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气氛凝固片刻。
一个小跟班凑近了仔细端详照片,疑惑道:“这谁啊?你给不给钱和这小白脸有什么关系?”
他旁边的两人跟着点头:“对啊!还是说卖你一个人的器官不够,所以要捎带着他一起?你俩搁这演什么同生共死——”
话没说完,就一人挨了他们老大狠狠一巴掌:“一群没见识的蠢货!居然连秦家的家主都不认识,真给老子丢人!”
说完他又转向段江言时语气依旧不善,轻蔑道:“一张破照片,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了谁不会p。”
“可不,瞧你这穷酸样子糊弄谁呢,你能认识秦家那位爷?还在这里拿假照片骗人,有种你当场给他打个电话。”
段江言心里也没底。
他庆幸自己在离开前软磨硬泡加上了秦朔川的工作微信,但如果真的打电话过去秦朔川未必会接、接了也八成不会给他狐假虎威的机会。
他语气还是很冷静:“你可以不信。不过我要是现在打了电话影响了他工作,你们一会别后悔就行。”
众人虽然有认不出秦朔川的长相的,他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黑白哪一道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看着段江言底气十足的自信样子,许久后,为首那人先是悻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害,他们几个不懂事,秦爷日理万机的哪有工夫处理这点小事和这点‘小钱’,对吧。”
“小钱”字着重发音。如果段江言没说谎,这的确是一点小钱,反之,则是他被拆穿的最大裂隙。
段江言拿出一张卡冷漠道:“这是三百万,多了没有。”
“才三百万?那你只能还利息。大哥,我就说这小子骗鬼呢!秦爷一天都不止赚这个数,这小子要真是他情人,只拿的出这点?”
“对啊,那可是秦家的家主,他能看上你这种无名路人甲?你怎么不说英国女王突然想找个破卖菜的当姘头?”
尖锐的质疑声再次响起。
在这种混乱紧张的环境下、说这种自己都不信的谎,段江言的眼眸落在锋利的刀刃上,那把刀离着母亲的手指那么近。
他的后背逐渐泛起冷汗,心如擂鼓。
他攥拳用指甲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保持镇定,随即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敢要钱?高利贷本来就昧良心,除了本金之外多余一分没有!我当然有钱,就算捐了也不给你们当不义之财!”
段江言“砰!”一拍桌子:“我看谁敢再提一句,奉劝你们别有命赚钱没命花!”
众人当即噤声,场面针落可闻。
对待这种地痞流氓,君子礼仪是没用的,讲大道理远远不如比他们更横,理直气壮时谎言反而更真。
其他人显然被唬住了,面面相觑低下头不敢吭声,为首的那人虚伪笑了一下: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秦爷的人——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秦爷应该也能理解我们这么多兄弟要养活,小人物混口饭吃不容易,不像他这样家大业大。”
话说的客气,那双阴狠贼溜溜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段江言,试图从中找出他说谎的纰漏。
说了这么多,主旨明确就是要钱,段江言气场虽强,却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假的真不了,真正被秦朔川捧在手心的未来秦夫人是不会这样捉襟见肘的。
汗水打湿了后背。段江言冷静笑道:“看来你们不信我。那不如我现在就给秦董打电话,你别后悔就行。”
说完他故意停顿几秒,对方显然也在斟酌,赌他是不是说说谎。
“老大,算了吧,万一惊动了那位,咱就——”
“行啊,您打吧,”对方甩开跟班,阴恻恻笑起来,“段少爷,您和秦爷这么近的关系,该不会不敢打电话过去吧。”
段江言跟着笑了笑。拿手机的动作都有点抖。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开秦朔川的消息框,艰难拨打视频电话。
两人连泛泛之交都说不上,自己只是个普通打工人,身价千亿的首富哪里会和他玩这无趣过家家游戏。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正是秦朔川?!
段江言一愣,连忙接了起来。
秦朔川坐在办公室,刚要直奔主题,就见段江言嘴角淤青,额头渗血,脸上身上都是伤。
秦朔川诧异看着他这幅尊容半天,正要说话,段江言就抢先哽咽道:“朔川哥,他们欺负我,呜呜……”
秦朔川:?
只有段江言能看到手机屏幕上,秦朔川精彩绝伦的复杂表情,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闭上嘴,手背的青筋微微暴起,显然是忍着对他演技的恶心。
段江言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浮夸吗,小情侣应该都是这样吧。电视里就这么演的啊,总不能是哥俩好的姿态吧?
好在秦董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他短暂沉默过后,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冷漠棒读:“宝贝乖,别哭,我看看是谁欺负你了。”
他平时语气也淡淡的。众人没有觉察到两人之间的微妙,一听“宝贝”俩字就慌了:
段江言居然是真的未来的秦家少夫人?瞧瞧这俩人相处的多黏糊多肉麻,一看就是真的。
段江言对秦朔川已经有了了解,他能感觉到大佬那不是语速慢,而其实是在咬牙切齿。如果没有外人在,估计秦朔川已经要毒舌他了。
段江言擦干虚假的眼泪,然后做出浮夸的狐假虎威做派,倒转手机镜头指着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抢劫,我不给钱他们就打我!还说您找了个卖菜的当姘头!”
技术指导,秦锦那朵小白花。
几人一听急了也怂了,百口莫辩疯狂摇头:“不是!我、我不是这么说的!爷您听我们解释,这都是误会,这这这……”
秦朔川面向众人,目光阴沉缓缓问:“闭嘴,我不想听。先回答我是谁动的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到第一个反应迅速的人,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耳光:“对不起,对不起秦爷,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您姘……您夫人,对不起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能滚多远滚多远。”
这个举动很快就传染散布开来。
秦朔川已经看到他们的脸了,现在自己打自己一顿,也总好过改天不明不白就被人抓去弄碎了喂鲨鱼吃。
病房里顿时热闹起来,抽耳光的声音此起彼伏。
全程被跌宕场面惊得说不出话、至今没搞清情况的段父段母,都忍不住被滑稽又群魔乱舞的场面逗笑了。
段江言举着手机拍摄他们的“认真赎罪”,秦朔川不说停,他们也不敢停。
秦朔川重新垂眸看起了文件,对这场闹剧没兴趣,无心观看也懒得喊停,许久后才低声对正在呲牙看热闹的段江言道:“就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觉得差不多了就自己让他们停吧。”
段江言趁乱小声回答:“谢谢秦董救我狗命,您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朔川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段江言看过瘾了,见他们眼睛都打成熊猫眼了脸都扇肿成猪头了,满意拍手道,“不错不错,秦董满意了,他说可以停了。不过这个钱吧……”
“都听您的!我们只要回本金就行!”早知道段江言真是秦氏集团的人,他们早就赶紧跑路了。
荒唐的闹剧终于结束。
病房内陷入安静,段父段母茫然对视,万万没想到债务问题中最绝望最困难、最要人命的高利贷,居然这样轻易解决了。
“言言谈恋爱了?”江妤试着问。
她脑子里快速把京城所有姓秦的年轻高管、小企业家都想了一遍,这个姓不多见,想来想去都排除了,却又不敢去想那个如雷贯耳的秦家。
她早就看出倾向也并不反对儿子出柜,但在这个家里遭遇危机的节骨眼上,她唯独担心段江言是为了赚钱帮助家里才急中做出不幸福的决定、委身于不喜欢的人。
那位年轻的秦家家主名声实在不好,冷血又薄情残忍,手段可怕到商界至今对他讳莫如深——不求儿子荣华富贵,至少得保证生命安全吧。
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段规大概还没从儿子突然就出柜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转头去看妻子:“不对啊,刚刚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吧?”
江妤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嗔怒道:“闭嘴吧你,老古董。”
这件事的社会包容度本就因人而异,要是父母都大惊小怪,孩子又该怎么自处。
“爸,妈……我去给您俩买点水果去!”
段江言假装没看到房间里的果篮,紧急已读乱回遁走离开房间,生怕父母再多问秦朔川的事。
段江言走后,段规终于恍然大悟:“害!这意思啊,你也真是的,我哪有那么封建嘛。言言开心就好……不过他这个身手可真是好到我没想到,什么时候练的?”
江妤想了想,摇头道:“给我也吓了一跳。不过管他呢,前段时间看到那个拿着刀砍医生的新闻可变态,这样挺好的,要是病人变歹徒了,言言至少能揍死他。”
“对!万一遇到拿刀医闹的,就往死里打!大不了送咱这里抢救过来!”
段江言离开病房,秦朔川那边早就已经冷淡挂断了电话。
他心中再次感谢大佬相救,决定给所有资本家吊在路灯上的时候,给秦朔川选个光线最好看的。
走出医院大门擦了擦被冷汗浸湿的额角,到现在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到底是文明社会穿书来的,今天深切感受到看似差不多的狗血霸总世界有多少法外狂徒。
打架出了一身汗,回家换身衣服再回医院陪着父母。
只不过,段江言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坐在出租车上想了整整半小时,却一无所获。
假如“段·知名大迷糊·江言”觉得自己忘了事情,那可就得赶紧想了。
回家、脱衣服、洗澡,直到洗了一半,顶着一脑袋洗发露泡沫,段江言陡然倒吸一口冷气:
糟了,今天下午是不是约了和北山见面!
浴室玻璃上一层水雾朦胧,轻轻拭去一片,立即照见段江言浑身的青一块紫一块,脸上都成了小花猫,又可怜又滑稽。
想当年他可是打趴整条街上所有小混混的人,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可原主这具身体轻轻一碰就又青又紫,像是被人群殴暴揍似的,打赢了也怪没面子的。
不对,重点是输赢吗?重点是这可是半年来第一次和北山见面啊!顶着这幅狼狈尊容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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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集团总部。刘秘书踩着高跟鞋,一手稳稳端着咖啡另一手拿着文件,风风火火推开门,想请示秦董为什么他日程表下午是空的,是秘书部给错了吗?
“秦董,您——”
门一敲就开了,刚入职的林秘书握着门把手,满脸写着“姐姐啊救星啊你终于来了!”
刘秘书:?
小林秘书默默开门让她进来。
明亮开阔的落地窗外,是俯瞰京城的豪华盛景,装修考究昂贵的董事长办公室内——
她们沉稳冷淡的秦董一身格格不入的明黄色外卖制服,肩宽腿长格外显眼,正面无表情研究帽子上的兔耳朵为什么摘不下来。
刘秘书:!!!
不,这一定是走错时空了,办公室门的打开方式哪里出错了?重新开门好用吗?
秦朔川见她来了,神色如常与平时一样吩咐道:“咖啡放桌子上,这个项目预算出两份副本,一份给财务一份备份明天早会上用。”
刘秘书赶紧拿出小本,把秦董的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正写着,又听他问:
“小林,我这样像外卖员一点了么。”
小林秘书:……
苍天啊大地啊,请问您有任何一点相似度吗?
街上随便拉一个人穿上个同色系黄衣服,都比您更像一点吧,这肩宽腿长一米九的矜贵气场,这外卖只能送太上老君的仙丹吧。
接连的精神冲击,她觉得自己就要被秦董突然的反常行为给吓碎了,谨记入职第一条就是别多问,只好再次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刘秘书。
刘秘书也跟着语塞,小心翼翼斟酌了半天终于婉转问:“天凉了,秦董您终于要对外卖公司下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