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巧子家其他人,妖怪们则是直接忽略了。刘三喜他们是不会请的。至于刘三喜的爹娘,他们则是不熟。
西觉今天特地去村里打了壶酒。满满地一整壶。
桌子上放了三盆肉菜,两大碟青菜。
巧子笑着说,“来你家吃饭,比过年吃的还好呢。这一看,肉就管够。”
“管够,尽管吃。”花旗敞亮地说。
西觉给巧子倒酒,刚倒了一点,巧子连忙伸手盖住碗,“够了,够了。”她笑着道,“什么喜事请我们喝酒?”
巧子转向花旗,猜测道,“这次真有孩子了?”
“不是。”花旗哭笑不得,人类怎么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呢。“今天是其他事。”
“什么事?”巧子抿了一口酒,被辣得皱起鼻子。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去山上了。”花旗说。
这事巧子知道。花旗早就漏了口风,云善被云灵山上的道士看重,要去山上做小道士。
“云善还这么小,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巧子看着被西觉抱在怀里,嘟着小嘴巴吃饭的云善。这么小的孩子去道观又能学些什么?
“云灵观的师傅叫我们早些去。”花旗想,云善已经会走了,足够大了。他们已经能靠自己养活云善。
“树叶不和我们一去。以后麻烦你们帮着照看照看。”花旗认真地看向巧子。
梁树叶叼着菜叶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花旗,着急道,“花娘,我去。我和你们一块去山上。”
“你不去。”小丛小声说,“云灵观的师傅说你没有修行的天赋。你留在村里比去山上好。”
“什么修行天赋?”梁树叶不服道,“小丛你是不是借张稻颜的小说看了?那都是假的,假的!”
“西觉。”梁树叶转头看向对面一直可靠的男人,期盼道,“带上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西觉看了他片刻,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树叶,你留在村子里更好。”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更好。
“不好。”梁树叶站起身,哭着喊道,“你们也不要我了吗?我不要呆在村子里,我要和你们一起。和你们一起!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家里明明谁都接受他了,谁都对他好,为什么突然就要抛弃他?
花旗沉默地看向梁树叶。
“树叶,花娘和西觉他们不是不要你。”秀娘帮着劝道,“云善小,他们得跟着去山上照看。”
“我也能去山上照顾云善弟弟。”梁树叶擦着眼泪说,“我会好好照顾云善弟弟的。”
秀娘也不明白了,花娘一家子明明都喜欢梁树叶,怎么就不愿意把梁树叶带上山,这是要把树叶丢掉?她看向花旗,小声问道,“花娘,树叶可是好孩子。你都把他捡来了......”
“树叶,你听我们慢慢说。”小丛拉着梁树叶坐下。
云善好奇地看向梁树叶,饭也不吃了,就睁着大眼睛盯着树叶哥哥看。
“我们得去山上陪云善。家里的房子和田地留给你照看。”花旗慢慢地说。“听说房子和地要过户。明天咱们去找里正,把房子和田地过到你头上。”
梁树叶咬住嘴唇,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他听出来了,花旗和西觉对他还是好。家里可有二百亩地,一座三间房的小院呢。这些就都给他了?本来被抛弃的无助和愤怒被花娘的几句话一下子打散,梁树叶只剩下迷茫。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给我?却不带我去山上?”被抛弃应该是,像他小时候那样,直接把他扔到街头不管生死。可西觉他们还要给他房子和田地。
“因为你没有修行的天赋啊。”坨坨解释。
梁树叶看向坨坨,有些气结,“你骗人!”
“真的。”坨坨想说,我都看出来了,梁树叶你没有修行的天赋。“我没骗你,你不懂。”
你不懂。这句话,坨坨说过很多遍。梁树叶不以为意,他应该快十岁了吧,怎么都比五岁的坨坨懂的多啊。
“西觉兄弟,这,怎么说?”秋生也迷茫了,西觉一家怎么就一直不按常理出牌。干了一年挣回来的家产,就直接送给一个捡来的孩子?
“都给树叶。”西觉说,“树叶一个孩子,不容易。你们多帮帮忙,照看照看他。”西觉端起碗,对着大家敬酒,一口气喝了一碗酒。
“房子和田地给云善弟弟。我想跟你们去上山。”梁树叶哀求地看向花旗,“花娘,求求你了,带我一起去吧。”比起拥有这些,他更在乎能和家人在一起。他们是一家人呀。
花旗垂着眼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几天,我们就要去山上。”
梁树叶知道花旗是当家人,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他擦掉眼泪,默默地坐回凳子上不吭声。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巧子动了动筷子,“你们要真把树叶留下来,我肯定照看。洪山和洪羽都是他兄弟。”
她这么一说,梁树叶的眼泪又往下掉。他明明自己有兄弟,还有好几个呢,才不要洪山和洪羽做他兄弟。
云善从西觉怀里蹭下来,绕过花旗和坨坨,蹬蹬蹬跑到梁树叶背后扯他衣服。“耶。”
梁树叶红着眼睛转头看他,小小的云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耶。”云善抓着他的衣服,又叫了一声。
“走,树叶哥哥带你去外面看麦子。”梁树叶吸吸鼻子,抱起云善出门。
等梁树叶走出院子门,秀娘才问道,“家里去年多不容易开出来的二百亩地说不要就不要了?”
“没有不要啊。这不留给树叶了吗。”花旗一副理所当然地说,“树叶不适合跟我们上山。树叶喜欢读书,让他留在山下去学堂里好好读书。以后说不定真的能考取功名。”
“真留给树叶?”巧子不太相信,这么大一笔家产,就这么留给捡来的孩子了?花娘自己家可还有四个亲的。
“真的。”花旗说,“说给他,就给他了。不会有假。”
巧子再看桌上的几个孩子,兜明、小丛和坨坨都没什么反应,还在埋头吃饭。
等吃完饭,坨坨和小丛筷子一放,两人也跑出了屋子。
梁树叶把云善抱在右腿上坐着,一想到家人即将离去,他的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云善紧张地看着梁树叶的脸,“耶。”
“云善弟弟,呜呜呜。”梁树叶把脸贴在云善的小胖脸上,抽抽搭搭地说着,“云善弟弟,你们不要离开我啊。”
“啊。”不哭。
云善在梁树叶怀里不老实,伸出小手抹掉梁树叶的眼泪,“耶,啊,啊。”树叶,不哭,不哭。他像花旗哄他似的,伸着小手在梁树叶肚子上拍了拍,又抬头看向梁树叶,“啊。”不哭。
梁树叶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压根没空仔细想云善在干什么。流着眼泪胡乱猜测着,“云善弟弟,我不饿。刚刚吃饱了。”
“树叶。”小丛和坨坨跑过来。
坨坨跑近了,见梁树叶还在哭,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他扯扯梁树叶肩膀处的衣服,干巴巴地说,“梁树叶,你别哭了。”
“我就哭!被丢下的是我。我不哭谁哭?!”梁树叶扭着身子躲开坨坨的手。
小丛蹲下身,看着云善还在笨拙地拍着梁树叶的肚子。他捧着脸,蹲着挪到梁树叶面前,“树叶。”
梁树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嗯。”
“你还记得那天你来东望村西觉怎么说的吗?”
梁树叶努力回忆,当时花娘不同意他跟着,还是西觉说可以收留他的。可是西觉说了什么,他,他想不起来了呀。
梁树叶抬起头看向小丛,“我想不起来西觉说了什么。”
“西觉说是个缘分。”小丛下巴向上仰起,盯着梁树叶认真地说,“缘分是很奇妙的事。就像我们和云善,就像你和我们。”
“云善也是捡来的。”
小丛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在梁树叶耳朵边。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和云善对视片刻后,结巴地问,“云,云善,是,是捡来的?”
一家子人一直宝贝的云善弟弟竟然也是捡来的?
“嗯。”小丛拉拉云善的另一只小手,云善不让他摸,甩开小丛后,仍旧执着地拍着梁树叶的肚子,用自己的方法哄着树叶哥哥,“啊,啊,啊。”树叶,不哭,不哭。
“云灵观的师傅说,云善和修行有缘分。说你和修行没缘分,你适合读书。”小丛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
坨坨连忙在一旁点头,“对的,云灵观的师傅就是这么说的。你还不信呢。”
“真这么说的?”梁树叶看看小丛又看看坨坨。这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认真,不像是编瞎话骗他。
“嗯。”坨坨一点没犹豫,立马点头。
梁树叶低下头,抓住云善拍他的小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真的没想到,云善弟弟竟然也是捡来的。对这个消息的惊讶一时间竟然盖过了他即将一个人的悲伤。
被抓着小手,云善起初还能忍,后来梁树叶一直不放开他,他就不老实了,小手一个劲往后缩,“耶。”
“那你们还会来看我吗?”梁树叶放开云善,让他自己去玩。
“没事的话,我们就来看你。”
“那我能山上找你们吗?”梁树叶继续问。
“可以啊。”坨坨应下,“我带你在山上玩。我知道山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嗯。”梁树叶想,或许真的有云灵观的师傅说云善适合修行,而他适合读书。可是,“那我去山上也不妨碍我读书呀。我每天起早些,早早地下山。”
坨坨转向小丛,挤眼示意,现在怎么办?
小丛想了片刻,站起身子,“树叶,你和咱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树叶抬头问他。
“你我殊途本就不一样。”
梁树叶皱起眉头,“殊途?读书和修行就是殊途吗?”
小丛轻轻一笑,“是啊。就是殊途。修行要修身,也要修心,大道尚远,漫漫求索。”
“小丛。”梁树叶撇撇嘴,“你怎么说的那么高深。”
“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带我去,那我就留下来吧。”
“你想通啦?”坨坨高兴地蹦了蹦。
梁树叶摇摇头,又露出一个笑脸,“没想通。但是我觉得,或许你们是为我好。”小丛说殊途,可也有一句,殊途同归。不过是云善去修行,他去读书,总归还是一家人。他可要留在山下给家里看好财产。要是他没修行好,大家回来种地也有口饭吃。
才十岁的梁树叶想不通那么多事。他就觉得,花娘和西觉人好,不然也不会对他和云善弟弟那么好。这样的家人,即使离开也不是抛弃他。他们给他留了东西,还请了村里人照看。真正的抛弃,是不管不顾,不会惦记着他会不会有人照看,会不会吃饱,会不会读书。
也或许真的像小丛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殊途?可是修行和读书怎么就差那么多。
虽然不理解大家坚持不带他上山的原因,在梁树叶小小的心里,他也还想着为家里人多做些盘算。那就,在山下好好读书,好好看家产。
第二天,花旗和西觉就带着梁树叶去村子里正那办了过户的手续。家里的院子和二百亩地从此以后就归梁树叶了。
村子里的人听到消息,都说西觉一家人是傻的。怎么就能对一个捡来的孩子那样好?不给自家孩子留点?二百亩地要值多少钱?去山上又不是一辈子呆在山上,怎么就要过户给个捡来的孩子?自家孩子不成亲不盖房了?
这捡来的小乞丐以后可发达了,一跃成了东望村的首富。
西觉一家原本能种二百多亩地,可家里大人走了,只剩个小孩,肯定种不了那么多地。家里的地还是要佃出去的。家里地少的人有的就动了心思,打算这两天就去找西觉一家商量着,看能不能佃几亩地。
这样的消息一出来,村子里热闹了好几天。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家呀。
不等五婶来问,花旗和西觉先上门了。他们来请五婶和五叔去家里吃饭。
五婶却顾不上吃饭,拉着花旗就问,“你家地真过户给树叶了?”
“过户了。早上刚过。”花旗笑回他。
“咋想的呀?兜明跟你们真就去山上不回来了?”五婶的侄女现在在慢慢寻好人家,可她心里首选的还是兜明。
“兜明自己愿意呆在山上的。”花旗知道五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