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市美术厂不远处有一处苍蝇馆子,陈近勋和刘金几乎每周都要在这里喝点小酒。
当推门进来的时候,刘金已经等候多时了,桌子上已经摆了三个小菜,四五瓶青岛八度。
当然,刘金手边已经有了一个半空的瓶子。
“勋哥儿,等你半天了,”刘金朝着陈近勋招手:“快快快!”
这个时候,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就剩下刘金这一桌了。
“勋哥儿来了,”店老板明显和陈近勋相熟,见到陈近勋进来之后,便端了一盘小黄鱼上来:“昨天晚上在柳河湾钓了几条小黄鱼,味道不错,你们尝尝!”
“王叔,最近生意还行?”陈近勋掏出一根烟递给老板,笑呵呵的问道。
“有你们照顾,还算是凑合,但是日后怎么样,可就难说了,”店老板将烟别在耳后,苦笑道:“唉,不说这些了,你们先吃,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得了,你忙你的,”陈近勋拉开凳子,坐在了金子对面。
店老板也转身继续去后厨收拾。
“美术厂破产倒闭,这周边这些店面,也跟着遭殃了,而他们还算是好的,厂里那些个工人,恐怕才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尤其是夫妻两人都在厂子里干活的,太惨了,”金子耸了耸肩,顺便给陈近勋也满上了一杯,啤酒沫满满的溢出杯子,却没有掉落下来,反而稳稳当当。
“不过你放心,我妈已经和舅舅说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去他厂子里面上班,形势再怎么样,也不会少了咱的饭吃!”金子颇有些满不在乎,毕竟从小到大,这小子就没有为生活发过愁,其父亲在街面上开了多年的诊所,而母亲则是市财政局的科室主任,舅舅这些年更是从厂里‘赚了’不知道多少钱,现在厂子刚刚倒闭,便斥资近百万,无缝衔接印刷厂,足见实力!这可是九八年的百万元啊!
更别说其女儿,也就是今天看到的那个女孩,正在和市长公子打得火热,日后如果成了亲家,那在柳市还不是横着走?
“金子,你信我吗?”陈近勋抓起杯子,仰头直接一饮而尽,啤酒顺着喉管流下,辛辣谈不上,满腔的激情好似更加汹涌了。
砰!玻璃杯置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废话,咱两个光屁股长大,我不信我媳妇,我都信你!”金子的眼睛瞪得老大,那股子自信在别的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
“明天,约你舅舅我们见一面!”陈近勋将手中的烟把捻灭在烟灰缸中,又抽出一根烟,啪嗒,火光闪烁中,烟丝被点燃,随着呼吸,点燃的烟丝迅速化为灰烬。
呼......
透过缭绕的烟雾,金子觉得发小的眸子越发的幽深。
“进厂的事?”金子觉得这种小事,不用专门去找舅舅一趟,再说,自己打小便惧怕这位娘舅,那眼睛好似带着电光,瞥自己一眼,小腿肚子都打转,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我妈已经和舅舅说好了。
“你舅舅不是开包装印刷厂吗,想必现在也在四处找上游的印刷版辊供货商,”陈近勋的掐着烟,望着桌子对面的刘金:“告诉他,我可以做!”
“可是,我舅舅他不一定见你啊,”刘金第一反应不是怀疑陈近勋有没有能力做印刷版辊,而是觉得自家舅舅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刚刚下岗的年轻人身上。
虽然这个年轻人是大学生......不过学的哲学罢了。
“你把这个给他看看就行......”说着陈近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
那是他用了一下午时间写下来的关于印刷版辊的概述理论。
隐去了关键的核心技术参数之后,任何懂行的人看了,都会明白这个东西的含金量是多少!
“这东西?”金子随手翻开看了看,看起来好似关于制版的技术指导手册:“你怎么有这个?”
“你别管,让你舅舅看看,到时候大哥带你赚大钱!”陈近勋端起酒杯:“干了!”
“哈哈,干!”金子一辈子最信任的便是陈近勋,他说能赚钱,那肯定可以!
一个小时后,酒足饭饱,金子将小本子珍而又重的放在怀里内兜。
“我回去了,媳妇还在家等着,”金子打了一个饱嗝:“王叔,二十七块,钱放桌子上了!”
“好嘞......”后厨传来王老头忙碌的声音。
“金子,身上还有钱吗?”陈近勋将空烟盒放进兜里。
“有啊,”刘金点了点头。
“有多少?”
“三十七块三毛三,”刘金摸了摸一兜,补充道:“哦,那一万元也在。”
“借我一万,”陈近勋一边端起碗,一边将最后一点鱼香肉丝拨到碗里。
“你......你赌博啦?”刘金有点诧异。
上午自己可是刚刚给了发小一万现金,在这个年代那可是一笔巨款。
“你看我像吗?”陈近勋翻了一个白眼。
“那倒不像,”刘金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将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放在陈近勋手边:“悠着点啊。”
“放心!你先回去吧,我去厂里一趟,明天有消息了到车间找我,”陈近勋一边往嘴里拨着米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去车间?”刘金皱眉道:“都停产了你过去干什么?”
“你相信我就行,”陈近勋摆摆手,低头干饭。
“知道了,你小心点啊,”刘金有些不放心的重复了一句:“有事报我舅舅的名字......张国强。”
陈近勋闻言抬起头,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刘金。
“哦哦,我走了......等我消息!”耸耸肩刘金摆着手推门走出了饭店。
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陈近勋才摸了摸肚子,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勋哥儿,吃好了?”王叔从后厨出来,笑呵呵的问道。
“饱了,还是你这里的饭菜够味儿!”陈近勋站起身:
“我就不耽误你收摊了,回见!”
“勋哥,这盒烟拿着抽,”王叔看到陈近勋桌子上的空烟盒,十一点了他估计也没有地方去买烟,所以将自己兜里的一包迎春烟递给陈近勋:
“去车间干活用得上。”
“一根就行,”陈近勋从盒中抽出一根,别在耳后,摆了摆手,转身离去。看着陈近勋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王叔一时间有些遗憾。
“老头子,关门了,在干什么呢?”婆娘的粗壮嗓音从二层楼板上传来。“唉,这勋哥儿以后肯定能成大事,要不是咱闺女没考上大学,不然还能给勋哥儿说和说和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赶紧拉闸睡觉,明天起早蹬三轮买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