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们真的要把他献给魔主么。他已经沉睡了十六年, 刚刚醒来,还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不这样做,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我们宗门本来是准备研制幻犀香进献给魔主, 但是天时有变, 最重要的一种香料毁损, 这香是拿不出来了。我们只是一个小宗门,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献品。”
“这嘛。宗主当初带他回来就是认为他非凡人,想着他也许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 救了他会有很多报酬。未曾想他居然昏睡了十六年, 这十六年里还未有人找过他。现在,他醒来倒是醒来了, 却也说不出自己的来历,现在人人都在上供,我们不送,别人怎么看我们宗门。”
“我们就是一个小破宗门,种灵植的,哪里经得起魔主的雷霆一怒啊。”
“不过,我们不会摊上什么事吧。十六年前, 宗主刚把他救回来, 他像是刚历过天劫, 浑身都破破烂烂的,连头发都很短, 看着不像是我们这边的装束打扮。”
房间内, 苏茗正在打坐,灵气运转一圈后复归丹田, 他消化着外面的信息。
雷劫之后,他竟然是身穿到这里。
这时, 外面的弟子似乎有些嘈杂,然后便是鸢尾宗的宗主推门而入,那人穿着青衫,蓄着胡须,观其形貌,约有四十多岁。
他看见苏茗,却是一愣。
苏茗披着素白的外衫坐在窗前,白衣黑发,香炉里燃着袅袅的香气。
昔日沉睡,只觉他颜色非常;
今朝苏醒,方觉神韵竟比容颜更重要。
苏茗道,“坐。”
鸢尾宗宗主:“……”
到底谁才是主啊。
鸢尾宗宗主苦口婆心了起来。
又是对他陈明利弊,又是说这些年对他是何等尽心尽力,又是说那魔主是多么龙章凤姿、少年英才。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他去做炉鼎。
“可是,仙魔两道并不兼容,魔族的魔主,怎么能拿仙门子弟当做炉鼎,你们应该能看出来,我修习的是仙门道法。”
他不否认眼前的人对自己有恩,但恩仇皆有定数,先不论那魔主是如何拿仙门子弟做炉鼎,单说他自己,他就不可能为了报恩做这种事。
他可以给鸢尾宗做任务,也可以用资源来弥补鸢尾宗损失。
炉鼎一事,是断然没有商量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明确的给出拒绝的答案。
魔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势力便这样大?
仙门的人甚至为其……进献炉鼎。
话又回到这里。
仙门子弟,如何做炉鼎?
鸢尾宗宗主僵住了。
看着苏茗清冷的眼睛,他终于意识到他究竟是误会了什么。
炉鼎一般是分为两种。
一种便是少儿不宜的炉鼎,以男女阴阳调和为修炼方式,这也是俗话所称的双修,像这样的阴阳之法,是男男、女女而不能奉行的。
还有一种炉鼎就是纯粹的吸取灵气的炉鼎,是以人为鼎,吸纳修为……
苏茗是男的,濮阳殊也是男的,他们之间断然没有可能修习前一种功法,苏茗就自然的想到后一种。
但事实上,就像苏茗说的那样,魔主根本没办法吸取仙门子弟的修为。
炉鼎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那些被送上去的仙门子弟,更准确的来说是男.宠。
但男.宠.禁.脔.这样的词汇还是太难听了,还不如炉鼎。仙门就维持着这样可笑的体面。
这就是所谓的第三种炉鼎。
鸢尾宗宗主开始磕磕绊绊的讲述,苏茗终于明白此炉鼎不是彼炉鼎。
不是为了供人修炼,而是为了供人玩乐。
如果是第二种炉鼎,苏茗还可以勉强容忍。
第一种,第三种,是万万不能的。
话说,这宗门还蛮老实,真是直言不讳童叟无欺啊。苏茗僵着脸想。
“别人最开始是进献一些少女,但魔主始终无动于衷,后来便有人另辟蹊径献给他仙门少年,别人都以为那个人要死,毕竟那些少年又不可以用于修炼,无论是哪种修炼,但魔主并没有发怒,这不就是默认么。”
“小道消息说,魔主喜欢白衣青年,就是,要有青年的那种感觉是吧,不能青涩幼稚。大概是这样。”
“你们仙门的人,都不反抗?”
“反抗不过……而且听说魔主,待人不错。”
鸢尾宗宗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他也知道这站不住脚,只是,真的有魔宫的人这么说,大概是迫于淫威吧,他们也不清楚魔宫状况。
这么说,也给他们这些人一点面子,不至于卖弟子卖的太没有尊严。
“反抗不过?”
苏茗的神色已经有些冷,在他看来这魔门和仙门,简直是糟糕透了。
宗主擦了擦汗,他们这些小宗门……没反抗,识时务者为俊杰。
“还有就是,你们修真界,很盛行龙阳之好?你甚至都对此事不太讶异。”
“额。”
“那讲一讲魔主吧。”
在鸢尾宗宗主的讲述中,他终于知道这魔主究竟是什么人。
此人在七岁之前,只是天都城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废柴庶子,饱受欺凌,突然的,七岁那年,他却显露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后来,十年过去,他的修为更是直达晖阳期,幽囚了他的父兄,执掌了天都的权柄。
再然后,他被批命灾星降世,被柯元嘉带人围剿,领阵突破以至围剿失败,后,他叛出天都南征北战,吞并了不少魔宫,于日月崖上建立了殊茗宫,不断的扩张着他的势力……
“他叫什么名字。”
“魔主的名讳岂……”
鸢尾宗宗主吞吞吐吐,苏茗却只是看他。
“濮阳殊。”宗主说。
濮阳殊,这个名字让苏茗心头微微一动。
“那就把我送到魔宫去吧。”
苏茗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殊茗宫。
魔主殿。
烛火燃着,层层叠叠的青色帷幕下,燃着生犀香。濮阳殊侧卧在冰冷而空旷的宫殿里,闻着殿内的熏香。
他站起身,重叠的黑衣拖曳过冰冷的大殿,烛火照耀间,一只蝴蝶被罩在玻璃罩里,绝望的挣扎着。这美丽又脆弱的生灵,就是因为没有力量,才被困囿在这里。
他掀开罩子,用手捉住这只蝴蝶,感受这只蝴蝶在自己的手中扑朔朔的。他闭了闭眼睛,捉着这只蝴蝶,打开了窗户,把它放了出去。
那只蝴蝶颤动了一下,便打开自己的翅膀飞远了,逐渐的,化作一个模糊的看不清的点。
濮阳殊突然冷笑了一声。不由得又想起三年前那个最甜美的梦,究竟要如何做,如何才能再梦见这样的他呢?
那个梦现在想来都让人沉醉,沉醉的让人恨不得永远沉迷,不再醒来。
哥哥永远不会责怪自己,他并没有死,终有一天,他会归来,归来的理由,不是为着报复,而是为着爱,因为,苏茗……很爱他,很爱很爱他。
哈哈哈,自己是多么卑劣的一个人,在梦中,居然幻想这样的一幕。
他想过,这也许并非梦境,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到现在还能够回忆起那个哥哥的脸容,那么苍白,微倦,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勉强的笑意,尤其是最后,他说很爱很爱自己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笑容,真的……很丑。哥哥从不会有这么丑,这么勉强的笑容。
濮阳殊啊濮阳殊,你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要求是多么强人所难吧,以至于……你幻想出来的哥哥都是以这样勉强的笑容诉说那绝世而不真的誓言。
顾雪卿却进来了。
“各门派的贺礼都到了,一些是灵宝灵器,一些是药材。还有一些,是炉鼎。自从你那次对一个白衣少年发呆,他们都以为你喜欢这种,所以,倒还真给你送来了好多,你不去看看那些人。”
顾雪卿的面上并没有平常人对濮阳殊的敬畏,濮阳殊也不在乎,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谁喜欢他,有谁讨厌他,有谁鄙夷他,有谁敬畏他。
唯一能惹起他情绪波动的人,已经死了。
这六年里,他无数次放血为其招魂,却是杳无音讯。他也无数次的借助幻草、幻花、幻器、幻术意图入眠入梦,终究还是不可得。
他只梦见过苏茗一次,荒诞的关于爱与原谅的梦。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苏茗这个人真正存在么,是不是他做的一个荒诞又无稽的梦?其实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苏茗,有的,只是濮阳殊在寂寞之下的自导自演,月影岚等知道“苏茗”存在的人,都不过是被他濮阳殊欺骗了。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该如何向别人证明你曾经存在过,不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别人该如何向我证明,你真的不是我的幻觉。长达十年的幻觉。”
他的指尖缠上自己的黑发,又一圈圈的放松,向顾雪卿道,“那些炉鼎,照旧。”——
苏茗穿着白衣金线的衣服,在镜子前站定。
这衣服倒是很衬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也或许,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剧情中的反派究竟长什么样子。
而且。那确实是一本起点修真文没错吧,为什么会出现……反派找男宠这样的剧情?
苏茗百思不得其解,终究还是没有过多的思考。
他被鸢尾宗的人送上日月崖的道场。
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少年少女,也都集聚在一起,都是些修为不济的人,形貌倒是十足好看。
看见苏茗,一个少年人倒是眼前一亮,凑了过来。
“你是哪个宗的啊,我是清河宗的。”
“鸢尾宗。”
少年俨然是一个自来熟,不出几刻便将自己的师承来历都透露的干干净净。
说起濮阳殊,面上倒是带了些忧愁。他甚至都不敢说濮阳殊的姓名,一律用“那个人”来代替,在他的讲述中,不难发现,“那个人”居然是个可以止小儿夜啼的角色。
“你这么好看,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你。但是,他要是喜欢人的话,那个人会不会很惨……”
名叫尹温茂的少年打量过苏茗,忧愁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忧悒却是越来越重,紧接着,他又说起自己的故事,信息涉及到宗门恩怨、兄弟阋墙、资源抢夺。
“那些人,我是说,在我们之前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家族的弃子。自上殊茗宫之后,便再无音讯。你说,他们是被囚禁了么,还是被杀死了,或者,会被他赐给自己手底下的功臣,尽情的玩弄蹂躏?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弄那种,人,身体,嗯,宴会那种……”
少年的脸色逐渐带了些苍白,苍白过后又转为红晕,红晕之后再复变得苍白。
等等。
这种事情还是出乎了苏茗的预料,他可疑的沉默了一下,话语也有些艰难,“光天化日,应该不会有如此淫.乱.之事发生吧。濮阳殊的手下,也应该不是这种人?先不说别的,首先,龙阳之好应该比较少;其次,你……”
你所说的那什么,还是太那什么了一点?
“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能做出什么事情。”尹温茂狐疑的看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要太天真,上了殊茗宫,不知有多少人想着要侮辱我们呢。而且,你为什么说他们不喜欢男人,那个人都是男女通吃,那个人的下属,怎么不能?”
苏茗:“你们怎么知道濮阳殊喜欢男人,就凭他多看了几眼那个人?说不定他是发呆,也说不定他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哪个亲人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少年神秘道,“魔主可不是在意亲情的人。好多年前,他就幽囚父兄夺权,得势后,他更是从没有回过天都,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
第72章
“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在权利的面前, 父子亲情又算的了什么。”
他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随后,便有一队魔兵来清点货物。他们收拢好各种灵器药材, 便把目光投向他们这些炉鼎, 魔将与魔将也私语了起来。
“这些人, 真弱。”红发魔将说。
“当然,底蕴深重的仙门会送天材地宝来,断然不至于出卖自己的弟子。像这些人, 大概都来自一些破落宗门, 是那些破落宗门的弃子。毕竟,就算是破落宗门, 咬咬牙也是可以拿出些资源的,何至于要弟子来抵。”
绿发魔将说。
那两个魔将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许多人便都听到了这番话,略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去。苏茗却是神色自若。
“话说,你都不害怕的么。”那少年微微有些叹息。
害怕。这样的一个魔头啊,还是书中的反派,他理应是害怕的, 但他却不害怕。仔细思量,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 没有实感的缘故。一个人,怎么会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害怕另上另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
话是这样说, 他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就像是好多年前,他在考试前夕做梦, 梦见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所以辗转难安, 在梦的结尾才蓦然想起自己居然是忘了带准考证。
这样的想象中,一种淡淡的忧愁不由浮现在他的身边,熟悉的无能无力,但又不知自己为何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涌上他的心头。
他似乎遗忘了什么?但他能遗忘什么呢。他所有的记忆都储存在他的脑海里,调动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空白。
魔兵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一艘飞舟上,飞舟是用灵石驱动的,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缥缈的云海与崩涌的海,那海水又被称作弱水,连羽毛也不能承载。日月崖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大小林立的浮空岛,殊茗宫,正是建立在最大也最高的那座浮空岛上。
魔兵对他们的态度只是淡淡,既没有羞辱轻慢,也没有别的什么。
他们甚至没有给他们带禁灵锁,是太放心他们,还是觉得他们修为不济翻不起什么风浪?也许二者皆有。
真正到达殊茗宫,会发现这简直是一座城池。与普通的城池没什么两样,非要说的话……居然是十足的美丽,而且是仙门风格的那种美丽。
然后,他们就被丢到了侍君殿。
一听就知道是做什么的宫殿。但是,进去以后的气氛却不同寻常。
侍君殿说是殿,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座楼。
第一层是大堂,很是明亮,那一群所谓的侍君就在这里,或坐或站,手里都拿着些什么东西。
引他们这一队人进来的魔兵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苏茗一行人说七楼还空缺,从此以后就是他们的房间。
至于更多的事情……
魔兵淡淡道:“这里住的都是侍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去问他们。但是,不要妄图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乖乖呆在这里,若无命令,不准出侍君殿,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就都收一收,小心治你们罪。”
魔兵离开了。
苏茗这一行人看着殿内的人,都有些惶惶,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这魔宫是怎样的洞窟,侍君殿内又有多少的勾心斗角。
尹温茂小心翼翼凑近苏茗,他本就没有什么见识,心性又比较柔懦,只熟悉这个对他态度很好的苏茗,他踌躇了一下,说明了自己的发现,“他们,有点奇怪。”
苏茗也觉得他们很奇怪。
他们的奇怪在于,面色颓唐,好似十分疲惫。但这种颓唐又不同于心死如灰的颓唐,而是一种微妙的颓唐,让人想起早七晚十的高三生。
苏茗安抚一般笑了笑,随即便走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棉麻布,面容清秀,眼底却带着微微的青黑,神情带着些许的烦躁,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苏茗:“请问,你在做什么。或者说,你们在做什么。”
环顾四周,可以看见许多如此男子一般的手捧书卷唉声叹气的人,如果他们是要附庸风雅,又何必做出如此如丧考妣的表情。其中定有隐情。
话毕,苏茗却已经看见他纸张所写内容,玫瑰,玉石名,亦为花名。名品花者苏幕遮、蝶恋花、定风波……浇花亦自有时,或用日未出,或日西时。正月隔日一浇,二月一日一浇……”
居然是一份养花图鉴。
白袍人看了苏茗一眼,没有在意,心下却猛然生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便就着这熟悉的感觉仔细打量苏茗,却是一无所获。
他叫董默,是某三流门派的三流弟子,他这门派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只是擅长种植灵植,在送礼的时候便送了门内最珍惜的花种,顺便还把他也打包带了上去。
因为,在传言里,尊主喜好男色……而他修为不济,皮囊不错。
他恨过也怨过,却更让他惊惧的是尊主居然在第一天便召见了他。他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天的景象,算起来,他应该是这里的老人了。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
那是一个清寒的早晨,他被引领着来到侧书房,隔着重重的帷幕,他看见那个被人斥责惊惧的少年魔主,这一年,他应该刚刚弱冠,却已经显出这样的声名,三年前,他只掌控濮阳家与天都城,三年后,他却已经建立自己的魔宫,成为众人畏惧的尊主。
侧书房并不富丽堂皇,反而显得很是冷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他自幼时便侍弄花草灵草,对气味很敏感,一闻便知道这香有问题,可以惹人致幻。
有人要谋害魔主?他把这样的猜测咽到了肚子里,行过礼后便不再抬头。
魔主似乎是在翻阅着什么书籍,旁边有一人立侍,董默猜测那人该是濮阳殊左膀右臂之一的顾雪卿,素有军师之称呼。
过了一会儿,濮阳殊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他之存在,第一句话,便是要他培育一种花。一种叫玫瑰的花。要求色若丹朱,赤若流霞。
刚说完,他却又变了卦,让他培育一种色若霜雪,皎若月华的玫瑰。他要将这种玫瑰种满整个花园。
没等董默应声,便听魔主濮阳殊面前立侍之人发出一声微末的冷笑,冷笑过后,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劝诫的悲凉,“他不希望你沉沦过去,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下。你知道,他已经宽恕了你。”
“不。他并没有宽恕我。”
魔主的声音很轻很慢,却无端的让董默感受到一阵弥漫的寒意,“他没有死,也没有宽恕我……我等着他,等着他从幽溟黄泉爬出来找我复仇。到时候,我会给他看这满园的玫瑰,告诉他,他可以用我的血,来染红这玫瑰。”
只是几句话而已,董默却已冷汗涔涔,他很害怕自己卷入了什么势力倾轧,便只能跪着回是。在离开的时候,却被濮阳殊叫住了,濮阳殊从帷幕里出来,走到他的面前,又交给他另外一项任务。
是关于致幻的草药。他要他培育效果更强的致幻草药,他说他想在梦里见一个不想见到他的人。
原来,那些草药,都是在濮阳殊示意下才点燃的。
董默是敏感的人,他早觉察到,魔宫里,始终有一个众人讳莫如深的人。
他无影无踪却又无刻不在。他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又时时刻刻彰显自己的殊异,简直像是阴魂不散。
董默知道自己不应该想那么多,但他又不得不想。从魔主与顾雪卿的只言片语来看,那个人首先肯定绝对无疑是已经死了,魔主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并希望那个人可以重返人间向自己报复,所谓的致幻的草药,也是因为魔主想见到那个人。
所以,那个人并不是魔主的仇人,但魔主却是他的仇人?
魔主的事迹并不隐蔽,他的家世也已经被别人盘的油光水滑,但他的身边,怎么会有符合此条件的人存在呢?
他又想起魔宫里的那个传言。魔主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其实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他的一个幻觉,是使用龙胆朔寒枪与湛卢饮雪剑的后遗症。
董默乍然回过神,将这些念头都甩了出去,他不应该想这些的,想要在这里好好的生活,就不该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我,是在看书,学习如何养花。这是魔主吩咐给我的任务。”
“吩咐……给你的任务。”
董默听出了苏茗的迟疑,却是苦笑一声,“是啊,在座的这些都有任务,魔主说他不养闲人。”
董默对着苏茗指了指大殿里的人,“他们都是仙门的子弟,隶属于不同宗门,拥有着不同的长处,虽然他们只是宗门的弃子,却也不是不可以利用。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譬如,那位名叫褚师玉,是三星门的人,他的任务就是为魔主卜卦。那位是景懿轩,是一个符师,每日的任务就是制作符咒,会有专门的人来向他收取符咒……你们这些人也收拾收拾,看自己有什么拿手的,这是要登记在册的。你们打上百二十年的工,说不定就能为自己赎身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价都是150万中品灵石,你可以算算。赎身之后,便是自由。”
侍君殿?好一个侍君殿。分明是打白工的地方。所以,自己反而是欠了殊茗宫150万中品灵石?可不可以传讯给鸢尾宗让他们赎自己出来啊。
董默像是看出了苏茗的思量,摇了摇头,“雪卿大人说过,魔宫从不收取我们的灵石,只接受我们的劳动。”
苏茗:……神奇的魔宫啊,真不知那魔主濮阳殊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想的出来这种事情。
董默:“你有什么特长么。”
他用十分认真的神情看着董默与不知何时凑上来的尹温茂,尹温茂看着苏茗,苏茗思索了一会儿便言语道:“我会画符,对花草也有一些了解,剑术也不错……”——
苏茗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在夜晚的时候,他偷偷离开了侍君殿,决定四处转转。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若是被人捉住,说不定还要被人斥为刺客与细作,但苏茗确实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换了一身不大能看出来的黑衣,戴上一副面具,纵身跃出宫殿。
一路上除却巡逻兵士之外,再无他人。
他倒是发现了不少禁制,但他本人本就精研阵法,更何况这些阵法的纹路是如此熟悉,熟悉的就好像是自己的手笔。
苏茗压下心底隐隐预感,却是不知不觉绕到了殊茗宫的中心,这里的宫殿群是修的最精致最庄严的,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里大概就是魔主濮阳殊的地界。
他对这个濮阳殊倒也有点好奇,不妨进去看看?不过,进去之后,自己能全身而退么。
这时,一对巡逻兵士恰巧来到这里,他一个闪身便进入其中,禁制微微浮动光泽,却并没有发出警告,反而像是在欢迎,欢迎故人归来。
既然已经进来了,又有什么好额外担忧的呢?其余的宫室都是漆黑无灯的,唯有尽头的那一座宫室很明亮。
他缓缓的靠近那座宫室,发现里面氤氲着幻香与酒香,门并没有全关,只是虚虚的半掩,苏茗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层层叠叠的帷幕后,正在饮酒。
“谁,是谁?进来。”
里面的人十分敏锐,苏茗不过是看了里面一眼,便已经被他察觉到。
但苏茗却没有感受到杀气。也是,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魔宫的主人,什么情况没有见识过,怎么会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小偷小贼的人展现出杀意呢,这样也太掉份了一些。
第73章
苏茗的心里居然十分平静, 也没有惧怕。
他只是在门前微微愣了一下,便将半掩的门整个推开了,苏茗迈步进入, 发现殿内居然要比殿内冰凉的多。
有风从苏茗的身旁掠过, 吹拂着那些垂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纱帘。
仔细一看, 这些纱帘却不是纱帘,因为这些纱帘上都绘着繁复的咒文,层层叠叠的垂缀下来, 给人一种……祭坛的感觉。
里面坐着的人确实是濮阳殊。
他本来是在饮酒, 此刻却停止了饮酒,透过帷幕看那个站在他的面前, 长身玉立的人。
他猛地坐了起来,意识到也许这是一个梦。
唯梦闲人不梦君……哥哥,我又见到你了么。
苏茗环视四周,看见放在武器架上的枪与剑,那柄剑,微微一震,便又归于平静。那把枪, 像是神兵, 那把剑, 看起来却灰扑扑的。
湛卢饮雪:……桑心。
苏茗很快就转移视线,看向濮阳殊。
“哥哥。你回来了?”
帷幕里的人言语很轻, 像是带着万种的悲凉。
苏茗意识到, 里面的人也许是认错了人。
苏茗:“也许,是我真的回来了。也许, 这只是你的一个梦。”
苏茗谨慎的说。
苏茗自认自己还是一个很擅长揣摩别人心思,并且擅长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人,所以他极其自然的顺着那人的话开始试探。
苏茗步步靠近帷幕里的人,一步一步,迈出的却是十分谨慎,说起来,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靠近他,但是,自己就这么退出去,他应该也不会放自己走。
这种预感是这么多强烈,强烈的不能忽视。
而他,他承认,他对帷幕内的人确实生起了一些好奇,这样繁复的宫殿里,坐着一个这样颓丧的人,岂不是很有故事?
很快,苏茗就来到他的面前,他们之间,只有那一层帷帐。
却是濮阳殊先出手,拨开了那层帷帐。
一个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在帷帐之内。
另一个人却穿夜行黑衣,在帷帐之外。
苏茗:“……濮阳殊?”
眼前的人,就是魔宫之主么,帷幕里的人半倒在榻上,显出半分的慵懒,却戴着一张黑铁面具,那是一个很简陋的面具,大概是斗兽场里的奴隶才会戴的那种卑贱之物。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魔宫之主,怎么会戴这么粗陋的、且含有如此卑贱意味的面具?
濮阳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这个朝思暮想的声音,连呼吸都敛却,他自然是认得他的,这六年的,他无时不刻不在他的心中描摹他的容颜、他的样子、他说话的语态,他可能会有的神情。
他伸手欲触苏茗的面具,却听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便是推门的声音。
濮阳殊一把攥住苏茗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压倒在了帷幕之下,掩住他全部的身形,濮阳殊则是覆盖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离的很近,苏茗甚至能听到濮阳殊身上传来的心跳声。
来人是顾雪卿,他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况,只见濮阳殊的身影掩映在重重帷帐中,连头都不抬,便知道他大抵又在回忆自己的曾经,尽情的撕裂自己的旧伤,再孤寂的舔舐伤口。
希望那个人……可以出现。
这么多年了,濮阳殊总是如此,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回来了,是否能认得出这个无酒不欢、无香不眠的人居然是濮阳殊呢。
顾雪卿没有再劝,因为劝诫根本无济于事。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坛,将它们都放在桌子上。
顺便的,他报告道,“沧月城少城主依旧在逃窜,在离山附近寻到了他的踪迹。最近,他又在招收自己的旧部,恐怕会有一次大动作……”
禀告完这些情况,他便退下了。
濮阳殊却依旧压着苏茗,用手轻轻摩挲着苏茗的面具,苏茗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反而生出了一些无奈来,这样的感觉来的来势汹汹,苏茗想他与眼前的魔头在前世也许有一段不小的缘分。
濮阳殊的手渐渐的扣上了苏茗面具的边缘,他靠苏茗的脸靠的很近,两人是四目相对。
苏茗:……太近了。近的让人有点不适。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啊。
他偏了偏头,又想把濮阳殊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不料濮阳殊却是压的更紧了一些。
而他的手,也从面具的边缘滑到后脑的系带。
濮阳殊的力道缓慢而不容拒绝,居然带着微微的压迫感。
他闻到濮阳殊衣襟上的酒味,心想他可真是醉了。
苏茗任由濮阳殊掀开自己的面具,却在那一刻预备好了杀招,濮阳殊作为魔主,对自己这样可疑的人居然毫不设防么,明晃晃的将自己的命门展现在自己的手中。
还是说,这殿内的幻香当真如此了得,再或者是濮阳殊饮的酒后劲极大?
苏茗一只手虚笼着濮阳殊的脖颈,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一只手却与濮阳殊的手腕接触。苏茗触碰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腕,触感很明晰,那是层层叠覆的伤口,新旧交叠,就在那瞬间,这伤口似是崩裂了少许,苏茗察觉到掌心的一点濡湿。
苏茗:“……你在等一个人?”
还是套话比较要紧。
看濮阳殊神智不清的这样子,此时不套话,该何时套话。
濮阳殊却没有其余的任何的动作,他像是没听到苏茗的问话一样,低垂着眼睫,眼神柔软,慢条斯理的把那张面具完完全全的从苏茗脸上勾了下来,抛到地上,发出落地的响声。
苏茗凝起招数。
濮阳殊的眼神依旧朦胧。
濮阳殊:“我在等的人,当然是你。我挚爱的,哥哥。你忘记了么?没关系,你记得的,我都记得;你忘记的,我替你记得。只有这一夜,你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明天晚上,我还能在梦里见到你么。”
濮阳殊靠苏茗靠的越发近了,他几乎是贴着苏茗的颈窝,在他的耳边说话,苏茗能感受到脸颊上的微微冰凉,是濮阳殊的面具蹭到了他的脸。
苏茗闭了闭眼:“……为什么戴着面具。”
在自己的寝宫里,还戴着面具,着实是一朵亮眼的奇葩。
濮阳殊的气息乱了一瞬,“我以为,你不会愿意看见我的,所以,每一次为你招魂,我都会戴上面具,以免惹你厌憎。这一次,我总算猜对了吧?不然,你怎么会戴着面具来见我。”
苏茗慢慢散去了凝聚手心的灵力,该说他正是不设防么,命门都这样袒露,换个刺客来,濮阳殊应该早出局了吧。
濮阳殊见他如此,却是猛地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下一刻,便握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出了大门。
层层叠叠的帷幕拂过二人,苏茗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来着?
莫名其妙的居然和恶名昭彰的反派濮阳殊拉起了手,看他架势,俨然是一副回忆曾经的模样。
曾经。
苏茗回头望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指间灵光一点,那面具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苏茗应和着濮阳殊的步伐出了大门,不知绕过了多少街道宫室,终于来到一处圆坛,这里是一处聚灵阵,有点点灵光汇聚着,飘到园坛的中央。
园坛的中央,是一颗梧桐树,不过生的不太好,居然是半枯半荣之势。
等等,不对,这并不是一棵树,这是两棵树。两棵梧桐树。
两棵树同样高大,但状态却截然不同,一棵青翠欲滴,另一颗却是枯萎的状态,一些枝干上蕴着半死不活的死绿色,从某一段开始,再无枝叶,光秃秃的。枝干漆黑。
此树应该是被砍断过,后来又用灵气强行催养,如今倒是生了枝干与一些树叶,但此树元气大伤,只是被丰沛的灵气吊着最后一口气。
“是我把这两棵树移到这里的,这里灵气充裕,又合春荣之风,叶欣之水,用来养护树木,再好不过。不管是什么树,在这样的养护之下,也该痊愈,但是六年了,六年来,这棵树从未动容过,一直保持着六年前的姿态。”
濮阳殊说完这句话,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既清醒又迷醉的眼神看着苏茗,恍惚的,苏茗觉得他的眼睛里居然像是带着期待。
这时苏茗才发现他的眼神居然算得上柔软。他戴着面具,把所有的面容都隐藏在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非要给这双眼睛做一个形容……苏茗只想起平静的湖泊。
你怎么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湖泊之下,隐藏着多少暗流。
苏茗道:“有志者事竟成,你这么在意这棵树,这棵树一定会再度焕发生机的。”
苏茗看着月色下的濮阳殊,想伸手去揭开他的面具,却被他阻止,濮阳殊轻轻的敛下自己的眼睫,柔声道:“如果枯萎的树可以再度焕发生机,死去的人,是不是也能够复生呢?”
苏茗离开了。
他先是退开,离濮阳殊越来越远,濮阳殊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神中逐渐带上些许的了然,像是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
濮阳殊偏了偏头,披散的长发在夜色下散发出绸缎一样的光泽,眼神平静却暗潮涌流。
“明天,你还会来到我的梦里么。我在这里等你。”
“……也许。”
苏茗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濮阳殊既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这不由的让苏茗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苏茗却也没有遗忘他进入濮阳殊寝宫看见的那柄剑,还有自己心口一闪而逝的炽热灼痛。
还有这两棵梧桐。
自己的心,为什么涨涨的。
像是……有点心虚——
苏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是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那副面具。
说起来,自己怎么就任由他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他坐了下来,却是把玩起手中的杯子,以转动杯子的方法排遣自己心头的莫名。
濮阳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的身上,又隐藏多少秘密。
梧桐树下。濮阳殊却依然看着梧桐树。
他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黑铁面具,又上前一步,摩挲起梧桐树的树皮,微微粗糙的质感从指尖划过,濮阳殊却恍若未觉。
“哥哥……”他低喃着,声音放的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的。你一定不会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你是来拉我入无间黄泉……那便快一点吧,不要总是让我等待,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哥哥。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呢?是你的弟弟。抑或是一个背叛者。再或者,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累赘。
过往的记忆对你又算什么呢?是负担么。
如果是负担,你又为什么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难道是来取他的性命的么?
就算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先忍耐一下吧。不要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自己是擅长忍耐的人,不是么。
哥哥,是你主动回到我身边的,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哪怕是他自己。
他的眼瞳乌沉沉的,像是敛尽了星光的黑夜。随后,他渐渐微笑了起来,微笑又转为狂笑,“哈哈哈,呵呵呵呵……”
笑声竟带幽幽的癫狂。
苏茗听见扣扣的敲门声。
来人是尹温茂,他向前迈了两步,便要进来,苏茗倒也没有过多的拦阻。尹温茂刚一进来便去饮桌上的茶水,一连狂饮了三四杯。
“好冷的茶水。”尹温茂说。
哦,那你还喝那么多。
“我来这里,是同你说一些消息的。”他左右看了看,又快步走到门外探头探脑来一下,随即关上门,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是关于魔宫之主。”
他根本不敢说那个人的名字,只敢如此笼统的称呼他。
但是,少年你很勇敢啊,明明这么害怕却还是去打听八卦了么。
第74章
剧情里可不是这样的。
剧情里的濮阳殊可是一直被欺负到了十七岁, 然后才获得奇遇奋发图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鸣惊人,但这个世界的濮阳殊却是在七岁那一年便开始展露头角。
虽然,建立魔宫, 与男主为敌这件事并没有被改变, 但,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再结合起传说中的那个濮阳殊一直在找的人,苏茗有理由怀疑那是有穿越者改变了濮阳殊的命运。
“这魔宫之主啊,大多数时候都戴着面具。他有很多面具, 这种面具还一度在魔宫下属之间引起潮流。有人见过他的相貌, 但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见过他的人也不敢妄称他的容貌……听别人说, 他长的那是目生重瞳,双耳及肩,双手更是过膝,乃是帝王之相啊。”
苏茗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有点想笑,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是,这是一个怎样的形象?虽然, 史书上的王者似乎都被赋予异于常人的形象, 但是, 果然还是太怪了。
“我主要是打听他的脾气,没想到, 他居然并不是那种滥杀侍君的人。他甚至从来没有踏入过侍君殿。我主要是来给你说一些他的禁忌的, 以免你一不小心犯了禁忌,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首先, 就是绝不可以靠近王庭中央的那两棵梧桐树,那两棵梧桐都是君上亲自照料, 我们这种人,好吧我们也入不到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啊,这一条便作罢吧。”
苏茗:“戒备……森严。”
森严么,他甚至没遇到几个人。
“当然喽,”尹温茂说,“你可千万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禁地就是禁地,我觉得,你是一个……”
他叹了口气,“你可不要胡来。我看到了这里,还是听天由命吧,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听侍君殿的人说的话,日子也不是很糟糕。”
他劝诫几句之后,又开始说起自己的情报。他真的是做足了准备,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打听起情报,察言观色起来却是不赖。
“还有就是不能靠他太近。他一向厌恶有人靠近他,曾经,额,不是有传言说他喜欢白衣男子么,就有人自荐枕席,下场可是十分悲凉,被吊在城楼上吊了三天,只穿着中衣……”
尹温茂看了看苏茗,小心翼翼的问,“我觉得王上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啊,听说那个人好像认为君上是外冷内热,在家里备受欺凌不受重视所以希望得到别人关怀的人,所以便跑过去大谈特谈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然后就自荐枕席嘛,被扔出来了……”
苏茗:“你还蛮适合当细作的。”
何等的情报收集能力啊,他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这么完善的消息,在这短短时间内。不过自己好像也不差,夜探王上寝宫不说,还看见了那两株梧桐,根本很容易嘛。
他又伸出自己的手掌,微微动了动,濮阳殊掌心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他的掌心。
他微微咳嗽一声,把这些抛到脑后,回到现在谈论的话题上去。
“细作是什么啊,欸,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你猜王上说了什么。”
“额,王上说了什么?”
“君上就说,那人实在是太了解他了,既然如此,赎金就翻个十倍吧,希望那人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为魔宫服务。”
苏茗顿了一下,实在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便借着倒茶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但是,想一想这个场景,果然还是很好笑吧,他下意识的又开始摩挲茶杯。
这时,他才发现,尹温茂居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哦哦。”尹温茂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笑的实在很好看。”
那是没有丝毫阴霾的清风朗月一般的笑容,尹温茂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动,谁能对这样的笑容无动于衷呢,哪怕是那个神神秘秘的神出鬼没的魔宫之主,如果是苏茗去□□,也许……
呸呸,他想什么晦气的事情呢。
接下来,尹温茂就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一的说了出来。
魔宫之主濮阳殊似乎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言论,这些事情,也从不禁止别人传播,当然,敢不敢传播就是传播者的事情了。
反正,据苏茗的思考来看,濮阳殊的身份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到处流传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甚至能让人会心一笑的故事。
也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进行辱骂。
似乎也没有人借着他的身世搞事。
“咕……咕咕。”
却有两声鸟叫传来,苏茗立时便想起了濮阳殊,在那本书里,濮阳殊可是能驾驭鬼鸟之枭,枭既是他的战士,也是他的细作,他的眼线。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鬼鸟,而是一只胖嘟嘟的雪白的鸽子,不染尘埃。
尹温茂感觉有些新奇:“魔宫还有鸽子啊。欸,倒也不能这么说,魔宫对动物可是很友好的,曾经有魔宫侍卫捣毁了屋檐上的燕巢,可是被直接流放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
嗯。魔宫里的动物确实很多。
苏茗伸出手来,挠了挠鸽子的下巴,鸽子便非常温驯的蹭了蹭他的手,紧贴着他不肯离开。苏茗意图将自己的手收回,不料那鸽子竟是蹭着他的手跳了跳,直接跳了进来。
苏茗:……
什么时候,自己的动物缘居然好到这种地步啦?他的心中生起一股狐疑来,便见那白鸽歪了歪头,竟是从自己的喙中吐出一颗水晶来,那水晶很小,却极其晶莹剔透。
苏茗拈住这一块水晶,感觉到水晶里流转的灵气,心知这大概不是普通的水晶。也许是这个鸽子从哪个库房里偷出来的?毕竟这里可是魔宫,奇珍异宝自是数不胜数。
苏茗刚想说些什么,鸽子居然就迅速的飞到窗户上,深深看他一眼后,又屈尊降贵一般瞥了一眼尹温茂,随即便拍翅离开了。
鸽子,也像乌鸦一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不然为什么要偷这个,总不可能是捡的吧。
这也说不准,毕竟,一只鸽子怎么能在守卫森严的王宫偷到东西?这好像也有可能,毕竟这个鸽子还懂得送人礼物呢。但一只鸽子怎么会来送他礼物呢?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想不明白。
苏茗的脸上显出一些若有所思。
一回头,便看见尹温茂欲哭无泪的脸,“我,我我,我怎么觉得……那鸽子的眼神有些慑人呢。”
“嗯。毕竟是魔宫的鸽子么,自是与旁鸽不同。”这般敷衍了过去。
尹温茂得到这样的回复,似也心安了不少,很快便也离开了。
苏茗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便开始看那一小颗水晶,小小的,很精巧的一枚水晶。他将它握在掌心,闭上了眼睛,今天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还是早些休息吧,养精蓄锐。
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
鸽子飞到濮阳殊的掌心,一点红光却从鸽子眼瞳中闪烁了一下。
鸽子茫然的看着濮阳殊,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濮阳殊摸了摸它的头,给它一把瓜子,它便欢欢喜喜的低下了自己的头。
吃饱了,也不记得对濮阳殊表达感谢,径直便从窗户那里飞去了。
濮阳殊却没有注意鸽子,而是略有些怔然的伸出自己的手掌,缓缓的贴上了自己的侧脸。
此时,月影岚却进来了。他低着头,开始说话,“马上又是惊蛰,今年,也依旧什么都不准备么。”
“……也许。”濮阳殊模棱两可的说。
月影岚微微讶异的抬起了头,因为,往年的濮阳殊都是直接说不办的,从未有如此语焉不详的情态。
“感觉讶异了么,自他走后,我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濮阳殊突然说,然后,他转身,看向月影岚的脖颈,那里曾有青色的奴印,是哥哥费尽心思找寻解法才为他祛除这个印记。
“也许。”月影岚道,“如果,如果您能放下……自是再好不过。不过,这些年,我一直都会想到那些日子,那时候,真是快乐啊。那个时候,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彼此信任,永不分离。还记得么,他在很高兴的时候才会下厨,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他会给我做生日的长寿面。这种面,他只给我做过。”
濮阳殊说。然后,他又补充道,“而我和你是不一样的。虽然是同样的碗,同样的面条,我的碗底总会比你多一个鸡蛋。”
月影岚:这倒是真的。但是。
这或许与偏爱无关。
不是苏茗少主自己不喜欢吃鸡蛋,所以才一个劲的让濮阳殊少主吃以补充营养么。
他的脸上露出微微的一个笑容,但这样的笑容也是转瞬即逝,自他走后……便再没有这样温馨惬意的时光。
“那些侍君,”濮阳殊突然说,“你对他们怎么看。”
月影岚有些惊异于濮阳殊的问询,毕竟,旁人不知,他还能不知道事情的首末么。所有的一切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错了,从濮阳殊对着一个白衣人发呆的时候就错了。
月影岚也知道不少传言,知道自家尊主在传说故事里有一个“难觅踪迹的魂灵一般缥缈的白衣心上人”,但他知道濮阳殊在思念的,是他的兄长,是他相依为命的哥哥。
不过,只是这样么?
月影岚居然有点不敢深思。
“如果主上不耐烦看见他们,我可以遣散他们;如果您是对他们的一些行为不满意,我可以惩罚他们……”
“不是。”濮阳殊打断了他的话,面色有些古怪了起来,话语中也带着些迟疑。
“给我查一个人。他是新来的侍君,住在侍君殿的七楼。他的脸,与我很像。”
月影岚:“啊?难道,是有些人听闻了那个传闻,所以……”
濮阳殊道:“又有什么传闻?”
月影岚踌躇一瞬,“传闻中,主上因修炼枪剑而变得高深莫测,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将其视作自己的心上人。他们都说,主上您很自恋,喜欢长的像自己的人。”
濮阳殊:“呵呵,真会想象。总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我记得那是八楼的甲子房间,我要知道他的生平来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一个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月影岚抱拳道:“是。那属下,告退了?”
“嗯。那个,侍君殿的伙食怎么样,房间的装潢呢?”
月影岚啊了一声,就及时的低下了头,却听到濮阳殊不太自信的问询。
“月影,六年过去了,我是不是……变了好多。有更憔悴么。”
“主上,”月影岚顿了一下,“主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何要这么说。也是主上近些年太过深居简出的缘故罢,而且议事时大都戴着面具,难免误人误己……所以,主上或许可以摘下面具,改换身份,看看别人对您的反应,以此提高自信?”
濮阳殊不置可否,想了想道:“我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这一次,便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把所有的人都请到一起,包括侍君殿的那些人。同时,也向天下仙门广发告贴,让他们来贺喜。同时,放出风声,就说这场生日宴……其实是我在物色成亲人选。”
月影岚瞳孔微微震动,还是有礼的退下了,主上究竟在想什么?月影岚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
不过,这一切,是否都与那个人有关。
与主上长的很像的一个人,会是仙门的阴谋么?
严查此人,迫在眉睫。
月影岚走后。
濮阳殊却是一下子奔到了床底的暗格,旋转一个按钮,便有一个盒子徐徐升起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一对泥偶、一个火折子、一个藤球、一个手串……诸如此类的形形色色的东西,都堆在这个盒子里,盒子的最底下则是一件雪衣,是六年前,哥哥死的时候穿的衣服。
第75章
魔主濮阳殊要过生日了, 广发请帖,邀各大势力参加宴会,同时, 扔出一个重磅消息:他要成亲。
成亲人选是谁?不知道。
于是, 有一个言语蔓延开来, 魔主濮阳殊并没有找到成亲的人选,这次是希望在自己的宴会上找到心爱之人,所以说, 这宴会, 表面上是生日宴,实际上是相亲宴。
先不提各大势力人心何等浮动, 侍君殿却是炸开了锅,看书的不看书了,踱步的也不踱步了,在大堂到处叹气的也不到处叹气了,刚下楼梯到达大堂,苏茗就看见了这样的景象:侍君们或坐,或立, 正在发呆, 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呆拙。
苏茗看了看他们的表情, 来到尹温茂面前,“他们怎么了, 如丧考批的样子。”
尹温茂便将事情的始末悉数告知苏茗。
“哦, 过些天,原来就是他的生日。”他觉察到了不对, “他要娶亲,不是很好么, 我们也就能解散了吧。难道,你们是担心被他看中?”
尹温茂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我们忧虑的就是这一点啊。谁知道他会娶什么样的一个人,说不准是个青面獠牙的凶悍……好吧,魔主的审美应该是正常的,但是,但是,唉呀,唉。”
“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这么悲观。”
“也是,但是很难不在意吧。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从来没有什么知心之人,如今说娶亲,不知是存着什么念头,说不准是想联姻。各大仙门现在与魔主维持着和平关系,但是那是被魔主打怕了,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开战。”
“也许。”苏茗这么说着,却打算给自己找点活干,“不是说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么,总要给自己找一点活干,不然怎么还的完150万块中品灵石的欠款。”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董默。
苏茗道:“不若,让我和你一起去侍弄花草?我出自鸢尾宗,对花草的养护,颇有一些见解。”
董默看他一眼,“是么,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去吧,不过,万事务必小心,那些花,都是魔主极其看重的花,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的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苏茗点点头,微微一笑,“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会记住的。性命只有一条,头颅只有一颗,我会好好在意,不会有什么纰漏的。”
“但愿如此。”
于是苏茗给自己找到了一份侍弄花草的工作。董默将这片花田侍弄的很好,是一片白色的玫瑰花田。
白玫瑰的花语,纯洁的爱情……
濮阳殊当真要娶亲?为了利益交换还是为了爱。
一个反派,自己管他做什么。他用手抚摸上玫瑰花的花瓣,却情不自禁想起濮阳殊黑铁面具下的眼神,那眼神,让他有些在意。
然后他发现他摘下了一片花瓣。
苏茗立时左看看,又看看,确保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做错了事情伪装矫饰自然不对,但是,在摘一片花有可能会导致牢狱之灾甚至更严重后果的情况下,掩盖一下也不算什么吧,他悄悄的把落下来的花瓣又重新插了回去,看上去简直是天衣无缝。
这是,他却发现一只白绒绒的头,从玫瑰花田里探了出来,竟然是一只圆球一样的狗……不对,不是狗,应该是一种异兽。
苏茗: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举起双手投降么。
还不等苏茗做出反应,这只庞大的小兽已经哼哼唧唧的扑到苏茗的怀里,开始用它的头蹭苏茗的膝盖,苏茗只觉内心一软,便伸手撸了撸它的头,它也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萌好亲人的一种生物。
他本来是想把它抱到自己膝盖上的,但这只兽实在有些大,于是他只能允许它把自己的前爪与半个前身靠在自己膝盖上。
他的爪子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微微蹭脏了苏茗的衣服。
不过,一点儿也无所谓啦,他摸摸绵软兽头,这只兽又仰起自己的脖子想要舔自己的脸,尾巴摇的比螺旋桨还快。
“欸,等等,别舔我脸。”
苏茗离这热切的小兽……胖兽远了一些,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幕却被董默收入眼底。
那只小兽,不是魔主的宠物孟极么,一向高冷不亲人的啊,时不时就喜欢到外面乱跑。
它毕竟是兽,脑容量不怎么大,也不太懂人心与争斗,最喜欢的地方是天都城中魔主曾经住过的小院,总要在那里徘徊来徘徊去。
天都城的大公子与二公子正在争权夺利,他们都不愿意得罪势头正盛的濮阳殊,这只兽也没有什么威胁,就默许它时不时到那个院子里缅怀一下自己的故家。
说起来,魔主应该也是一个念旧情的人,不然怎么会把那两棵种在院子里的树千里迢迢移到魔宫。
它怎么会这么亲近一个……陌生人。
董默看看孟极又看看苏茗,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这只小兽该不会是在以貌取人吧。是这样么,不是这样么,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自己的长相应该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这时,他却听到旁侧传来一点动静,竟是月影岚,他连忙要行礼唤一声统领,却被月影岚伸手止住,他的眼神却悠长的穿过董默,落在前方。
董默意识到,他在看……苏茗——
很难想象到月影岚的心情。
他先是在濮阳殊的指挥下去探查此人身份,问出此人的名字,此人名字居然是……苏茗,登记身份是鸢尾宗弟子,是十六年拜入鸢尾宗门下的。
十六年前,未免也太过久远。
他刚想找苏茗询问一下,看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引得主上注意,便来到了这片玫瑰花田,却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仙门的阴谋么?如果这是一场阴谋,相必,主上很容易就能沦陷?亦或者,主上会杀了他。
如此容颜,如此姓名,究竟是哪方势力的阴谋,他派去鸢尾宗探查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带来回信。
苏茗自然也意识到了这情绪浓烈的目光,刚把小兽的爪子放下去,便看见一个青衣人站在自己面前,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再看董默的神态,不难猜想他一定是魔宫的一位大人物。
于是苏茗拢了拢袖子站起来,道:“这位大人。”
他短暂的顿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干嘛的,是来视察他们工作是否认真的么。
苏茗:“……午安。”
这位大人,午安。
月影岚听到这样的话语,居然恍神了,茗少主从不会这样称呼他,也不会用这样有礼却疏离的口气叫他,是一个赝品么,仙门探查情报所制造出来的赝品?
但是,但是,这种感觉却让他情不自禁的迈出一步,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你,你叫苏茗?”
苏茗:“是。”
月影岚的神色突然沉了下来,随即便转身离开,倒把一旁的董默吓了一跳,于是董默只能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走掉,过了两息才悄悄蹭到苏茗的身边,“你们曾经认识?”
苏茗诚恳的摇了摇了头。
董默便若有所思的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苏茗摇了摇头,便见一只喜鹊被惊起,扑朔朔的落在指头,红宝石一般的眸子盯着自己,圆溜溜的十分可爱,时不时又歪歪头,显出一份人性化的思考。
苏茗看了看喜鹊,发现自己好像无意中点亮了受小动物喜欢的技能。
月影岚离开了,离开之后,他派遣的人也拿到了相关的讯息,苏茗的弟子身份果然是作假了,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如此匪夷所思。
月影岚拆开属下递上来的文书,双手抚摸过那些文字,“在鸢尾宗内沉睡了十六年,刚刚苏醒,便被送上殊茗宫,以顶替上供之幻草。十六年前,被鸢尾宗宗主于后山捡到,时,狂风四作,雷声轰鸣,此人蓄着短发,衣物奇异,周身有雷劈痕迹,有气息而无神智,疑渡劫失败……”
“还是速速禀告吧,不知道主上要如何定夺。”
十六年。
***
苏茗回到侍君殿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只见一伙伙正在风风火火的搬着东西,在布置大堂,布置就布置吧,本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为什么要布置的这么……喜庆呢。
苏茗绕过一根承重的大柱子,正有一伙人在给柱子刷红漆,还有一伙人在往上雕刻龙凤的浮雕。随即便有一伙人带着红色的绸缎来了,看样子是要将这些绸缎挂在大堂。
苏茗倒退两步,随机捉取了一个侍君,深感震撼,“怎么了,魔主的审美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喜庆是十分喜庆的,美丽也能说十分美丽,但是这样的装潢放在大堂上只觉得十分奇异,又不是谁要成婚。
刚想到这一点,苏茗突然意识到濮阳殊好像确实是要成亲了,因为要成亲,所以把各个地方都布置的这么喜庆么。
路人甲发言道:“欸,就是图一个吉利嘛,魔主成亲,多大的盛事啊,不过这里毕竟是侍君殿,总感觉有些……不知魔主夫人在意不在意我们,若是吹个枕边风,我们这些人的下场说不定会很惨。”
“但是也不一定,魔主很有可能是要联姻,去娶那些仙门的仙子,仙子嫁到这里来,还不是任由魔主发落。唉,但愿不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我还想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呢,不求荣华富贵,不求一朝飞上天,只求平平安安。”
苏茗哦了一声,看了看这红彤彤的装束,觉得这红有些刺眼,还是决定上楼。上到七楼,他觉得自己已经面瘫了,因为到处都是那一抹艳丽的红,随即,他进入自己的房间,发现自己的房间内,一伙人正在四处捯饬。
为首者看见他,露出一个笑容,“住这个房间的,是苏侍君吧,王上体恤各位侍君,特命尔等……”
他看上去是个粗人,一点也不会文邹邹的说话,说完这几句话,他的文辞也告罄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让我们把房间都装饰的好看一些,舒服一些,苏侍君要是有什么不满,就给兄弟我们提出来,我们一定照办。”
“哦,还有,苏侍君对于饮食的口味怎么样,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就写出来,让厨房去做。”
苏茗觉察到一点不对劲,却依然不动声色,不动声色间,却从窗户口看见一只探头探脑的黄莺。
苏茗:“这些待遇,是给我一个人的么,还是说,所有侍君,都有此待遇。”
为首的人明显有些卡壳,却是他身后的人补充了这句话,“当然是所有侍君都有,王上一向体恤属下,并且一视同仁,哈哈。”
最后的两个字简直是古井无波。
苏茗:“那就谢过王上了。”
这些人走了,走的时候,有一个人还十分眼尖的发现窗口的黄莺,“好肥一只黄莺,怎么在窗口。”
于是他把黄莺揣走了。
“侍君早些休息吧。”
他又关上了房门,并没有看见黄莺眼中掠过的幽幽一道神光。
苏茗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房间内的大红刺伤了双眼。他的目光从枕头落到被子,又从被子落到四处飘扬的红绸上去,微微抚摸,绸缎的质感冰凉而丝滑。
他试探着坐在被子上,双手触摸到红被子上的金线绣,是龙凤呈祥的图案。
苏茗:“……”
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头回荡,魔主应该不会整这么一出吧,改善侍君待遇,把侍君的屋子都改良成喜房。
那就是他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什么样的奇葩会做出这样的装潢?红色就这么好看么,真的不要过分离谱了。
他盖上被子,把自己的脸蒙上了。
第76章
入夜, 苏茗还是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终于悠悠的叹了口气。还是那些人换被褥床铺换出来的锅,底下的触感实在是太柔软了, 柔软的像是陷在了棉花里。
这么软的床, 他根本睡不惯, 睡不惯啊。
红色的蜡烛本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喜烛。
算了, 还是起来坐会儿吧,要不然就在旁边的小榻上将就一晚, 明天再整顿被褥。刚准备动身,却听见窗户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声音,不像是什么动物,倒像是什么小贼。
这里可是七楼啊。
这里还是魔主的侍君殿。
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敢来这里偷东西。
苏茗看见一支细管,从窗户里插了进来,这可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他突然起了一点玩心, 便走到窗户边, 用手指堵住了那个小口,有些好奇窗外的这人要怎么做。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然后就是扣窗声。
哇塞, 一个被人捉到了的阴谋败露的小贼, 居然不退反进,堂而皇之的扣窗,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说实话,虽然……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恶意。开窗, 应该也不算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苏茗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打开了窗户,窗户外露出一张兽面的面具,青色的,往外凸着獠牙。
苏茗下意识要关窗,却被人扣住了手腕,动作之快,让苏茗没来得及反应,这人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别叫,我不是坏人。让我进来。”
苏茗有好多槽想吐,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把他放了进来,兽面,黑衣,如果没有猜错,此人便是殊茗宫的魔主,濮阳殊。
深夜来访,不知是为着什么。
等等,这里是侍君殿……
“我只是迷路的小贼。”
“您就是魔主濮阳殊!”
两人的话语同时落地,面面相觑间,有一种幽微的气氛在两人面前弥漫。
苏茗幽幽道:“魔主大人,您的伪装似乎有些不到家,您戴了面罩,穿了夜行衣,可您的鞋子,却镶嵌着宝珠。”
“穿着名贵的鞋子,就一定是魔主?”他歪了歪头,离苏茗近了一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将目光投注在苏茗身上。
苏茗感受到视线的压迫,便微微一笑。
“也许不是。如果您不是魔主,深夜驾临侍君殿,所求又是为何,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但是,侍君殿的男人都是魔主的男人,我是侍君殿的人,自然就是魔主的人,如此一来,男男授受也是不清,为了我的清白,我可要……”
“可要开口叫人了,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苏茗:“……”什么台词啊。
“嗯。”他似乎还在咀嚼苏茗的言语,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魔主,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来,对么。如果我是魔主,我们之间的授受,便是理所应当?”
苏茗:“还是先放开我的手腕吧。”
话语刚落,面前的兽面人便松了手,掀开了自己的面罩,缓缓揭露出自己的脸。
随着面罩褪去,清明月色下的他的脸也暴露在苏茗的眼前,苏茗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眼睛,失去面具的阻挡,他的眼神似乎也更……
黑漆漆的,映着月色,映着苏茗的影子,绚丽的像是铺陈了漫天的星光,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妖丽,那抹妖丽在转瞬之间隐匿,随即便是意味不清的言语,他轻声道:“我不是魔主,只是一个小贼。”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说他不是魔主。
苏茗刚在心中如此腹诽,便看见面前的年轻人又前进了一步,又捉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同样让苏茗反应不及。
苏茗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田里的田鼠,面前的人就像是一条蛇,无声无息的在阴影中发动迅疾的攻击,在田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叼上了田鼠的脖颈。
田鼠说:“蛇先生,蛇先生,能先放开我么。”
蛇就放开了田鼠,和放松警惕的田鼠搭起话。
下一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叼住了田鼠的脖颈。
田鼠能说什么呢。
田鼠只能叹息道:“魔主大人,您这是打算七擒七纵……”
田鼠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蛇已经缠绕上田鼠的身躯,那是紧紧的近似于绞杀的拥抱,蛇的头已经吻上田鼠的脖颈,正常田鼠都会认为蛇这是在酝酿杀机,自己的鼠命即将了了,原来蛇的诉说心事都只是一个阴谋么?
下一秒,田鼠却感受到蛇的眼泪。
苏茗木然感受着自己脖颈处的重量,无力的感受到有一块水渍缓缓的沁透了自己的肩膀。
自己可不是心理咨询师,不承担谈心大哥哥的任务的。
自己也不是什么树洞,不会给人烹饪心灵鸡汤的。
不是,什么前因后果都没有,这是要干什么。
他试探着拍了拍面前人的背,“怎么了?我……”
不是,你真的不是魔主?
好吧,这都不是魔主不魔主的问题了,不管你是魔主还是小贼,是采花的还是摘草的,我与你可是素昧平生,撑过天也就是手拉着手去看树的交情,这么亲密,可是违背,违背……
算了,看他这么伤心,让他抱一会儿也没有什么,谁让自己人美心善呢。
苏茗的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段时间。
苏茗担心他不开口,眼前人也许会把他抱到天长地久。
苏茗:“抱够了就松开。”
魔主大人就乖乖的松开了自己,苏茗这时候才动起自己僵滞的脑子,发现眼前的魔主居然和自己长得蛮像。
但这话又要怎么开口。
魔主大人,我看你和我长得挺像的,你该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魔主却开口了,“我叫濮阳殊,你叫什么。”
这个时候才记起来交换姓名么。
苏茗:“苏茗。”
苏茗想了想,又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然后他发现眼前人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随即又亮了起来。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濮阳殊道:“嗯。”
啊。真是认识?
苏茗:“那你为什么要问我的姓名,弄的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濮阳殊道:“我以为,你失忆了,不是这样么。”
或许你只是伪装失忆,故意不肯认我。
苏茗莫名一冷,道:“是这样。我也许是失忆了,也许……”
他的记忆,严格意义上是没有缺失的,十六年前,他渡劫失败,来到此方境界,被鸢尾宗宗主捡得,当了十六年的植物人,如今方醒,逻辑严丝合缝没有疏漏。
但是,十六年,十六年前的濮阳殊理应受人欺凌,孤苦无依,但他的命数却发生改变,那个改变他命数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自己。
再思索一下吧,思索一下濮阳殊身上的传言,思索一下自己对濮阳殊的……亲近感。
苏茗斟酌道:“我们在十六年前就见过,我也许还和你相依为命一段时间。”
濮阳殊一愣,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欢畅。该说不愧是他的哥哥么,是这么的聪慧,轻而易举的便猜出了这样的事情,猜出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已经在月影岚那里拿到了他的讯息。
拿到这个消息,他便迫不及待的想找到他,借诸多动物的眼线窥伺着他,如果不是那个侍卫多管闲事,自己说不定能借着那只黄莺的眼睛守候哥哥一宿。
但那只黄莺被守卫端走了,所以他才想逗逗他的。
于是他弄了迷香,又刻意被他发现,就是为了……为了和他说几句话,或者过两招。
他的傀儡术也修炼的炉火纯青了,可以依凭眼神发动,哥哥现在的这具身体,修为并不高,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操纵哥哥的心智与身体,让他给他讲故事,让他抱着自己睡。
但他没想到,比起自己从未施展在哥哥身上的术法……或许还是自己的眼泪更管用一些。
以前也是这样,只要自己要哭不哭,他就总对自己没什么办法。
濮阳殊道:“哥哥,你虽然没有想起来,但是,你猜测的却很对,我们确实相依为命,相依为命了整整十年。”
“哥哥好聪明。”
他笑着说。
“那我……”
“十年来,你都寄居在我的身体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谜题便解开了大半。
“哥哥想听,我可以把我们发生的事情一件件的,尽数讲给哥哥。只是,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先睡觉吧。”
濮阳殊真是手快,转瞬之间居然已经滑到了被子里,用被子蒙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纯无辜的扑闪闪眼睛。
苏茗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低头试图卷走一床被褥,“床太软了,我不喜欢,我还是去睡小榻吧。”
“哥。”一道幽冷声音却从床上传来。
苏茗顿了一下道:“我又没有说假话,而且,你都这么大了……不合适。”
“哦。”
还“哦”呢。
苏茗卷过一层被褥,却发现自己居然拽不动了,他狐疑看向濮阳殊,濮阳殊却已经乖乖闭上了眼睛。
他悄悄把手探向濮阳殊盖着的被子,一把将被子掀开来,只见濮阳殊的右手正牢牢的攥着被褥的一角,这样的事情一出,他自然没办法继续装睡,于是睁开了眼睛,手却没有松,依旧顽强的拽着被角。
苏茗:“……”
无语,无语的很,你是小学生么。
“松手。”
“不松。”
“松手。”
“不松。”
事到如今,好像只有三种解法。
一、把濮阳殊赶出去,自己独占被褥。
二、自己孤零零的缩到小榻上,没有被子。
三、和他一起睡。
苏茗松开被褥,幽幽的看着濮阳殊。
濮阳殊也幽幽的看着苏茗。
实话说,真的……好幸福。
幸福的让人怀疑,这样的日子,是否只是上天施予的一个玩笑,是一场注定破灭的梦幻泡影。
濮阳殊往后退了退,给苏茗留出了足够的地方,“哥哥,你生气了。”
他轻声道:“可是我真的很想你,这六年,我没有一刻是不想你的。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可你都不肯入我的梦,我数次为你招魂,但是都杳无音讯……”
濮阳殊微微敛下了眼睫,逐渐的,便有水光渐渐自眼眶里浮现。
苏茗:“……”
他呵呵了两声,把被子掀开了,钻了上去,只觉得自己的心冷冷的。
“哥哥,你不想和我一起睡。”
“别说了。”
苏茗面无表情的伸出双手,捏住了他的脸颊,濮阳殊明显一愣,但也没有拒绝,任凭苏茗用手捏着他的脸。
苏茗看他一动不动任人蹂躏才觉得有些解气,但他的气还没有完全消弭。
于是他冷笑了两声,“我是自愿的。自、愿、的。”
他正欲收回手,他的手却被濮阳殊握住了,“哥哥要是想捏,可以多捏一会儿。”
目光清亮,眼神诚恳。
你以为你是解压玩具么,还多捏一会儿。
濮阳殊的手却还覆着苏茗的手。
苏茗低声道:“真不知道是我捏你,还是你摸我。把手拿开。”
濮阳殊没有照做。
苏茗看了他的眼睛,感受着他的手的温度,有些不自在,“你的手很热,拿开吧。”
他试图把他的手从濮阳殊手中抽开,濮阳殊却握的更有力了,然后苏茗感觉到濮阳殊掌心的温度一下子低了下来,甚至变得有些冷。
催动功体,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不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么。
濮阳殊看着苏茗有些无措的神情,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注入了一汪活水,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心头蠢蠢欲动,他的手是冷的,但他的心却是这么热,热的想再靠近他一点。
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自己的心,就再也不会那么……孤冷。
他突然,很想亲一亲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盈满自己的影像。
让他的眼底,只有自己。
第77章
“好了, 就这样,睡觉吧。”
苏茗已经裹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哥, 可是……我想抱着你睡。”
苏茗睁开眼睛, 盯着濮阳殊, 濮阳殊垂了垂眼睛道:“我们以前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么睡的。”
“你不是说,那个时候, 是我寄居在你的身体里么, 那叫没有办法,能叫同床共枕么。”
“怎么不能算了。算的。”
然后苏茗就感觉他缓缓的抱住了自己, 动作像是一只迟缓的八爪鱼。行吧,抱吧抱吧,又不会掉一块肉,实话说,他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是怀着一点犹疑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认了一个弟弟,还和他相伴了十年?而且, 转瞬之间已经到了兄弟之间互诉衷肠的桥段?
自己明明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恢复啊, 但自己却见不得濮阳殊的眼泪, 由此可见……他们的确是这个关系,与此同时衍生出来的却是更多的问题, 算算时间, 自己应该是六年前的时候与濮阳殊脱离,但是, 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变数, 这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都是需要了解的事情。
哦,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听这里的人说,你要娶亲了。”
“哥哥不问是如何与我分离的?”
又是同时出口的言语。
“那你说吧。”
“不是那样!”
苏茗自黑夜中睁开眼睛,好吧,这一个晚上是别想睡一个好觉了,“那,你先说吧,把事情的始末告知于我,还有,这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濮阳殊:“……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哥哥不是很关心我的婚事么。”
婚事,本来是打算趁哥哥或者装傻或者失忆的时候先行订下名分的,不料哥哥这么聪明,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便猜测出自己与他的真实关系,他都不太明白哥哥这么快就对号入座。
现在还过问起自己的婚事,过问起自己婚事的时候依旧如此古井无波。
“婚事,不是你自己要订的么,我问你,你干嘛这么情绪激烈的说‘不是这样’,难道你的婚事不由你做主,还有人逼迫你不成。”
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这就是长兄如父的感觉么,听说自己的弟弟要娶亲了,所以心绪复杂?但自己的心里好像没有多少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苏茗沉默了,这种感情,似乎不太健康啊。再回忆起濮阳殊对自己的过分亲昵,他心头的不妙预感更甚,他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的兄弟情呢。濮阳殊现在是二十三岁,六年前的他也就是十七岁,如果他们两个人……
不会吧,失忆前的自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吧,这不就是衣冠禽兽么。
听到苏茗的言语,濮阳殊也警觉了起来,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从他的心头升起,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哥哥失忆了,忘记了他们的过去,但他却猜测出他们过往的关系,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妄想,他觉得哥哥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寻常,六年前的相处虽然也是这样,但是那时候的哥哥毕竟存有记忆。
濮阳殊艰难的思考着,每一次,面对哥哥,面对与哥哥相关的情感,他总是这么稚拙,然后他听见苏茗若无其事的声音。
“你都这么大了,成婚就成婚吧,俗话说长兄如父,到时候领过来让我把把关就可以了,别的都没有什么所谓,你喜欢就可以,当然,感情不是这么随便的东西,你要是真心喜欢那个人,就不能再……这侍君殿,肯定要解散吧。”
濮阳殊在被褥里悄无声息的动了动手指,正在演练自己即将出口的话,闻言便风淡云轻道:“好啦,哥哥,别吃醋了,我当然只有你一个人。侍君殿只是一个名头罢了,明天就可以解散,我说的成亲……也是和你成亲啊,你第一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侍君殿的事情生我气,所以我才想用成亲讨你欢心的。”
“咳咳,咳咳咳。”苏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濮阳殊心头一紧,神情却很淡定,适时的装出担忧的神情,“哥哥,怎么了,不舒服么。”
不舒服么,确实不舒服,是心很不舒服,一种名叫心虚的感觉迅速席卷了苏茗的全身,他又咳嗽了两声,“好啦,别开哥哥的玩笑了,你喜欢谁,带到我面前就是了,哥哥不会阻拦……不会阻拦……”
濮阳殊思绪一明,表情却一变,变得很认真,他也坐了起来,看向苏茗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六年前,你不就已经同我许下永不离弃的诺言了么,我也说过,我只要哥哥成为我的妻子。六年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哥哥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呢。”
濮阳殊注意着苏茗神色的细微变化,又轻轻道:“哥哥在伤我的心的同时,难道没有在伤自己的心么。”
这句话是不是有些多余,自己说的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濮阳殊在反思这句话,苏茗却是被这一句话会心一击!他的脸色变幻着变幻着,终究化成一种平静的木然。
他木然的躺了下来,背对着濮阳殊。
“我先……思考一下。”
濮阳殊也躺了下来,心想自己的说法仔细想来根本没有疏漏,除非苏茗去问月影岚。
就算问了月影岚又怎样,他大可以说是他们两人在秘密谈情,谁也没告诉,简直是万无一失,除非,哥哥突然恢复记忆。
但是,如果哥哥恢复记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些东西了。
像是有一盆凉水突然浇在濮阳殊的心上,他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均是一夜无眠,濮阳殊对未来忧心忡忡,苏茗则是对现状深感崩溃,“我是个禽兽”这五个大字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还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因为他仔细的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发现自己的心可能并不单纯。
先不说别的,就说他对濮阳殊究竟是不是纯纯兄弟情,一般的,知道自己的弟弟要成亲,心中有些酸涩其实也还是正常的吧,但是,但是……
算了,还是别弟弟弟弟的了,背德的感觉更强烈了。
不对,他和濮阳殊又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同父同母,他们甚至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论年龄,濮阳殊他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六年前他也十七岁了,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吧,他又不是什么孩子,还会被人骗么,会被自己骗么。
自己也不是骗人的人啊,自己也是很认真的啊,自己如果真的喜欢濮阳殊想和他在一起还订下永不离弃诺言的话,自己毫无疑义也是认真的啊。
苏茗成功的进行了自我开解,并且成功的念头通达了,于是他在天亮的时候睡着了。
在睡梦的模模糊糊中,他突然想到那样的一句话,硬币下落的那一刻,硬币的正反面其实已经注定,当他开始为自己找补的时候,左一个是六年前的濮阳殊都十七岁了,右一个是自己好像从来没喜欢过谁自己的喜欢是认真的,这不就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定么。
濮阳殊一直在默默的听着苏茗的呼吸,听他的呼吸从急促变得平缓,最终变得悠长,他是累了么,还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濮阳殊很煎熬,煎熬的过了一夜,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苏茗已经彻底的睡熟了,濮阳殊用手拨弄了一下他脸颊旁边的头发,他都没什么动静。
这时,尹温茂却在敲了敲门后便径直推门而入,本来嘛,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濮阳殊早就听到了尹温茂的动静,在他推门而入的片刻中,濮阳殊简直可以逃跑九次,但他并没有逃跑,只是施施然的给自己戴上了面具。
或许是出于一种占有欲,或许是出自一种……
苏茗被推门声惊醒了,下一秒,他瞬间清醒,却发现濮阳殊戴着面具风淡云轻的斜靠在枕头上把玩着他的头发,他的第一反应是把濮阳殊藏起来,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苏茗看见目瞪口呆的尹温茂。
苏茗:“……”他该说什么,床上的这个其实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你看他们两个人长的这么像,他们这一夜是在互诉衷肠什么也没做。哦,忘记濮阳殊戴着面具了,尹温茂并不能窥得他的形貌。
不是,本来就什么也没做啊,怎么会有一种奇异的被人捉在床的感觉呢。
尹温茂:“苏、苏茗。”
下一秒,他就急速的关上了房门,说话甚至都有些磕磕绊绊了起来,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的想法中,这样的一幕是决计不可能出现的,但这一幕偏偏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我……”可怜的尹温茂都要说不出话来了,“这里可是侍君殿啊,我们都是魔主的侍君。”
好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濮阳殊已经不再玩苏茗头发了,而是表露出一种平静的无措,搞的好像真的是他没反应过来一样。
他用一种征询而无措的眼神看着苏茗,像是在等待苏茗给出回答,是找出一个理由敷衍过去,亦或者直接杀死他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保密,亦或者是公开他们的关系然后让他不要声张呢。
苏茗是不会相信这眼神的,他的预感告诉他濮阳殊就是故意的,虽然他面具下的眼睛是这么真诚,甚至带着一点可怜。
他的清白啊……
很快,苏茗就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并不能把尹温茂酿在这里。苏茗的人生宗旨是就算很慌,也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很慌,就算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也要装的风淡云轻。
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不就是被人误会……
苏茗很淡定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找了自己的外袍披上了,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风淡云轻,然后他看向不可置信的尹温茂,淡淡道:“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哦,我是该去侍弄花草了,迟到了对了,扣我绩效……扣我灵石可以吧。”
尹温茂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他怎么没发现苏茗是这样的一个奇人,他看了看床上的人,把苏茗拉到了一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件事情若是被发现了,可是杀头的罪名。”
“虽然魔主从来不在我们这里留宿,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是魔主的人,你这不是给魔主……让魔主蒙羞么,魔主一怒,怎能预料,你害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苏茗看了一眼安坐在床上,正在给自己辫小辫的暗暗支起耳朵的濮阳殊,转头道:“不会的,他就是魔主。”
尹温茂一滞,看了一眼苏茗床上的人,那分明是一个长手长脚的少年人,气质平正,戴着侍卫们普遍佩戴的兽头面具。
“这么紧急,你还消遣我。”他凑苏茗更近了一点,床上的濮阳殊便坐直了身体,想听听这个人究竟想给自己哥哥什么忠告。
尹温茂压低声音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们……怎么……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若想好好活着,就该同他断了联系,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濮阳殊玩弄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他又辫起了自己的小辫,不知道哥哥要怎么解释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他在这一夜……想了些什么,不知道他的心,究竟是怎么样的。
苏茗看了濮阳殊一眼,濮阳殊便微微侧过身体,不去看苏茗,尹温茂见此更是痛心疾首,“你看他,东窗事发一句话都没有,他这是指望你为他说话啊,没有一点责任和担当,你能为他说什么话,你啊……”
“如果哪一天,魔主发现了你们的事情,他是不是也这样默不作声,等着你据理力争?”
第78章
好家伙, 这一长篇大论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苏茗都想给尹温茂颁布一个最佳口才奖和人不可貌相奖,同时也有些不自在, 他与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茗只能面瘫着脸道:“我们两个人很早之前就认识, 是一起长大的, 相依为命,并且在很久之前就,私定终身。”
濮阳殊听见私定终身这四个字, 却是把背微微的挺直了一些, 苏茗观察到了他的动作,微微有些失笑, 随即又转向尹温茂。
“我入魔宫,就是为了找他。我们昨天,其实是在,额,互诉衷肠。”
苏茗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热,什么奇奇怪怪的成语都出来了。
“反正就是这样。”
尹温茂甚至从其中听到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如此, 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都说了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他总不能在这一对爱人面前说什么别的话吧,侍君, 毕竟也不好听。
“等等, 他怎么会在魔宫中呢,难道, 他也是侍君?”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双份悲惨了, 他又打量起戴着面具的濮阳殊,觉得他实在不太有担当,不堪为良配。
濮阳殊微微一笑,笑容却掩藏在面罩之下不被任何人所知,“我是魔宫的侍卫,平日里也颇受魔主看重,如果是我向魔主提出此事,魔主必不会为难我们……这一双彼此相爱的眷侣。”
他刻意在“彼此相爱”四个字上加重了语音。
尹温茂狐疑道:“我都没有听说过。”
“正因为没有听说过,所以才是最受魔主看重的啊。”
濮阳殊说起谎话来却是不打草稿,“我是魔主的影子,平日里被魔主用作替身。”
尹温茂感觉自己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动了动嘴唇,露出一个苦笑,“这样的秘密,是可以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的么,你,你是不是已经打算杀我灭口了。”
濮阳殊还没说什么,苏茗已经抢先搭上了濮阳殊的手臂,示意他还是先离开吧,于是濮阳殊知道哥哥还是这么了解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想来一个更大的恶作剧呢。
“不要担心,魔主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他的心神,都沉浸在最大的大事上,那就是他的婚事。”
他的视线停留在苏茗身上,苏茗有些猝不及防,是哦,昨天是说过这样的话题,但是他并没有说婚事该怎么办啊。
尹温茂:“啊,魔主的婚事不是还八字没一撇么,所以要在生日宴上挑选合适的人选啊。”
濮阳殊:“是啊,魔主会在生日宴上挑选出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人,然后与他拜堂成亲。”
“啊。这么突然。”
照理说,挑选好成亲对象还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能成亲吧,哪里有这样做的,前一秒刚选定别人,后一秒就开始拜堂了,然后呢,拜完堂就立刻入洞房?
尹温茂陷入思考,随即又变得有些八卦,既然眼前人都说了自己深受魔主信任,讨一个恩典很容易,那么,眼前此人一定深知内情,既然如此,自己问一问魔主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吧。
“魔主是不是另有计划,不然怎么会这么着急。他要娶的人……是不是早就内定了?这份婚姻将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各大势力的格局是不是会重新洗牌?”
尹温茂左思右想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只能归结为是魔主转性了,“也许他就是想成亲了吧。毕竟,一个人也挺寂寞的。”
话痨尹温茂,再度登场。碎碎念飞快,甚至来不及让苏茗与濮阳殊插口,不过他说的倒是有亮点没错,要娶的人是内定的,自己也的确很想成亲。
本来,生日宴只是一个挑选新娘的宴会。在他的构想中,他会抛花球,正好砸中哥哥,订下未婚夫的名分,徐徐图之。
没想到失忆的哥哥居然猜测出了他们曾经的关系,他欺骗他,他们曾是一对互诉衷肠私定终身的爱侣,哥哥竟也没有怀疑,如此,干脆就把订婚宴转变为婚礼吧,以天下人作为见证。
如此,就算哥哥恢复记忆,觉得后悔万分,也无济于事。
就算哥哥把他杀了,别人也会说哥哥是手弑亲夫,若干年后,别人想起他们,也会说他们是伴侣反目。
他与他,终于能够以如此紧密的关系联结在一起,藕断丝连,无法一刀两断。
濮阳殊的脸上显出微笑来,恰被苏茗撞入眼帘,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濮阳殊额头上的温度,有些担忧,“你,你笑的好勉强,不舒服么。”
濮阳殊:“……”明明是这么甜蜜的微笑啊,哥哥你难道看不见么。
濮阳殊便以如此微笑回复尹温茂,“啊,是吧,魔主是有些寂寞,所以想找一个人作为陪伴。”
尹温茂也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慎人了,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嘱咐苏茗快点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之后,便与二人分离。
房间内又剩下二人。
苏茗微咳了两声,“我都告诉他你是魔主了,可他偏偏不信。”
濮阳殊笑应道:“嗯。”
苏茗斟酌道:“成亲的事情……”
濮阳殊道:“我已经把这个讯息发往各大仙门魔门,木已成舟。有些距离较远的宗门,应该已经派出了前来赴宴的人选。”
他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哥哥是觉得太突然了么,既然如此,就先取消了吧。我现在就重新发布讯息,让他们都别来了。”
“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妙呢,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婚宴戏仙门么。
苏茗道:“……算了吧。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哦,那哥哥可要遵守我的计划。过些日子,就让人来量哥哥的尺寸,婚礼仓促,但婚服一定得是最好的,哥哥看看自己需要什么款式。婚礼现场应该怎么布置呢,花园的花开的很好,我想可以用这些花来装点场所。”
“人手也是一个问题,要找好巡逻的人。然后,哥哥想看烟花么,这样的盛事,是一定要有烟花的吧……”
濮阳殊说着自己的构想,已经陷入幸福的幻梦。苏茗本来是想打断他关于这个的构思,询问他是否有别的考量的,但是一看到他微微发亮的瞳孔……
这么激动么,想说就说吧,他听着就是,不过他的构想真的还蛮多蛮好,放在前世,高低是个婚礼策划师啊。
好吧,虽然现在的他也是婚礼策划师。
“都听你的。好了,现在我们也该分开了。”
苏茗想了想道,“仔细一想,我们根本没必要对尹温茂说那样的话,毕竟,他总会知道的。我就是一时之间……”
他这么说着,却是突然想到一些事。
“那两棵梧桐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两棵梧桐树,还听到了不少关于梧桐的传言。
濮阳殊:“……”哥哥,我该怎么回答你,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你么,告诉你你是如何执意离开,他又是如何使用尽计谋幽囚你,最终你又是如何决然的砍断属于你的梧桐树,以示情谊断绝。
濮阳殊微微一笑,从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缓缓道:“是被雷劈了。”
苏茗:“……好吧。”
他一定隐瞒了什么,因为那棵树明摆着就不是被雷所劈,但是看他如此重视此树,他又觉得心底隐隐约约泛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苏茗有些迟疑,终究还是把心头的疑虑说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就是觉得太快了,你看,我都失忆了,过去的一切都不记得了,甚至我的记忆都停留在好久远的以前,现在告诉我,原来我有你,而且,我们两个人不日就要成亲,还是有些怪怪的。”
濮阳殊的心微妙一晃,他便迟疑着拉上了苏茗的手,感觉自己的额头要冒出细密的汗水来,他道:“没有什么需要疑虑的,哥哥,成亲之后,我们可有大把的时间才了解自己,我也会努力让你想起我们的曾经的。”
不过是选择性的曾经,他会让哥哥记起泥偶、糖人与长寿面,却不会让他记起那一棵梧桐树,以及那一只银镯。
苏茗听着濮阳殊的言语,心头一定,“也是。”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六年前的事情也存在许多不明,但是,此时此刻,他们两人,握着彼此的手,就已经足够。
“好了,就这样吧,我也该去做我的事情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是么。”
濮阳殊却有些舍不得放手,哥哥的气息……
“咳。”他松开苏茗的手,垂下眼睫,显得有些不自在,“哥哥,每次分开的时候,你都要给我离别……吻的,你连这个都忘掉了。”
濮阳殊几乎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然后他看见苏茗略略呆住的面庞。
濮阳殊:我太过火了?哥哥虽然失忆了,但是,也不是能被这样的谎言所欺骗的。
苏茗:不会吧,自己以前这么禽兽么,那个时候的他才十七岁吧。
濮阳殊看着苏茗,心想这或许太早了一些,不过,他们马上都要成亲了,想亲近一些都不行,都是错么……
倏忽的,却像是有一道电流穿过濮阳殊的心脏,自己的一切,本来就是自己骗来的,哥哥对自己,本来就没有这种情谊,是自己趁火打劫,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得到?
哥哥只是一时之间被自己欺骗,待他回过神来,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状。
就算不说未来,只谈现在,哥哥的心里也一定满是困扰吧,要亲吻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该是如何难堪,向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被自己欺骗的人索求亲吻,又是何等让人恶心。
他的神情阴沉了下来,若有下属看见他这副模样,相必要被吓得心神失守,心想自己可能很快就要被流放到极北冰原种土豆了。
自己不能……不能吓到哥哥……
濮阳殊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刚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就看见苏茗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端详神态看着自己。
他的心头不由一跳。
苏茗的内心却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不是,不就是他慢了一些么,你也没必要这么委屈吧。但是,一时之间让他亲,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门,他都不好意思问是亲哪里,眼睛脸颊还是……
苏茗:“亲,亲亲亲。现在就亲!”
濮阳殊啊了一声,随即便住了口,用期待眼神看着苏茗。
苏茗:“你闭上眼睛吧。”心慌的很。
濮阳殊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苏茗暗暗的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自己以前应该亲过许多次了吧,自己只是忘了,没关系的。
他却听见自己心中的鼓噪。
然后他缓缓凑近濮阳殊,发现他的睫毛微微一动。
两个人的气息已经交织的很近了,苏茗决定速战速决,他却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话,或许是因为他太紧张了,太紧张的时候就总想说些话,“你的心,跳的好快。”
濮阳殊却也感受到了苏茗的心跳。
濮阳殊气息不稳一刹,“……嗯。”
下一瞬,濮阳殊的呼吸停止了,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贴了一下他的唇角,停滞片刻又换了个位置,正正的贴在他的唇上,转瞬即逝。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苏茗已经离他一丈远,面色如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离别吻,已经完了,我走了,你随意。”
濮阳殊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嗯。”
苏茗点了点,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他迅疾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露出一个可怕的表情,到现在,自己的心还在突突的跳,天哪,自己不要太……太逊了,这都不是什么吻,充其量只是一个亲亲,尺度简直比幼儿园小朋友的清水剧场还淡,但是,就是这样淡的一个亲吻,居然让他心跳至此。
他快步的离开了,去浇花。
第79章
房间内。
濮阳殊摸了摸自己的唇, 面色亦是如常。
然后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杯子,杯子是瓷的, 抵在人的掌心, 有点冰凉。
他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个不算亲吻的亲吻, 却突兀的笑了一声,又将笑容止息。
然后他把杯子抵到唇边想要喝水,却发现杯子里根本没有水, 便又缓缓的放下了杯子。
今天, 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一天,对苏茗与濮阳殊都是如此。
苏茗正在打理花园, 剪去多余的枝干,浇水松土。做着做着,他却莫名停下了手中动作,摸上了一朵玫瑰的花瓣,花瓣柔润,让他想起那个吻。
自己可真是没出息,这算什么吻, 如何能教自己这般心烦意乱。这样的心事甚至没办法同别人诉说, 该怎么说, 这么大的人了,就因为这么一个亲吻, 整日魂不守舍, 合适么,应当么?
他简直想要哀叹, 自己以前也是这个样子了么。看濮阳殊索吻的熟练度,感觉不像是这样, 不是这样,所以是哪样?
今天的魔宫,亦酝酿不同寻常的气氛。
东方凤已经来到殊茗宫,以浮花岛名义前来拜会,由月影岚进行接待。
月影岚道:“主上说了,今日不见客。”
“我……我也算客。”东方凤都不想说什么了,这么多年,他也是帮助濮阳殊帮助了许多啊,结果只得到客人的评价,真是让人心寒。不过,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个死样子,他也习惯了,毕竟,是自己最心爱的人离开了自己,当一个人失去支撑自己内心的力量,颓废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月影岚道:“你知道,主上这样做,其实是希望……”
希望茗少主有一日可以神兵天降,狠狠的斥责他,斥责他如此颓废,如此不堪。
东方凤当然明白这一点,他叹息了一下,“所以,他终于不再钻牛角尖,决定拥抱新生活了么,也是一件好事啊,还没问,他是要和谁成亲,没听说他和谁走的更近啊?”
“走出来也好啊,苏茗……也不希望他变成那样的。其实,我总觉得,濮阳殊对苏茗的态度不同寻常,还是我多想,那两个人不就跟一个人是一样的么……”
“茗少主,回来了。”月影岚突然说。
“啊,真让他招魂招回来了?那招魂的不是假的么,没成功过啊。”
“不是鬼,是人。他是以主上侍君的身份被送上魔宫的。”
月影岚辗转了好久,才终于在心底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个人,确实是茗少主,但是观他言行,他应该是失忆了。更让他在意的是,殊少主一定在比他更早的时候接触过茗少主,毋庸置疑。
东方凤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奇怪,“所以,他在打算什么?他是魔主,他是侍君,先不提苏茗如何复生,如何来到魔宫,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濮阳殊所谓的成亲……”
月影岚没有说话,眼神却掠过一丝复杂,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挣扎,都在斗争,一方面他明白濮阳殊的坚持,另一方面他又为失忆的茗少主感到忧心,实话说,两位少主在他的心里都像是他的弟弟,他不想看他们彼此相杀,也不想看见其中一个欺骗另一个。
“茗少主失忆了。”月影岚说。
“所以濮阳殊打算趁他失忆与他成亲?”东方凤说。
“我,我不知道。”
濮阳殊的态度其实有些模棱两可。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知道,我不能看着茗少主就这么无知无觉的与殊少主成亲,这样的话,有朝一日他清醒过来,不是更糟糕更无可挽回么,可这又是殊少主的决定,我想,他是打定主意要将茗少主绑在自己身边。”
“也许就是殊少主误以为成亲……”
他都想不出开脱的言语。
东方凤幽幽道:“你在自欺欺人。”
东方凤侃侃其谈道:“不是么,你难道是觉得他没有爱人的能力么,事实上这种能力都不需要学习,是自然而然就能够生发的。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把亲情当成了爱情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六年前,他们沦落到那个地步,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忧怖么,是由爱生起的忧怖啊。”
月影岚道:“也许,但……”
“欸,别但了。你现在就去找苏茗,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与魔主曾经有一段因缘,把过去完完整整讲给他听。”
“这……”
“还有啊,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苏茗到现在还对此事一无所知么。”
月影岚思索一下,表示自己并不知内情,“但是主上找过茗少主,应该已经向他说明了此事。主上一夜未归,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应该是没有什么疏漏的。”
“我觉得,主上应该不会坦白……自己与茗少主的过去。应该只是以魔主身份做出宣告。”
“我想也是,”东方凤同意了月影岚的推论,随即右手捏拳,往自己左手掌心锤了一拳,“但是你觉得苏茗是什么样的人,他就算失忆了,也还是苏茗,濮阳殊闯进他的房间,‘我是魔主,你是侍君,你属于我,生日宴大婚’,你觉得他会轻易妥协?就算妥协,也是缓兵之计吧。”
“很有道理。”
“这些都是推论,我们还是去找苏茗,看看他究竟怎么想。如果必要,我们……就先把他送离王宫吧。”
月影岚瞳孔微缩,低低道:“也许只能这样,但是,如果这样做,他会疯的。最重要的,还是恢复茗少主的记忆,让茗少主自行定夺。”
“我觉得,茗少主……”茗少主其实从未责怪过殊少主,殊少主这么多年都是在钻牛角尖,可殊少主从不肯听他的话,他总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
东方凤又问道:“顾雪卿呢。”
月影岚思索一瞬,“想是去处理罗浮山之事了,殊少主刚刚开始培植自己势力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支持,又毅然决然上山来,所以,殊少主在清扫仙门魔门时,并没有清扫罗浮山,反而给了罗浮山很多好处。顾雪卿又挑选弟子代替他作为掌教。但罗浮山的话语权,还是他在掌控,每年他都要定时去罗浮山的。”
“你不告诉他,苏茗已归?”
月影岚几乎成为面瘫,“已经够麻烦了,我就不自寻麻烦了。”
月影岚长叹一口气,“若是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你知道么,柯元嘉又有异动,拉拢旧部意图反攻,还是有许多人相信他那一套,说他是天上仙神下凡,杀死主上,天门就能洞开。”
“以前的时候,这一套当真让许多人相信。但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主上已经收服诸多地区,那些昔日里跳的很欢的仙门,已经偃旗息鼓了,哦,最先送上侍君的,反而是这些人。”
东方凤一笑,“你不相信他那套说辞?”
月影岚也笑了,“事实怎样,重要么,重要的是人们相信什么,其实,现在已经有另外一个论调了,主上才是天命所归之人,柯元嘉不过是跳梁小丑,如果他真的身负仙神之期,怎会不堪一击到如此程度。”
“不过,他却也说过,他说仙神下凡,不用原体,这具身体不过是他依附元神的躯壳,而且人界与仙神界联系已断,他没办法联系上界。除非他死了……他若是死了,回归上界,必要主上好看。”
“那他怎么不早早回归,还要苟延残喘。”
“谁知道呢。”月影岚不想再谈这样的话题了,“我们还是先去找茗少主说明始末吧。话说回来,主上的修为境界真是一日千里,照理说,他如此颓废,修为理应……怪不得外界非说主上是怪胎。”——
董默狐疑的看着苏茗。
苏茗狐疑的回应注视。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苏茗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沾上了什么泥巴,不应该啊。
董默道:“我只是,只是很好奇,在这魔宫之中,你究竟是如何做到此等……没心没肺的。”
苏茗:“我哪里没心没肺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这样说呢,苏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可从来没有接收过这样的评价。
董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道:“我看你长的这么好看,长的还很聪明,结果嘞,结果你就是个傻的啊,魔主心有所属却要迎娶他人,各方势力波云诡谲,我们这些侍君殿的人不说期期艾艾也是如履薄冰,你倒好,还唱起了歌,你的心是真的大啊。”
“不过,你的心情今天倒是格外的好。”
苏茗想,自己的表情管理难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么,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能看出自己很开心。
不过,他确实很开心,开心的都想逗逗别人玩了。
“魔主要娶亲,是好事呀,你没看他都特意嘱咐了些什么么,侍君殿的人也要到场。意思不就是说,他又可能会从侍君殿中挑选伴侣么。魔主位高权重,若能得其青眼,岂不是一步登天。”
“况且我还生的这样好,魔主对我一定会很满意的。到时候,我也不会忘了你的,苟富贵,莫相忘嘛。”
“你……”董默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苏茗正在给花浇水,潋滟双眼带着些笑意。
“魔主,魔主也不是只看皮囊的人啊。”他讷讷道。
苏茗有些忍俊不禁,“那我也不是只有皮囊的人啊,魔主想看星星看月亮,我奉陪,魔主想和我谈人生大事,哲学未来,我也奉陪。再说了,魔主是要在生日宴上挑选伴侣,那点时间,不看皮囊,难道看心么?”
董默彻底无言:“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他可是情绪无常的魔主啊。”
苏茗一顿,点了点头,深有同感,“是啊,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莫名其妙的就要眼眸深沉一下,像是在思索什么苦大仇深之事。
莫名其妙的眼眶就红了,还要倔强的掩饰一番。
莫名其妙的就要同他撒娇,撒娇的时候还记得刻意的垂下眼睛,装出一副被雨淋湿失魂落魄的样子,话语也打了蔫,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董默被噎住了。
魔族……像……孩子一样……情绪无常?
真是一个恐怖的笑话啊。
“你还蛮会,蛮会讲不好笑的笑话的。”
董默勉强笑了笑,拿出一块方巾擦了擦自己的汗。
苏茗却突然道:“魔主给我们订下了一百五十万中品灵石的债务,你已经在魔宫打了三年的工,问,你还有多少债务,还需要几年才可以还清。”
董默一怔,“魔主对我侍弄的花田还算满意,所以我已经还掉了五十万的债务,再有六年,这些债务就可以还清,我也可以回到我的……”
“继续往下说,我听着呢。”
董默看着苏茗默不作声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浮现出被刺痛的感觉,“你呢,你不也是宗门的弃子么。明明花费一百五十万中品灵石或者给予相等价值的物品,就可以不用……魔主以前从未要求此事,是一些人擅自要以人为抵,魔主接受了,才逐渐转为约定俗成的规矩的。”
“我所属的宗门,本来是隶属于重华宗,重华宗在的时候,也要年年上缴灵石的,魔主灭掉重华,归拢散部,我们这些小宗门也就依附于魔主,要交的东西都与以前一般无二,但是宗门……却把一些弟子当做侍君交予魔主,如此便不再付那些灵石。”
“就为了这些灵石,把宗门的颜面丢在地上。我也知道一百五十万灵石不是小数目,所以,我入魔宫,算是还了生养之恩,但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第80章
苏茗道:“听起来, 你也不是那么厌憎魔主。”
董默啊了一下,随即道:“但是,其余侍君都对魔主深恶痛绝, 我又怎么能……”
“魔主也从来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董默突然说。
“有些事情, 在人心中, 不在言语中。我也无所谓别人的评价。”
苏茗垂下眼睛,将一勺水缓缓淋到花枝上,水珠顺着花枝落在深色的土地上, 又被土壤吸收。
这时, 他却注意到别人的注视。遥遥望去,却是一红一青两道人影, 正在远远的眺望,他看了看他们,便将木勺递给了董默,“我有一点事情要做,所以,劳烦你了。”
董默便接过了木勺,然后他看向苏茗, 诚恳发问, “你, 你好像很……对他的态度很不一般,你并不讨厌他, 也不害怕他?所以你才希望他选中你?”
“你可不要步别人的前车之鉴, 说着什么你真可怜我知道你的苦衷没有人爱你我来爱你啊什么的就冲上去,魔主可不是吃素的, 不是你这一套可以拿下的。”
苏茗:“……”
看着董默忧心忡忡的眼睛,苏茗有些失笑, 随即正色道,“放心吧,我的技巧可不会这么拙劣,你不知道我的经验是何等丰富,才不是那种,那种一个亲吻就能够被搅乱心湖魂神不定的人。”
“哦,哦哦。看上去,你像是对魔主势在必得。”
他看苏茗的眼神逐渐带上了一些怜悯,像是看见了苏茗的下场。
与魔主纠缠,注定是不幸的。
时至今日,他仍然忘不掉三年前,大殿之上,气氛是如此诡谲。
魔主说起“那个人”时,话语中蕴藏的执念,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被魔主喜欢,是一件不幸的事。
喜欢魔主,也是一件不幸的事。
“那,如果魔主他选择了别人呢。”
哪里有什么如果,自己已经走后门拿到被内定的资格了欸。
苏茗却顿了一下,董默的这句话却让他情不自禁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如果濮阳殊选择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该怎么办,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怎么了。”董默看见苏茗神情变化,突然有一种不详预感。
苏茗道:“同归于尽吧。”
“啊?”
苏茗已经迈出了两步,听到董默的话语才止住步子,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他秀丽文雅,宛若玉人,他的情绪却在那一刻收敛到极致,简直像是散发着寒意。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选择了别人,我不会祝福他。”
苏茗道:“在人间的时候,他活着,是我的人。他要是不想活,我们就同归于尽吧,一起到黄泉去。到了黄泉,他死了,也是我的鬼。”
董默突然觉得眼前的苏茗有些陌生,周身的气势甚至让他想要拔足而奔。
幸好很快的,苏茗就收起了这股气势,微笑了起来,甚至伸了个懒腰,“吓到你了么,我就是,最近在看话本嘛,台词是不是很带感。”
“啊,是很带感。”
带感的让他回到了三年之前。
“那我走了。”
“啊,好好好。”
苏茗微笑告别转身,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了起来,自己怎么会心有所感说出这么一番话?简直是狂霸酷炫啊。
所以,如果濮阳殊真的挑选了别人呢。
苏茗瘫着脸想,果然还是只有那一个结果,同归于尽吧。
自己的心态怎么变成这样的,换作前世,都能成普法栏目剧的主人公了吧。
一男子因不同意分手而将伴侣杀死,杀死后殉情……
是什么,让他一个五好青年变成了这样。
自己还是抄清净经去吧,今天就抄,先抄五十遍再说——
苏茗很早就注意到了月影岚与东方凤的注视。
东方凤道:“他好像发现我们了,正在朝我们走来。”
月影岚:“走来就走来吧,我们也只是过来看看他,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
于是苏茗就靠近了他们,苏茗先是看向了月影岚,道了一声统领,随即便看向东方凤。
眼前人一袭红衣,面容精致,但是自己并不知道他是谁。
于是苏茗又看向了月影岚。
月影岚的心里很乱,他抿了抿唇道:“别叫我统领了,很见外,你还是唤我月影吧。”像以前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还没有想好说这件事。怎么说呢。那些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他该如何讲述,说了,是不是就伤害了濮阳殊,不说,是不是就伤害了苏茗。
“有什么事么。”苏茗不动声色。
东方凤看看月影岚,还是决定自己出马,这些人,都靠不住啊,这种时刻,就得靠他。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我叫东方凤,以前呢,是你的朋友,不过,这些记忆,你都忘了。你信不信我是无所谓的,有所谓的是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你也许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茗:“啊。好的,你说。”
东方凤居然有些哑口无言,在心底转了好多圈的话居然不能出口,过了两息,他干巴巴的说:“我说我是你失忆前的朋友,你就真的相信了啊。”
月影岚:……就这,还说他不会说话呢,自己的口才又好到哪里去。
苏茗却是微微一笑,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微微一笑吧,看见他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什么格外亲切的想要冲上去拥抱的冲动,但是,自己似乎也不讨厌这个人,如此,就够了。
不过,他们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好像很难以启齿似的。
苏茗道:“就当我相信了吧。所以,你要说什么呢,是朋友间的忠告么,亦或者是什么很重大的秘密?”
东方凤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闲适,仿佛听到自己内心的悲叹,自己居然要亲口打破苏茗的宁静,打破他和濮阳殊的平静。
东方凤道:“你知道魔主吧,魔主要办一场生日宴,生日宴上呢,他要挑选一个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哦。”苏茗的脸色很平淡,东方凤都怀疑苏茗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知不知道这件事与他的关系,就听见苏茗继续开口了。
“那个人,就是我啊。濮阳殊自己说的,我也同意了。”
“什么!”
“什么!”
异口同声的惊叹。
“你怎么,怎么可能……”
月影岚往前走了几步,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茗说:“他也说我失忆了。失忆之前,我是他的……竹马,从小陪伴他一起长大,共同许下永不离弃的誓言,六年前,因为某种缘故,才与他分开。现在,算得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你们,都不为我高兴么。”
“我们,应该也是在微末中扶持着长大的吧。”苏茗微妙停顿一下,“月影?”
“看见我和他在一起,你们怎么是这个表情。”
“他……骗我了么。”
苏茗观察着他们的神情,月影岚的脸却是一僵,仔细的听这段话,这段话说的确实毫无纰漏,但是,但是,事情也不是这样的事情啊。
月影岚道:“没有吧。但是,他只说了这些么,没有说别的什么?”
苏茗道:“还能有什么?你们这样子真奇怪。”
月影岚喃喃道:“也许是有些奇怪。”
苏茗沉思道:“哦,他还说过,我们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是这样吧。不过,也许你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的地下恋情好像很隐秘。”
月影岚:……
“怎么了。”
“没什么。”月影岚艰涩道,看来,殊少主对人心的把握倒是越来越幽微了。
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九分真中掺杂着一分假,这分假便让人无从分辨。
更何况,这一分假,假的恰到好处,没有任何人可以进行证明。
东方凤也察觉到了此事的棘手,只能说:“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么,你要知道,这种东西,可不是能够随便应允的,你若是应允此事,照他的性子,就不会再让你反悔了。”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冷静一下。你有没有思考过你对他的感情,还是说,你就随随便便的相信他的话,随随便便的应许婚约……你和他在过去的数年里确实是相依为命,但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东西,譬如,喜欢,或者爱……”
东方凤说着说着,都有些抓狂了。
苏茗却是越听越黑线,如果这里是漫画,也许他的头顶会飞过三只嘎嘎叫的乌鸦。
“这位朋友,还是你应该冷静一下。首先,在你们的眼里,我是个什么样子。”
月影岚:“和以前一样。”
东方凤:“……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是什么形容。我是说,以前的我在你们心里是什么形象,是分不清喜欢与爱的一个人,是做事不看后果的人,是随随便便就能和人签订婚约的人?你们是觉得我心智不全么……”弱智么?
月影岚与东方凤弱弱道:“那当然没有。”
“所以说,我是失了忆,不是失了智。懂了?”
很快的,苏茗的气势又落了下来。说实话,他听明白了他们话语中的意思,好像是说濮阳殊欺骗了他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与他和濮阳殊的感情有关。
“你们觉得,”苏茗微微咳嗽了一声,借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我只是问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只要如实回答就好,不用顾虑太多。”
月影岚:“嗯。”
东方凤:“嗯。”
苏茗在旁边踱了踱步子,背对着月影岚与东方凤,“你们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么?”
他又转过身看向东方凤与月影岚,眼神疑惑。
月影岚张了张口,心道当然不是这样。
主要是殊少主这么多年一直在发疯,如今又以欺骗的手段试图将你一直绑在他的身边,他担心失忆的苏茗被其所骗,恢复记忆之后又接受不了他对他的欺骗,所以想在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告知茗少主所有的真相。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就是要在一起,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东方凤道:“那当然是极好的事情。对吧。”
他戳了戳月影岚,月影岚连忙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车轱辘了起来,“可是,如果有欺骗的话……”
“停。”他把双手环绕在胸前打了一个叉,他端详起月影岚,道:“不用再这么拐弯抹角了,你是不是想说,以前的我和以前的濮阳殊,只是单纯的竹马之谊,并没有什么……暧昧。他在这件事上欺骗了我。”
月影岚“嗯”了一声,这个嗯字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月影岚与东方凤都紧张了起来,像是要等待最后的宣判,苏茗看着他们灼灼的眼神,有些想笑,又有点赧赧。
其实,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喜欢诉说自己的心意,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把自己的心暴露在阳光之下。但是,奈何啊,总有人看不懂他的心意啊,譬如眼前的两人。
难道真的是自己过分内敛了?
内敛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茗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平静道:“他,他可是高高在上的魔主。”
“啊?”月影岚几乎止不住他的焦急,到底是什么,快点说吧,他一生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殊少主现在确实是高高在上的魔主了,但,是魔主又怎么样呢。
东方凤却扯了扯月影岚的袖子,示意他别再问了。
月影岚将东方凤拉自己袖子的手拉了下来,看着苏茗的眼神诚恳而焦急,“……怎么了呢。”
苏茗:“……”
苏茗道:“他肯为我花心思,不是挺好的么。现在,我要去侍弄我的花田了,再见。”
苏茗向他们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脚步一个不稳,忽然踉跄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