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康纳!”
沙哑的呼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老者躺在病床上,呼唤着他唯一的徒弟。
“老师,我在。”
十七岁的年轻人急忙从门外钻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草药味道。
“药马上就要煎好了,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不要再管什么药了。”老者躺在床上,用力的喘息着,“我感觉到了,就是今天。”
老者说的是他的死期。
翠刃剑圣要死了。
无病无灾,也并非仇人追杀戕害,只是寿限已至,终将面对凡人命定的终结。
只是作为一名四十年前就步入传奇,名震世界的剑圣,他的最后时光显得有些寒酸。
栖身于简陋的茅草屋,身边甚至只有一位弟子在身旁服侍。
委实不太像是一名传奇该有的结局。
“老师……”
康纳的双手无措的缠在一起,咀嚼着这个并不让他意外的消息。
他的老师,堂堂剑圣,精力充沛到能偷偷拿康纳的裤子藏到后山让他去找,然后再悄悄回家把康纳外套扔到二十里外村长女儿屋里……来回只要一个小时。
如此生命力旺盛的人,短短二十天就衰败成了现在的模样。
除了那个所有人都要面临的结局外,他还能有什么想法吗?
康纳只能咬着嘴唇,轻声问道:“老师,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这一辈子过得相当精彩。年轻的时候做了相当了不得的事业,老了之后又能隐居山林,无忧无虑,老实说,真是女神眷顾。”
衰败苍老的剑圣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回想起当年的英姿。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一直有些事情放不下。”
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
康纳便立刻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情交代?”
“其实为师一直有件事瞒着你……”
剑圣闭着眼睛,似乎是不敢看他最亲密的弟子。
“实际上我不止你一个弟子,还有几位徒弟一直在外。”
“还有这种事?!”
康纳大惊失色,他确实从未听说过这些,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老师的唯一弟子。
不过按照以往的尿性,这老头不会在骗他吧?
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吧……
康纳只好追问道:“老师为何才说?!那几位师兄弟都是谁?又在哪?我好通知他们,和老师见面。”
“不必了,我要是想和那几个小家伙见面,何必忍到现在才说?”
剑圣摇了摇头。
“实际上,我只是为了安排一些后事,送一些东西,希望你能替我办好。”
康纳眼角噙泪:“老师还请放心!”
“不愧是我最骄傲的弟子。”
剑圣看起来一脸欣慰的样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就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办就好……你读一下吧。”
康纳便老老实实接过了,打开读道:
“首先,我藏在后山老歪脖子树下的神器,勇气之手,要交给望山郡的艾米丽……嗯?“
康纳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老师你天天去后山散步还不带我!原来是藏着掖着这么好的东西!”
“什么叫藏着掖着,剑圣的事情,能叫藏吗?守护!我只是在守护神器罢了!”
剑圣把头扭到一边去。
“好了不要胡闹,接着读。”
“切……”
康纳撇了撇嘴,继续读道。
“然后,我寄存在魔金银行的五万八千枚第纳尔,还有由此利息产生的所有收益……老师你怎么这么有钱?!!”
“我可是剑圣啊!有钱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为什么这些年都过得这么穷?我连口肉都得自己去山里找啊?你知不知道山里的动物都没阉过?一点也不好吃!我好想去镇里酒馆吃烤乳猪啊!想了四五年了!”
一想起自己那么多年的清贫生活,再一想到老师居然这么有钱居然半点也不给自己花。
康纳就感觉心里的那杆秤“啪——”,断掉了。
“可恶,老师你今天不给我留点好的,这事儿没完!”
“呐!这栋房子就留给你罢!这可是你我亲情的见证啊!”
房子?是说这两间山沟里,离人烟至少二十里地的茅草屋吗?
有一间还是康纳自己盖的!
“老登!你再说一遍?!”
“口胡……够了!!你不要再以这种质问的语气跟老师说话!!”
剑圣瞪大双眼。
“师长如父,父爱如山,你懂不懂什么叫孝义啊!!养你出来,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再烦的话连这间破茅屋都不留给你口也!”
“呱!你说了吧,你说了这就是间破茅屋吧!”
康纳气的大喊。
“可恶,等你入了土,我便把这里卖给人口贩子,卖给暗娼窑子,让她们在你的床上抓跳骚,接恩客口牙!”
“你敢!你老师我可是洁癖!”
“正是如此,便是如此,我才要这样做啊!到时候你就躺在地底下眼睁睁看着好了!桀桀桀!!!”
“不肖子孙!你……!”
剑圣气得两眼瞪圆,噶的一声抽了过去。
死了。
“……喂,老登!”
康纳慌忙跑到床前。
“你别吓我啊!你要是被我气死了,以后想起来岂不是饭都得少吃两口啊!”
剑圣便睁开眼:“哼,现在害怕了吧!”
“……”
康纳下意识的拍了拍腰间。
他的剑呢?
“康纳,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感觉老师我没有留下什么好东西给你。”
剑圣叹了口气。
“但这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你已经学到了我所有的本事,就算我不管你,你这一生还能多么困顿?”
是的,剑圣并没有给康纳留下什么遗产。
因为他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教会了康纳一切。
翠刃剑圣的传承。
毫无保留,尽心尽力。
康纳低头,眼泪又一次泛上眼角:“……是的,老师。”
“我之所以留给她们这么东西,是因为我放不下,我没有负担起身为长辈的责任……而我之所以让你来做这些事,正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替我做好。”
枯瘦的手掌按在康纳的手背上,剑圣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你能做好吗?老师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康纳捧起老师的手:“万死不辞!”
“好,好……”
剑圣笑着收回手臂,慢慢闭上眼。
“那说定了,这座破茅屋就留给你。”
“你把我的感动还回来啊可恶!”
康纳气的大喊。
“都快死的人了,还在搞怪!”
“哎呀,人是哭着来的,何必哭着走呢?”
剑圣微笑着,躺在床上,似乎在洋洋自得自己最后说出的哲理。
只有气息在缓缓减弱。
康纳站在床头,沉默着,凝望着,良久,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老师,为什么这些人名都是女的啊?你招这么多女徒弟干什么?”
“……”
“老师?”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