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梦中看到一道明黄色身影在远处如若隐若现,似乎在朝他招手——
无尽的黑暗之中有、也只有那道身影周围泛着零星祥和光辉。
“少年人,你竟敢与朕、咳咳——敢与咱对视?”
面容是完全看不清的,可雄厚声音之中透散出的那股子永恒天威却令闻者颤畏不已。
“啊?可我根本看不清您的脸…”
“您到底是?”
“哎,醒一醒小煊,可千万不能在这睡着了!”
一阵熟悉的呼唤叫喊将少年骤然拉回了现实——
“唔…嗯?”
听到耳边的接连呼唤,察觉胳膊被轻轻推搡的少年呢喃之间终于是原本的昏昏欲睡中逐渐醒了过来。
他略显艰难一抬手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不过补满污渍的小脸上尽显无穷疲惫。
“莱哥…”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人,以及对方那只不知为何扬在半空停滞住的手……
“再喊不醒你我都准备给点力了。”
无奈收起原本停滞半空的手,被少年叫做莱哥的同样是个少年,他全名蔚莱。
咕噜——
随着一阵不合时宜从肚子发出来的异响,熟悉的极度饥饿感再次一涌而来,少年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昏睡过去的。
没错,他就是饿昏过去的,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之前他总是在短暂昏过去就迅速惊醒过来,可这一次猛烈的饥饿感来袭似乎确实让他扛不住了。
以至于刚刚好像都出现奇怪的幻觉了?
“开始下雪了……”
蔚莱此时缓缓抬头望了望略显灰蒙的天空,已经有成片雪花随风摇曳没入他的发间。
而他那一头蓬乱披肩的银白长发,也不知多久没梳理了——
脸上亦是沾染污渍,身上宽长肥阔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从垃圾场翻捡来的废布破料,事实上的确也是不知哪里捡来的,破烂别扭的紧紧包裹着他,也极度凸显他瘦削的体格。
不过比起边上一头半短黑发的少年,从稚嫩低沉的嗓音,以及身材来看,蔚莱似乎要大上几岁。
“看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神色暗淡望了一眼俩人面前地上摆放的那只破碗,碗边上躺放着一张破烂的硬纸板,上面端正写着15个黑色粗体大字:“吾兄弟卖艺,只求食果腹,不奢求钱财,千恩万谢矣!”
看上去倒是格外清秀工整。
而纸板旁那空荡的碗中只有不知何时飘落而入的一片枯叶,此时随着摇曳覆下的片缕雪花更增添些许说不出的凄凉。
一阵寒风掠过,随之迅速带走布满缺口破碗中的那片沉寂枯叶,丝毫不给俩人半点怜悯……
“先回去吧…”
蔚莱小心翼翼拿起原本放在脚前的,这是一把极度简陋破旧的木质古琴,很难想象它究竟有多少年头了,事实上一般人不识货确实也想不到,但是这确实是俩人一直以来吃饭的家伙之一。
一旁的小煊微微点头,他将手中攥着的竹笛紧紧抱在怀中就想要起身,不过似乎因为过度的饥饿,少年一连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起身,反而因为一连的挣扎面色变得越加虚弱惨白又重新瘫软再地。
“来,把这个含在嘴里。”
看到小煊这样子,蔚莱连忙将他搀扶住,露出一脸的心疼,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在破布口袋中一阵翻找,掏出一块奶白色的小石头。
望着手中奶白色的小石头,蔚莱脸上浮现浓重的犹豫与迟疑,但又看了看小煊一脸虚弱不堪的样子,最终还是微微叹息。
“放在嘴里含一会吧,多少可以让你有点力气吧…”
“但是千万记住不要吞下去,我要你吐出来就吐出来!”
“嗯…”
已经虚弱不堪的小煊无力答应了一声。
蔚莱小心将奶白色的小石头放入小煊嘴中,但是以防万一故意露出一截,嘴唇微动品味片刻,少年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
“尝尝味就好了,这东西可千万不能吞到肚子里。”
蔚莱警惕死盯着外露半截的石头,不忘再次告诫。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种怪异的石头,是他一次在野外寻找食物意外从荒地里刨出来的,原本浅尝一口外表极度甘甜,以为是一种糖,实则不完全是。
这种奶白色石头外层被一种不知名类似糖的厚实物质包裹着,但也只限于外层,厚实糖衣之内却是一种无比剧毒诡异之物,一旦吞到肚子里外层糖衣融化完,必死无疑。
这种石头已经毒死数不清的游民了,蔚莱曾经就亲眼看到一个和他一起找食物还算壮实的青年在将这石头吞进肚子里没多久就毒发身亡,片刻就融化成一滩不明脓水了。
不是万不得已,蔚莱也不会用这种玩意。
“好了,快吐出来!”
认真计算时间的蔚莱轻轻一拍小煊后背,连忙让他吐了出来。
望了一眼吐在地上已经褪去奶白隐约泛黑的石头,蔚莱想了想还是拿出一块破布将其严实包裹塞进了兜里。
“莱哥,我感觉好多了!”
小煊自己站起了身,虽然还是饥饿缠绕,但脸色比起刚刚明显好转不少,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嗯,那就好,我们赶紧出去吧。”
望了望似乎已经完全好转的少年,蔚莱之前也尝试过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奶白色石头只能暂时缓解饥饿,而且短时间再用也不会有多少效果了,他们还是得赶紧找到正儿八经能填饱肚子的玩意。
今天的卖艺又是一场空了。
确实,他怀中抱着的破旧老古琴和小煊手里的简易竹笛,即使沦落到这种悲惨境地,蔚莱却从来没有认为他们是那些不劳而获的乞讨者,虽说绝大部分路人从俩人外表上来估计早就把他们和小乞丐归为一类了。
这或许是少年心中仅剩不多的那丝不屈信念吧!
“喂!你们要收摊了?”
正卷收好草席的蔚莱忽然听到面前有人问话,连忙望了过去。
走近眼前的是一位衣装得体的年轻人,此时他嘴中叼着一根香烟,目光轻蔑地打量着蔚莱和小煊俩人。
“看你们手里拿的…这是乐器?”
“你们难道不是乞丐吗?”
望着被蔚莱紧紧抱着的那把木质,又微瞥了一眼小煊手中的破旧竹笛,青年饶有兴趣询问到。
至于那块写着详细文字的硬纸板,青年就连看都没看一眼,明显十分自然就忽视了。
“不好意思这位大人,我们并不是乞讨者,而是卖艺人。”
蔚莱颇有些无奈望了一眼碗边上那明明就特别醒目的硬纸板,随之迅速正视身前青年,声音也表现的格外恭敬,但他还是不忘表明俩人的身份。
“哦?原来你们是卖艺的啊?”
“还以为你们只是一般的要饭的小乞丐呢!”
“本来你们要真是乞丐的话,大爷我最看不惯人间疾苦,兴许直接就丢你一点赏钱了!”
趾高气扬点了一根烟,那青年还不忘记拍了拍上衣口袋,里面确实发出了一阵大把硬币剧烈碰撞的金属脆响。
“不好意思这位大人,我们兄弟二人真的是卖艺者。”
即使近距离听的无比清晰,但蔚莱正视青年依旧一如既往的清澈平静。
“哼哼…那好吧,既然你都强调自己就是卖艺的了,那就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轻吐一口烟圈,青年对于没有从眼前这少年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那种表情有些遗憾,不过他似乎并不准备轻易放俩人离开。
蔚莱微微眯着双眼,不知道是青年有意无意,他刚刚清晰捕捉到了对方手臂上露出的奇特刺青,看来是这人很可能是城中的混混了。
可自己俩人好像也没得罪过这种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跑来找麻烦。
很快,蔚莱又注意到距离处同样还站着几个年轻女人了。
比起面前这穿着还算正常得体的年轻混混来说,那几个就过于暴露了,几个人穿着暴露一头五颜六色的蓬松长毛,就像是刚加入葬爱家族没多久的小太妹,同样的刺青图案也是毫不掩饰裸露臂膀之外,此时那浓妆艳抹不可名状的大花脸正望向这边掩嘴偷笑。
毫无疑问他们是一伙的,蔚莱细想之下也猜到不是那群娘们无聊怂恿,就是眼前这年轻混混故意想拿他兄弟俩在那群精神小妹面前消遣表现一番。
面对这种情况蔚莱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其实别说是混混了,在这偌大的明京城就是一条流浪狗他俩也得罪不起。
明京之内早就没流浪狗了,能在街上随意碰到的也都是身上有标属于大户人家的狗。
“好的大人。”
面带微笑,蔚莱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快,反而眼神示意躲在身旁的小煊重新坐下准备。
“呦吼?”
原本青年还想等着这两小鬼只要敢表现出半点不顺从的意思就直接二话不说揍一顿玩玩呢,没想到居然这么识相,倒是让青年有些意外。
“那么开始吧,不过小爷可事先说好了,如果不好听我可一分钱不给啊!”
虽说他原本就没打算给钱。
“尽量让大人满意。”
蔚莱依旧微笑且恭敬,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小煊开始吧。”
蔚莱只想演奏完一曲赶紧打发然后带着弟弟离开这里出城去。
“嗯。”
小煊似乎也从眼神中读懂蔚莱的意思已经将竹笛贴近唇边。
随着盘膝而坐的蔚莱指尖轻灵拂动,小煊也吹笛应和,琴与笛的忧伤旋律在空气中弥漫,勾勒出一段段凄美的音符,诉说着内心深处无法言喻的哀伤,那琴音如同心头的那份思念,不知在思念何人、追寻何地,遥不可及。
“好了好了,停!快停!”
“大人,可是我们才刚刚验证一小段,还没有——”
“小爷是来找乐子的!当然特么的要欣赏听欢快的音,你俩演奏这种悲伤小曲是怎么一回事?”
“是看不起小爷我吗?”
年轻混混突然气急败坏冲着俩人叫嚷着。
小煊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气急败坏吓的一哆嗦,不禁躲在了蔚莱身后瑟瑟发抖。
“对不起大人,是我疏忽了…”
虽然心中早已看出眼前这个男人拿自己俩人寻开心是真,欣赏音乐纯属扯淡,但蔚莱脸上还是挂着无比的礼貌与恭敬。
“大人,您看,要不我们重新给您再——”
蔚莱稍加迟疑,最后还是小心学问到。
就这这时候不远处原本望着这边偷笑谈论些什么的几个女混混,忽然大声朝男人呼唤了一声,似乎催促他别玩了赶紧回去。
“哼!这次就算了,下次小爷还会再来照顾你们生意,到时候入关还不能让我满意摊子都给你扬了!”
撂下这句狠话之后,那青年望向不远处那几个笑着招手示意的女混混,一瞬间不禁露出满脸猥琐的笑容,不过他还是在转身之间随手从兜里一掏,朝着蔚莱脚边破碗中丢下一颗什么玩意。
并且故意表现得极为大气洒脱,让不远处那几个女混混看的真切。
青年举手投足之间一系列表情的变幻虽然无比迅速,但还是被蔚莱准确捕捉到了。
“是枚铜元?!”
蔚莱眸光微动,先是意动转瞬害怕,但神色迅速又冷暗下来了。
面额为1、不,此时应该说是面额为0.5的铜元硬币安静躺在破碗中,因为铜元拦腰那狭长裂口就像是戏谑的嘴角在无情嘲讽着俩人。
这是枚被掰断的铜元,根本不可能用的出去。
“欺、欺人太甚了!”
饶是一直没敢言语的小煊此刻也完全绷不住了,他双眼涨得通红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一把抓起破碗中那半枚铜元就想朝着那些混混离开的方向丢出去。
“小煊!”
目光微动,蔚莱似乎看到了什么,连忙伸手一拉阻止了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