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笑,也没人再理会詹妮弗。
一群男人,跟一个不熟且可能随时成为敌人的女人,谈论这种问题……实在如鲠在喉。
食堂离他们居住的宿舍有些远,大约走了七八分钟才到,一盏孤零零的灯在角落里随海风晃荡,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灯下,一个长条桌上摆放着九个圆盘,皆用西餐盖罩住。
“各位随意入座。”詹妮弗说:“食堂用餐时间已经结束,这是特意给各位留的晚餐。”
“我们比邻岛上的人每天都是分时段工作的,基本每人每天工作7小时。食堂用餐也是分批次的,现在都已经休息了,各位将就一下,不过从明天起,吃不饱是可以加餐的,所有人都可以,很平等。”
“平等”这两个字似乎意有所指,就像她知道曙光城的不平等,也知道陈拾刚为此闹过不愉快。
詹妮弗将角落的一份食物推到远处,矫揉造作地抹了抹眼角:“真可惜,这份本来是给你们那位同伴准备的。”
攻心之策!
从刚才就一直在攻心!
所谓“恋爱自由”,调侃的是曙光城一等公民确定夫妻关系需要先进行基因吻合测试,如果不吻合则不赞成结婚。
所谓“平等”,说的是三等公民和贫民窟分到的资源不如其他公民多,权利也不对等。
而那鳄鱼的眼泪,则是故意调动他们这些人的悲伤情绪。
赵天卓等人立刻就沉了脸,死的毕竟是他们一起并肩过的战友。
陈拾却突然噗嗤一声笑:“詹妮弗小姐姐,跟你有甜蜜关系的查克死了,都没见你难过呢,怎么为我们的同伴落泪呀?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詹妮弗的假哭本来就没有泪,这下连恨意都遮藏不住。
但陈拾却悠哉哉坐进了其中一个座位,自顾自打开餐盘盖,不回一个眼神。
“我们会为尤新报仇的。”接话的是许逸,他已经明白了陈拾的点拨。
众人纷纷入座,只有詹妮弗抱臂坐到另一张长条桌旁,抬着眼皮发呆,仿似刚才什么都没做,都是无心的。
桌上的食物很丰盛:土豆、培根、沙拉、牛排、奶酪、通心粉。
但不太能调动食欲。
言书明拿起刀叉,又重新放回去,“没有别的食物吗?我吃不惯这些。”
詹妮弗撑起下巴,无精打采地回:“比邻岛是个大融合城邦,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幸存者,厨师也各有各的风格,晚餐就只有这些。不过早餐的厨师团队会提供寿司、乌冬面、紫菜包饭、泡菜汤,午餐的厨师团队则提供米饭和炒菜。要是不想吃等明天也行。”
等明天……得等到中午了,一饿就得饿二十几个小时!
所有人盯着餐盘饥肠辘辘。
尉昱则拿起刀叉笑道:“其实这样也不错是吧,每天都能变着花样吃遍旧时代的风味美食。”
众人纷纷点头,开始进食,陈拾东戳戳西叉叉,等许逸吃掉大半没有任何异常,才认真往嘴里送吃的。
许逸,辅助型基因进化者—免疫类—排异,一旦吃进去的东西有毒,就会很快反应过来,并将之排出体外。
现在他毫无异样,陈拾才彻底放下心来。
饭后,詹妮弗将他们送回集体宿舍,最后提醒,“晚上不要到处乱跑,人生地不熟地撞进了陷阱,或者撞到黑骑士枪口,没命了就只能怨自己喽。要是不小心迷了路,那就更不好了。”
陈拾知道是在威胁他,但他是多傻才会大半夜往外跑。
赵天卓却突然疑惑:“比邻岛是个岛,沿着海岸线怎么转也只有一条路,怎么会迷路?”
詹妮弗却打起了谜:“万一呢?不信的话尽管试。”
夜色浓重,陈拾等人刚躺上床位,灯就“啪啪啪”地熄灭,想来是有个中控系统,统一开关灯。
突然,黑暗中,言书明的声音从上传来:“陈拾,能换一下吗?”
“嗯?”陈拾不解,不是他自己选择的最上面吗?
“我有起夜的毛病,这灯全关了看不见,我怕半夜下来不安全,能把下铺让给我吗?”
“行啊。”哪张床不是睡呢。
陈拾与言书明换位置,尉昱好心地打开了手电替他们照明。
等一切复又归于黑暗,陈拾躺在离天花板只有半米的床板上,瞪着睿智的大眼睛发呆。
中午睡多了,又被怪物追,又跟一群人斗,这会儿激动之情下不去……失眠了。
有微小的声音自楼上传来,铁架子床“嘎吱嘎吱”的声响,陈拾庆幸隔音效果还行,但转念一想到那位超耳,就知道他这一晚绝对不好过。
心情似乎好了些。
过了不一会儿,鼾声四起,伴着海风和鼾声,渐有轻微的“哒哒”声从远处传来,像在敲击什么东西。
再然后,“哒哒哒”里混杂了“吱吱吱”……
紧接着,又是“嘘嘘嘘”的口哨声……
期间还断断续续有“咔哒”声……
尖啸的细长鸣叫……
雄浑的动风之声……
海浪的拍击响动……
整个后半夜,一刻也未停歇。
次日一早,天光自然照进窗口的时候,比邻岛的人默默起床,前往厕所和洗漱房,秩序井然,除了水声和脚步声,几乎没有什么交谈。
陈拾翻身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瞧见姜来和范钦已经聚到了赵天卓他们那边,正被他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目光。
陈拾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一下床,众人聚齐,他才发现,其他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黑眼圈,言书明竟然还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尉昱揉着眼角直叹干涩发痒不想睁开。
“这是……怎么了?”陈拾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件。
言书明瞪他一眼:“昨晚那么恐怖的叫声你没听见?”
尉昱打着哈欠:“他没听见,还睡得打呼。”
赵天卓跟许逸对视一眼,眸中皆闪过一抹遗憾,早知陈拾昨夜毫无防备,就该趁着夜色将他抹脖。
昨晚前半夜,陈拾瞪着大眼睛睡不着,后半夜却在那些催眠似的海兽叫声里睡得安安稳稳,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在那种声响里赌他是否清醒。
可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嘛,怪只怪这些人不了解自己。
他们随人群抵达食堂,詹妮弗已经带了年华在门口等待。
年华一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我……我晚上可不可以跟你们待在一个房间?”
看来也是被昨晚的声响吓坏了。
他们自己人还没答话,詹妮弗却先摆摆手:“不可以哦,把你一个女人丢在那么多男人的地方,也不是我们比邻岛的待客之道。”
“可是……”年华搓着手指,慌乱无章。
“你要真的害怕,今晚去我的集体宿舍住吧,就是……离他们有些远。”
这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年华恍惚着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