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谢关心。

    那天, 路栩看着老章头走出教室的样子,第一次发现他是有些帅气在身上的。她想,如果她跟曲修宁有一丁点可能性的话, 都要感谢老章头创造的机会。

    她跟曲修宁复述了老章头吩咐的事。其实就是批个卷子, 却被她说得郑重其事, 她甚至有点担心曲修宁会拒绝。

    “如果你觉得太麻烦,不想占用晚自习时间的话, 我可以去找老章头……”

    没等她说完,曲修宁就点头说“行”。他拍了拍路栩的肩膀:“小事儿,不麻烦。”

    说完曲修宁就又出去了。

    肩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暖暖的。

    后来, 当她终于想起来厕所还有个苦苦等待的人时,张晚忆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慌张跑进女厕所,大声喊着张晚忆的名字负荆请罪,演技浮夸, 苍天可鉴。

    最里面的隔间下面伸出一只手,语气不耐烦:“快给老娘拿来!”

    半分钟后,张晚忆颤颤巍巍地推开隔间的门:“你快过来, 我不会走路了,扶我一下……”

    从厕所出来,路栩一路赔礼道歉。她像个丫鬟在老佛爷身边一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张晚忆瞪了她一眼:“大姐,你干嘛去了, 这都能忘?!”

    该怎么解释呢?

    要不是周及在她回教室之前喊住了她,要不是张扬在教室里打游戏还瞎抱怨,要不是老章头突然出现在六班教室,要不是她在曲修宁面前犯了会儿花痴……可能就不会来这么晚了。

    这一路阻碍重重, 全是意外。

    其实总结下来就“重色轻友”四个大字,但她不想承认。

    她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如果这腿真不能要了,我管你下半辈子。”

    张晚忆:“……”

    回教室的路她们走得很慢,基本是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的。路栩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说了,除了她脸红的那一段。

    “这种事不是应该让课代表去吗,干嘛甩给你。”

    路栩点头附和:“对啊,我当时特别不愿意,老章头那人你也知道,我跟曲修宁刚好在教室,就让我俩去,一点儿反驳余地都没有……”

    “怎么被你说得跟指婚似的。”张晚忆无意说了句,“他以前严打早恋,现在又让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不怕出什么事。”

    为什么任晋萱跟曲修宁的名字一起出现时就是男才女貌,而到她只能用孤男寡女?

    路栩顾左右而言他:“我为的是跟他独处一室吗,我为的是可以逃一天晚自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些什么。

    好在张晚忆没再揪着这个发表意见。

    刚回到六班教室,张晚忆就看见张扬的石膏,顿感同病相怜,赶紧上去交流病情。张扬一听她只是腿麻了,温和地说了句:“哥—温—滚。”

    体育课结束,大家都回到班里。几十个青春期青少年瞬间在教室里混合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

    路栩用本子在面前扇了扇:“哎呀,你们就不能洗把脸再进来,满教室都是汗味。”

    “这叫行走的荷尔蒙,不懂别乱说。”韩硕从路栩桌上的抽纸盒里猛抽了几张,“借几张纸。”

    “你那叫借吗?你还过吗?”路栩把抽纸塞进抽屉。

    “你看你,同桌一场,怎么斤斤计较的。”韩硕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倒打一耙,“对了,刚碰见老章头,他说以后周三晚自习你都不在班里上,让我别记你缺勤。你要干嘛去?”

    路栩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那好办,记你缺勤呗。”

    路栩威胁他:“你记一个试试?”

    路栩什么都没说,韩硕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从张晚忆那儿得到的情报。

    他先是吐槽老章头为什么要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语气跟张晚忆一模一样。

    路栩叹了口气:“你俩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说话方式都这么一致,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拍了拍路栩的肩,安慰道:“还好是跟曲修宁,如果是邹铭琦,那得有多尴尬!你估计会紧张死。”

    路栩望着他,心想,你这个不明真相的大傻帽-

    周三,路栩用午休时间和下午自习赶完了所有作业。下课后,她没去食堂吃饭,早早就在老章头办公室门口候着。

    办公室里一直没人,晚自习七点开始,老章头才踩着点从外面回来。

    路栩在他背后出现,喊了句“章老师好”。

    老章头被吓得一激灵,扶了扶眼镜:“来这么早啊?就你一个人?曲修宁呢?”

    路栩往楼梯口看了一眼,没有人。

    她说:“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吧。”

    “进来吧。”老章头进到办公室里,打开灯和饮水机,“今天作业做完了吗?别让这事耽误你自己作业哈。”

    路栩跟着进去:“下午自习做完了。”

    她坐在一张没人的办公桌前,老章头在自己桌上拿了一沓卷子给她,顺手把桌上什么东西装进口袋。

    路栩眼尖,看见那是两张电影票。

    “这是咱们班昨天小测验的卷子,答案在……”老章头皱着眉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最后从一个文件夹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在这儿呢。”

    路栩接过那张纸,老章头又嘱咐了一下算分数时的注意事项。

    “等会儿曲修宁来了,让他改六班的。改完如果还没到下课时间,你就在这儿复习或者写作业。我还有事要忙,下了晚自习就不过来了。”老章头凑在电脑前,点了关机键。

    老章头明显是要跑路,但路栩不打算戳穿他。那两张电影票,不知道他要跟谁一起看,毕竟大家对老章头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单身还是已婚人士。

    路栩觉得,那些靠炒作博出位的明星就该学学老章头,把个人生活藏得严严实实。

    她露出赵斯然最擅长的那种灿烂假笑,说:“章老师再见。”

    那语气更像是“慢走不送”-

    小测验的卷子没有作文,全都是单选题,改起来不费力,进度很快。

    过了半个小时,曲修宁还没来。路栩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他是不是忘了。

    路栩打开手机Q/Q,斟酌着要不要发一条消息时,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不好意思迟到了。”曲修宁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他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办公位都是格子间,他坐下后,路栩只能看到他的头顶。碎发随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路栩站起来,递给他一沓卷子:“你跑过来的?”

    “嗯。刚才有点事,忘记看时间了。”

    路栩说没关系,工作量不大,很快就能搞定。

    她一拍脑袋,难为情道:“啊,我才想起来,答案只有一份。”

    环顾办公室,这里两台打印机都没有复印功能。

    “没事,我坐过来吧。”曲修宁把椅子推了过来,路栩往里挪了挪。

    有那么一瞬间,路栩特别感谢老章头,费尽心思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好让他们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答案放在他们俩中间,曲修宁改了两三张卷子后,就把正确答案的顺序记住了,不用再看答案。

    但路栩需要。她需要在答案的掩饰之下,不时地偷看一眼身边的少年。

    曲修宁很专注,路栩偷看他的那几次,他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说了句:“其实没必要每道题都打对号。”

    路栩茫然地抬头,他明明都没动过,到底是用哪只眼睛看的?

    他补了句:“只要把错题标出来就行,还方便算分。”

    曲修宁的建议很实用,但显得她很蠢。

    独处的欣喜还没散去,挫败感又突然袭来。

    曲修宁在说的时候并没有看她,也许他只是单纯提醒,并不在乎她是否丢人。

    她垂头丧气地说:“噢。”

    或许是这个回应带了些情绪,曲修宁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很平静,说了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蠢,你这个方法效率很高。”

    曲修宁宽慰她:“每个人习惯不同,还是按照你的习惯来吧。”

    路栩不再在每道题都打对号,换了曲修宁的方法,她改卷子的速度也提起来了。

    改完卷子还不到九点,进度比预想的快了很多。

    路栩伸了个懒腰,在窗户边看操场上。校庆表演的团队还在排练,操场上最大的灯亮着,宛如白昼。

    曲修宁接了个电话,就在办公室里说的,没有回避路栩。

    路栩猜电话那头应该不是任晋萱。

    “你们聊完了?”

    电话那头说了一会儿,曲修宁低头听着,然后说:“你不用考虑我,这是两回事。我们各自的事,各自做决定行吗?你先回吧不用等我,下了晚自习我自己回家。嗯,就这样。”

    挂了电话,曲修宁靠在椅背上,盯着手机出神。

    路栩回头问了句:“你家人啊?”

    “嗯,我妈。”曲修宁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学校想邀请她们交响乐团校庆的时候来演奏。”

    “咱们学校不是有自己的交响乐团么?”

    曲修宁抬了一边眉毛:“你认真的?”

    路栩摆手:“开个玩笑。”

    安城一中的交响乐团,人员倒是不少,乐团该有的乐器都凑齐了,就是合奏的时候犹如民间组织,吹的拉的不太受控制,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

    韩硕小时候学过半年小号,不过是个半吊子,竟然也混迹其中,张晚忆评价“听得人想了断自己”。

    校领导大概也知道,学校的交响乐团拿不出手,才想到请外援。

    “教导主任找了我几次,今天副校长又把我妈请来了。”

    路栩忍不住感叹了句:“你妈妈也是咱们学校的校友?”

    “不是,他们乐团里有两个人是。但他们乐团还有自己的演出要准备,我妈平时还要代课,很辛苦的。”曲修宁摇了摇头,无奈道,“可她又怕拒绝了学校会对我怎么样。”

    后来曲修宁把椅子推回,对面的办公位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都是路栩挑起的话题。

    “对了,《树上的男爵》我看完了。”

    “很不错的一本书,对吧?”

    路栩重重地点头。

    曲修宁像是有些话无从说起,最后感叹了句:“但在现实中不顾一切做自己,完全追求个体自由,其实很难。”

    书里说,想要看清世界,就要跟它保持距离。可是现实中有太多羁绊,谁也不能轻松地放下。

    此刻,路栩很想看清眼前的少年,可她又想离他更近一些。

    她问:“那你呢?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曲修宁没有给她答案,但他愣了半晌。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声音很尖锐。

    “18岁之前,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曲修宁把两摞卷子整理好,放回老章头的办公桌,“走吧。”-

    第二天一大早,韩硕就凑上来八卦:“喂喂喂,昨晚跟校草共处一室,感觉如何?”

    路栩不想理他那副嘴脸,反问道:“他不是级草么,什么时候成校草了。”

    “高一高二开学了呀,被迷倒的女生多了,他就光荣晋升了。”韩硕用胳膊肘戳路栩,“问你话呢,他昨天没什么异常吧?”

    干嘛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路栩回想了一下,除了迟到了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她不解:“他能有什么异常。”

    “你不知道啊?曲修宁要放弃物理竞赛,校领导把他家长都叫到学校了。”韩硕自己分析道,“学校当初千方百计让他转过来,估计就是两手准备,竞赛得奖了呢,能争个P大的保送名额,没得奖呢,还能冲一冲理科状元,反正都是稳赚不赔。只是没想到……他还挺刚的。”

    物理竞赛?保送?路栩觉得这两个词离自己很遥远。

    韩硕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你物理那么差,竞赛当然不会通知你。”

    路栩脸沉下来,大爷的。

    她不再理会韩硕,自顾自地想前一晚的事。原来曲修宁是因为这个才迟到的。

    可他永远那么风轻云淡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妈妈的乐团被学校邀请,他要参加物理竞赛物理竞赛。或许学校叫他家长来,是同时说这两件事的。

    而他选择跟她说了跟他无关的那一件。

    她无法真正靠近他。

    她想到他喜欢的《树上的男爵》,想到他说过的“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人们把他捧上神坛,要他伸手触碰最高处的天空。而他是否真的想去那片天空,是否真的毫不费力,没人在意。

    他是不是也想住在属于自己的树上?-

    第二个周三来得特别慢。

    这一整个礼拜,路栩都没见过曲修宁的身影。她有几次路过六班教室,都看到他用手扶着额头看书。听说他最后还是被学校劝回去,要参加物理竞赛。

    这些天学校里有很多关于曲修宁的传言。有人说他高一时,就拿到了高级中学和新加坡某个名校合作的升学名额,可以拿全额奖学金,在新加坡从高中念到硕士毕业。但他当时也放弃了。

    大家都在说他的家世,什么都不缺的公子哥,自然比其他人要多一些选择,也可以轻易放弃别人拼命想得到的东西。

    周三下午,路栩有种曲修宁那天不会来的预感。

    她去食堂吃完晚饭,才慢悠悠晃到老章头办公室,没想到曲修宁已经在里面坐着了。这次曲修宁没有迟到,他手搭在椅背上,依旧是慵懒的样子,没什么异常。

    老章头依旧嘱咐几句就直接离开。

    曲修宁周末要参加竞赛的事已经不是秘密,路栩想让他回去休息,被他拒绝了。

    “难得放松,我不想浪费。”

    是这个时间段让他觉得放松,还是跟她相处觉得放松,路栩不愿意去细想,宁愿这是个甜蜜的误会。

    这次要改的卷子跟上次差不多,曲修宁依旧改得飞快。

    路栩几次想问他,欲言又止。他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竞赛的事,她主动问的话多少有些突兀。

    曲修宁抬头:“你有话要说?”

    “没、没有。”

    他嘴角动了动:“我让我妈把校庆演出拒绝了,交换条件是我要参加竞赛。”

    “你是不是很为难?”

    “不为难,只是不想被别人推着走。”他依旧专注又飞快地画着叉号,像在跟别人说话,“不过,竞赛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一句话,透着曲修宁才有的自信。他又变回了那个天之骄子,路栩终于如释重负。

    卷子快改完的时候,办公室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听到敲门声时,路栩警惕地往门口看去。如果是老师,会直接进来,如果是学生,会喊报告。

    “会不会是学生家长……”她心里猜测着,走过去打开门。

    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就在路栩面前。

    是任晋萱。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校花级人物,远看是人群众的焦点,面对面的距离,她依旧无懈可击。

    任晋萱似乎对这种眼神习惯了,她礼貌而疏离地问:“请问曲修宁在吗?”

    还没等路栩回答,任晋萱已经自顾自走进去了。迫于任晋萱强大的气场,路栩不自觉侧身给她让路。

    她不知道任晋萱是怎么通过保安进来的,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只要想做,总能找到办法。喜欢一个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挺让人佩服的。

    任晋萱走到曲修宁面前,开门见山:“我刚去你们教室找你,他们说你在这儿。你是不是在躲我?”

    曲修宁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没有。”

    “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曲修宁沉默着,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任晋萱:“现在高三了,你知不知道?高级中学对你期望有多大,你知不知道?”

    路栩心想,知道啊,一个冲文科状元,一个冲理科状元,男才女貌嘛。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酸出水了。

    任晋萱语气软下来,带点撒娇的感觉:“我知道,可是我有话跟你说。”

    路栩就在办公室里,却被视作空气,这种感觉很不爽。

    曲修宁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等我一会。”

    任晋萱就坐在曲修宁旁边等着。她一会儿看看路栩,一会儿看看曲修宁,似乎为他们身上同样的校服而愤慨。

    “你们是同学吗?”

    曲修宁随口答:“嗯,她是五班的。”

    为什么要加个“五班的”?是想强调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吗?

    路栩如坐针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多想。

    十几分钟后,曲修宁改完手上的卷子。

    他起身,跟路栩说:“我先走,你如果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的话,就接着回班上自习吧。”

    路栩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回跑太麻烦,我就在这儿接着看书。”-

    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确实够无聊的。路栩最终还是坐不住回了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她拿书的动作都带着气,惹得班里好几个人都看过来。

    韩硕写了张纸条递过来。

    【你错过了看校花的机会,任晋萱大美女刚来过。】

    看他那嘚瑟劲,路栩没理他。过了一会儿,韩硕又拿回去,在背面重新写了一行字。

    【不对,她是来找曲修宁的,你有没有在办公室见到?】

    路栩把纸条撕了个粉碎。

    她最终没把那些碎纸屑随手扬出去,不然她无法解释现在的奇怪行为。

    她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我就坐在你旁边,递什么纸条啊。”

    好在韩硕是个只关注张晚忆的直男。他把这归结于路栩看到美女之后,压力过大而做出的行为。

    他压低声音说:“嫉妒,你这是嫉妒。”

    老天似乎也感应到了路栩的心情,第二节 晚自习课间,突然间狂风大作。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外面雨声越来越大。

    雨来得很突然,班里很多人都没带伞,大家都跑到窗户边往下看,互相议论一会儿要怎么回家。

    韩硕站起来维持秩序,他大手一挥,让同学们安心自习,这种雨是阵雨,下一会就停了。

    结果中雨就变成了暴雨。接着全班人展开了对韩硕的人身攻击。

    “韩硕你个乌鸦嘴,你要是不说话没准雨还能小点!”

    “班长报销打车费!”

    ……

    路栩游离这一切之外,她托着下巴,望着外面被浇得东倒西歪的树发呆。想到曲修宁和任晋萱离开的背影,她眼角泛出来一丝酸涩。

    晚自习结束,路栩才回过神来。她收拾东西时,手机里面有三条未读短信。

    一条是爸爸发来的:【小栩,赵斯然发高烧了,我跟赵阿姨在医院,你打个车回家,早点睡。】

    另一条是张晚忆发的:【刚才曲修宁找我要你的手机号,说是有正事,我就给他了,别打我!】

    最后一条,是个陌生号码:【我是曲修宁,你还在办公室吗?有没有带伞?】

    路栩盯着那一串数字,有点想哭。

    “你带伞了吗?”身边人突然问了一句,才把路栩从手机短信里拉了出来。

    她茫然地看着韩硕:“啊?”

    “问你带伞了没,雨挺大的,赶紧回家。”

    “你呢?你带伞没?”

    韩硕把书包顶在头上:“没带,跑出去打个车就好了。”

    路栩从书洞里抽出一把雨伞:“你拿去吧,记得明天给我带来。”

    根据平时的相处经验,韩硕不相信路栩能对他这么好。他不敢接,抱住自己:“你不会想让我送你回家吧?”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路栩翻了个白眼,打算把伞放回去,“我爸一会儿来接我,你爱要不要。”

    韩硕嬉皮笑脸地抢走雨伞,走之前扔下一句“谢谢女菩萨”。

    路栩朝大部队相反的方向行进。身上淋了些雨,但心情很雀跃。

    最近的天气已经带了些秋天的凉爽,这场雨一下,温度骤降。虽然穿着校服外套,但雨打湿了袖子,粘在胳膊上,冰凉冰凉的。她抬起小臂,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鸡皮疙瘩。

    路栩回到老章头办公室门口,给曲修宁回了条信息。

    【我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才发现下雨,没带伞。】

    一切都正好。

    天气正好暴雨,家人正好没法来接,她“正好”没带雨伞,好像全世界都在帮她。

    这个机会简直就是给她和曲修宁准备的。

    她总算理解偶像剧女主角为什么总会那么惨,只有男主角看到了,才会加倍怜惜。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去做一些蠢事。她握着手机,等待着一条命运的短信,或者,等待命运的那个人出现-

    众所周知,命运喜欢跟人开玩笑。

    等了四十分钟后,路栩终于等来了曲修宁的短信。

    【我抽屉里有一把伞,你可以去我们班教室里拿。我才发现这条消息发送失败,你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没有盖世英雄来救她。而她现在连自救都困难。

    路栩绝望地回头看,教学楼早已一片漆黑,而雨丝毫没有要变小的迹象。

    她把书包顶在头上,冒雨跑到校门口,已经快十一点,路上行人和车都很少。门口保安实在看不下去,给了她一把旧伞。确切地说,是一把破伞。

    撑开那把破伞,雨水顺着伞骨架的一角灌进路栩的脖子里,浇灭了她所有希望。

    偶像剧,也只是偶像剧而已。

    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会抛下漂亮的女二号,不顾一切地奔向平凡甚至有点惨的女主。而现实,万人瞩目的女二才是主角。

    她不知道曲修宁是否有送任晋萱回家,片刻后,她又觉得自己可笑,此刻像个落汤鸡一般,却还在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她只能在这些“一视同仁”里,找到一点点只属于她的好,紧紧抓住。这一点点,就足够温暖她了。

    她给曲修宁回了消息:【谢谢关心。】

    谢谢他还能在这雨夜想起她。

    谢谢他分出来的一点点关心-

    路栩回到家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时间似乎很长,也没有做梦。再醒来时,她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周围都是消毒水和药的味道,手背上还埋着留置针。

    赵阿姨正在打盹,看到路栩动了动,一下子惊醒了。

    “小栩你醒了?”

    赵阿姨赶紧冲外面喊了几声“老路”,几秒之后,路晓明小跑着进来。

    两个大人脸上都写着疲惫。他们刚安顿好高烧不退的赵斯然,回到家就看到了昏睡在沙发上的路栩。

    “你们这俩孩子没一个省心的,吓死我了。”爸爸轻抚着路栩的头发,“我俩回到家,你就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正准备把你抱回房间,发现你浑身滚烫,我俩又载着你回医院了。”

    路栩问:“现在几点了?”

    声音不大,也没用力气,却扯得嗓子生疼。

    “下午三点。”爸爸回答,“你的烧已经退了,还有两瓶吊瓶,打完就能回家了。”

    “你们一夜没睡?”

    爸爸点点头。

    赵阿姨推了爸爸一下,说:“我们睡不睡都无所谓,你跟斯然没事就好。你爸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请了假,这周你都别去了。”

    路栩听话地点点头,爸爸说什么她都照做。

    爸爸甚至有些自责,没有去学校接她。如果爸爸知道她是为什么发烧的,估计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

    路栩拿出手机,张晚忆和韩硕各发了一条消息,都是问她为什么没来学校。

    她没有回复。

    她盯着她和曲修宁的短信记录发呆,目光停在“谢谢关心”四个字上。

    暗恋最让人难过之处在于,默默爱着的那个人,永远没有立场去质问被爱的人。

    因为他从来都不在意。

    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的百爪挠心,不知道她的心动慌神,不知道她的辗转难眠。

    她以为他们已经熟悉了一些,那又怎样,漂亮出众的任晋萱都没成为他的特例,她凭什么是他的特例?-

    赵阿姨专门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两个病号。

    赵斯然还有些咳嗽的症状,但一点都不影响他玩,他把那些手办都摆出来,一人饰多角,在客厅演起真人版动漫。小孩子的记忆里真好,动漫里的台词,他竟然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路栩躺在沙发上,用脚尖戳了戳赵斯然:“诶,你生病了,你的小女朋友有没有关心你?”

    “什么小女朋友,我们是纯洁的好朋友关系。”

    “好吧好吧,你的好朋友赵斯然有没有关心你?”

    “没有。”

    路栩幸灾乐祸,她安慰赵斯然:“别伤心,爱情嘛,来了又走,很正常。”

    “不过她挺烦的,在QQ上说下课把作业给我送过来。”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路栩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北极。还不如不问,一对比,显得她更惨了。

    就在她懊恼之时,手机震动了两声。是短信提示。

    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她还没来得及把它存进通讯录。

    【生病了?】

    路栩张大了嘴巴,她把脸埋在靠垫里,在沙发上扭成了一条虫。

    又因为动作太大,她把自己惹得一阵咳嗽。

    赵斯然担心望着她:“姐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别扭了一会儿,她回复了句:【你怎么知道?】

    回信带着他特有的漫不经心:【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第18章 心情就像坐过山车。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心情就像坐过山车。

    收到曲修宁的短信后,路栩在沙发上扭了半天,又在家踱来踱去, 仿佛患了多动症一般停不下来, 就连发烧剩下的那点儿并发症似乎也全好了。

    赵斯然正一手拿着乔巴, 一手握着路飞自导自演,可余光里总有个晃来晃去的人影。

    他抬头望着路栩:“姐姐, 你是不是尿急?”

    路栩心情好,没跟他一般见识。

    【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路栩端详着这句话。

    是不是有点调情的意味?她没有多想吧?

    没有人会对着一个不熟的人,说这句话吧?

    她穷尽十七年以来的所有才华,钻研这句话的意思, 又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回复。

    短短的一行字,打了删,删了再打。

    她终于明白那些爱情剧为什么动不动就五六十集。人和人之间有太多的纠葛和羁绊,短短几十集怎么讲得清楚?

    一条短信, 就足以牵动她的喜怒哀乐。光是想要怎么回消息,她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路栩先给张晚忆回了消息,说自己发烧了。

    张晚忆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刚接通, 张晚忆就连珠炮似的甩了一串问题:“发烧了?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去医院了吗?”

    路栩平静地说:“去过医院了,我应该是睡着的时候烧起来的,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张晚忆吃惊道:“这么严重!”

    “已经退烧了,不用担心。”

    “怎么会突然发烧呢?昨晚又没淋雨。”

    路栩心虚:“昨晚降温,可能着凉了吧。”

    张晚忆嘱咐她千万要注意身体, 现在已经开始第一轮复习,老师们讲课都讲得飞快。自从开始在校外上艺考的提高班开始,就对学习上心了很多。

    “我知道,下周一就去学校了。”路栩让她放心, “现在不是自习吗,你在哪打电话呢,不怕老师抓到你?”

    “在楼顶天台呢,今天老师们开会去了,逃半节自习没人发现。”

    路栩哭笑不得,是谁说刚说要好好复习的?

    张晚忆突然压低声音:“邹铭琦一大早来找过我,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怎么知道的?”路栩很诧异。

    “不清楚。我说我也没联系上你,他就走了。”张晚忆啧啧道,“你最近人气很火嘛,两个大帅哥围着你转。”

    她知道说的是曲修宁要她手机号的事。

    她解释道:“别瞎说啊,曲修宁联系我说的是改卷子的事。”

    “开个玩笑,看你急的。我知道,他跟任晋萱的关系还是个谜呢。”张晚忆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你昨天是没见到,任晋萱直接闯进我们班里,问曲修宁在哪,我们都惊呆了。校花追男生也太豪放了。”

    说完张晚忆又羡慕了一番校花的美貌。漂亮自信如她,依然觉得自己在任晋萱面前逊色。

    路栩说:“嗯,我知道。她后来去办公室了。”

    张晚忆很兴奋,一副拿好瓜子准备听故事的架势,满满的期待感。

    路栩没讲实话:“他们直接去外面说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张晚忆有点失望。她对路栩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她只是不理解,这么劲爆的八卦,路栩竟然没什么热情。

    对于这两个人,路栩好奇,却不想自己提起。她本想劝张晚忆回去上自习,却不由自主地聊了下去。

    因为张晚忆开始根据她知道的一些细节,分析任晋萱到底来学校干什么。

    也许是追问,也许是又一次表白。

    任晋萱长得落落大方,也能自如地讲出“我有话跟你说”,她明明知道自己有多注目,却不在乎别人的审视。

    就连喜欢也这么磊落。

    路栩想起吴清睿说过的话,说任晋萱是个无趣的美人。可无趣根本不是个缺点,就像有趣根本不算优点一样。

    她开得起玩笑,偶尔还会蹦出冷笑话,大多数时间,还算是个乐观的人。可曲修宁不会因为她有趣就注意到她。

    曲修宁就算曾经拒绝过任晋萱,可她一来找他,他还是跟着走了。

    这就是区别。

    “昨晚那么大的雨,曲修宁肯定送她回家了。”张晚忆分析道。

    电话这头的路栩神色黯然。

    曲修宁和任晋萱前脚一起走,后脚她就病倒了,还好张晚忆没有联想出这两件事之间的因果关系。

    “喂?你在听吗?”

    “你赶紧上自习吧,我要吃饭了。”路栩匆匆结束了对话。

    挂断电话,路栩又翻出手机上的那条消息。刚才各种解读短信的心思也没了,情绪瞬间down到谷底。

    可是。

    还是要回复的吧?不然多不礼貌。

    路栩回头,看到赵斯然还在摆弄他那一堆手办和玩具。

    路栩坐到他身边,问:“姐姐问你个问题,你的赵斯然说要来给你送作业,你是怎么回复她的呀?”

    童言无忌,赵斯然没准能给她点灵感。

    这家伙头都没抬:“我说,不告诉你我家地址,哈哈哈哈哈。”

    他在这而没心没肺地哈哈哈,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心情。路栩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啊,未来堪忧。

    青春期的女孩永远比男孩成熟,不知他会不会为自己的这个回复而后悔。

    赵斯然叹了口气:“可是她还是跟别人要到了地址,坚持要过来。”

    “她是担心你功课落下,想早点在学校见到你。”

    赵斯然不理解,他在家躺得心安理得,觉得就算生病也比学习好受。

    他大言不惭地说:“她就是想太多了,现在离考试还早着呢。再说了,去学校有什么好的,我还想再烧到四十度,这样不上学的时间就可以再长一点。”

    赵阿姨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眼神凌厉。

    “赵斯然,把你乌鸦嘴闭上!有玩的时间也不知道把落下的作业写一写。”说完,她换上笑脸,对路栩说,“小栩,你好好休息,饭马上就好。”

    路栩也朝她笑了笑。

    她高三了,这个房间里好像更应该学习的是她。赵阿姨对她的态度从来都很好,却从来不抱有期待。

    比如,不会问她为什么会淋雨发烧,也不会催她趁空闲时间学习。

    不抱有期待,就可以平和地面对。

    路栩自顾自愣了一会儿,给曲修宁回了消息。

    【嗯,发烧了。】

    她没有再追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课间,六班教室里一片嘈杂。

    曲修宁正盯着手里的雨伞发呆。早上来教室的时候,他摸到雨伞完好地躺在抽屉里。

    也不知路栩前一晚是怎么回家的。

    正好邹铭琦从外面进来,脸上一副担心焦虑的样子。他在周老师办公室听到路晓明给周晴打电话请假,说路栩今天生病上来不了学校,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曲修宁眉心一动,想到昨晚的暴雨,又想到他那条发送失败的短信。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短信记录。犹豫了片刻,他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下午路栩依旧没来。

    中午在食堂,只有张晚忆跟韩硕面对面坐着,没有路栩。看到这一幕,邹铭琦又提起路栩。

    “你们昨晚不是在老章头办公室吗,那时候她还好吧?”问完,邹铭琦又自顾自地小声说,“不对,昨晚任晋萱来找你了,路栩应该是自己走的。”

    曲修宁又想起那把没被拿走的伞。他闷头吃着饭,没应声。

    快吃完的时候,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要不,我问问?”

    他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我是说,我可以帮你问问。”

    邹铭琦自然求之不得,立刻来了精神,凑近想要看曲修宁发了什么。

    曲修宁却直接锁了屏幕,把手机放进口袋。

    “我吃完了。”他端着餐盘站起来,面无表情道,“等她回了我告诉你。”

    晚自习的时候,邹铭琦转过来,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回消息了没?”

    曲修宁把伞塞回去,双手环在胸前:“这么关心人家,你自己怎么不去问。”

    这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这不没机会嘛,你最近跟她一起改卷子,应该聊了很多吧。”

    曲修宁抬眼:“张晚忆跟她关系更好。”

    “你以为我没问过?早上一来就问了,她没回张晚忆消息。”邹铭琦叹了口气,过了一会,他试探道,“诶,你觉得,路栩怎么样?”

    邹铭琦做好了被问“是不是喜欢路栩”的准备。

    可曲修宁看了邹铭琦一眼,什么也没问。

    也是,他对这些事向来不关心。

    片刻沉默后,邹铭琦转过身去。

    这时,身后传来曲修宁慵懒的声音:“她,挺有趣一人。”

    “啊?你还是不够了解她。”邹铭琦转过来一笑,“你倒是看看手机啊,她回消息了没?”

    “回了,她说她发烧了。”

    “不早点说。”邹铭琦推了他一把,“你打算怎么回?”

    “你这么积极干嘛。”

    邹铭琦心虚:“我关心同学,不行啊?”

    曲修宁反问道:“咱们班今天谁没来,你知道么?”

    邹铭琦的表情很复杂。

    大家心知肚明,就差一句话点破了。

    曲修宁无奈,飞快地打了“帮邹铭琦问的,他有些担心你”几个字,亮出手机屏幕。

    “这样回总行了吧?”

    “这也太直白了……”邹铭琦扭捏作态。

    曲修宁没等他说完,点了发送键:“满意了吗?”

    邹铭琦摸着下巴:“我是不是可以顺势联系她,表示一下关心?”

    曲修宁收起手机,塞回口袋:“这我帮不了,手机号你自己去要。”

    说完,他翻开一本物理题集,不再理会邹铭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第19章 你别多想。

    路栩在家休息了两天, 本来已经痊愈了,却又烧起来,甚至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荨麻疹, 反复了几次。

    路晓明和赵欢不明原因, 只能又带她去医院。她没有乱吃东西, 也没有过敏史,医生说可能是因为精神紧张或者情绪波动, 大人们理所当然地归结为学习压力太大。

    折腾几天下来,她手背都扎肿了,不得不又请了两天假。

    赵斯然已经活蹦乱跳,一点症状都没了, 但他很羡慕路栩,甚至向路栩讨教

    没人知道路栩病情反复是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一条短信。

    【帮邹铭琦问的,他有些担心你。】

    这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 打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样,听到她翁翁的声音,立刻抽了一天时间过来陪她。

    爸爸送她到小区楼下, 妈妈的车已经候着了。

    路栩穿得很厚,仍觉得冷,小跑着钻进了车里。

    她看到妈妈和爸爸在一起说着什么。爸爸大概是在说她的情况,又把前几天的病历和就诊卡给妈妈。妈妈板着脸,表情有些凝重, 满脸写着“才结婚几天女儿就病成这样子”。

    在医院输液时,妈妈带了很多东西,好像路栩不是输液而是住院。妈妈熬了粥,洗了水果, 在饭盒里码成自制果盘,还贴心地放了几根牙签,方便她插着吃。

    诊室挂了个电视,播放着本地新闻,屏幕下方滑过一条有关物理竞赛的滚动新闻,路栩才想起今天是竞赛的日子。

    她盯着屏幕出神,没扎针的那只手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考虑要不要给曲修宁发一个竞赛加油。

    自从曲修宁发来那条消息后,她一直没回复。

    “想什么呢,喝热水,吃水果。”妈妈把保温杯怼到她面前。

    她本以为妈妈会唠叨个不停,怪她不看天气预报,怪她不知道多穿点,结果妈妈什么都没说。

    “妈,你怎么不说我啊?”

    妈妈没反应过来:“哈?”

    “我以为你会怪我生病生得不是时候,耽误上学。”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学习再重要,也要先把身体搞好再说。”说完,妈妈问了句,“这几天都是赵阿姨做饭,接送你到医院吗?”

    听妈妈的语气,大概是把路栩病情反复的锅扣在了赵阿姨头上。

    路栩点头,又担心妈妈关注错了重点,赶紧替赵阿姨找补:“赵阿姨挺上心的,她专门请了两天假呢。”

    “请假专门照顾你?”

    “也不是,赵斯然也发烧了……”

    “他病好了吗?”

    路栩点点头。

    妈妈护犊子心切,轻飘飘讽刺了一句:“她儿子倒是好了,你怎么就加重了呢。”

    路栩就怕听到这句话。

    “妈,跟赵阿姨真没关系,是我自己压力太大了。”

    “你就是太懂事了。”妈妈本来想用“窝囊”,临时换了个词,“我如果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是不是都没打算跟我说?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退烧呢。”

    路栩跟个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妈妈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便没有再继续冷嘲热讽,低头在手机上回工作消息。

    路栩原来觉得妈妈是挺冷静一人,看来在自己孩子的事上,没有人能冷静。

    她从侧面观察着妈妈。

    妈妈出身名校,现在又是律所合伙人,家庭虽然没有很美满,但事业上无可挑剔。所以她身上总笼罩着一种气场,一种让人只能对她说“您说的对”的气场。

    妈妈留的是很干练的短发,但她脸很小,这样的头发在她脸上也不显得违和。妈妈皮肤紧致、光彩照人,化妆之后更是气场强大,看起来并不像四十多岁。

    不知她到四十多岁能不能有妈妈这样的好状态。

    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妈妈:“妈,我将来好想跟你一样。”

    妈妈很欣慰,摸了摸她的脸。

    “是吗?”

    “如果我到你这个年纪,能有你这样的皮肤就好了。”

    妈妈还以为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有志气的话来。

    妈妈的表情变了变,但鉴于女儿是个病号,很快调整过来,把情绪压下去说:“你现在还不是关注外貌的时候,等上了大学,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可青春期不就是关注外貌的时候吗?

    路栩没敢说出来。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用手拨弄了一下刘海。

    她默默地把自己的五官跟任晋萱比较。

    当然是输得很彻底。

    她眼睛不算小,鼻子也很挺,皮肤在女孩里面算白的,身材也说得过去,体重从来没上过一百……可跟任晋萱比起来,每个部位好像又都差了一点点。

    “妈,你觉得我……算美女吗?”

    妈妈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当然算了。

    “有多好看?”

    妈妈开始列举路栩的双眼皮大眼睛,白皮肤,还有那颗恰到好处的泪痣。

    可是,“算美女”和“是美女”还是有点差别的。她算美女,而任晋萱就是美女。

    “妈,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接我的时候,我看的那个美女吗?”

    “忘了,我记这个干吗?”

    “她就是高级中学的校花,特别漂亮。”

    “你们学校的学生怎么也搞这一套?不好好上课,成天评什么校花校草,评上了高考能加分?”

    “我们哪有成天评,就评了一次。”

    “你没有评上校花吧?”

    路栩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你觉得我能评上吗?我们学校还有张晚忆呢。”

    “那就行,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然还得防着你早恋。”

    路栩往嘴里猛塞了几片猕猴桃,不再说话。

    现在还在单恋的路上狂奔呢。早恋?遥遥无期-

    一场秋雨一场凉,自从上次大雨之后,又下了场短暂的雨。秋天是真的来了。

    路栩彻底痊愈回到学校,已经是新一周的周三。

    学校一切如常,高一高二的为校庆忙碌筹备,高三照常上课,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天一大早,曲修宁出现在五班教室后门口。

    韩硕回头看到,走到教室后面:“曲大神,稀客啊,你怎么来了?”

    曲修宁闪身,邹铭琦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一袋吐司和一盒牛奶。

    曲修宁懒洋洋地靠着五班教室最后一排的空桌子,朝邹铭琦扬了扬下巴,表示自己是被硬拉来的。

    韩硕奇怪,明明是他先踏进来的,怎么也不像是被硬拉来的。

    但下一秒,韩硕的视线就被邹铭琦手上的东西吸引去了,他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拿。

    “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邹铭琦缩回手,韩硕扑了个空。

    邹铭琦小声问:“诶,她还没来?”

    路栩经常踩着点进教室。韩硕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放心吧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他的消息绝对真实。

    他根本没要任何贿赂,就把路栩今天来学校的消息卖给了邹铭琦。

    路栩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韩硕眼尖最先看见,特别夸张,大声喊了句每年春晚才能听到的台词。

    “路栩,我可想死你了!”

    他这是给邹铭琦报信,本来想怂恿邹铭琦自己去送爱心早餐的,再回头,发现两个大个子已经从教室后门逃了。

    教室里其他人不明所以,开始配合着鼓掌,制造出一种“夹道欢迎”的感觉。

    路栩瞥见周及猛地抬起头来,一直到她坐下,还回头看了好几次。

    物理竞赛已经结束,全年级只有金字塔尖的几个人参加,因此也没人讨论。五班只有周及一个人参加了,但看她板着个脸,也不知是不是没考好。

    韩硕给路栩递上牛奶和吐司:“来吃点儿有营养的爱心早餐,你看看你,都饿瘦了。”

    吐司是附近一家手工烘焙店做的,包装精致,而且很难买到,不算便宜。

    对于韩硕这种早饭啃包子和鸡蛋灌饼的人来说,今天的早餐确实是过于豪华了,而他竟然舍得拱手让给她。

    路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韩硕不满地嚷嚷:“没什么事求你,就不能对你好啦?我这叫体恤同桌,关心病号。”

    无事献殷勤,她才不信。

    韩硕扯出一片吐司,大口嚼着,仿佛是吃给路栩看。

    “没毒,吃吧。”

    “好吧好吧。”

    路栩打开牛奶,喝了两口,韩硕这才满意。他偷偷掏出手机,发送了个“任务完成”。

    早读时间,韩硕给路栩划这几天上课错过的重点,周及走过来,在路栩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几下:“今天是英语早读,别看其他的。”

    英语早读时间,老章头一般都待在六班,只要老师不在,五班教室里吃早饭的,看数理化的,补作业的,干什么的都有。

    以前周及从没管过早读,只有老师主动要求,她才会去讲台上站着。

    路栩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时,周及已经走开了。

    韩硕低声说:“她竞赛好像没考好,这几天见谁都跟吃了枪药一样。”

    周及又退回来:“不要交头接耳。”

    “路栩几天没来,我给她说下重点。”

    周及提高声音,语气不可置否:“我再说一遍,现在是英语早读,其他科目的书请收起来。”

    班里的各种声音戛然而止,都朝这边看过来。

    “别看了。”周及跟其他人说,然后转向路栩,“路栩你跟我来一下。”

    班长颜面受损,韩硕有点不爽。他平时是很嘻嘻哈哈的一个人,但此刻还是皱了皱眉头。路栩摁住他的胳膊,跟着周及出了教室。

    走到教室门外,周及停下来,递给路栩一张卷子:“这是你改的吗?”

    路栩接过来一看,是她上周三批改的随堂小测验卷子,满分一百,周及得了九十八。

    “怎么,分数算错了?”

    “没有。”周及回答,“章老师让你改的?”

    “嗯。”路栩点点头。

    “这本来应该是英语课代表的工作。 ”

    路栩猜,周及大概已经知道了是谁跟她在一起改卷子。

    “以后改卷子的事就我来吧,就不占用你的晚自习了。”

    路栩说:“这要章老师同意吧。”

    周及指了指六班教室:“章老师就在六班教室,我现在去找他。你要一起吗?”

    明知故问。路栩摇了摇头。

    周及从路栩手中抽回自己的卷子,语气愉悦:“那我去咯。”-

    周及走到六班门口,老章头正在讲台上,跟曲修宁讨论着什么问题。曲修宁靠着讲桌,身形挺拔修长,校服领口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衣。

    她喜出望外,走到他们身边,脚步轻快。

    “章老师。”

    老章头正说得投入,没注意到周及。在曲修宁的提醒下,才转过头来。

    周及朝曲修宁感激地笑了笑。

    “周及啊,什么事?”

    “章老师,我刚跟路栩商量了一下,以后周三晚自习改卷子就让我去吧。”

    曲修宁蹙起眉头。

    老章头愣了一下,直起身:“路栩来了?她好点了吗?”

    周及一怔,大概是没想到老章头的关注点在路栩身上,而不是她说的话上。

    “路栩怎么说?”

    周及迟疑了一番,毕竟她也没得到路栩的肯定回答,她低头看着脚尖:“她应该没有意见吧。”

    老章头挠了挠头:“路栩回来了,你们谁改不是一样嘛,这点儿小事,就别换来换去的了。”

    “章老师,我是英语课代表,这个事不应该麻烦别的同学。”

    当了两年多英语课代表,周及很少这么积极主动揽活,老章头有些诧异。

    她又接着说:“章老师,路栩生病这么多天,她的功课应该也落下一些,需要补一补。她物理化学成绩一直提不上来,总靠语数英也不是办法……”

    曲修宁略带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他当然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费尽心思在老章头面前想要换掉路栩。

    还没等老章头说话,曲修宁便抢着说:“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这种事还是课代表做比较合适。章老师,我不是六班英语课代表,那我从今晚开始也没必要去了吧。”

    周及急着想要说点什么。

    “你小子,少在这耍贫嘴。”老章头先是笑着训斥了曲修宁,然后转向周及,“周及啊,是这样,英语组才开过会,说是各班要统一进度、统一复习资料,以后这种随堂测试的卷子也有可能就不用改了,这事呢我觉得还是不换人,你觉得呢?”

    少女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的笑-

    晚自习之前,路栩一直在教室发呆,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过之后,她才慢吞吞地往办公室走去。

    早上周及从六班回来之后,语气古怪地让她继续改卷子。

    在六班教室里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自然也就不清楚这是老章头自己的决定,还是曲修宁也起了作用。

    在进老章头办公室前,路栩深呼吸了几次,才踏进去。

    曲修宁又比她先到。

    他的校服在椅子上搭着,身上是件浅蓝色的衬衫,很适合他。

    “你来了。”曲修宁先朝她打招呼,“老章头有事先走了。”

    路栩点头笑笑,表示知道了。

    曲修宁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窗,顺便问道:“烧退了吗?”

    语气随意。

    路栩避开他的视线,回答道:“退了。”

    她放下书包,坐到往常的位子上,开始改卷子。

    除了打招呼说的两句话之外,两个人一直没说话,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笔尖触碰纸张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曲修宁站起来活动筋骨。

    路栩余光看到他站起来,盘算着说点什么。

    “物理竞赛……”

    “那天晚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止住了话。

    曲修宁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物理竞赛怎么样,能有成绩吗?”

    曲修宁嘴角划过一抹笑,说:“人人都问我能不能保送,你是第一个问我能不能有成绩的。”

    路栩是想着,他之前有要放弃物理竞赛的念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交白卷这样的“壮举”。

    曲修宁似乎猜到了路栩要说什么,答道:“后面还有两轮,之后才能有结果。不过这次考得不错。”

    “恭喜啊。”路栩垂下眼睛。

    曲修宁没接她的话,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怎么了?”

    “你是因为淋雨才发烧的吗?”曲修宁放下笔,“那个……我那天没看手机,如果早点发现消息没发出去的话,你也许就能拿到伞,也不用生病了。”

    他注视着路栩眼睛,说得很真诚。

    “没关系。”她慌乱地说。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对了,这几天发的卷子都在这儿,还有一些专项训练的题。”曲修宁从书包里抽出几张卷子。

    路栩微微一怔。

    不是因为卷子,而是,她分明看到曲修宁书包旁边的网兜里,放了一把伞。

    “听说你物理有些薄弱,你先做,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张晚忆,还是另有其人?

    应该不会是从邹铭琦那里听说的,不然他会说“不会的可以去问邹铭琦”。

    其实那些卷子大部分她都有,她不在的这几天,发的作业韩硕都帮她收在抽屉里了。

    也不知道曲修宁给这些是从哪儿多出来的。

    路栩还是说了声“谢谢”,细心把那些卷子都收好。

    韩硕帮她收的那堆卷子,她早上塞书包进抽屉的时候,不小心压成了一堆褶皱的纸团。而现在,她把每张卷子角对齐之后才折,细心得跟绣花似的。

    “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抱歉。”

    有些话,不讲出来,也许还留有让人多想的余地。

    路栩心里像被人拿掉了一块,空空的。

    第20章 你又没有喜欢的人。

    十月中旬是校庆, 中间跨了个国庆假期。

    高三的七天长假缩水到三天,剩下的四天里,两天上课两天考试。

    韩硕去了趟老师办公室, 最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回来就分享给了路栩。路栩在做曲修宁给她的卷子, 情绪没什么波澜,只说了声“哦”, 接着做她的物理题。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韩硕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平时路栩都是跟他一起瞎嚷嚷的。

    路栩其实能猜到大家的反应。照旧不满抱怨,然后照旧来上课。改变不了的事,就学会接受和面对, 这是她从父母那里学到的。

    韩硕撇着嘴:“往年的高三虽然寒暑假都补课,可国庆还是正常放的。”

    路栩蹙眉:“放假还不是在家做卷子,有区别吗?”

    “放假可以跟晚忆一起去图书馆复习,这就是区别。”韩硕顶着一张苦哈哈的脸, “同样是做卷子,我宁愿换个地方。”

    路栩长长地“噢”了一声:“我懂了,在学校你旁边坐的是我, 放假的话你旁边坐的是张晚忆。”

    韩硕贱贱一笑:“我就喜欢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路栩拿书扔他,他一闪身,书掉落到脚下。

    韩硕帮她捡起书,顺便看了眼她手中的卷子,语气诧异:“你最近魔怔了, 怎么都在做物理化学?”

    自从上次跟曲修宁在办公室改完卷子后,老章头就通知她以后周三先不用去了。

    说这些的时候,老章头眼神有些黯淡。路栩当时想到他藏起来的电影票,不知那两张电影票背后, 有没有藏着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不过就单凭老章头的地中海发型,谁跟他谈恋爱都得无疾而终。

    跟曲修宁请教物理的事自然也没有下文了。

    但路栩还是把曲修宁给的那些卷子认真做完,算是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她固执地认为那是曲修宁的一片苦心。

    尽管也许只是他的举手之劳。因为他自己说了,别多想。

    路栩没好气地甩了句:“我觉醒了,不行吗?”

    “你这些卷子都是从哪儿弄的?好像不是咱们发的吧。”韩硕从她桌上垒着的卷子里抽了一张。

    “你别乱动我卷子。”

    “怎么,这卷子是你亲戚啊?”韩硕嬉皮笑脸,突然怔住,“这卷子很难弄到的诶,我之前跑了好几家书店,都没买到这个资料,你从哪弄来的……”

    路栩一怔,心底变得柔软。

    周晴在这时候走进教室,打断了他们。

    周老师清了清嗓子:“给大家通知个事,国庆放假时间定下来了,一号到三号放假,四号五号正常上课,六号七号月考。具体的考试安排,明天会跟大家说。”

    消息一出,班里炸了锅。

    周晴跟五班磨合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摸准了这些学生的脾性,喊完闹完,该来还得来。

    她破天荒没发脾气。

    “知道你们辛苦,还有个好消息:放假前最后一天不用上晚自习,当天下午放学后组织篮球友谊赛,这事班长和体委操心一下,大家积极参加啊。”

    又是一阵抱怨。这算什么好消息。

    路栩瞅了一眼身边的韩硕,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篮球赛是每两个兄弟班之间对决,学校原本只是想让高三学生在学习之余放松放松,没想到韩硕认真了。毕竟他减肥初有成效,还是想在球场上一展球技的,主要是秀给张晚忆看。

    他先是带着五班的男生在体育课上“集训”,又在网上定制了队服,每天课间在教室后面刻苦练运球,被教导主任抓到过两次,班长的头衔差点保不住。

    男生就是这样,总是在很多事上有奇怪的胜负欲。

    相较而言,女生们就没那么高的兴致。每节体育课两个班的男生都要一起打球,女生们实在不懂为什么还要专门再办一场友谊赛。

    除了不理解,五班女生讨论最多的竟然是曲修宁和邹铭琦谁打球更帅,这让韩硕气得不轻。

    但他最在意的还是张晚忆,他求着路栩,比赛当天一定要拉张晚忆到球场来。

    这些天,他们很少跟张晚忆碰面。

    自从张晚忆决定报考编导之后,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家、学校和培训班三点一线,有时候晚自习也要去上课,课间也没时间插科打诨了。每次路过六班,都只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补觉。

    比赛当天,五班六班比赛的球场四周挤满了人,大多数是女生,他们自己班的人差点占不到最佳观赛位置。仅是邹铭琦和曲修宁两个人,便已经是许多人在场的理由。

    路栩拉张晚忆到操场,结果张晚忆对篮球赛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想回家睡觉。

    “好不容易没有晚自习又不用上培训课,我们走吧。”张晚忆背着书包,哈欠连连,“咱俩好久没有放学一起走了。”

    路栩记得韩硕的嘱咐,拖住张晚忆:“就看一会儿吧,你不想看看韩硕打球吗?”

    张晚忆向来很听她的。虽然觉得韩硕打球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还是留下来。

    “那我们不过去挤了,在那儿也能看到。”张晚忆指着操场边的双杠。

    她们俩并排坐在双杠上,一人一只耳机听着歌,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天光悠长,秋风微凉。

    路栩注视着球场。五班是黄色队服,六班是紫色。她一眼就看到了曲修宁,他白色T恤外面套着紫色的队服,正在场上热身。

    他起跳投了个篮,轻盈流畅,球进得精准而利落。还没开始比赛,就引得场边一阵阵惊呼。

    落日下,少年在球场上奋力奔跑,路栩很想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只可惜太远拍不到。

    比赛正式开始了。

    路栩的目光随着曲修宁移动。

    曲修宁打球时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动作。今天他一改体育课的慵懒状态,路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跳动的身影,充满了少年感。

    或许是球场那边的加油声太大,张晚忆也被吸引了去。比赛开始没多久,她就跳下双杠,说是去球场边看看。

    “你不是没兴趣吗?”

    张晚忆已经跑了几步,回过头来说:“平时体育课又没观众,看比赛嘛,重要的是个氛围。”

    张晚忆到场边,很快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为自己班加油。

    邹铭琦体育生的优势很明显,虽然他的主项不是篮球。他和曲修宁配合默契,冲劲十足,多次突破五班的防守。

    韩硕压力很大。

    更没想到的事,听到张晚忆的声音,韩硕的注意力全被她引了去,跳起来的时候没留神,脚崴了。

    队友们都围过去,确认他伤势,然后扶着他下场,换人。

    韩硕冲破人群,一瘸一拐地朝路栩走过来,垂头丧气。

    路栩拍了拍双杠:“要上来吗?”

    韩硕瞪了她一眼,坐在旁边的地上。

    路栩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本来要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耍帅,结果负伤了。

    远处,张晚忆仍旧在人群中,背对着他们,为六班加油。

    韩硕看着球场的方向,眼中闪过什么东西。

    这一瞬正好被路栩捕捉到:“不是吧,真伤心了?”

    “别看我!”韩硕低吼了一声。

    他们成天嘻嘻哈哈的,让人误以为这两个人会在日复一日的打闹中水到渠成。

    路栩听见韩硕叹了口气。

    路栩鼓励他:“同桌,其实你打得不错。”

    “我当然打得不错。”

    这个人,说他胖他还喘。

    路栩想不出别的词了,毕竟她也不懂篮球,点评不出什么花来。

    过了一会儿,韩硕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路栩,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不能太奢求结果啊?”

    这家伙,终于承认自己喜欢张晚忆了。

    她回答:“我不知道。”

    韩硕笑笑:“是啊,我问你干嘛呢,你又没有喜欢的人。”

    “……哦。”

    他们陷入了沉默。

    路栩认真想了想,她和曲修宁之间的距离就像现在,他万众瞩目,她远远看着。

    喜欢曲修宁的人那么多,他没有接受过任何人。想来,她也不会是例外。

    她不能阻止自己萌生的心动,却能选择把这个秘密捂在心底,这样即使没有结果,她也可以自欺欺人,是她没有表白过。

    也许未来会有机会吧,她想-

    最终六班获得了篮球赛的胜利。

    其实没什么悬念,六班有邹铭琦和曲修宁,五班又没了韩硕这员大将,基本是稳赢的局势。

    友谊赛,什么奖品也没有,六班没有大肆庆祝,五班也没有懊恼,这场比赛以双方汗涔涔地互相拥抱作为结束。

    比赛结束后,那些来看男神的观众们,也满意离场。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

    天色渐暗,路栩一时没看到张晚忆,便在原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张晚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像是跑了很长的路,喘得厉害。

    韩硕故意转向另一边,没有看她。

    张晚忆凑近看了看韩硕的脚踝,已经肿得跟面包一样了。她眨了眨眼睛:“这么严重啊?”

    韩硕赌气,没应声。

    张晚忆从背后拿出个冰袋,蹲在韩硕身边,敷在他脚踝处。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连路栩也觉得惊奇,不知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冰袋。

    韩硕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欣喜、抱歉、后悔……掺杂在一起,刚才伤春悲秋的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里饱含泪水:“小晚忆,你这么关心我啊……”

    张晚忆厉声道:“少在这叽叽歪歪的,有点爷们样行不行!”

    之后两个人对视着,笑了。

    路栩坐在双杠上,看着这俩人,第一次有种当电灯泡的感觉。

    张晚忆朝她招招手:“路栩,下来吧,咱还得送伤员回家呢。”

    曲修宁脱下球衣,套上校服外套。他远远地看见路栩从双杠上跳下来,把耳机线收进口袋。少女的身影在夜色下轻盈灵动。

    队员们的衣服和书包都堆在一起,邹铭琦取自己书包的时候,顺便帮曲修宁也拿了。

    他在曲修宁面前打了个响指:“嘿,看什么呢。”

    “没什么。”

    看到曲修宁书包侧面插着一把黑色雨伞,便问道:“又不下雨,你带伞干嘛?”

    “太平洋警察啊你,管得真宽。”

    邹铭琦打趣道:“我记得你以前雨伞都是放在教室里的,现在怎么随身背着?怎么,防晒啊?”

    “我怕用的时候不在身边,不行吗?”

    邹铭琦擦了擦汗,不明白曲修宁为什么为了随口一个玩笑而固执,甩甩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