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视一笑,士兵甲抱拳回礼开口说道:“官爷不敢当,小的姓谭,请老丈回禀大人,请稍待片刻,我们这就去禀报。”
没过多久,门口的士兵回来禀报,钱茂在钱府内等候。此时杜逸也已经收拾停当,又叮嘱兰瑛一番,才领着二人又风尘仆仆朝着钱府而去。
钱府是钱家在这座县城二十年来的产业,也是之前几个县尉的居所。钱府建造豪华,朱门高耸,镶金嵌玉,四周高墙耸立,古树参天。
杜逸在捕快的带领下进了大门,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斗拱,精雕细琢。杜逸放眼望去,诺大的院子中,奴仆已经不下百人,侍卫数十,都穿着捕快的衣服,腰挎大刀,甚是威风。
到了厅堂之外,等人先进去通禀后,杜逸才独自一人先进入厅堂。进门的那一刻,书中所写的“富丽堂皇”几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才有了具象化,奢华程度远超出自己所能想象的范围。
杜逸眼睛向前瞟了一眼,望见正中坐着的在莺莺燕燕陪同下的钱茂,又眼睛一转,急速扫过两侧,看到了不少官员打扮的人陪坐在旁,急忙低垂下头,浑身哆哆嗦嗦,躬身行礼道:“下官远来,未能及时登门拜会,还请钱大人勿怪。”
钱茂依旧衣衫不整,直到杜逸行了礼,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并未起身,略一点头,算是回礼:“杜大人如此说话,岂不是折煞钱某?”
“下官不过是寒门子弟,藉父之荫佑,方才侥幸得此官职,怎敢在钱大人面前称大。”杜逸边说,边让门口的欧阳复、于三二人将盘缠送了进来,继续说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钱大人笑纳。明日还有随从将下官所有金银珠宝送来,到时会尽数送于大人,只求大人庇佑,能保下官在此平平安安。”
钱茂听着非常受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杜大人果然是人杰。你那弃了官的老爹可没你这么懂事,要不然也不会得罪府君大人,你也不用遭这些闲罪。”
杜逸依旧弓着身子恳求:“还请钱大人以后在府君大人那里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
在钱茂眼中,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他也懒得理会,直接摆了摆手道:“嗯,本大人记下了,你下去吧。”
“下官告辞。”
杜逸三人弓着身退出了客厅,出门的那一刻,就听到身后钱茂放声大笑,外面护卫也对他们指指点点,出言嘲讽,完全没有把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此时一个文人来到钱茂身侧,质问道:“大人,为何不趁机杀了他?”
“本大人都不急,你急什么?你看他那怂样儿,留他两天,等他把金银财宝都吐出来了再说。”
“可主子的命令……”
只听“啪”的一声,钱茂掷杯于地,周围众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周围的莺莺燕燕更是有些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只听钱茂冷声喝道:“放肆!成安,注意你的身份!虽然你是县丞,在这儿时间也久了,但终究只是我钱家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来做本大人的主!”
“……是。”
……
却说杜逸三人都低着头,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直到回到住的地方,关上了门,杜逸的脸才瞬间阴沉了下来。
在屋内的二人一直在坐等三人回来,顾兰瑛当先迎了上来,询问道:“见到那狗贼了吗?怎么样?”
欧阳复当先说道:“还是杀人,感觉更痛快一点。”
“嗯,同感。”杜逸也点头认同。
可他这一说话,却让众人都扭头惊讶地看向了他。
杜逸双手一摊道:“怎么了?如果不是想稳妥一点,我是真想上去一刀宰了他!”
于三毕竟是久经世故,倒不在意今天的事情,赶忙出口劝解:“小主,还有诸位,咱们还是先计划一下下一步应该如何处理。总不能当街直接把他杀了吧?”
说到这里,于三就看到他们四人同时眼中寒光一闪,赶忙打圆场:“不会诸位真想这么做吧?毕竟他也是朝廷命官,还是钱太守的族人,这么做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望着于三那焦急的样子,顾兰瑛先收回了眼中的凶光,“咯咯”先笑出了声,清脆甜美的笑声瞬间将压抑的气氛融化,众人都笑了起来。
“兰瑛妹妹笑起来真好听,也真好看。”欧阳复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一脸殷勤的凑向兰瑛。
只听“噌”的一声脆响,兰瑛的剑出鞘半寸,欧阳复这才讪讪又退后了两步。
杜逸叹了口气道:“这其中厉害我当然知道,自然不会那样做。要杀他一定要名正言顺才行。不然,咱们是可以一走了之,可就苦了这一县的百姓替咱们遭罪了。”
这时的梁晟倒是冷静了许多,沉吟片刻,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想要名正言顺,就要想办法人证物证齐全,直接将其定罪才行。但就怕他们钱家在此作威作福日久,百姓不敢出头,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接连害死了几个县令。”
杜逸的眉毛皱得都快搓成了麻绳,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时间紧迫,我们得在明早之前,做好一切准备,看来今天晚上我们有的忙了。”
杜逸的话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都不由围了过来。
梁晟似乎猜到了杜逸想怎么做,试着猜测道:“贤侄是想趁晚上收集证据?”
杜逸也没有卖关子,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嗯。今日我观这个钱茂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担心别人会背叛于他,而在他府中的官员不像是臣服,更像是惧怕。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在他的府中,必然有各个官员的罪证把柄,否则即使钱家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把持容陵这么久没有出现一点纰漏。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钱府收集罪证,一路说服百姓明日拦街告状。双管齐下,明日务必拔出这些毒瘤!但要切记,说服百姓时要多听听、看看,不能惊动钱茂之众,以免打草惊蛇。”
欧阳复并不关心事情的细节,当即拱手道:“既如此,那为兄便去钱府吧。”
性子一向勇往直前的兰瑛,少有的退缩了:“让本姑娘去说服别人,恐怕干不来。”
梁晟听得心情沉重。他手无缚鸡之力,在这被看守的情况下,出门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帮忙了。
许久不说话的梁晟此时见状,只得幽幽说道:“某虽不才,也算为官多年,善与百姓打交道,只是不会功夫。唉——”
兰瑛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梁晟,道:“这个好办,梁叔叔跟我一路,您负责干活,我负责保护您。”
梁晟听一个姑娘说要保护自己,脸上羞得涨红,连连摇头:“这个使不得,使不得,某岂能拖累于一个姑娘。”
“梁叔这是什么话?姑娘怎么了?杜哥哥也打不过我呢!”兰瑛出言反驳。
杜逸闻言清咳一声,赶忙说道:“事情紧急,梁叔也无需推辞,便这么定了。我单独一路,也尝试去说服百姓。”
时间紧迫,杜逸一锤定音,望向梁晟,梁晟老脸虽然挂不住,但也没再推辞,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兰瑛侄女了。”
“梁叔说的哪里话,您干活,我出力,都是一样的嘛。”兰瑛俏皮道。
“既然都无异议了,都换身衣服,趁夜色降临,咱们便分头行事!”
在夜色的掩护下,众人先后从后墙出了院子,杜逸一人向东而行,但凡听到一些声音或者看到一些亮光的农家,他都会潜入进去,大概观察一下情况之后,确认只是普通人家,再悄悄敲门询问。有些人隔着门破口大骂,有些人道声歉依旧闭门不开,偶尔开门的两三家,也不敢出头作证,连连摇头称“钱家造福百姓,那可都是好官”之类的话语。碰壁多了,让杜逸明白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也是,试想一下,深更半夜陌生人登门拜访,穿着夜行衣声称要给他们主持公道,而且只是一个人,那是一件多么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即使真的有一两人信了,他们也不敢站出来,毕竟在这个地方,那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钱家。
走了一路,杜逸沮丧不已,挫败感犹如一盘冷水席卷全身。杜逸贴着墙角,正无计可施、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沙沙声,杜逸耳朵一动,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略显破旧的民房,大门也敞开着,像是没人一般。杜逸心感疑惑,小心走了进去,却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杜逸神经紧绷,手握长剑继续向里,却见两件茅草房屋的房门虚掩,里面并无灯光。
“里面有人吗?”
杜逸轻声呼唤,并无回应。杜逸又连着呼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回答。
杜逸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用长剑拨开了门,轻脚走了进去,像是一个卧房,但并无人影,忽听到“嘶嘶”之声大作,惊得他猛然向后一跳,长剑挥舞,循声低头望去,却是地上趴着数条长蛇,见了生人走进,四散逃去。那场景令他毛骨悚然,若不是前些日子被兰瑛接连戏弄了几次,有了一点抵抗力,恐怕此时已经夺门而出了。杜逸望向长蛇曾经爬过的地方,地板之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他顺着血迹走到了后方的墙角处,却见到地面上隆起了两个土包,分明是刚砌起来不久的样子。
“刚遇害不久。看来,这家人也都没了……”
本就低落的心情瞬间翻涌,愤慨和惋惜交织,让杜逸久久难以平复。人命就如此低贱吗?不,不能气馁。杜逸想到此,朝着简易的坟头拜了三拜,又点燃了火折子,沉下心在房内查看了一番,除了一片狼藉和血迹之外,其他终究还是一无所获,方才悻悻离去。
而蜷缩在院子一角的一个乞丐,由于在阴影之中并不显眼,杜逸并没有注意到。那乞丐没了腿,眼睛也是瞎的,听到有人说话,左右晃动着脑袋仔细辨听,直至人已离去之后,才喃喃说了一句:“即使人都死绝了,也有人惦记,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这样,一直忙到夜半三更,杜逸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杜逸垂头丧气返回到了宅邸,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除了街上偶尔打更的人的灯火外,就他们住的地方依旧还亮着灯光。由于一路的碰壁,他明白还是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望着厅堂的光亮,并不报太大的希望,而是存在着一丝侥幸,快步轻轻推开厅堂的门……
“贤弟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快坐,老于做的饭菜味道真是一绝。再不吃可就没了。”
欧阳复此时已经放下了筷子,端坐在旁,轻摇羽扇,观看着众人,所以他第一个发现了杜逸。
“杜哥哥,快来!我们回来的时候这个登徒子已经回来了,而且饭菜都被他霍霍过了!”
顾兰瑛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一边招呼一边拿起了碗筷,明显是等了一段时间。
此时于三从旁走来,躬身对杜逸解释道:“老奴不知欧阳壮士不仅本事高强,还有兼人之量,所以饭菜准备的少了些,还请小主将就一下。”
杜逸先是一愣,而后方才缓缓坐下。
梁晟看出了杜逸的担忧,当先宽慰:“贤侄宽心,事情还算顺利。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众人在吃饭的空当交换了信息。顾兰瑛与梁晟一路的遭遇与杜逸类似,但相较于杜逸,梁晟与百姓的沟通已经算是炉火纯青,凭借着共情和晓之以理的言论,已经有五六家愿意配合;而出乎意料的是,欧阳复却是收获最丰富的那一个,不仅偷出了钱府内的有关容陵县各个官员杀人、贪赃枉法的账本,摸清楚了如今钱府内的宝库所在,甚至在钱府还找到了之前县令的妻女。至于他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摸清楚这么多情况的,欧阳复只是笑了笑,依旧摇着折扇,没有过多解释。
杜逸、梁晟二人不由同时被那个账本吸引,初步翻了一下,只是看了一页,就无比震惊!
“屠村!灭户!夺财!霸人妻女!……这,这!这简直是猪狗不如!”
梁晟气得睚眦欲裂,咬牙切齿.顾兰瑛闻听,碗筷直接拍在桌子上,一跃而起,也凑过来借着灯光观看,只看了半页,就气得脸色煞白,一掌排在了桌子上,直接把整个桌子都给震碎了。
“这帮畜生!本姑娘现在就去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