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的印象里，他只是上下眼皮轻轻的那么一碰，周公老人家还没来记得跟他say声hello，他就被不知道是谁推着胳膊叫醒。
“颜大强。”虞浅声音带着怒气，“你要是再敢上个闹钟自己不醒，把我叫起来试试呢？”
卧槽。
颜航睁开眼睛，因为印象里会跟他一起睡觉的只有可能是小漂亮，面前突然变成个长发男人让他感觉慌乱又无措。
还好，他大脑cup还算是运行挺快，很快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起来了。
“几点了？”他问。
“五点半了。”虞浅抓着头发，“你闹钟已经响了十分多钟了。”
“卧槽，不好意思。”颜航绷着肌肉，手忙脚乱按断闹钟，跳下床抓起裤子就往身上套，“我得赶紧回去。”
“怎么的，有人来抓奸了啊。”虞浅躺回去，看着他穿裤子。
“我得趁我干妈起床之前回去，要是让她抓住我昨晚一晚上不在家，我得被她吊起来盘问一天。”
越是着急，手上的活儿越是忙乱，颜航发现自己的裤带居然打了个死疙瘩，烦得要死，解了半天也没解开，最后放弃了，拎起外套装上手机和充电器就往外走。
“唉，大强。”虞浅叫住他，笑了笑，“走出去的时候别慌慌张张的，钟大丽的那些嫖客早上跑出去的时候都这模样，容易被抓。”
“毛病。”颜航无语地骂了句，关上门就出去了。
从虞浅家出来，雨还没停，比凌晨的时候小多了，现在是毛毛细雨，颜航身上的衣服还没干，粘着皮肤湿湿冷冷，很不舒服。
还困。
他一路小跑着，赶在六点之前推开自己家门，万幸，田飞兰昨天爬山是真累着了，到现在还没起来做早饭，家里面其他人也没醒。
颜航脱下鞋子，做贼心虚地往鞋柜底下踢了踢，抹掉从外面进来的水渍，最后来到沙发床边，重新脱了裤子和外套，团成个球放到不显眼的地方去，然后在小胖和小漂亮脚底下勉强找了个空地，躺下了。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有一种犯罪嫌疑人毁尸灭迹之后的轻松感，而且不怕被发现，小时候在老颜耳濡目染下，他处理现场的能力一直很强，以田飞兰的段位，还是没办法发现他昨晚没在家睡觉的事实的。
再睡也睡不着，静下来开始想昨天晚上那荒唐的夜宵和借宿，就想起钟大丽凄惨的身世故事，他是真心想帮一把。
老颜在的时候就办过不少走失儿童的案子，台东这地方早年有些落后民俗，既重男轻女又有养童养媳买卖女儿的习惯，每年都有人来这报案寻亲，警察局为此还有特别的“宝贝回家”特别备案，应该能帮上钟大丽。
想到这，又想起来他和虞浅还没加微信，甚至刚才匆忙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告诉虞浅他以后还会不会去，下次什么时候见面，还当不当他回家的路标......
他没说，虞浅也没问，在虞浅那里好像一切都无所谓。
这算什么，记性不好给他的天然松弛感吗？
大约六点半的时候，田飞兰的房间里传来动静，田飞兰和她妹妹已经醒了，她们俩一醒，除了住在结界里面的宋绘智以外，其他人都要忙碌起来。
田飞兰走到沙发边上，看见颜航缩在角落里，笑道：“哎哟，这俩孩子快给你挤死了，睡得不舒服吧？”
“嗯。”颜航疲倦地坐起来，拧了下腰，“我还以为这个住宿安排是想让我学马站着睡呢。”
“行了，这不是安排不开嘛。”田飞兰推推他的肩膀，“起来了，今天去公园划船，中午请你们吃顿朝鲜烤肉，行不行？”
颜航没再说话，他也说不了什么，虽然他很想问问今天晚上能不能让宋绘智带一个孩子睡觉，但是这话不问出口他也知道田飞兰一定要用“考研”这个万能理由回绝他，所以问了等于没问。
他把小漂亮晃醒来，穿衣服，洗漱，扎小辫子这一套。
“小舅，我上次跟你说的发型你学了吗？”小漂亮眨巴着眼睛看他，“明天就要去幼儿园了，我要扎那个发型。”
“......”颜航叹口气，“祖宗我哪有空，再给我一天时间行不行。”
“行。”小漂亮倒是善解人意。
只要在家里，一家小十口人闹腾起来，时间过得飞快，颜航觉得自己这一早上没干什么事，就已经坐上了台东公园的划船，生无可恋地靠在船尾，听田飞兰和她妹妹叽叽喳喳聊天。
宋绘心带着大漂亮去上课外班了，宋绘智一如既往去图书馆躲清闲，今天只有小漂亮和小胖两个孩子，李燕坐在颜航身边，侧着脸盯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航。”田飞兰的妹妹突然叫他。
“嗯？”颜航看她。
“我记得再有半年大漂亮就该小升初了。”田飞兰的妹妹掐着指头算，“初中以后学业就紧张了，你绘心大姐工作忙，你得记得多帮衬着，别往大学一躲就不回家，大学的活动比不上家里面重要。”
颜航移开视线看着湖面，在想这个水的深度跳下去能把他溺死的可能性有多大，水倒是深，他却是个精通水性的，跳下去顶多喝个水饱，死不了。
“航子还行，挺知道帮家里的。”田飞兰笑了笑。
“那也是应该的。”田飞兰的妹妹扯过田飞兰的手，心疼地拍了拍，“这些年你一个人过得多不容易啊，别太累着，事情多了就交给颜航，已经是大男孩了，该抗事儿了。”
嘴唇张开一个小缝，颜航深吸一口气，把兜帽拉上，像个自闭症儿童似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不知道说什么。
怕一张嘴就想骂人。
从船上下来，颜航插着兜走在最后，小胖和小漂亮在他前面打闹着玩，三个小老太太在湖边找了片荷花池举着纱巾拍照。
“廖晓秋，吃我一棍！”小胖拿着田飞兰妹妹买给他的金箍棒，一棍子敲在毫无察觉的小漂亮后背上，啪得一声，颜航听着都疼。
“唉你干什么！”颜航想都没想，冲上前就把他扒拉开。
小漂亮咬着嘴唇，躲在颜航腿后，还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委屈得要哭。
“我说没说过这东西不能打人。”颜航早就一脑门子火，他一把抢过熊孩子手里的棍子，只是没收都觉得自己真是温柔，应该直接给他掰折才算解恨。
“略略略。”小胖淡定无比，挺着个脸着肚子，朝他伸手，“还我，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长辈。”颜航眉头紧锁。
“屁屁屁。”小胖朝他吐舌头，“我奶说了，你跟我们家没血缘关系，你和你妈都欠着我们的，一辈子都欠着我们的，略略略。”
初次听到一个几岁的小孩最里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航觉得太怪了，怪的甚至不确定是不是中文，他在脑子里面翻译了好几遍，才真的确信这小胖嘴里真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原来田飞兰的妹妹平时在家里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啊。
原来在田飞兰妹妹眼里，他做牛做马都是应该的，不是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而是因为一辈子都欠着。
“熊孩子，说什么呢！”田飞兰的妹妹从远处跑回来，脸上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她吸了吸鼻子，“跟奶奶走，不许胡闹了。”
颜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垂下眼，把手里的棍子还回去，一手抱起小漂亮，什么都没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这么个插曲，中午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些讪讪的，颜航几乎没动筷子，低着头缩在角落玩手机，田飞兰妹妹和田飞兰说着些有的没的，眼睛时不时瞄着颜航。
只有小胖一个人一嘴一嘴的吃个爽，肉刚烤出来就被他夹走，坐在后面的小漂亮连个汤汁都抢不上。
“我不吃了！”小漂亮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怎么了乖宝？”田飞兰的妹妹看了一眼，训斥小胖，“给你表妹留点啊，怎么能自己全吃了！”
田飞兰忙举着肉盘，哄道：“没事啊，还有呢还有呢，姥姥再给你烤。”
“不要！”小漂亮第一次这么闹腾，说不吃就不吃了，她转过身抱着颜航，“不好吃，我不吃了，我要小舅带我回家！”
“你这孩子别胡闹！吃着饭呢！”田飞兰眉头一皱。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小舅带我回家！”小漂亮就差当场躺下打滚，又哭又嚎，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
颜航正好自己也待的烦，抱着小漂亮站起来，说道：“算了，我回了，干妈，你照顾好我妈，你们玩够了再回去吧。”
“行。”田飞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劝，但颜航已经拉了拉兜帽，单手抱着小漂亮出了饭店。
走在路上，颜航透了口气，刚才烤肉店里面又闷又热，再加上小胖说的那番话始终横在心上，一顿饭，差点没把他憋屈死。
小漂亮出来以后就不哭了，抱着颜航的脖子傻乐。
“怎么突然不吃了，以前不是最爱吃那家烤肉？”颜航好笑地刮她鼻头。
“不想吃了，我烦，小舅也烦。”小漂亮振振有词，“我不喜欢姨姥，也不喜欢小胖，我知道你也不喜欢他们，所以找个理由带你出来，嘻嘻。”
“鬼丫头。”颜航笑起来，一上午的烦闷就被她这么一句话哄好了。
行啊，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反正还有小漂亮知道心疼她小舅。
“走了。”颜航把小漂亮往高了抱抱，长舒一口气，“小舅带你去吃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