,如此直接表达出自己的高兴。
以至于这么突然出现,久久不能让注视着他的人忘怀。
薄而软的唇瓣微动,细白牙齿轻启。
他的声音轻缓柔和,晦涩的语调被说出口时独有一番韵味,低低缠缠地,如路过的风般,一点一点钩织着、缠在耳畔,
“——Fais de beaux rêves.”
“晚安,侑前辈。”
啊。
晚安,对…该晚安,现在是晚安……
……等等,
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
“喂, ”冷淡的声音响起,
“……”
“你发什么呆?”
“……我没发呆。”背着身面对角落的人嘀咕道。
“没发呆那在想什么啊你?”
“……当然是白木优生那个家伙…”
声音静了一下,紧接着、另一道清浅带笑的少年音响起,
“嗯…前辈原来在想我吗?”
“——!”
刚刚还呆呆坐在那、别扭对着角落嘀咕的人突然被惊吓到般,整个人炸毛。
金色的两点眼瞳惊疑不定望来。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
啊、似乎不小心吓到侑前辈了。
“白、白木?!!”
宫侑单手撑地、视线慌乱扫过面前背着手乖乖站在他面前的灰发少年与他身后环境。
球馆、一馆。
对、是一馆没错啊,这家伙现在不是应该在二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嗯、是我,前辈!”
白木优应声, “所以, 是我怎么了吗,侑前辈?”
“……”
刚刚还在脑中占据大半的身影现在突然就这么出现在面前,宫侑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他卡了下, 视线不自觉飘移向旁侧,结结巴巴, “没、没什么。”
“这样啊。”白木优生缓出口气。
宫侑视线飘走,却又控制不住回到他身上, “你怎么……从二馆过来了,平常这个时间、不是在那训练吗…”
白木优生蹭了下脸颊, “是北前辈和教练叫我, 所以过来了一下。”
“是——是什么事?!”
面前的人一步跨过,猛地拉近距离,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关心与急切。
……哎呀。
白木优生没有说话。
宫侑意识到什么,缓缓低头。
他们的距离几乎为零, 就像昨晚……
猛地一下,大脑“轰”地一声响, 肉眼可见的、金毛狐狸耳尖、脸庞倏地变红,身后毛绒绒的尾巴也随之炸起。
“我那个、呃……不是, 没有要干什么的意思!!”
“我知道的。”白木优生顺从接上他的话,“前辈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嗯、因为昨晚听到侑前辈说出口的那番话,实在太开心。
所以一时之间逾越了距离,本能地上前做了贴面礼。
虽然他不认为那算什么,毕竟是晚安礼仪的一环,算得上是好感到达一定程度后的表达。
但是似乎……侑前辈的反应更大一些。
不仅瞬间僵直,几乎就成了木头人,就差同手同脚推门而出。
……当然、门不在那个位置,他推了个空气。
而且早上起来后也是,前辈一与他对上视线就躲躲闪闪,甚至治前辈还疑惑“这家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白木优生想了想,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好像就只有……贴面礼吧?
难道前辈是抗拒这样的表达的吗?
“你、你那个,昨天晚上,呃……”
果然,面前的金发前辈又开始支支吾吾,拣着话语开始说了。
白木优生安静且耐心地听着。
现在,如果在心中能给所有人的好感值都打上一个数字的话,那么宫侑在他心里一定无限逼近满值。
“就、那个,贴脸的那个,是……”宫侑摸着脖子,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
从小到大,除了跟狐狸兄弟有过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当然、是用拳头。
他还从来没和谁有过如此靠近的时候。
他自己说不出来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就感觉自己仿佛断片,等再清醒时,已经同手同脚回到了房间。
并迎面而来宫治的致命提问,“你又在发什么癫。”
宫侑眼尾瞥过,余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面前的灰发少年脸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去看,明明人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但是视线微抬、一对上那双翡绿的,认真注视着他的漂亮眼瞳时。
才缓和没多久的心跳再度加剧,“砰砰”地、完全控制不住,仿佛就这么要从胸膛撞出。
白木优生抿了下唇,注意到宫侑瞥过来的余光。
前辈……还是在躲他的视线啊。
虽然在意这一点,不过回答前辈的问题是首要的。
白木优生乖乖解释道,“是贴面礼。”
“贴、贴面礼……”
“嗯!”
“那、那你说的那句话,就是那个听不懂的那个又是——!”
话一出口,宫侑莫名有些后悔。
可恶、要不是记不住那段叽里咕噜的发音,他早就自己去查了!
现在这么说出来,万一被认为很蠢怎么办!?
白木优生缓缓睁大眼。
“不管怎么说就是听不懂啊!你多少也说得更清楚一点……”
面前的人嘀嘀咕咕在抱怨着,虽然语气是抱怨的,但完全感受不到负面情绪。
反而有点……可爱。
白木优生背在身后握住的手腕捏了下,垂了下眼。
“Fais de beaux rêves.”
他重新道了遍,声音轻缓柔快,与昨晚说出口时的语气一致。
低低缠缠的、钩织在耳侧,午后的暖风般、轻轻软软拂过耳畔。
宫侑情不自禁想去摸耳朵。
总感觉痒痒的、连带着心脏尖尖似乎也泛着点痒意。
他咳了声,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前辈,维持着不在意的模样,但话语早就将真实内心泄露得一干二净,
“所以那句什么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我也不是很好奇!”
“……‘愿你今晚有个好梦’,”
低低的、轻和的嗓音传递耳畔,说话的人微微笑了下,漂亮的眼瞳自始至终都映出他的身影,
“是这样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好感值无限逼近于满值的效果,对待宫侑、他不自觉会更依赖一些。
完全就像英雄一样啊……侑前辈。
从困境中解救他、带他逃跑、对他释放好意、愿意给他一个容身之处。
白木优生这么想着,乖顺开口,“侑前辈、是不喜欢那样吗?”
“哪、那样?”
“贴面礼……之类的?”
宫侑顿时哽住。
金发前辈视线飘忽,再度避开了对视。
看起来、好像的确不像喜欢的模样。
果然…是他太突兀了,要是招致反感的话就糟了。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侑前辈会愿意……原谅他的吧?
“抱歉,如果前辈不喜欢的话……”
“——我我我没说不喜欢啊!”
欸?
面前的人以手捂住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他话语有些低,合着关西腔也黏黏糊糊的,但是听起来还是可以勉强听清,
“就、就是……太快了点,再怎么说也不能直接就那么…”
快了一点?
白木优生轻轻眨眼。
所以、意思是……
“多少也得等再相处久一点再那个什么吧!”宫侑恼怒,虽然不知道该和谁恼怒。
——原来是这样!
终于放下心来,白木优生缓缓呼出一口气。
“前辈没有讨厌就真的太好了……”
“……”
只是路过,却目睹了全程现场。
一馆的其他人此刻面色微妙。
互相交换了个视线,最终齐齐落在捂着下半张脸、但肉眼可见露出的部分变得通红的自家二传身上。
这种微妙的一物降一物的感觉……
“白木,”
北信介从旁边过来,一眼望见扎堆没在训练的其他人,与似乎在说着些什么的两人。
他静静看了会儿,“过来吧。”
听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白木优生闻言点头,“那么侑前辈,我就先和北前辈……”
“喂、”
宫侑闷闷的声音窜出,还是那副避开对视,望着空气的模样。
灰发少年歪了下头,“是、我在,前辈?”
“待会儿结束后…你是和我一起走的吧?”
白木优生眼睛弯起点弧度,乖乖道,
“当然、侑前辈。”
……
和北信介一起去到办公室,白木优生得到了一张已经签好名的合宿申请书。
亲属签字区域是他不会陌生的字迹。
北收好申请书,转首对他道,
“这样的话,合宿就可以参加了。”
“是…”
白木优生看着被签下的名字,轻轻应声。
原来…是特地过来签字的啊。
他的情绪并没有低沉很久,因为如先前离开时约定好的那样。
排球部的训练一结束,二馆门外,就出现了道熟悉身影。
因为出现得太频繁,以至于被二馆的前辈们打趣‘宫侑那家伙又来接对象了’。
虽然被听到的下场是绝对会被追着揍,但是犯贱嘛、爽了再说。
如往常一般在托球训练后收拾好球馆,锁好门,白木优生拿下钥匙、看向等了他许久的人,
“辛苦了,侑前辈。”
“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嗯、一如既往的答案呢。
果然——前辈真的是个好人啊。
宫侑余光瞥着他,“你今晚还那个什么……”
白木优生摇了摇头,“会给前辈家带来困扰的吧。”
“没什么困扰不困扰的,”宫侑拎着排球包,两人并肩走着,
“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反正也不是什么一周一个月,就这么几天…”
白木优生弯了弯眼,“没关系的,侑前辈。”
“爷爷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轻轻垂下眼,语气很平静地开口,“今天回去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哈?”宫侑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他们回去了!万一他们再那什么、那样子来捉你怎么办!”
他不放心地嘀嘀咕咕念叨着,“怎么想都没有那么容易吧,那个大叔看起来就很严肃的样子……嘴里说着‘少爷’感觉一点都不客气啊!”
虽然是被念叨着,但心情却是愉快的。
这种被惦记着的感觉很微妙,莬丝子般一点一点爬上心脏。
该如何表达这份心情呢?
被在意、被关心,有种空缺的地方都被满满当当填满的充实感。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
“算了!”宫侑自己嘀咕了半天,但余光一瞥、面前这家伙却傻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副完全对自己如何不上心的样子。
真是的……难道是笨蛋吗?!
“你一定要回家?”
被再三当做是笨蛋的白木优生乖乖点头。
“……”
宫侑盯着他看了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了声“哼。”
欸、欸……前辈是不高兴了吗?
兔子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在狐狸前辈的周遭摇摇晃晃观察。
好像的确是在不开心。
“那、那前辈跟我一起回去怎么样?”
白木优生试探着提出解决方式。
宫侑:“……”
眼见着面前的人不说话,兔子后辈有些萎靡、长长的耳朵垂下,无辜又可怜的。
看不得他如此的狐狸再度重重哼了一声,“……我跟你回去算什么啊。”
白木优生想了想,“如果还在的话、我就和前辈一起走,这样的话,前辈可以稍微放心一点吗?”
他有些愧疚,“就是要辛苦侑前辈……陪我多走一趟了。”
“……”
“那有什么……”宫侑咳了声,“要是你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拜托了,侑前辈!”
拜托了,侑前辈……
拜托了……
拜……
几乎不需去看,就知道某只狐狸前辈头顶的血条已然清空。
全然一副嘴硬心软的模样,“什、什么啊,你一点原则底线都没有的吗!”
欸?
原则和底线吗?
如果前辈这么说的话……
白木优生蹭了蹭脸颊,“那、那我…收回吗?”
“——不可以!!”
金毛狐狸重重哼了一声,抱臂道,“都说出口了,难道还带收回的吗!”
“——你这家伙也太糟糕了,一点都不可信。”
兔子后辈期期艾艾,“那、我向前辈道歉…这样可以吗?”
“……哼。”
白木优生想了想,伸出两只手指,手指在金毛狐狸的面前晃了晃,
“两枚特级布丁?”
“……”
“三枚?”
——这家伙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啊!
在面前的灰发少年欲要加到第四支手指,宫侑不耐伸出手,一把将已伸出的手指快快摁回去,
“别贿赂我啊,我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
他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没经大脑思考。
所以触感传递来的时候也是直冲脑门,没有一丝一毫的延迟。
灰发少年的手是凉的,也是冷的,他的手却是热的,滚烫的。
甫一这么接触着,体温的温差对比十分明显。
宫侑不自觉顿了下,手掌覆着那几支手指。
掌心暖烘烘温暖着,而他的手就那么停在那儿。
白木优生只感觉面前的前辈不知为何忽然停顿住了,他的脑中还在思考该说些什么来挽回情绪多变的狐狸前辈。
覆在手上的掌心温暖、热度滚滚,似是那么轻微环了下,拢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也随之看去,脸颊才稍稍侧了点距离,摁住手指的掌心就猛地收回,迅疾无比的模样。
飞快收回的手掌被背在了身后,视线再去看已经看不见了。
指腹擦过掌心、留下一点消退不去的热度。
白木优生心底冒出小小的困惑气泡,但是赶在他注意到那些之前,宫侑兀然开口,岔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既然要去你家那就快点走,毕竟……我好歹也算是个前辈,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眼瞳缓缓睁大。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唇瓣微弯,灰发少年止不住带了点笑,“好的!”
他又旋即响起什么,再度转回,“那特级布丁……”
“随便了那个,又不是为了布丁才答应的,别把前辈想得那么功利啊……”
宫侑的声音传来,似是抱怨。
虽然是抱怨,但关西腔又飘飘忽忽的,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比起抱怨更像关系亲密时才会有的念叨,传入耳中,使得白木优生心情克制不住很好。
“但是……就算不是为了贿赂,也想送给前辈该怎么办呢?”
灰发少年弯起眼,漂亮的眼睛清明望来,宫侑被他这么一看,到口的话总是莫名其妙卡住。
什么啊……这家伙的眼睛难道是施加了什么奇怪的魔法吗。
总是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
他咳了声,当着前辈的架子,“这种问题怎么想都没有正确答案吧,别为难人啊。”
“欸、让侑前辈为难了吗?”
兔子后辈迟疑了下,小心道,“那我……”
宫侑未卜先知,提前截断。
“——禁止道歉!”
被在嘴上打了个大大的叉,白木优生眨了眨眼。
宫侑心软,“只是禁止道歉,其他话还是勉强……说一下也是可以的。”
哎呀。
白木优生心底止不住冒出点愉悦的气泡。
侑前辈这样的话,他会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一点的。
但是得寸进尺、被讨厌的话就不好了。
顺藤摸的兔子后辈一点一点伸出爪爪、试探着爬上狐狸的头,
“那、稍微向前辈表达一点……那个、感谢是可以的吧?”
“……哼。”
“所以,侑前辈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狐狸不吭声了。
不说话代表着允许与默认。
白木优生在心底点点头。
特级布丁、鲔鱼、还有其他更多的,前辈喜欢的东西。
他都会送到前辈面前的,作为‘感谢’。
真是期待啊,前辈收下‘感谢’时的表情。
会更开心吗,还是像刚刚那样、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他呢?
当然——如果能夸夸他,摸摸他的头,那就更好了。
灰发少年视线轻轻落在身侧之人垂在膝侧的手。
宽大的、温暖的掌心,二传的手向来都保养的十分细致,很少有茧。
所以触上去的时候、是与自己的手截然不同的感受。
嗯……这么想的话,
当他能完全派上用场的那天,前辈一定会愿意夸奖他的吧?
白木在兵库的住所离稻荷崎并不算远、当然,也并不算近。
坐公交可以直达,大概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
下了公交车后,再步行三分钟,进入别墅区。
从进入这一片区域开始,身侧的人表情肉眼可见地开始紧绷,并带着时不时环视周遭、勘察的模样。
颇有种一察觉到风吹草动就要拎着他跑路的前奏。
与警惕无比的宫侑相比,白木优生堪称十分放松。
他与往常般无异地走到住宅门口,与往常般无异的开了庭院的门,与往常般无异的开了房子的门。
伸出手,“咔哒”向下拧下,门被向外拉开。
转首,白木优生松开手示意,“这样的话、侑前辈可以放心了吗?”
的确没有其他人。
一丝一毫的踪影都没有。
甚至已经警戒到在进入庭院时担心会随时从某个角落里跳出个黑衣人大喊“少爷”,从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兔子后辈的耳朵,预备随时察觉到一丝一毫不对劲就拽着他跑路的宫侑缓缓呼出一口气。
但他随即又提起一口气。
万一——埋伏在家里怎么办!
白木优生无奈,带着宫侑进入室内。
进入以后,宫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门口担心其实也是白担心。
房子很大,严格来说是很能藏人的。
但这里没有,因为太空了。
除了必备的家具用品,其他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没有住在这里的人的痕迹,一点个人特色也无。
他站在那儿,目光扫过。
白木优生挂好球包,又走回来,注意到宫侑在环视四遭,表情奇怪的,
“是……怎么了吗,侑前辈?”
宫侑沉默了下,
面对着堪称空旷无比的房子,与站在正中、乖乖向他看来,毫无所察的灰发少年。
身影不大,似乎就能这么直接被吞噬般。
孤单单的立在那儿,仿佛一移开视线就会消失。
他蓦地就想起以前,因为不想和阿治共用一个房间,还大吵大闹、打过架。
但很快就被宫父宫母拆开了,一只狐狸一只狐狸拎走去教训。
说着“房间什么的明明是越大越好吧,挤在一起算什么!”的话却被教育了“就算拥有很大的房子,但那个时候难道就真的会开心吗?”
那个时候的他还小,并不能懂话语中的涵义。
包括现在,也依旧不太能懂这话的涵义。
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家伙就这么一个人呆在这。
微妙地、就有点说不出来的情绪在隐隐作祟。
“喂、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白木优生正在思考拿什么招待宫侑,他还是第一次带人、朋友、前辈回家,闻声,乖乖点了点头,
“是……怎么了吗?”
“之前……没来稻荷崎,也是这样吗。”
白木优生眼瞳轻微眨了下。
突然问这个……是?
但秉持着有问必答,而且是对宫侑特典,他乖顺点头,
“是的。”
“……”
宫侑没有说话,表情隐没着,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白木优生终于想起可能是自己的家太过简略,对比起前辈的家来说,太过单调了。
这让他有些愧疚,感觉没能把最好的献上。
“抱歉、是让前辈感觉到不开心了吗?”
长长的耳朵耷下,兔子后辈小心翼翼征询着意见。
宫侑缓缓捏紧球包的背带。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话啊。
没得到回答,白木优生更加慌乱。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下,试探着道,“如果前辈不喜欢的话,那我、那我可以……”
他卡了下,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因为也是第一次带人回家,也没有做准备,只能微仰着脸看向他。
“…啧。”
一点咂舌声突然传出,白木优生的心不轻不重地跟着一跳。
“我说,”
“是……?”
“——真是的,刚刚就该直接让你去我家算了。”
欸、欸?
前辈……不是不开心吗?
灰发少年呆呆地看过来,眼底是疑惑的、也是不解的。
他似乎就这么好懂,不需要再多就能看清。
一点点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丝毫不加遮掩。
虽然知道兔子耐受力很强,但最起码、别用在这种地方啊。
真是的…总有人会看不下去啊!
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侑前辈?”
“……侑前辈?”
“侑前辈……?”
声音小心且谨慎, 低低地徘徊在耳侧,就这么往耳朵里钻。
但被叫着名字的人只从鼻子里勉强‘哼’了一声,就完全摆出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模样, 把脸扭到一边,盯着车窗外的路景看得专心致志。
白木优生缓缓叹了口气。
侑前辈…似乎是和他生气了。
嗯、因为他前几天没有接受前辈发出的、和他一起回家的邀请。
所以在之后、前辈就很不满地离开了。
并且那天以后,在球馆碰面的时候,也是一样看见他就重重哼声。
虽然部活结束后还是会陪他托球训练、训练结束后还是会和他一起放学。
但是侑前辈拒绝进行除了必要以外的任何对话。
白木优生有些无奈。
无论怎么想,在没有了那些客观上存在的问题的情况下, 再那么冒昧地跟着前辈回家, 太给前辈的家人造成困扰了。
很失礼。
所以,状况也就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黄金周合宿的巴士上,白木优生拘谨地坐在宫侑的旁侧, 很努力地想要挽回。
而宫侑,一派‘你说你的我才不会听’的冷酷模样。
在他们后座, 宫治看透了一切。
……就是个傲娇而已。
也就是那个一年级的理他。
要是真的是在生气的话也不可能一上车就大摇大摆地和白木优生旁边的那个一年级换位置,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非要坐那。
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和这个……叫理石平介的坐在一起。
当然、他和谁坐在一起都无所谓, 毕竟不管是谁、都比那个聒噪的家伙好很多。
但是嘛……
“白木,”
后座突然有人叫他名字, 声音不高偏冷, 白木优生闻声,转头看去。
宫治托着脸,朝扭着头对着车窗玻璃的宫侑指了指,“你别惯着他。”
“他不理你、你也别睬他就行。”
别以为他没看见。
那个家伙正透过玻璃反光在那盯着。
完全是口不对心啊。
欸……
灰发少年有些为难, 又小心地去看了眼身侧之人的面上表情。
啊!转过来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宫侑狠狠道, “不准听阿治那家伙的!”
嗯?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他的确…没有想听治前辈的。
见没有反应, 早就不生气、只是在那装腔作势的金毛狐狸心底有些慌乱。
随即生起的就是一点恼怒,对狐狸兄弟。
“——不要和那家伙靠得那么近啊!”
宫治:“?”
白木优生:“欸?”
随话音传来的就是伸过来的手,白木优生迟疑了下,没躲。
于是伸过来的手就这么直接穿过他脸侧、严严实实挡在座椅与座椅之间的缝隙,不多不少、挡住了宫治的整张脸。
这下子、即使白木优生再想回头去看,也看不见后座的宫治的表情,视野范围内全然属于某只金毛狐狸。
上一秒还记得维持自己正在生气人设的宫侑下一秒就开始崩人设,狐狸一般哼哼唧唧,
“别以为我会就这么轻易原谅你啊,这么轻易就被牵着跟别人走你也太不坚定了吧,好歹多坚持一段时间才……”
嗯……
“那个,侑前辈现在…是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
“!”
手支在那挡着后座人脸的宫侑倏然哽了下,摸着脖子梗道,“我哪有没再和你说话啊!”
“这样啊。”白木优生微微弯了下眼,“那就…太好了。”
前辈没有再和他生气就好,还以为至少要再努力一下呢。
狐狸狭长眼尾瞥了下,手掌压着灰发少年的后脑摁着转回来,“不准听阿治那家伙的挑拨,听见了吗?”
在后座虽然被挡住但听得清清楚楚的宫治:喂。
白木优生有些疑惑,轻轻歪了下头,“可是治前辈没有说什么挑拨的……”
“——我说他有就是有!”
炸毛的金毛狐狸暴起、摁死罪名。
白木优生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即说话。
素来乖顺的面庞上露出一种在思考的表情。
宫侑不可置信,深感天要塌了。
不是、明明是只笨蛋兔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有自己的主见了!
到底是谁带坏了这家伙,像之前那样子多好!
真的是——
宫侑心底嘀嘀咕咕的、一个人不知在和谁生气,生气完又自以为不明显地凑过去,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圈起、将兔子后辈圈在中间,
“喂…白木,你怎么不说话?”
这个时候他倒是忘了刚刚别扭着不和人说话的自己,全幅心神都压在了身侧之人的身上。
白木优生:“没有的、只是在想一些……”
“哼…想什么?”
白木优生坐姿端正、手搭在膝上、认认真真解释道,“侑前辈,我没有轻易地被牵着和别人走的。”
“如果侑前辈不想原谅我的话,我可以继续道歉直到前辈愿意原谅我为止。”
说这些话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蹭了蹭脸颊,但还是努力诠释自己的心意,
“所以,侑前辈请不用担心的、重要程度还是前辈更多,这样。”
宫侑:“!”
可恶啊、这家伙怎么回事,突然就打起了直球!
“咳、”
宫侑别过脸,以手握拳咳了下,“……既然你这么说、那也不是不行。”
白木优生眼睛一点点亮起。
宫侑:“你刚刚说得那什么…重、重要程度是认真的吗?”
“是的!”
兔子后辈认认真真点头确定。
“……哼,勉勉强强算你过吧。”
见他这副模样,金毛前辈咕叽了两声,收回手又开始在一旁装模作样。
安静的座位,其他人的交谈声、呼吸声交织,从耳畔如风一般淌过,白木优生轻轻低下头。
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紧、他慢慢弯了下眼。
刚刚,虽然宫侑不一定意识到。
但是、的确的是,他被前辈摸摸头了。
留在发顶的手掌触感鲜明、温暖。
虽然有想过该怎么开口让前辈摸摸他的头,但没想到第一次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达成。
……好开心。
车程大约一个半小时,
从稻荷崎驶出的巴士一路开到此次黄金周合宿的终点,关西地区的高校联盟合宿地,狐见山。
到达后众人整齐有序下车,背着球包在巴士附近列队,白木优生下车时瞥了眼周遭。
是在山中。
清点完毕人数,稻荷崎众人就在教练和队长的率领下直接进入训练球馆。
合宿安排的日程菜单中,他的出场机会并不少,所以也就更能直面关西地区队伍的确切实力。
坦白来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大概也就仅留下了这样的印象,第一日的训练就很轻松地宣告了结束。
当然、训练结束了,日程却没结束。
“优生——你准备好了吗?!”
被叫到名字,正在换衣服的白木优生应了声,他速度加快,拉下没拉好的黑色T恤,盖住那截露出的腰线,
“来了,平介!”
推开寝室的门,门口已经站着在在整队的稻荷崎部员,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都是随意懒散的模样。
听到门开的声音,理石平介抬头,呼出一口气,“啊、终于出来了。”
“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白木优生自动跟随、汇入一年级队伍中,他还是有些疑惑。
正常来说,在当日合宿训练日程结束,剩下来得就是各自的晚训与休息时间。
但是稻荷崎的大家似乎都没有安排晚训,也没有去休息,而是集中在走廊里,似乎要去做什么的样子。
“是了、优生你应该不知道,”理石平介挠了挠头道,“是去环山夜跑、也就相当于晚训拉练了。”
“欸、这样吗?”
白木优生想起白天看到的,的确、合宿地是在山中没错。
山地一般都是天然的训练场所,这么多人一起去环山夜跑啊……
“对,待会要跟紧点啊,如果不小心走丢的话——”理石平介左看右看,神神秘秘。
白木优生被他语气一带,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小心走丢的话…会怎么样?”
理石平介沉重一握小伙伴的手,严肃道,“会被山里的狐狸妖怪捉走神隐的!”
白木优生:“……”
“平介,”
“嗯嗯!”
“为什么是狐狸妖怪哦?”
“那换其他的也行,优生你有其他更想要的选择吗?”
原来是可以换的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这么多稻荷崎的前辈在的话,应该不会发生什么走丢事件的吧。
毕竟只是环山夜跑,拉练而已……
……
嗯、好像真的走丢了呢。
白木优生默默望着脚下,又望了望消失在远处的大部队身影。
他只是停下来系了下鞋带,再抬起头时,原先还在原地等他一年级们似乎都已经离开了。
山路很静但并不黑,月光泼洒、流淌而下,照得一片明亮。
打开手机,不出意料信号只剩一格,想发消息出去,但转了半天只有一个红色的叉号。
白木优生沉默了下,抬起头、翡绿的眼瞳映入皎洁月光,清清泠泠、情绪很浅。
稻荷崎的众人都已经望不见背影,但留在脚下的路依旧清晰。
大概顺着路向前一直走,就能回到合宿地吧。
而且、再不济的话……等前辈们拉练结束点清人数后,发现少他这么一个,总会折回来找他的。
虽然那样的话就是给前辈添麻烦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着山道上的密集脚印向前跑,白木优生心底没什么想法。
理石平介的话干扰不了他,什么‘会被山里的狐狸妖怪捉走神隐’之类的,听起来就很像是特别配合这个活动才故意放出的,也不知道会骗到谁……
“谁在那里!!”
嗯……
嗯?
怎么感觉、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迟疑了下,灰发少年缓缓停住脚步,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过去。
难道除了他,也还有其他人掉队了吗?
发出声音的地方与他所在的地方稍微隔了点距离,其间更有高大树木与灌木丛遮挡,全都遮得严严实实、只勉强能看见道黑色的影子。
如果不走近、拨开林叶树枝仔细去看根本难以分辨明晰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木优生怀揣着些疑惑与不解正常走过去。
跨出两步后,无意踩断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噼啪”清脆一声响。
四周环境极静,除却呼吸就剩虫冢窸窣,此时此刻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噼啪”响。
那道被树影和灌木丛挡住的影子肉眼可见跳了下,而后更慌张失措的声音响起,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你要是过来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声音、更耳熟了。
就是……有点尖。
有点像是害怕极了,全都压在嗓子里的那种急迫声。
白木优生蹭了蹭脸,犹豫了下,“那个、我是……”
“——啊!!”
灰发少年心脏猛地一跳。
被突然来的一个高音吓了一跳。
他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抱、抱歉…我没有恶意的……”
对面的人似乎突然从出口的语气和声音中意识到什么,“……等等、是白木?”
白木优生眼瞳缓缓睁大。
欸、居然认出了……他吗?
“…是我的。”
白木优生乖乖地道了声,再度向林叶树影中的影子望去。
“……”
不知为何,对面却忽然不作声了。
倍感疑惑,白木优生试探着更进一步。
“我不信!你一定是装成那个家伙刻意来神隐我的狐狸妖怪!对吧!?”
踏出一步的白木优生卡在那儿。
一点问号从心底缓缓向上飘起。
那个……这样的话、居然还有其他人会信吗。
缓缓叹了口气,灰发少年还是认真道,“不是的、我不是妖怪的。”
对面火速答,“妖怪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妖怪!你以为装成那个家伙我就会信你了吗!”
白木优生:“……”
这种微妙的感觉。
总感觉过于熟悉。
一个答案忽然就这么跃上心头,灵光一闪般。
于是他也就小小声念出了口,“难道……是侑前辈吗?”
对面身影惊了下,“——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还学那家伙的语气,我才不会上当嘞!!”
确定了,熟悉的口癖,就是侑前辈。
白木优生不再迟疑。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就要拨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灌木与林叶。
行动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这声响显然刺激到了对面的人影,眼见着就要后退跑走。
白木优生当即出声,“……侑前辈!”
“都说了扮成那家伙是没用的,我才不会上——”
“那个、我是刚刚不小心脱队了……如果可以的话,前辈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白木优生努力解释道,很想留住那道要跑走的身影。
如果是同样走丢的侑前辈的话,汇合在一起或许会更好。
而且、侑前辈似乎一个人很害怕的样子,有些担心……
但是现在说什么才能留住对方呢?
如果认定自己是狐狸妖怪的话,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会被当做是在模仿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的话出口,对面的人影没有出声,但身形却卡在原地、一副欲跑不跑的模样。
尽量安抚着对方的情绪,抚摸受惊的狐狸的肚皮,灰发少年认真道,“如果前辈担心的话,我可以待在原地不动的!”
对面在沉默。
白木优生缓缓呼出口气。
此刻,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他放轻脚步上前,尽量不发出任何会刺激到对方的声音,抬起手,轻轻拨着挡在两人之间的灌木与林叶,月光从拨开的空隙漏出,对面人的影子、面孔,也就随之一点一点映入眼中。
空隙拨大,白木优生终于看清站在那里的人的状态。
眼瞳快速扫过。
还好、还好……没有受伤,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慌乱显得有些微狼狈。
他缓缓放下心。
拨开的灌木林叶,裹挟着月华、逐渐显出清晰的身影,栗灰发色的人微垂眼,视线轻微一动,就这么朝他望来。
他的脸庞素来是苍白的,但此刻浸了月色与夜色,苍白也就洇成了莹润剔透的模样,冷玉一般。
宫侑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楚这位后辈的脸,往常更多的被他的眼睛、被他的泪水吸引去了注意力,但此刻,却不同。
静谧的深林中,唯有二人之地,轻柔和缓的夜风与细碎窸窣的虫鸣。
垂下的眼睫颀长,落下一点小小的阴影,唇瓣轻微抿着,但在看到牵挂的对象的状态时似乎终于缓出一口气,变成了微微弯了下的弧度。
他的五官无疑是好看的,组合起来更加引人注目。
柔和、温缓,毫无杀伤力,如一阵夜风拂面,只出现在面前、就令慌张不安的心缓缓平复。
宫侑攥紧拳,定在原地。
想说些什么的欲.望被扯散,话语全都堵在胸膛与心底。
狐狸妖怪?兔子妖怪吧。
追着月亮、踏着月光来到面前的……
白木优生轻轻抬起眼,翡绿的、浸润了月光后又倾着些蓝的眼瞳一眨不眨就这么望过来。
被蛊惑了。
完全逃不开。
拨开林叶、拂枝踏出的灰发少年弯起眼,于是漂亮的眼睛也弯起,如那两轮弦月,他说,
“侑前辈,我找到你了。”
心脏在跳动。
跳得或许有些快,又或许不仅仅是有些快,而是快得出奇。
重如擂鼓地、连耳膜也被带动着震颤,仿佛就要这么直接从胸膛冲出来。
兔子,也是这么会魅惑人的吗?
宫侑止不住这么地想。
明明平常看起来就是那么个普通的、灰蒙蒙的、一错眼不注意就会受委屈、唯唯诺诺的家伙……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模样了呢?
说着“请更多地看向我”这样的话,做的事却截然相反啊。
让人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能不断地被这么注视、如果能得到更多的视线……
如果能被这家伙‘更多地看着的话’。
宫侑表情空白了下。
啊。
……
白木优生终于跨过了最后一点拦住了他的灌木丛,成功跳到了宫侑所在的那条路。
一样月光明亮,道路清晰,毫无迷惘。
心情终于轻松了点,灰发少年微侧脸,心神都挂在身侧的前辈身上,他弯了下眼,就像刚刚那般道,
“侑前辈,现在应该就没关系……”
二传颀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打一声招呼的、突然地就这么从眼侧余光扫过。
“……了。”
白木优生呆愣了下,本能地补完自己没说完的话。
温暖的、散发着热度的手掌似是蹭过他的脸颊,白木优生不自觉眯了下眼,但是那手出现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抚摸他的脸颊,而是更旁边一些、也是更自然地——
摘下了他发间沾上了一片树叶。
树叶捏在指间,而后收回。
白木优生呆呆望着,慢一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帮他,缓缓回神,卡了一拍道,
“啊…那、那个……多谢侑前辈。”
抿起唇,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辛苦前辈帮我……”
“没关系。”
面前的人声音很快,似乎就在这么等着他开口,好立即接上。
他单手插兜,任是谁见了也丝毫看不出刚刚那种慌乱与紧绷的模样。
“你……你和他们走丢了吗。”生硬的开口,话语跳转速度也很快,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白木优生觉察不出来,只以为是宫侑关心,认认真真点头道,
“是这样的,刚刚、不小心就脱队了,还在想会不会就这么迷路……”
“不会的!”
欸?
没说完的话语突然就这么被截断,白木优生愣了下,抬起眼小心望去。
侑前辈是……
宫侑撇了下脸,似乎是在躲避视线,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又克制着强拧回来,对上白木优生清透的目光,
“这里虽然在山里,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迷路的。”
真正论断起来的话,理由并不充分。
但是宫侑这么说了,白木优生自然是信他的。
他弯起眼,乖顺道,“好的。”
但不知为何、总感觉,面前的前辈的视线似乎总是在躲避。
可是认真看过去的话,又总是会对上,仿佛从未有过躲避般,是错觉吗?
“你……”
“嗯?”
灰发少年微仰脸,乖巧听话的、只注视着他的。
宫侑顿了下,“算了…一起回去吧。”
白木优生闻言,轻轻应了声,“好呀。”
他跟在宫侑身后,好随时照应,不然的话、再分开就麻烦了。
而且、有他帮前辈垫底,就不用那么害怕……
“白木,”
宫侑突然就那么叫了他的名字,区别于以前的‘喂’、‘你’、‘那个家伙’,罕少且直接地这么叫了他的名字。
白木优生歪了下脸,乖乖应声,“是怎么了吗,侑前辈?”
宫侑停了下,单手插着兜,语速很快,“不要走在后面。”
——欸?
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
“总是离开我的视线……”
前面的人似乎突然这么道了一句,但声音又低又快、很难捕捉清晰。
白木优生还没反应过来,宫侑已经重新开口,他盯着面前表情浅浅疑惑的灰发少年,
“再走丢的话,就麻烦了……直接跟过来。”
第028章 第二十八章
走丢的双人组合最终还是被折回来找人的稻荷崎动物搜救队成功捕捉, 搜救队队长北信介一手一只、拎着带回了合宿的休息地。
头一次晚间拉练以走失两人收尾。
于是、在次日的晚间拉练时,白木优生沉默与身侧寸步不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这次一定会看紧他的理石平介对视。
那个、感觉…好像被当做什么麻烦类型的角色了。
“不就是不小心走丢了一次吗!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啊!!”
前面,更是传来的某只金毛狐狸不耐声音。
白木优生闻声望去。
相较于他, 宫侑的处境看起来似乎要微妙一些。
左边宫治右边角名,前有三年级的尾白后有三年级的大耳,堪称是防得严严实实,用宫侑的话来说,“这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吧!”
“算了算了阿侑, ”好好前辈尾白阿兰拍了拍他的肩, 小声道,“你不知道昨天回来后一清点少了你和白木,信介的气场有多可怕……”
宫侑:“……”
“要是今天再一不小心让你们走丢……”
尾白阿兰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沉默。
宫侑成功闭麦。
白木优生默默摸了摸耳朵。
嗯…还是听话一点吧。
好在合宿的晚间拉练在之后并没有再出什么状况,自然而然众人皆大欢喜。
白天训练、晚上拉练, 这么度过了三天,到了黄金周合宿的最后一天晚上, 总算是给大家放了个假。
最后一天晚上的时间自由活动,也不强求去拉练或是加训了。
各队队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稻荷崎自然也是如此。
白木优生洗漱完推门进入休息室, 就见一堆人围坐在那儿,吵吵嚷嚷的,热闹异常。
这是在……?
余光瞥到他,人群里的理石平介向他招招手, “这里——优生!”
欸,叫他过去吗?
没多想, 顺着召唤,他乖乖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 稻荷崎的人几乎都聚在这里了,围坐一圈,似乎在玩什么游戏。
而且,这几日没怎么搭得上话的宫侑也在。
虽然白天的练习时间会被安排上场与宫侑一起出战,但是从第一天晚上的晚间拉练后,白木优生就察觉到细微的变化。
侑前辈、似乎并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就算要与他对话时,也表现得有些不自然,要么是别过脸要么是扭着头,要么就是摸着脖子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和他全然对视。
就算是叫他,也是很客气生分的‘白木’。
听起来似乎是更加礼貌了一些,但总觉得没有之前那样随性自然。
是错觉吗?
“啊、白木来啦!”
他站定的地方旁边正好是三年级的赤木路成的位置,脸上贴满小纸条的赤木招呼了声,很热情地拍着这个一年级的肩膀,
“来来来——坐下坐下!”
白木优生受宠若惊,有些不太适应。
“不、不用了前辈,我站着就……”
“怎么能让后辈站着呢!”
赤木路成一遍吹着脸上的纸条、一边言辞凿凿,“快快,你坐这里和他们玩,我还有事,先离开……”
坐赤木路成对面、同样被贴了满脸纸条的尾白阿兰无奈,及时救即将被坑害的后辈于水火,“白木、你别被赤木那家伙忽悠了,他这是输得玩不下去要跑路了,你别步他后尘。”
“——阿兰!”赤木路成哼哼,“别那么过分啊!”
他又抓了抓头发,好像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的确是有些不道德。
“算了…白木,你要是不想玩的话也不用强求,不用勉强自己啦。”
白木优生闻言,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
他的确没什么关系。
大家一起玩还愿意带他什么的……本来就够让他感到开心了。
更别提、参与者里还有宫侑。
此刻宫侑脸上也被贴了几张纸条,纸条缝隙间能看得出来、视线直勾勾朝他盯着。
白木优生迎着视线,轻轻弯了下眼。
如被这一细节惊到般,纸条一阵乱晃,动作幅度很大地转过脸,宫侑猛地撤回望去的目光。
像被踩中尾巴炸毛的狐狸。
白木优生脑中缓缓冒出个小狐狸表情包。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贴满纸条的赤木路成呼出一口气,摁着一年级的肩膀叮嘱道,
“这群家伙在抽鬼牌上可是很会伪装的、你一定不要被他们骗了!”
白木优生轻轻眨了下眼,但还是努力应道,“是…我会加油的!”
抽鬼牌。
谁最后抽到这张鬼牌,就是输家。
白木优生接替赤木路成的位置,在他对面的是脸上已经被贴满纸条的尾白阿兰,左手处是同样被贴了纸条、但稍微好一点的宫侑,而右手处,是干干净净、堪称是从头到尾赢了个彻底的角名伦太郎。
顺序从新加入的白木优生开始,方向逆时针。
也就是从他在角名伦太郎手中抽牌、转到宫侑从他手中抽牌为止。
赤木路成和理石平介蹲在他后面托着下巴看,看他不甚熟练地把成对的牌扔掉,最后手里还剩几张,而后就开始转向右手边的角名伦太郎准备抽牌。
“白木,你看他表情再抽!万一有鬼牌呢!”
赤木路成在他背后发起场外提醒,白木优生闻言,认真点了点头。
灰发少年做好心理准备抬眼望去,抬起手点在牌上——
他动了下。
又移了下。
那个、赤木前辈。
角名前辈他……好像没有表情欸。
完全看不出哪张牌是鬼牌哪张牌不是鬼牌。
“你抽吧。”角名出声。
“是吧是吧、刚刚我就败在这家伙身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太夸张了!”
吃过多次亏的角名和理石平介在他背后嘀嘀咕咕道。
白木优生:“……”
不、那个,这么看…角名前辈真的是抽鬼牌一大杀器啊。
眼见着再看也看不出什么,白木优生也不多想,大概选了一张、抽了出来。
余光瞥了下,面前的角名伦太郎似是轻微叹了口气。
嗯……?
不妙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抽到的牌拿到面前翻开,入目的便是张正在哈哈大笑的鬼牌。
白木优生一瞬原地变成米菲兔,嘴上打上个大大的叉。
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啊、还真的被抽走了。’
‘……抽中了呢。’
‘居然第一张就抽中了……’
他表情变化明显,其他人默默望了眼,交换了个视线。
背后的两人深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话,继续向后看。
虽然开局就抽中了鬼牌,但是没关系……只要等抽他的人抽走就好。
所以、轮到抽他的人是……侑前辈!
白木优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五张牌,又抬头望了望面前转到次序的宫侑。
“那个、侑前辈,请开始吧。”
灰发少年肉眼可见的紧张,举着牌将牌背递到他面前,
宫侑看了眼自己手里还剩下的两张花色牌、伸出手指、点在最正中的那张牌上。
是花色牌,白木优生缓了口气。
还好、侑前辈没有一下子就选中鬼——欸?!
点在牌上的手指微动,移到旁边一格,米菲兔紧张同款出现,宫侑挑了下眉。
不出意外,这张就是鬼牌了。
所以——是抽还是不抽呢?
‘快快快让阿侑把这张抽了!!’
“优生稳住啊稳住!千万不要乱!!”
两个后援军在背后试图心电传讯,但白木优生此刻完全接收不到。
他只紧张地望着宫侑指尖点着那张牌上,小心翼翼抬起眼、望向正对面抽牌的人。
不是、怎么看都是要让别人把自己手里的鬼牌抽走才对吧。
白木这个笨蛋、怎么就一副不想让他抽中鬼牌的样子啊……
手指点在那张牌上,点的有些久。
其他几人也看出来点名堂,起哄道,“喂喂阿侑、买定离手,别在那僵着啊!”
“就是就是——刚刚还抽得那么起劲,怎么现在对后辈就这么扭扭捏捏!”
宫侑不耐,“——你们好吵啊!”
一不做二不休,点在牌上的手指轻微一动,指间捻着那张牌就离开。
白木优生眼瞳缓缓睁大。
鬼牌……被侑前辈抽走了。
宫治站在宫侑后面,用胳膊肘捣了下,“都那么明显了你还抽,笨蛋吗。”
“我有我自己的节奏,阿治你别管!”
宫治叹了口气。
这个笨蛋。
所以,有自己的节奏的后果就是——鬼牌落在手上出不去了!
尾白阿兰、角名伦太郎、白木优生依次清空手中持牌,宫侑一扔牌,
“愿赌服输、来吧,谁来贴!”
尾白阿兰与角名伦太郎望了眼,齐齐指了下,“他。”
被指的白木优生一愣,“欸、我…我吗?”
宫侑眯起眼,盯着灰发少年看了会儿,哼了声,“贴吧。”
赤木路成尤其兴奋,把沾上胶水的纸条交给他,“来吧白木,不用和这小子客气,别在意他是前辈就不敢下手、贴哪都行!”
“啊、是…是。”白木优生乖乖应声。
捏着纸条靠近过去,侑前辈的脸上……已经贴了五张。
两只眼睛、额头、和左颊右颊各一,就算再让他贴什么位置、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宫侑没闭眼,两点金色的眼瞳盯着过来的人。
从几天前的晚间拉练回来后,他就不自觉有些避开白木优生。
但是在避开这家伙的同时、却又不断想去看向他的方向。
难道是白木这家伙给他下了什么魔法吗?
胸膛与心脏变得非常奇怪,从未有过。
心底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视线也更多停在他的眼睛、他的脸庞,他的唇瓣与话语。
情不自禁去关注他的举动,装作不在意但还是会被攥去视线。
白木他……原本是这么令人在意的存在吗?
笑起来很好看、不笑的时候也……还行。
认真看过来的时候很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可恶、就不能更多更多地看向他一点吗?
明明他就在旁边啊,虽然为了避免带来压力、还很努力地没有站太远,但多少也稍微留意一下周遭吧!
他都刻意不叫这家伙‘喂’了,他什么时候对过一个谁这么关注在意。
真的是……
“……侑前辈?”
白木优生蹭了下脸颊,再次小小声开口,“侑前辈?”
“……哼。”
脸上被贴了五张字条的人勉强应了声。
有回复,白木优生总算安下心。
他有些犹豫,试探问道,“前辈想让我…贴在哪里呢?”
这种小问题还拿来问他干什么、自己决定不就好了吗,总归他又不会说什么贴得不好。
宫侑盯着面前的灰发少年看,隔着几张薄薄的纸片。
“你自己想,”他生硬开口,但随后又很快补充,“哪里都行。”
白木优生眨了眨眼。
选择权还是被送到了他的手里。
……哪里都行吗?
目光轻轻缓缓扫过金发前辈,两只眼睛、额头、和左颊右颊都被贴上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也是很想贴在额头上来着。
但这么一看的话……
“失礼了。”
靠近过来的人声音轻轻,很快地念了这么一句。
微凉的手指捏着纸条轻柔地点在唇上。
一个超乎想象的位置。
手指的温度很低,与他这个人般,都是凉的。
但触及到另一人的唇瓣时,却谨慎有礼地没有施太多力,一触即分。
只是这么贴了下、完全是完成任务的态度,客气、礼貌,不夹杂其他。
白木优生收回手,手指尖蹭了下,沾染到点温度。
他还是抬起眼,望着仿佛被封印般的宫侑,认真道,
“这样的话……前辈可以接受吗?”
宫侑现在什么感觉不知道。
宫治此刻的感觉无比鲜明。
这个笨蛋还说有什么自己的节奏。
栽了的节奏吧。
从背后看、更能看清。
耳尖、后脖颈一片通红,搞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经历了什么呢。
叹气的冲动再度漫上心头,宫治默默从后背给了宫侑一拳、提醒他回话。
“勉……勉勉强强吧!”宫侑强撑着道。
白木优生呼出口气,“那就好、还担心前辈会介意……”
宫治看累了。
那个笨蛋才不会介意。
他简直喜欢得要死。
这一局以宫侑贴上第六张纸条落幕。
众人要再新开一局,结果牌才分到手,拿起来才在出对牌时。
兀然的、周遭环境一寂。
白木优生一开始还没察觉,直到一抬眼、就望见对面的几个前辈冷汗直冒闪烁其词。
是……发生了什么?
“在做什么?”
宫侑:“!”
角名伦太郎:“!”
尾白阿兰:“危——!”
三秒前还捏在手中的牌往下一盖,鬼鬼祟祟消灭证据的宫侑和角名视线乱飘,只剩老老实实拿着牌的白木优生和知道就算盖了也没用的尾白阿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个、在抽鬼牌?”
披着队服外套的北信介看了眼,“不继续吗?”
白木优生乖乖点头,“好的,北前辈。”
他转首,望向刚刚还在玩得不亦乐乎的其他人。
此刻该躲的躲、该闪的闪,一时之间、这块仿佛真空区。
白木优生:“……”
赤木路成适时开口,“信介也加入怎么样,和大家一起玩玩?”
‘不——!那样无论怎么想的话对着北前辈的脸都完全不敢抽牌吧!!’
稻荷崎的一年级二年级心底齐齐哀嚎。
北信介抱臂,静静看了半晌,点头道,“好的。”
“——居然真的答应了?!!”
众人面面相觑,重又围了过来。
白木优生见状,就要腾出位置让北信介来玩,他被角名摁住,言简意赅,
“白木你继续,北队换我就好。”
“哦…好、好的。”
虽然他是没差了,不过角名前辈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参与者重新洗牌,这次从新加入的北开始抽牌,方向变为顺时针。
也就成为了从北抽白木开始,到尾白抽北结束。
眼见着平素并不怎么参与大家这种私下活动的北都参与进来,赤木路成一拍掌心,
“这样吧!再贴纸条也没什么意思,增加点趣味,待会抽中鬼牌的我们来玩大冒险怎么样?”
白木优生望了眼,嗯……前辈们似乎都有点、跃跃欲试呢。
“我同意!”宫侑首当其冲。
“我也赞同!”尾白阿兰自然不落下风。
北点头,“可以哦。”
接下来视线就齐刷刷投向唯一没表态的白木优生。
“可、可以的。”
大冒险什么的…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啊、不,不对,应该是希望自己没有抽中鬼牌才对!
“……”
“白木抽到了鬼牌!”
“阿侑抽到了鬼牌!”
“——又是白木抽到了鬼牌!”
白木优生默默与宫侑对视。
指间还捏着那张哈哈大笑的鬼牌。
他回忆了下,视线飘忽。
难怪、难怪刚刚在抽的时候感觉到一点阻力,怎么拽都拽不动,他甚至还用了许多力气才抽出来。
原来…是侑前辈在提醒他啊。
宫侑狠狠叹了口气,望着旁侧还呆呆的笨蛋满心都是怒其不争。
这家伙就会用蛮力的吗!
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简直就是个笨蛋攻手啊笨蛋攻手!
“时间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大冒险都集中在阿侑和白木身上了啊。”赤木路成摸着下巴。
“要让他们去做什么呢?”
“……”
白木优生没什么表情,耐心等着前辈们决定。
宫侑余光瞥着某个笨蛋,单手插兜,狭长眼尾微挑,虽然刚刚有被他笨到,但现在站在一起,微妙地、心情又好起来些许。
抽就抽中吧,反正他也输了,大冒险大不了两个人一起。
“做规定动作说台词?”
“公主抱原地转圈圈?”
“还是给聊天置顶对象发送讯息?”
接二连三的提议被抛出,赤木路成与尾白阿兰对视一眼,一点想法默契在心底生起。
正要开口,一直抱臂在那没有动静的人平静出声。
“牵手吧。”
尾白阿兰:“?”
赤木路成:“?”
“等等、信介——还有更有趣的啊!!”
闻声,北信介微侧首,“牵手不好吗?”
“……”
此刻、众人终于想起了在部内,北对待犯矛盾的众人的处理方式就是手牵手在墙角站着。
很像幼稚园老师。
“牵手…对、牵手好!”
“对对对,既然信介这么说了,阿侑你和白木就牵手吧。”
……牵手。
白木优生迟疑了下,望向身侧站着的金发前辈。
此刻、他抬起头望去,似是察觉到他视线,那人也侧了下脸,狭长眼尾微挑,狐狸一般。
“牵手?”
“是、是的。”
白木优生不确定道。
虽然前辈们说是这么说,但是侑前辈会愿意和他牵手吗?
虽然是大冒险,但总感觉牵手的话……是关系很好的人才会这么做的。
要是侑前辈不想和他牵手的话该怎么办,要恳切地拜托再尝试说服……
“那牵吧。”
…吗?
欸、好快。
白木优生缓缓眨了下眼。
面前,单手插兜的人就这么直接朝他伸出手,手心摊开在面前,指节颀长、掌心宽大,一副在等待的模样。
“不是要牵手吗。”宫侑出声。
是、是牵手没错,但是完全没想到前辈会……主动。
白木优生微微抬起眼,面前的人稳稳看来,表情没什么变化的模样。
心底总算稍微放松。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了朝他伸来的掌心之上,没有施力、就这么轻缓地盖在上面。
“……这算什么牵手啊。”
耳朵稍动,一句细碎的嘀咕声流过,白木优生捕捉到了、还在思索其中涵义。
但下一秒、另外一股施加的力道从接触的掌心传来。
他的手一般都是凉的、没什么热度。
所以另一只手掌的温度确确实实压在上面时,对比鲜明。
像从掌心升起的一团火焰,熨烫着、切切实实向四方传递。
整个掌心似乎都被囊括其中,白木优生眼睫轻颤,但旋即、更加紧密的接触传来。
指根与指根之间的空隙、就这么钻入另一人的手指,结结实实填满,覆盖的掌心严严实实包裹,几乎将他的手完全包在其中。
温暖的体温从相触的部分传递,透过薄薄一层皮肉,往其下更深处传递而去。
胸膛正中,心脏就这么不轻不重跳了下。
握得有些紧、白木优生的手指条件反射地动了下,但很快、就被压着他的人严严实实攥住、不能寸进。
没有退缩的余地,留下的只有更进一步的迎合,同样攥紧那只手的机会。
不、那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哼……”
身侧,宫侑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他的情绪似乎较之先前轻松平缓许多,狭长的狐狸眼瞳瞥过呆呆定在原地的人,唇角不自觉勾起点弧度。
出口声音低低,传入耳中,带着钩子般,让人忍不住侧耳去听,
“——只有这样牵手才对吧…优生?”
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
优…优生?
不、不是, 前辈居然直接叫他优、优生……
稻荷崎,会这么叫他的只有同班的理石平介,因为两人不仅是同班还是同部, 相处下来关系很好,所以自然而然也就可以互道姓名了。
但侑前辈、突然这么叫他名字,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有、还有牵手也是。
白木优生呆呆低头,望着自己的左手,手指与手指间的缝隙、曾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攥紧着囊括入掌心。
温度与他截然不同, 完全相反的温暖,令人安心,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
“在发呆吗, 优生?”
“啊、抱歉……!”
灰发少年倏然醒神,在摇摇晃晃的校巴上。
他们现在正在回稻荷崎的路上, 黄金周合宿转眼即过,黄金周也还剩下最后两天, 是罕见的完全放松用的时间。
车上的稻荷崎众人已经开始商量着最后的两天要去哪里玩。
在回途上终于没被占了位置、坐在原处的理石平介好奇问道,“优生, 你后面两天有决定去哪里玩吗?”
“欸……那个的话, ”白木优生想了想,认真道,“应该是待在家里。”
“这样啊、难得的假期不出去玩总感觉好可惜——要是优生你想的话,可以来我家啊!我们一起……”
理石平介后面的话白木优生只静静听着, 没有再多说话。
虽然很感谢平介,但如果可以的话…剩下的几天还是一个人待着比较好。
牵手、名字, 合宿的末尾发生的,足够让他缓上好久。
昨夜牵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那句‘优生’仿佛也快得似错觉。
现在回想起来, 侑前辈真的叫了他的名字……不会是他恍惚间听错了吗?
低低的、轻哑地叫着他,声音也一点一点缠着浸入耳畔,很亲密,带来的冲击感令人难以确定。
牵着的手放开,从指间一点一点退去、温度却还残留在掌心,彰显着刚刚经历的并不是脑中虚假的想象。
但是、但是——
“嘀嘀嘀嘀嘀——!”
突然的、放在口袋的手机一阵乱颤,来询铃声响个不停。
逐渐出神的白木优生被铃声一惊,低头去摸手机。
理石平介说了一大串,说得兴致盎然,终于他注意到面前的小伙伴有了反应,
“怎么了怎么了、优生,是愿意来我家玩了吗!”
低着头看手机的人顿了下,视线停在屏幕上跳出的最新短讯,迟疑了下,
“不、那个,”他尝试理解了下,最终还是有点抱歉,
“平介,我应该有其他的事要去做…这样。”
亮起的手机屏幕,最新跳出的提示短讯。
备注为[侑前辈]的聊天框,一枚红点明晃晃地亮起。
[From侑前辈:明天、后天……总之都行,出来吗?]
校巴缓缓降速,在稻荷崎校门口停下。
众人依次下车,在门口稍微整队了下,听教练叮嘱完余下假期的安全事项。
白木优生手放在口袋内,手指还压在手机上。
他的位置在一年级那一排的领头,隔着三四个人、就能看见宫侑的背影。
此刻正随意地一手拿手机、一手插兜站在那儿,俨然一副不好好听训的模样。
当然、其他人此刻也差不多,都恨不得快点说完然后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家享受来之不易的黄金假期。
但是,白木优生此刻更关注的、只有他。
侑前辈给他发这条短讯的意思……是愿意用假期的时间来给他托球吗?
但这样、前辈会很辛苦的吧。
才结束了五天的合宿集训,就连着进行第六天的训练。
白木优生有些担心。
“啊——终于结束了,明天我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哈哈哈、阿兰你也真是的,多少也有点志气啊,比如打游戏直接打通宵什么的…”
“真是的——那样岂不是更加辛苦了!”
一堆吵吵闹闹的对话声中,两人的声音同样隐在其中。
“阿治——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哦。”
宫治面无表情应了声,混入三年级和二年级的归家部队,成功召来一堆好奇视线。
“欸——阿侑那家伙居然不和阿治一起回家了?”
“好像有段时间了吧,经常看见阿治一个人回家呢。”
宫治思绪飘了下,“嘛、大概吧。”
“哈哈、没关系,一个人就一个人,前辈们请你吃棒冰,走吧走吧——!”
“……”
“那个、阿治和其他前辈走了,你就和我一起走吧!”
欸?
白木优生缓缓敲出了一个问号。
才解散,他就成功被宫侑堵了个正着。
原本同路的理石平介见状,意识到什么、迅速挥手道别说着‘我先走了不然来不及了’而后一路跑远了。
原地一时就剩下他和宫侑两个人。
“……怎么不说话?”
狐狸前辈的声音从旁侧响起,背着球包、哼哼了声,余光不住瞥着,
“难道你不要和我一起走吗!”
“不、不是那样的!”白木优生条件反射回答,视线落在宫侑的脸上、又猛地如触电般撤回,
“抱、抱歉…刚刚不小心走神了,所以才没有立刻回答前辈的话……”
“什么啊……都站在面前了居然还会走神,也太没有礼貌了吧。”身侧的人咂舌,不满抱怨着。
白木优生心底升起点愧疚,的确是他失礼了。
但是不知为何、视线只要一触及身侧之人的脸庞、触及那双金色的眼瞳。
全然不可控地、避开直视。
只是看背影、从身后的角度看没有什么,但一旦正面对视上,与他面对面地站着,总感觉……
微妙的情绪涌动,从昨天牵手、叫他‘优生’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手指指尖微微抽动,记忆中残留的余温似乎还在那里。
但又仿若错觉,细察之下什么都没有。
“算了、和你计较也没什么用,”金毛狐狸自己劝服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在身后轻微甩了下,
“所以、给你发的短讯,都看见了怎么还不回复我啊!”
他可十分清楚的看见了灰色的未读跳成绿色的已读了。
白木优生紧张,“是、是!我现在就回复。”
宫侑眯起眼,眼见着面前的一年级真的要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一点无奈感跃上心头。
“我现在都已经直接站在你面前了,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
灰发少年视线飘忽了下,“好、好的。”
宫侑发现了什么,拉近了点距离,盯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人盯了半晌,灵光一闪。
“你——在躲我?”
“!”
被、被发现了!!
兔子耳朵竖起,白木优生大气不敢喘。
“真的在躲我?!”
虽然视线避开对视,但他还是努力道,“我可以、解释的。”
宫侑:“……”
“……那你解释,我听着。”
白木优生惊讶睁大眼睛。
侑前辈居然真的愿意听他的解释,还以为这么说的话绝对会生气来着,他甚至都在思考该如何道歉了,没想到……
不耐的狐狸哼哼了两声,“快点解释啦,我可是在耐心地等着啊!”
兔子后辈一紧张,小小声道,“就是昨天、昨天晚上之后……”
“昨天晚上怎么了?”
白木优生抿唇,“牵、牵手……”
“哼…牵手,那不是大冒险的惩罚吗,怎么了?”
白木优生轻轻缓缓垂下眼,落在自己交合着握在身前的手掌,轻声道,“还有……”
“侑前辈,叫我…优生。”
宫侑顿了下。
此刻、他应该反驳说‘优生怎么了,不就是叫了一下你的名字吗’这种相当无赖的话语。
但是、话到嘴边,却随着视线一起停在了面前之人脸上。
说不出来。
任性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栗灰色的发软软垂在脸侧,发顶圆圆、触摸起来手感很好,
他就是这样、和外表一般,看起来很乖很听话。
但偶尔、总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令人不得不去注意。
如果是对宫治、或者排球部的任意其他一个谁,现在都完全可以理直气壮说‘那样难道不行吗’‘纠结这样的东西你是笨蛋吗’。
或许之前,一周以前也可以,但现在做不到了。
宫侑深深叹了口气,叹气的声音很大、直接传到白木优生耳侧。
白木优生紧张。
那、那个……所以,前辈果然是生气了吧。
因为他在纠结的这些、无意义的东西……
“所以,意思是你不想让我叫你‘优生’吗?”
宫侑叹完了气,无奈蹲下.身,就在白木优生的面前。
因为这家伙是低着头,所以不蹲下、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维持蹲着的姿势,宫侑仰起头。
——果然、这样就对了,能将这个笨蛋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白木优生缓缓睁大眼睛,漂亮的翡绿色眼瞳自上而下映出面前的人。
不、那个,侑前辈为什么会……
“有什么想说的话最起码也让我看见你的脸再说吧,不看见脸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蹲在那的人有些无奈,狭长的狐狸眼似是眯起,金色的两点眼瞳终于不被躲避,直勾勾地对上视线。
“抱、抱歉……”
白木优生小心。
“这个时候我可不想听你说什么道歉,”宫侑拿这家伙是真的没办法。
之前是自己躲他的视线,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现在轮到自己被躲了,呃呃呃真是完全接受不了。
原来之前,这个笨蛋都是这种感觉吗。
真是的……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躲了。
还怪难受的。
“快点告诉我啊,是不想让我叫你‘优生’还是什么,一直躲着不看过来,我可是超——在意的!”
手指握紧、握住自己的手掌,视线被限制住了,即使低头也不得不与他对视。
白木优生就这么直直落进了狐狸的眼中。
所以、完全撒不了谎,话语从胸膛溢出,流淌过喉咙、不经思考地就这么直接出口。
“不是,不是那样的。”
宫侑挑了下眉,“嗯?”
“……侑前辈愿意叫我优生,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仰起头的视角,灰发少年的眼瞳粼粼波动,如一泓碧绿的湖水,映着金色的色彩。
“那样不就好了吗,开心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不一直那么叫你…”
余光微动、停在交织握在一起的手掌上,宫侑咳了声,视线飘了下、又很快绕回,声音又快又低,
“那、那……牵手呢?”
得到来自侑前辈的肯定应允,大脑几乎已经陷得迷迷糊糊的白木优生勉强保持点清醒。
好不容易捕捉到关键字,心底却缓缓冒出个问号泡泡,
“是……?”
蹲在他面前的金发前辈似是有些难言,抓了抓头发,含混道,
“意思就是——昨晚的牵手、牵手啦!”
他自个儿在那嘀咕了半天,半晌、终于放弃般,哼哼唧唧抬起脸。
狐狸眼目不转睛望过去,将人面部表情全部收入眼底,自下而上地、就这么问道,
“牵手什么的,你、那个…会不喜欢吗?”
第030章 第三十章
‘牵手什么的, 你会不喜欢吗?’
低低男声在耳畔响起,白木优生的大脑完全运转不起来。
牵手,和喜欢。
前辈叫他‘优生’的时候是开心的, 所以可以判定无疑是喜欢的。
但牵手的那一刻,心脏重重跳动的那份心情,是开心,还是……
白木优生定在那里,整个人愣住, 说不出话来。
“喂喂、快说话, 怎么不吭声了。”宫侑催促道,直勾勾自下而上盯着人。
白木优生又有那种想躲避视线的欲.望了。
“抱、抱歉……我不知道。”他不太确定道。
“这算什么回答啊——!”
宫侑很不满,“好歹也给我一个确切一点的答案吧。”
他这么抱怨着, 仍旧在看着灰发少年。
……确切的答案。
白木优生攥了下掌心。
被侑前辈握住手、攥紧的时候,其实是有那么一刻、感觉到安心。
仿佛被抓住般, 强有力的手掌紧紧攥着他,支配着他, 这样的话……就算向下坠落也绝对不会迷失方向。
紧紧攥住的手掌、接触部分传递而来的温度,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
如果可以的, 他很希望能那样一直被牵着。
“应该…是喜欢的。”白木优生缓缓呼出口气, 如此开口。
宫侑眯起眼,盯着他看了会儿,“——应该?”
白木优生有些紧张,更想努力解释清晰, “是…因为感觉有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的人似乎被挑起了些许兴趣, “有些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眼见着问题再度被抛出, 要这么永无止境下去。
白木优生露出了点苦恼的表情。
但宫侑并不是为了让他苦恼才开口的。
“——说不出来吗?”
白木优生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要是再牵一次,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吗?”
“……”
欸?
白木优生有那么一刻是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
那个、听觉……应该没出问题吧?
他迟疑望了望面前的宫侑,又迟疑望了望自己的手。
“毕竟喜不喜欢什么的一做就知道了吧!”
宫侑理直气壮。
白木优生呆滞。
话……是可以这么说的吗?
理直气壮的人干脆利落,“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这个时候、似乎前辈就算说得不对……也只能应和了。
“应、应该……”
“别那么含混不清地应付我啊!”
“呃呃好的!”
面前的灰发少年宛如纸折的小青蛙,一戳一蹦跶。
宫侑哼了声,虽然被应付敷衍了,但心情却微妙很好。
为什么很好?
就因为面前这个家伙?
算了,反正只要再牵一下手就知道了。
昨晚感受到的那点奇怪的东西——究竟是不是错觉!
专心致志盯着,宫侑如昨夜那般,向前伸出手,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白木优生的视线落在其上。
骨节分明、皮肉紧实的手,属于二传的手,借由这双手,传出了精准无比、分毫不差的球。
按理说,牵手什么的……并没有喜欢不喜欢的说法,毕竟只是普通的肢体接触中的一环。
他并不是皮肤饥渴症,所以对他人的触碰与温度没有什么病态的需求。
但此刻、望着向他伸来的,属于宫侑的手。
心脏还是被细小的羽毛搔挠了下般,痒痒的。
居于胸膛内,不轻不重地跳了那么一下。
没关系,只是按照侑前辈所说,不清楚的话做一下就知道了。
所以他只需要像昨晚那样,再牵一下前辈的手就好。
白木优生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宫侑每次向他伸出的都是右手,所以他也就习惯性的抬起左手。
不知道是机缘之下的巧合还是故意使然,他是左利手,左手会较之更方便也更敏锐些。
从指尖开始接触,而后触及到掌心,向下覆盖的同时整只手掌都被其下的那只手握住。
心脏又跳了下,很快地。
因为温度再次席卷而来,隔着薄薄一层皮肉就这么实打实传递,温暖、紧密,收紧的手指并和、握住了他。
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小动作。
白木优生缓缓意识到什么,目光移动,落在了宫侑的脸上。
与刚刚不同的是,宫侑并没有直勾勾盯过来。
而是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出神。
白木优生在这一刻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借由握住手的那一契机,前辈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吗?
“侑前辈……”
白木优生维持着被牵着的姿势,轻轻叫了他的名字,但宫侑并没有反应,仍是一副定神在思考些什么的模样。
“…侑前辈?”
为了唤回注意力,他轻轻晃了晃两人握住的手,晃出很小的弧度。
始终没说话的人终于回神。
但他做到第一件事并不是松开手,也不是张口说些什么,而是自下而上地、用一种白木优生陌生的视线,完完全全将他看了一遍。
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下,他甚至有种自己的一切都被勘透的错觉。
第三次的心脏错跳一拍。
“嘛……看起来是牵完手了啊。”
宫侑又恢复成平日里的语气,随意的、懒懒的,总之是不正经的。
“那么来说说吧,优生,牵着的时候会感觉到什么?”
他这么问。
但有哪里变了。
变得与刚才……牵手之前,不一样了?
白木优生说不出个大概,也难辨出个分明,只凭直觉这么依稀感受到。
仿佛一瞬之间,面前的前辈就像是想通了某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冲破了某个横亘在他面前的墙垣,又或是得到了一个确确实实的答案。
总之,他变得更有攻击性了。
这副模样既熟悉又陌生,白木优生愣愣看着。
“别这么盯着我发呆啊,我又不是福泽谕吉。”
宫侑还维持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他没有主动提出放开,白木优生也没有意识到要放开。
而这里也不会有第三人突然出现,像宣告游戏中止或惩罚结束般让他们分开。
所以,温暖的手与微凉的手掌依旧牵着。
手指微微错开,从指间的缝隙穿插,稍一弯曲,就能结结实实握了个全部。
宫侑的心情似乎更加愉悦了,他的好情绪掩盖不住,近乎实体化飘散在周遭。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站在他面前的白木优生。
呆呆的兔子,笨笨的兔子,傻站在原地,就差一头撞上树桩的兔子。
牵着的时候……会感觉到什么?-
‘安心感’。
就是这样。
能被紧紧牵着,像绳索一样维系着。
情不自禁地更加靠近,想要获得更多的‘安心感’。
但这样的话语是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的那一刻,绝对会被当成变态。
“牵着的话,能感受到……前辈的温度。”
拒绝正面作答,从而侧面的另辟蹊径。
灰发少年抿了下唇,轻轻开口,“很温暖。”
他没有说谎。
这是仅次于‘安心感’之后第二重要的‘温暖’。
温度源源不断从接触的掌心传来,他的手是捂不暖的,残留的温度也很快就会消散。
但即使会消散,还是会想要留住。
“哈……果然不能指望你说出什么有意思的答案。”
宫侑似是随意笑了下,漫不经心。
也就只有语气如此,手上动作截然不同。
“感觉到温暖是因为你的手太冷了啊……笨蛋吗。”
随着话语落地的、是添上来的另一只手,属于面前的人。
将他的手掌握在掌心,严严实实合拢着,于是更多的温度、更多的触碰冲刷而来。
“这样——勉强就能好一点了吧,真是的、明明也不是冬天,手怎么还这么凉,你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面前的人在嘀嘀咕咕,蹲在那是给他捂手。
白木优生缓缓眨了眨眼。
被握着的手微动、能感受到那种环绕着、包裹着,从手指到掌心、延伸到手臂乃至心脏。
他几乎要生出一种错觉了。
自己仿佛也在被拢在掌心。
“好了——不问你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宫侑这么说,白木优生闻言,还是有些愧疚。
但他没有过多的时间用于自我情绪的消解,因为面前的人叫了他的名字,
“优生!”
“在、在的!”
白木优生倏然回神,宫侑盯着他看了会儿,“不拉我起来吗,我可是蹲了很久啊。”
“!”
是他疏忽了这点。
白木优生当即就要挽回,握着宫侑的手,稍一用力,面前的人就被他拉起,直接跨了一步过来。
没有堤防,全然信任,手还维持着相牵着的姿势,但身体却结结实实触碰到了。
“——”
声音压着、停在喉咙里,难以发出。
因为现在的一切似乎都超出认知范围。
温度、从牵着的手转移,变成了更多的部分。
肩膀、胸膛、下颌、与心脏。
按照白木优生的理解的话,这是一个突发意外,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他卡机了下,当即就要退出。
不、不管怎么说,这样也太失礼了。
一只手被牵着,而另一只手却尴尬地不知放在何处。
要先道歉吗,还是先说些什么,说自己只是想拉一把、没想到似乎没控制住力气,结果一不小心直接把前辈拉得过于靠近直接撞到怀里什么的……
这种话无论怎么想信服度都很低。
侑前辈会怪他吗,还是会生气,抑或是……
“蹲久了有点腿麻,给我靠一下啦!”
是惯性的理直气壮的、属于宫侑的语气。
似是感察到怀里的人要退出,于是他这么开口,并握紧了牵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手。
手指贴着,指根用力,是克制也是束缚。
果然是这样。
宫侑心底已经乱成一团了。
但面上却还保持着一派沉静稳定,非要说的话、该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丝体面。
完蛋了啊。
完蛋了呢。
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再怎么荒谬、再怎么不可置信与怀疑,身体是说不了谎的。
昨晚的牵手、或许更久之前、追溯到第一面,视线就已经不由自主落在了这家伙身上。
在意一个笨蛋的他自己也绝对是个笨蛋吧。
尽管心底无比想否定,但是只要触碰、只要说话、只要对上视线,只要站在面前,尽力伪饰的谎言依旧会被不攻自破。
‘为什么不更多——更多地看着我?’
从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提前性地看到了现在的结局。
宫侑心底愤愤不平。
——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明明是这家伙最先说出的‘请更多更多看向我’吧,为什么不满的反而是他自己啊。
说着‘请更多看向我的人’结果却不愿意将自己的视线投过来真的公平吗?
但是,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情感、在意,还有更多的……
靠近的身体,彼此交换的温度,呼吸缓缓送出,而胸膛的起伏与心脏跳动声无比清晰。
白木优生也是这么感觉的。
他站着、努力成为一个可以支撑宫侑的落点。
虽然不知道侑前辈什么时候才会感觉好一点,但是只是这么站着的话……他没问题。
“……优生!”
“在、在的!”
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埋头在他肩上的人或许是因为角度原因,声音听起来有些闷,白木优生有些担心,
“怎么了吗,侑前辈?”
“明天、后天……总之哪天都好,你有时间的吧?!”
欸……欸?
不是身体的相关问题吗。
白木优生虽然很想这么问,但还是乖乖应声道,“如果前辈想的话,我都有时间的。”
想了想,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能让你去做什么事啊。”
宫侑声音闷闷地抱怨,嘀咕声不停。
“那…是托球吗?”他小心问道。
毕竟和侑前辈在休息日出来,好像都是去球馆进行托球练习,这么一想也别无其他,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
宫侑沉默,额头缓缓冒出几个井子,咬牙切齿,
“你的脑子里难道只有排球吗?!”
“……!”
居然是错误答案!
“不、不是那样的!”
不是排球的话,那还是什么?还有什么是可以回答的……
白木优生慌乱,宫侑深深叹了口气。
“除了排球,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了吗?”
明明是自己说出的‘请更多更多看向我’,怎么能连自己自己都忘了这句话啊!
“其他想要的……”
白木优生愣了下,这个问题忽然来到面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其他想要的!总之什么都可以,都已经练了五天了,多少也得让人休息一下吧!”
“侑前辈有想要的吗?”
“都说了是你——不要问我,”
宫侑的话还没说话,白木优生已经接上。
他垂下眼,轻轻开口,“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所以侑前辈想要的,应该就是我想要的了。”
“……”
又被这家伙绕进去了。
明明其他时候都完全是个笨蛋,但偏偏一到这种时刻就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上线并击出完美的直球。
但此刻,宫侑完全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有人没有想要的呢?!
因他的话而生那么某一刻的欣喜,却又在那一刻的欣喜后察觉到其下更深层次的涵义。
如果放在过去,他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心理阴影、什么难以直面的过去,什么伤痛过往和痛苦回忆,那都只属于[昨天]的残余。
某种程度上与稻荷崎横幅拥有一致信条的宫侑向来都是[无需回忆昨天](和昨天说再见)的第一代言人。
敢大声说出沉溺在过去的家伙就留在过去吧!
但他现在,遇到一个即使嫌麻烦、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本能促使他不得不伸出手、牵着拽着催促着去走出[昨天]的家伙。
真是的——难道是[未来]不够好,不够让你安心,不够让你感到安全去踏出那一步,所以才一直被过去所困扰吗?
明明现在就站在面前,多少也更相信他一点吧。
“——那好,我决定了!”
宫侑攥着两人相握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让白木优生的眼中不得不出现他的身影。
完完全全、占据其中、唯有他一个。
白木优生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迟疑,“是……?”
“你、来和我约会吧!”
“……”
大脑重连中。
等、等等……
侑前辈、在说的,是‘约会’……没错吧?
“——就是这样!”
白木优生已经原地僵住,思维短路,难以理解话题跳转范畴。
……啊。
约、约约约……约会。
“——我一定会让你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所以!明天和我一起去约会吧!优生?”
“你会答应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