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女士默默地看了闫观沧一眼,面色极其复杂,甚至带着两分嫌弃,但复杂抛去还有八分欣慰。
闫女士双眼感动地看着闫观沧,对方到底是长大了。
听着身边欣慰的叹气一声又一声。
闫观沧有些不自在,语气僵硬,好像硬挺的木头一样,“怎么了?”
闫女士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没事,妈妈只是感到欣慰而已。”
闫观沧:……
闫观沧一脸黑线,此时他的内心跟哔了狗一样。
毕竟能将夸赞说出骂人的感觉,也就他妈一个了。
“欣慰什么?”
闫女士一个深吸气,“之前因为你眼睛受伤,我想留下来陪你,顺便每天还能见见东临,但你爸说是对你们两兄弟的历练,不让我留,之前还跟他闹气呢,没想到历练居然是真的,你真的变好了一些。”
说着抬手拿了个橘子放人手中,“变好了这么多。”
闫观沧握着手中屁大点的橘子,一时间还不如挨骂。
闫观沧冷着脸,“你想多了。”
说着将橘子抛开。
闫女士仿佛身处苦情剧般,“怎么会,你是我的孩子,别说你变好了,你但凡有一丁点变化我都知道,你以前的样子也都留在我脑海里。”
闫观沧一脸麻木,“半年前我是什么发型。”
闫女士:……
谁记那东西啊。
闫女士装作没听见,“吃橘子。”
看着闫观沧,笑道:“真的,真的变好了,妈夸你变好了,你还不高兴。”
闫观沧一时沉默。
“听着你对护工的描述我挺欣慰的。”闫女士:“你说你前三十年哪说过人话啊。”
闫观沧:……
他就知道。
闫女士拍拍他的手臂,“虽然护工走了,但是你放心,妈这段时间一定会把你照顾好的,你爸在去年被我照顾过一次后就再也没生过病。
闫观沧:“不敢生吧。”
闫女士:……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狗东西。
闫女士拿了个橘子剥皮,指甲扣开橘皮泛起一小片皮水,闻起来十分清香甘甜,“反正你放心就好,妈照顾你这段时间,你一定是最轻松最享福的。”
毕竟世上只有妈妈好~
说着剥好橘子放在人手心,闫观沧:“我不爱吃。”
闫女士:“啧。”
闫观沧:……
有母爱但不多。
男人抬手将橘子胡乱往嘴里一塞,随后起身回了三楼。
地板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沉重,闫观沧面色沉重难看,刚才在闫女士面前不显,此时看起来跟煞神一样十分骇人。
他走进书房,坐在对着落地窗的真皮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手背撑着右侧下颚,不发一言,枯坐了一下午。
眼睛感受着日光的变化,虽然无法直视,但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光的强弱,从橙黄一点点暗下来。
心中思绪千丝万缕,想给护工找个借口,然而也不是找不出,要真打心底给小护工找借口,闫观沧能找出一。
但哪怕想出来,心中的那股火气也无法熄去,反而愈发热烈,小护工对他而言是不辞而别。
他从来不是喜欢听别人借口的人,图浪费了时间,脑中想出的各种借口都成立,但他却不愿去信,他只想对方亲口对他说,他需要小护工亲口给他借口,给他一些难言之隐。
甚至借口是被迫离开。
要是对方能回来,之前立的那些破规矩一条都不会留,要真想跟他亲近,他可能跟人看看试。
牵手,拥抱,亲…
闫观沧喉结滚动,书房里明明除他外没第二个人,但却刻意的咳了咳嗓。
闫观沧仰首深呼吸,他想他了……抓心挠肝的想。
就像那本书也学到了恋爱那一条。
晚间,闫观沧下楼吃饭,闫女士从厨房出来将汤放在桌上,“吃吧。”
这汤是她去年心学的,丈夫说不错,正好今天也让闫观沧享享口福。
闫观沧并无察觉,拿着汤匙喝了口汤。
闫观沧:……
拿着汤匙的手僵在那里,面上表情尽量控制不扭曲。
闫女士:“怎么样,怎么样?”
她声音期待,句句透露着夸老娘。“妈妈为了你好,特意煲的汤。”
闫观沧声音冷淡,“以后这些你不需要做。”
闫女士:“为什么?”
闫观沧:“不是为我好?”
闫女士:……
逆子。
闫女士一脸不理解,“不好喝吗?”
闫观沧:“不……”
闫女士:“只有一次机会。”
闫观沧:“……挺刺激的。”
饭后,闫观沧连带狗散步的心都没了,嘴还存着汤里的那股子腥味。
闫女士拿着水果刀,开始给人削苹果,但皮削得一块一块的。
金毛趴在男人脚边,闫观沧开口,“护工电话是多少?”
闫女士拿着水果刀的手停下动作,“这妈就不知道了。”
闫观沧:“那你们之前怎么联系?”
闫女士硬着头皮,“漂流瓶。”
闫观沧:……
闫女士忙打烟雾弹,“企鹅上面的老方式了。”
苏折的身份,她必须保密,他这儿子她最了解,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真把苏折护工的身份说出去,那这孩子以后的前程都毁了。
父母仁爱心,毕竟也是别家孩子,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不知家里多高兴呢,闫女士换位思考,要是身份真挑明了,后果想想都不是滋味。
而且大师说了,这渡情劫是闫观沧自己一个人的事,亲人不能查手,不然都毁了,这次要是不成,闫观沧命里就再没正缘了。
那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她生的儿子没人要,闫观沧丢脸可以,她丢脸不行。
所以苏折这事打死不能说,等回房她也得嘱咐嘱咐闫东临,别说露了。
说着目光有些躲闪,“你好端端问那孩子电话干什么?”
闫观沧:“有话要问他。”
“问他为什么走?”
闫观沧没说理由,顺着话“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这边合同到期,那边下家又要人,他一个小护工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会分身乏术,工作为了生活自然就走了。”
闫观沧皱眉,“我之前有想留他。”
“那你跟人家亲口说过吗?”
闫观沧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仿佛成了哑巴一般。
这话他还真没切切实实地跟人说过一句,大多都是旁敲侧击的暗示,不想让对方离开。
闫女士瞧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就这五十岁之前还想有老伴,八十岁都难。
闫女士再次开始削苹果,“你连说都没跟人说过,对方哪知道,这世上就算立过承诺也有时刻背弃的时候,何况连承诺都没有的。”
“对方到底要生活,现在社会多现实啊,没有钱寸步难行,那孩子也是有考虑的,但凡你表露出一点不喜欢,就不会在你这押注,毕竟没人知道算不算数。”
“如果他真念情留下来,拒绝明显需要护工的下家,你不开心不想留人了,那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闫观沧越听心情越糟,面上是被说教的不耐,但到底也没顶嘴。
闫女士瞧了也觉正常。
闫观沧听了就知悔改那才不正常。
她这儿子出了名的坏脾气,她和丈夫周游世界不在身边,这么多年想必也根本没人敢说他的错处,傲慢自大,别人要是有容不下他的地方,他不会跟人争执,而是用权利让对方不得不顺着他,奉承着他。
她其实也知道闫观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面也有她一份错。
如果她当时意识到闫观沧内心的脆弱,就不会开着玩笑安慰他。
她到现在都记得闫观沧老师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观沧妈妈,孩子在学校打架了,麻烦您尽快过来一趟。”
要不是班主任喊她观沧妈妈,她还以为对方打错了。
在这之前,闫观沧一直都是十分有礼貌成绩优异的好孩子。
她到现在学校时就瞧见闫观沧鼻青脸肿地站在办公室里。
当时心都揪起来了,之后知道是因为同学嘲笑他起了争执。
闫观沧脸上伤不轻,但他下手也狠,外加上从小时候就开始学跆拳道,跟他起争执的一个学生直接去了医院。
她问对方为什么打架,闫观沧稚嫩的脸此时青一块紫一块,“他们笑话我。”
同学笑话他们观沧喜欢娃娃,笑话他喜欢女孩子才爱玩的东西。这个理由听在成人眼里十分幼稚滑稽,以至于将闫观沧带回家安慰,她都带着开玩笑的口吻。
因为公司的事,那天家里来了不少人,她安慰后就去了医院了解小同学的情况,回来就听见刚上幼儿园大班的闫东临站在客厅里像只猪崽一样在嗷嗷大叫。
“你们!不许笑哥哥!!!!”
“不许笑!!!”
但那些亲戚瞧了,只觉可爱是个乐子,没当回事。
“伯伯们只是笑你哥哥喜欢娃娃。”
“逗死我了,没想到观沧那么乖的孩子会因为个娃娃打架。”
闫东临短胳膊短腿,抬起手气愤地打着凳子,想要吓唬人,“笑哥哥,打!打!”
奈何小东西再如何气愤,笑声也没停。
看到生气崩溃大哭的闫东临,她好像被当头打了一棒。
也正是因为闫东临小,感情纯粹单一才更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
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根本不会掺杂那么多,孩童眼中没有偏见和歧视,在他眼里之所以生气,是因为闫观沧伤心,不被理解反被嘲笑。
她们这些大人眼中觉得也就玩笑的事,但对于闫观沧来说却极其残忍。
他的喜好没有得到尊重,就连亲人也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刻板印象死死地压住了闫观沧,在他的青春岁月里再也无法翻身。
连小小年纪的闫东临都知道闫观沧伤心委屈,但他们这些大人却不懂。
等缓过神来,一切都晚了,闫观沧的脾气变得越发叛逆暴躁,好像只有这样别人才能明白他的心情。
也是那段时间闫观沧在学校频繁打架,和亲戚们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
闫女士看着手中削好的苹果,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年,闫观沧没有跟她分享过东西了,就连开心的事也不曾说过。
就像刚才她问他为什么要找那个护工,对方也没有真的说明原因。
因为他喜欢对方,而他自初中后喜欢什么再也没跟人说过。
苹果黄白的果肉因为氧化开始变色。
而闫观沧为什么喜欢小护工,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要是苏折来答可能会十分准确的答出。
“因为我知道他喜欢什么。”
哪怕闫观沧从来没跟他说过。
喜欢任何事物都不是羞耻,但人要表达喜欢却被捂嘴,那才是羞耻。
苏折平等的给了他尊重,是他孩童时期盼都盼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