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抵京
“阿晏,这里山峦叠嶂层林尽染,风景怪好看的,你和亲来的时候正好是初夏,肯定是一派生机盎然、郁郁葱葱的景象,当时岂不是更美?”
一路上,贺玄卿总是在景晏耳边喋喋不休,好像第一次出门一般,有什么东西都会叫阿晏陪他一起看,如果景晏不看,他就会搂着人说给他听,活脱脱的强买强卖。
闭目养神的景晏闻言顺,极其不情愿的睁开眼,脸上的困意还未散,他敷衍的顺着贺玄卿的目光探出头去,外面的风景果真美的让人一步开眼睛,他惊讶于眼前的美景,但这景色却格外陌生。
他有些不自然的坐回车内,说道:“夫君,我不记得,当时也不曾看过……”
贺玄卿当即明白景晏的意思,当时他的阿晏在北上和亲的路上一定是忧心忡忡、犹如惊弓之鸟,往后连自己生是死都不知道,哪有心思看风景?
他凑过去将自家王妃搂在怀里笑道:“是为夫的错,为夫应该亲自去中原迎你的。要是没有我,我的爱妃怎么有心情赏景,以后,我陪阿晏把天下风景都看遍好不好?”
景晏靠在他的肩头,闻着独属于贺玄卿的好闻的味道,竟然觉得莫名安心,他忍不住嗤的笑出了声,白了狼王一眼娇嗔道:“说得好听,连马都不让我骑尽兴,还看风景。”
贺玄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在他耳畔低语,“你个小没良心的,哪晚不是让你随便骑?你不是嫌累就嫌受不了,是谁搂着我的脖子、软着嗓子求着我说不骑的?”
景晏被贺玄卿的话臊的羞红了耳根,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仰起头照着他的下颌就咬。
其实这一下根本就不疼,景晏也没用多大力气,只是用他的小牙在贺玄卿下巴上硌出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贺玄卿佯装生气的“嘶”了一声,他眼神宠溺的望着景晏,故意大声朝外面嚷道:“王妃饶命!”
让外面的人听了个真切。
景晏怒瞪着他,贺玄卿却笑得开心,把人搂的更紧了。
他得意道:“这么看着为夫做什么,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狼王惧内,这世上比我更可怕的人就是你了。”
中原刚刚入秋,风高云淡景色极佳,贺玄卿吩咐人放慢脚程,美其名曰要陪夫人重走和亲路,弥补自己未能亲自迎亲的愧疚。二人都心知肚明,入都之后恐怕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马车足足又行了六日才到中原的都城。
距离都城还有三十里时,追云来报,礼部侍郎曹诚率领仪仗队在十里外接驾。
二人闻言,换上礼服后才继续前行。
车驾在仪仗队前停住,白刃掀开车帘,里面是正襟危坐的狼王和王妃,礼部侍郎低着头,拖着皮球似的身子率先跪在地上叩头行礼,众人也随着跪倒一片,生怕晚上片刻狼王发怒。
“恭迎狼王、王妃!”
追云在马车一侧将精致的金丝楠木雕花马凳摆好,贺玄卿没有理会众人,他弯着身子先从车上走下来,景晏跟在他身后,刚俯身将头露出来,狼王就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去扶自家王妃。
景晏抬头迎上贺玄卿目光,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他的手被贺玄卿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扶着他慢慢走下来。
二人站定,礼部侍郎还保持着叩头的姿势,额间早已渗出一层薄汗,汗珠顺着脸颊滴在他圆胖胖的手上。
“大人免礼,诸位免礼。”贺玄卿声音浑厚掷地有声。
“谢狼王、王妃。”曹诚再次叩头,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腿,让自己沉重的身子慢慢的站起来。他腿甚至还有点打颤,一半是因为跪的太久、另一半是因为惧怕狼王,相传这位狼王凶狠至极,是可以手撕中原人的狠厉角色,他一个小小的文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狼王不免紧张。
礼部侍郎脸上堆着得体的笑意,把原本不大的眼睛都挤没了,平稳的声线中透着热络和周到:“狼王、王妃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皇上特意下旨用自己的半副銮驾迎接狼王,还请换乘金辂。”
说完,他躬身麻利的让在一旁,等着二位主子移驾。
那金辂是皇帝出行所用的马车,是由四匹装饰着繁复璎珞的雄赳赳的马儿拉着,车身更是雕花贴金甚是奢华,只是车盖没有用明黄色,而是用了红毡子顶盖。
贺玄卿是草原的王,就是皇帝的整套銮驾他也用得,到了中原竟然只能坐他老岳父赐的半副銮驾,这恐怕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了。
面对中原的叫嚣,景晏不安的偷瞄了一眼贺玄卿,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贺玄卿受委屈了。
他亲切的说道:“有劳曹大人,还记得送我北上出嫁也是您,数月不见,曹大人风采依旧。”
说罢,他拿出一袋金豆子塞在曹诚手中。
曹诚暗中掂了一下压手的金豆子,迅速塞入袖中,拖着圆滚滚的身子麻利的跪在地上扣头道:“哎呦,有劳六皇子……王妃还记着,都是臣分内的事。”
景晏伸手虚扶起曹诚,“曹大人快快请起,正所谓‘人无礼则不立,事无礼则不成’,恐怕我们回来后还有不少要麻烦您的呢。”
“谢王妃,王妃过誉了。”
入城后,景晏发觉不是去驿馆的路,便问道:“曹大人,请问这是去哪?”
“回王妃,是去咱们六皇子府。皇上知道您要回来,特意派人修缮一新。”
景晏咋舌,自己什么时候还有府邸了?看来是仗着贺玄卿的淫威。
马车行至一处宽阔街道停了下来,曹诚恭请二人下车。
门前的仆人们见状早已跪在地上恭敬的叩头。
贺玄卿下了马车,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让众人免礼。
曹诚上前介绍道:“狼王、王妃,六皇子府上的仆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仅勤恳能干,而且都精通草原语言。”
他在前面引路,继续说道:“您留神台阶,这处院子位置极佳,前面是集市,里面的南北货品应有尽有,咱们中原最大的樊楼也在那里,晚上更是热闹的不得了;东边是皇宫大内,进宫见圣上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到,省的冬日挨冷受冻;往西出城就是西郊,数河阳郡的景色最美。”
说话间,一行人穿过正厅、书房和前院花园,来到一处垂花门前。
“启禀狼王、王妃,从这里进去就是府中内宅,外人不便进入,下官就告退了。”
贺玄卿颔首,“曹大人辛苦了,来人,好生送曹大人。”
礼部侍郎弓着身子小步后退,待退了三步后才转身离开,出了六皇子府,汗流浃背的曹诚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来到屋内,没休息够的景晏本就有些困倦,加之又折腾了这一通,但碍于天明,和下人在场也不好遣人出去自己打盹儿。贺玄卿看着自家王妃没精神的样子,直接打发了仆人们,并让若瑾准备洗澡水。
景晏在草原被贺玄卿宠的没了边儿,很少露面受人拜见,狼王也不准别人来打扰他的王妃,所以景晏在府中更是随心所欲,今天冷不丁的穿上礼服,竟然被沉重的华服压的肩膀酸痛,在温水里泡了半晌才缓过劲儿。
景晏泡够了澡,披着松垮的中衣从屏风后出来,身上还泛着水汽,一截白皙的锁骨明晃晃的露在外面,两缕湿发垂在额旁。出浴的美人儿更是慵懒,他凑近贺玄卿,在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被属于他夫君的味道包裹,半阖着眸子,昏昏欲睡。
贺玄卿率先起了头:“这礼部侍郎办差倒是周全。”
景晏似乎被人打扰到了,他微蹙了眉,扭过了头,懒懒道:“曹大人在礼部半辈子了,没有人脉也不懂攀附,前年刚升侍郎,这还是因为朝中举荐孝顺双亲才升的官儿。”
他觉得不舒服,又在贺玄卿怀中换了个姿势。
贺玄卿低下头,鼻尖沿着景晏的脸颊一直嗅到脖颈,汲取着自家王妃身上的幽香。他把头埋在景晏的肩窝道:“怪不得,我说怎么送你和亲、奉旨接我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此次都能轮到他身上。”
“是啊,曹大人虽然平庸,但却是个达观的人,他对这些事都不甚在意,送我去和亲那次也是勤勤恳恳,他最在意的是家里的独女,他是个出了名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
“怎么,阿晏羡慕了?难道为夫不好吗?等将来你生了孩子,为夫也对他好,但还是最爱你。”
对于贺玄卿的情话,景晏并没做理会,他推开狼王坐起身,软着嗓子道:“夫君,我想出去一趟,晚膳你先吃好不好?”
看着起身找衣服的景晏,贺玄卿心中疑惑,站在一旁问道:“阿晏这是要去哪?可用为夫陪你去?”
景晏察觉到自己有些急切,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顿了顿说道:“不过是给一位朋友送东西。”
朋友?送东西?那还能有谁!想必是顾修鸣那斯!前世他就觊觎景晏,这一世明明和自己心心相印的爱妃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他,贺玄卿心中又气又恼,但不敢发作。
他要想个办法断了这两个人的念头!
第22章 吃醋
贺玄卿重活一世,怎么能让自己的阿晏回到中原的第一天就去见顾修鸣那个小白脸,再说了,如果是去见那厮,也得是自己陪同,才能让顾修鸣知道狼王是有多重视他的王妃!
今天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景晏去,所以贺玄卿“恶向胆边生”计上心头。
贺玄卿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榻上,头顺势在刚刚靠过的臂枕上。只见他半眯着眼、双眉紧蹙,一手还煞有介事的按在自己的太阳穴。
景晏心中大惊,眼底甚至染上一丝惊恐,他扔了手中找到一半的衣物,两步就冲到贺玄卿身边,问道:“玄卿,你怎么了?”
景晏的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轻颤
毕竟从他们成亲以来,所向披靡、威风凛凛的狼王在他面前从未出现过任何不适,甚至上战场也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他强健的体魄让景晏忘了他也是个普通人,也会生病,也会在他面前倒下。
他拉住想要喊人的景晏,有气无力的答道:“嗯……我没事,就是头疼。”
“头疼?”可是受风了?”
景晏故作淡定的让贺玄卿躺在自己腿上,微凉的手温柔的抚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确认他没有发热,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而后轻柔的帮他卸了发钗和法官,力道适中的给他按揉头部的穴位。
半晌,他轻声问道:“这样可舒服些了?”
“嗯……力道还能大一点,为夫受得住,我的阿晏怎么什么都会,当真是贤良淑德。”贺玄卿安静的躺在自己爱妃的腿上,闭着眼感叹。
他没有看到景晏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景晏若有所思的给人按着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夫君你真的只是头疼?有没有什么其它不适?会不会是遭人暗算或是中毒了?你仔细想想,今天可是不仔细吃了什么东西?亦或是不小心碰了什么东西?我看书上说下毒之人无孔不入,甚至在呼吸间也能中毒。”
景晏尽量克制自己双手的颤抖,装作没事人一样。
从小到大,对景晏来说重要之人只有两个,一位是自己的母妃,另一位就是贺玄卿。
他在贺玄卿这里得到了家的温暖、夫夫间的爱意、甚至无下限的宠溺,狼王弥补了他心里关于情感的缺口,有时候,贺玄卿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导师,他从不要求景晏为自己做什么,而是在他身旁以身作则。
许是在宫里呆久了,有些东西越是唾手可得越容易让他害怕,他怕有一天这些美好又珍贵的东西就像易碎的美梦般消失、他怕有一天贺玄卿对他倦了会收回所有的爱意、他怕贺玄卿有一天会彻底的离他而去。贺玄卿征讨吐蕃的那些时日,他才明白贺玄卿对自己的重要,可他不想承认,直到刚刚他才明白,他不能接受二人的生离,更没想过死别。
在他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玄卿早已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他好像不会累、不会输、不会难过,这样一个草原硬汉竟然还时刻关注着自己,还在一点一点的温暖着自己那颗在宫中早已被践踏的冰冷不堪的心。可今天这人却在自己面前忽然倒下,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甚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贺玄卿睁开眼,看到景晏眼尾泛红,原本满是爱意的眸子中饱含担忧,面部线条也紧绷着,整个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生怕他真的出事,他甚至在景晏的眼中读到了一闪而过的担忧。
这样的景晏让他的胸口发闷,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知道景晏当真了,他的阿晏真的在担心自己,而吃醋装病的自己可能玩过火了。
虽然他很想告诉自家王妃自己是装的、自己没事,可看景晏如此担心自己,贺玄卿心中又泛起一丝淡淡的甜蜜,看来他的王妃是真的爱上他了,自己这段时日的心意没有白费,这个小白眼狼什么都知道。
贺玄卿哄道:“阿晏你别乱想。我头晕可能是屋子里太闷了,也可能是水土不服,不是什么大事。你再给我按按头,一会儿再陪我去花园透透气可好?”
景晏面上难掩担忧之色,轻声问道:“真的没事吗?要不要传太医瞧瞧?”
“不用。如果我刚到都城就看太医,传出去让中原怎么想,你父皇非得把你抓到宫里问你是怎么回事,他可能正愁没有由头和你套话呢,到时阿晏肯定为难,万一因为我影响到我的阿晏可就不好了。”贺玄卿说的一本正经,末了,他又瞄了景晏一眼,小声嘟哝道:“我可不想让我的心肝为难。”
“是是是,夫君说的都对,可还是身子要紧,要不请云莱过来看看?” 边说边扶他起身。
贺玄卿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脸上闪过一丝得逞,又道:“阿晏,天色不早了,外面多少有些凉意,我怕你着凉,咱们别去花园了,不如我们传晚膳吧,今日早些休息。”
景晏依言唤人传了晚膳,他根本没心思吃饭,一颗心全在贺玄卿身上。看着本就不舒服的狼王还给自己布菜、盯着自己吃饭,他心中更不是滋味,只是倔强的端起八宝粥喂到贺玄卿唇边。
贺玄卿一愣,随即张开嘴乖乖喝粥。
他就着景晏的手喝了几口后接过碗道:“阿晏,你再不吃饭为夫要心疼了。”
景晏夹起碟子中的玉兰片勉强吃了口,又不禁看向喝粥的贺玄卿,问道:“夫君,可好些了?”
贺玄卿不想再让景晏再担心,笑道:“我的心肝亲自喂我,什么病都好了。”
看着比刚刚精神些的人,景晏略放下心来。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用帕子擦了擦嘴,假装漫不经心的道:“夫君,一会儿你先去沐浴可好?我出去一趟,半柱香的时间就回……”
话还没说完,贺玄卿便故意松手,将调羹掉落在地,“啪”的一声,精巧的瓷质勺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碎成几半。
伺候晚膳的婢女们吓得纷纷无声的跪下。
“玄卿,你怎么了?!”
景晏吓得站起身去扶他。
贺玄卿也不理会跪下的人,他假意捂着心口,小声和景晏说道:“阿晏快去吧,早去早回,我没事。刚刚只是一时失了手,别担心为夫。”
而后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淡淡的说道:“都起来吧。”
景晏嗅到了贺玄卿的情绪有些微妙,可他猜不准原因,但自己的意识却告诉他要哄眼前这个人。
景晏来到贺玄卿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则主动的给人按脖颈放松,像极了在抚摸生气的巨型犬。
他柔声道:“夫君就是我的天,哪有把天放在家中不管,做妻子的自己出门的道理,夫君要是想我了怎么办?”
靠在自己身上的贺玄卿听了景晏的话很是受用,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景晏拉着他坐在榻上,让婢女们撤了晚膳,继续说道:“我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想给一位故人送那几箱子的书。只是我与那位故人许久未见,亲自送去显得正式一些。”
景晏确实是要去见顾修鸣不假,可不光是要和他叙旧,也因为他在文华殿当差,经常侍奉在广元帝左右,以后也好打探一些消息,毕竟景晏再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了。
他怕贺玄卿不信,偷偷叫人把那几箱书籍抬上来给自家夫君看,贺玄卿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偷瞄了几眼,立刻又一计上心头。他假装看不清,端起小茶盏就朝箱子走去,然后一个踉跄将手中的茶水泼在箱子上,弄湿了上面的几本书。
“哎呀,阿晏对不起,我把你给挚友的心意弄脏了。”贺玄卿声音中透着委屈,眨巴着眼睛看着景晏。
景晏这才察觉,好像只要提到出门他就会“头痛”,而且还故意把自己送顾修鸣的书泼上茶水,贺玄卿莫不是……生气了?
景晏连忙安慰他,口中说着:“几本书不碍事,把书晒干了打发家丁辛苦一趟送过去就好。”
贺玄卿听到景晏不去了,不由得面露喜色,他赶紧收住自己的喜悦,依旧装着力不从心的样子道:“都怪我,让阿晏没有见到挚友。”
“谁也没有我的夫君重要。”景晏让贺玄卿靠在自己的肩上,问道:“夫君,我们明早吃饺子可好?”
贺玄卿被问的一头雾水,他不记得自家王妃爱吃饺子。
景晏打量着他笑道:“因为这屋子里可有一坛子陈年老醋可以蘸着吃……”
贺玄卿被识破了,可碍于自己狼王的面子又不想承认,只得黑脸看着一脸笑意的景晏,那湿滑的舌在粉唇中若隐若现,诱人极了。
贺玄卿坐起身,眼中尽是浓烈的情愫,他把人拉倒跟前,俯下身狠狠的吮吸景晏的唇瓣与人唇齿交至,长驱直入的缠上让人肖想已久的舌,仿佛要把人吞噬,他把景晏说到一半的话狠狠堵了回去,让他口中再也不能说别人的名字,只能因为自己而发出承欢的呜咽。
第23章 觐见 上
天还未亮,贺玄卿躺在景晏睡过的位置,借着窗外渗进来的日光,隔着帐幔欣赏窈窕的美人儿更衣。
刚刚,景晏闹气似得不让贺玄卿给自己更衣,坚持自己下床穿好中衣,待他照了照镜子,看昨夜的痕迹都被掩盖住后才哑着嗓子唤人进来伺候。
他发现自己嗓子还是哑的,又镇定自若的去倒了杯茶水润喉。
婢女们捧着痰盂、面盆、手巾等物鱼贯而入,即使熏着名贵的龙涎香也难掩屋内淡淡的腥膻之味,侍女们一进屋便知昨夜发生了什么,都羞的不敢抬头。
若瑾从外面进来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外屋的窗户。
“夫君,今日我们要入宫觐见,寅时已到,该起身了。”景晏见人迟迟不起身,只好掀开帐幔柔声道。
贺玄卿伸出手等着景晏过来扶自己起来,景晏刚把手放在他的大掌上,贺玄卿一个用力,让自己的爱妃跌落在到他的怀中,身下的被褥厚,没有摔疼美人,他闻着景晏身上的幽香混杂着他的味道不禁心猿意马。
景晏用余光扫了一眼立在外头的侍女,她们垂着眼眸不敢往里多看一眼,景晏不好发作,只得用手抵着他坚的胸膛,眼睛向外撇,不去看他,好像在拒绝。
他小声提醒道:“夫君……”
狼王识趣的放开自己的王妃坐起来,结实的胸膛和挺括的背上的一道道疤痕被各种新鲜的抓痕覆盖,那都是昨夜景晏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贺玄卿好像故意展示自己身上的“杰作”一般,特意往前凑了凑,让景晏能更加清楚的看到。
他将人箍在怀里,吻着景晏的耳廓,宠溺道:“看看阿晏干的好事。”
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要不是怎么求他停一下他都不听,自己能控制不住抓伤他?在那时候,景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掌控在贺玄卿手里,那种失控感和灭顶的快感让人根本控制不住。
他第一次失控时,景晏发现自己抓伤了贺玄卿吓得不轻,余韵未退的整个人都下意识的收紧,无助的眼神都带着颤,甚至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可狼王却满眼爱意的望着他,抓着人的胳膊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脊背上。景晏害怕又不敢不从,他将自己的指尖藏在手心,握成拳虚搭在人的肩膀上,侧过头不敢看他。
贺玄卿安抚的吻了吻不安的王妃,和人鼻尖相抵,轻声说:“是为夫不好,让阿晏太舒服了对不对?我好爱这样的阿晏,在我这里你就要为所欲为。”
说完,他又重重吻上景晏的唇,将人拖入新一轮的潮水中。
景晏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侍女低着头奉上的中衣,自己伺候人穿了,婢女们站在稍远的地方用余光看到狼王的一身痕迹都红着脸低垂下眼帘。
景晏被伺候着穿上华贵的朝服,看着婢女们忙碌且有序的样子,他心中不禁感慨,上次这么多人伺候自己还是出嫁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心如死灰,不知自己的未来如何,以为自己的生死皆在那人的一念之间,仅仅过了一年,现在的自己在狼王的宠爱下不至于每日围囿于内宅,而是被给予做皇子时都没有过的尊重和自由,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母妃和朋友,这也是自己没想到的。
景晏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竟然觉得作为异族的贺玄卿好像也不错?他光明磊落、文武双全,至少比朝堂中尔虞我诈的那帮老狐狸好很多。
贺玄卿为爱妻准备了一件月白织金孔雀羽妆花纱云锦朝服,袖口及领口均滚暗金边,用妆花纱织法绣满了鸿雁以及日月火等寓意吉祥的团纹,又在整件朝服上缀满南海珍珠,袖口及领口的暗纹两边还缀着双排珍珠,美得让人炫目。
景晏将衣服穿好后暗自感叹这件它的贵重和奢靡,毕竟一寸云锦一寸金,还有这么多南海珍珠,恐怕真真是价值连城。
若瑾在拿出一只工艺复杂的缧丝金簪想伺候景晏戴上,景晏也没看清,只觉那只还镶嵌了宝珠的金簪有些过于华贵,他并不想招摇。
贺玄卿看见那只金簪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吩咐道:“不带这只,去匣子里给王妃换那只嵌珍珠的来。”
景晏在草原的家里甚是随意,每日多用银簪或玉簪,就算是玉簪也不是什么成色太好的,这样万一哪天失手摔了也不心疼,只有做皇子参加祭祀时才用皇帝赏的金簪。
他暗自咋舌,没想到骁勇善战的贺玄卿懂这些,还直到这套衣服配了簪子?如此贵重的发簪和衣裳,也不知道狼王哪来的这么多钱。
若瑾绕到屏风后,从描金漆盒中取出一只掐丝镶嵌珍珠的金簪给王妃带上。这只珍珠黄金簪确实比那只景晏没来得及看清长相的“金疙瘩”更配,和这身缀满珍珠的朝服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贺玄卿穿的则是一件同款半旧的锦缎月白吉服,绣着吉祥纹饰及猛兽,但衣料质地都不如景晏的好。
自贺玄卿重生以来,他便知道,无论如何二人会回到中原,毕竟他的阿晏思母心切,从新婚那晚起,他便让人按在自己吉服的样式去给他的爱妻赶制一件价值连城的云锦朝服,目的就是要让中原人瞧一瞧,自己对景晏的好,他就是要让他的王妃成为焦点。
穿戴整齐的狼王在衣服的映衬下更加俊朗无双,景晏看着威严俊美的人一时竟移不开眼睛。
贺玄卿好像也注意到了自家王妃眼中的痴迷,心中甚是得意,他屏退正在系腰带的侍女,眸子带着笑意看着景晏柔声道:“还是阿晏系的更好些。”
他看了看腰带又看了看已经收拾妥当的景晏示意他帮自己系腰带。
景晏不情愿的上前接过腰带,面对着贺玄卿将自己的手绕到他的身后,用半抱的姿势在他的后腰处打结,可打结时贺玄卿并不老实,悄悄的往前挪了半步,直直的撞到人怀里。景晏面皮薄、心中慌乱,手中的腰带一松,一端差点滑落在地,贺玄卿接住腰带的另一端,将他塞到景晏手里。
他抱着害羞的人,在他耳边轻声说:“爱妃,专心点。”
这一句话更是让景晏想起了昨天的一些画面,昨天他用哭哑的嗓子告诉贺玄卿说不要了、他认输,求求狼王放过自己,可贺玄卿听到“书”这个字更是醋意大发,心中总觉得这还没喂熟的小家伙又念着顾修鸣呢。他用自己强悍的力量直接就着刚刚的样子让人翻了个面,而后箍着他的腰不让人跑。景晏觉得自己像极了被狼按在掌下玩弄的猎物,他就是想看自己哭、看自己失控、看自己求饶,看自己只能依仗着他,紧紧依附于他。
当景再次哭求的时候,贺玄卿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在人耳边轻声说:爱妃,专心点。”
看着调皮的狼王,景晏当着侍女们不好多说,只能默不作声的将人抱在怀里给他迅速系好腰带,而后又将腰带绕到前面整理妥当,再帮他摆好腰带上垂下来的香囊,那还是当时贺玄卿远征吐蕃时,自己亲手绣的并蒂莲香囊。
并蒂莲在中原有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之意,当时的景晏见他迟迟不归以为贺玄卿此去凶多吉少,为了打一个伉俪情深的名声,景晏在思念贺玄卿之于就亲手绣了一个不太美观的荷包,希望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狼王无论他怎样自己都会生死相随。可没想到平安归来的贺玄卿竟然像显摆一般,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都日日带着,真是羞的景晏无地自容。
景晏摆弄着不听话的香囊,怎么都放不好,二人又挨得极近,他感受到贺玄卿和昨夜一般深情的目光和温热的气息,那一瞬景晏竟然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禁暗骂自己越来越禁不住贺玄卿的诱惑,狼王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自己就受不了了。
贺玄卿故意用灼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脸颊,他的唇更是近在咫尺,好像正在诱惑着他,让他主动送上门去亲。
刚刚的不快已经被景晏抛之脑后,他只觉面颊发烫,心跳也快了起来,他想离人远点,怕被听到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景晏这才明白,从贺玄卿让自己给他系腰带时就没安好心,一大清早的诱惑自己,他也明白有心机的狼王想讨一个吻,他本不想的,可还是把持不住,落入了狼美男的圈套。
他安慰自己,贺玄卿不顾危险千里迢迢陪自己回中原,难道还不该奖励吗?况且昨夜他拉着自己没完没了的理由还有一点就是因为今日要见广元帝和那帮老狐狸他紧张,所以要景晏帮他缓解。看他昨天的样子,景晏真的差点相信他是真的紧张了。
他趁着婢女转身,仰起脸迅速轻吻了一下狼王的唇,而后推开人,自己转身去用膳,也不等他。
贺玄卿看着自家王妃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第24章 觐见 下
二人入宫恰值早朝时分,他们知道这是广元帝的有意安排,所说是皇后去信“请”狼王夫夫二人来参加寿宴,但在中原史官和满朝文武眼里,这属于狼王来朝,加之又有和亲,恐怕早已变成了草原无声的“示弱”和“屈服”。但这些对于贺玄卿来说他不太关心他人之言,毕竟自己兵强马壮,中原人心里有数。此行只要不伤害到自己的爱妃,他的面子没那么重要。景晏开心,他就开心,景晏见到母妃开心,他就更开心。
贺玄卿携景晏进了大殿。
马车停在承天门,广元帝身边的小太监小福子带着两顶红毡小轿立在宫门旁。
他见二人来了,远远的就带着宫人们跪下扣头道:“参见狼王、王妃,主子一路辛苦了。
贺玄卿扶着景晏站定,沉声让众人都起来。
小福子微弯着腰,恭敬道:“皇上特意开恩赏软轿两乘给二位主子,可至宣政殿正门。”
景晏听了惊的嘴唇微张,心中捏了一把汗,从国家层面而论,贺玄卿是和广元帝平起平坐的一国君主,用开恩和赏赐这种说法都是上位者对臣子的做法,这样对狼王未免太瞧不起人,同时他也有些心疼贺玄卿,都是自己拖累了他,如果不是他娶了自己,怎么会变成广元帝的女婿?此时,他生怕狼王生气发火,引来双方的摩擦。有些不安的人用余光注意着贺玄卿的表情,如果贺玄卿不悦自己要及时救场。
重生一世的贺玄卿知道这是广元帝的计,上一世他就因此迁怒景晏,这一世他绝不会犯同样的错。
狼王牵着自家王妃的手,柔声问道:“阿晏可累?我们要做轿子吗?”
景晏实在猜不透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只能先回应他一个温和的笑,而后道:“全凭夫君做主。”
“好,那阿晏便陪我走走吧,我也想见识见识中原的皇宫。”
说罢,贺玄卿牵着景晏步入承天门,留下一众宫人和抬着轿子的轿夫匆忙跟在后面。
机灵的小福子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找补道:“二人主子累了尽可上轿,奴才们都在后面伺候着。”
贺玄卿牵着景晏走在长街上,景晏本想领路但他却发现贺玄卿好像认路一般,根本不用自己指路。
快到宣政殿时,贺玄卿在他耳边小声说:“待会儿别紧张,一切有我。”
说完还捏了捏景晏的手。
景晏点点头,心道,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有什么可紧张的,倒是他,异族首领只身一人踏入死对头的地盘,难道就不怕吗?他不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意思?
二人没有多言,殿外通传的太监见二人来了便跑去报信,没多久广元帝就宣他们上殿。
“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景晏对着高殿之上的父皇面容严肃的叩拜。
“吾儿平身。”广元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中原皇帝,我们终于见面了。”贺玄卿站着没动,朗声说道。
“大胆!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身后传来呵斥之声。
贺玄卿眼神凌厉的看了那人一眼让那位大臣心中一紧。
“我们草原儿郎没有跪拜礼节,我给皇上行的乃是草原上和亲近人才会使用的家礼。”狼王深深的看了一眼景晏,牵起他的手,继续说道:“我娶了皇子,自然和中原是一家人,一家人何须行跪拜大礼?还是说你不想看到中原和草原交好,才出来故意挑拨!”
贺玄卿的一席话竟然把自己不行礼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还反手污蔑了言官一把,不曾想骁勇善战的狼王竟还能在朝堂之上如此伶牙俐齿。
那人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扣头道:“皇上,臣断无此意!”
景晏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位“直言”的大臣是刑部的一名小官,叫什么名字他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他的女儿是刑部尚书这两年的宠妾。
广元帝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沉声道:“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景晏觉得贺玄卿娶自己着实委屈了他,不娶自己,他可以和中原分庭抗礼,娶了自己却要假装和中原一家亲。况且看今日的情况,等他们出去后,朝堂上的这番话马上就会被传成狼王欺负中原朝臣、藐视中原。
广元帝端坐在宝座之上,九旒冕遮住了他的情绪,语调淡薄的开口:“狼王不远千里而来为朕祝寿,也是辛苦了。朕送你们小两口的府邸可还住的习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和皇后说,让为你们添置。来到这里也不必拘束,有空让晏儿带你四处看看。”
“谢皇上美意,您赏的宅子确实不错。”贺玄卿把“不错”两个字咬的很重。
因为这所宅子后院一街之隔的邻居是锦衣卫的后院,虽然两个地方从正门到正门的要走两盏茶的功夫,但飞檐走壁的话,转瞬也就到了,也就是,他们住在整个中原最大的情报机构眼皮子底下。
景晏也跟着谢恩:“谢父皇赏赐。”
“狼王喜欢就好,皇后也想看看娶了我们六皇子的好男儿,去吧,莫要让皇后和静妃久等。”
二人行了礼退出金銮殿,由小福子引着往携手并肩永安宫走去。
景晏听说自己母妃也在皇后宫中,脚步也比平日急了一些,贺玄卿看在眼里,他不希望景晏为此失了分寸,让别人也看出他的软肋,故捏了捏他的手提醒。
景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慢了脚步。
二人刚步入正殿,就在门口拜见了皇后,景晏虽已知道母妃也在,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从出嫁那日起,他便没有再指望能见到母妃。
贺玄卿看到一位和景晏有几分相似鹅蛋脸妇人,她身着素色软缎衣衫、头戴金簪、气质沉静,脸上施了薄粉,一看就是细心装扮过的,站起来时更显身形单薄。
那人缓步来到二人面前,叩首拜见狼王与王妃。
景晏已是王妃,身份尊贵,而母妃只是小小妃嫔,自然是要先给自己行礼的,看到亲生母亲给自己行礼,景晏心里不是滋味,可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婢女幽兰扶起静妃,景晏难言心中情绪,快步上前搀起母妃:“母妃……”他哽咽住,继续道:“母妃可好?”
静妃回握住儿子的手,红着眼眶连声道:“好好好,我好。”
得到母妃的回应,景晏才放开他的手,对着静妃恭敬叩首,贺玄卿也对她行了草原礼节后,便伸手扶起景晏。
静妃受了礼,转身回坐,边走边拭泪。
因为男女有别,后宫妃嫔见外男本就诸多规矩,再者又是差点打掉中原防线的狼王,更要小心防范。二人被引着在殿内略远的地方坐了,与皇后叙话,静妃则坐在皇后左手最近的地方。
“你们二人可算是来了,你母妃在这里等了你们好几个时辰了。早就听闻一表人才的狼王与王妃伉俪情深,甚是恩爱。”
贺玄卿朗声道:“皇后谬赞。”
皇后又道:“六皇子远嫁过去可还习惯?我瞧着倒是胖了,静妃你看呢?”
静妃的目光一直跟着景晏,直到皇后说话才回了神,垂眸答道:“托皇后娘娘的福,臣妾瞧着也是。”
景晏与贺玄卿对视一眼后道:“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臣在那边一切都好。瞧着皇后娘娘,气色愈发好了。儿臣还给您带了些土特产,待会儿命宫人给您送过来,都是补气、养颜的好东西。”
皇后低笑一声,故作宠溺道:“几个皇子里,属你嘴甜。好不好的,我们年纪在这里摆着,老喽。”皇后看向静妃又道:“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倒是看着这些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
静妃笑的端庄,缓缓说道:“皇后娘娘还是我入宫时的样子,那时候您就穿着这么一身红绸子撒花大袄。”
皇后端起茶盏悠然的品了一口,看向静妃,脸上还挂着笑:“你就会哄我开心。我看到晏儿,总会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他以前和陆修鸣厮混的日子好像还是昨天。”
此话一出,静妃端起茶盏的手愣住了,面上的喜色尽退,柔声道:“托皇后娘娘的福,晏儿才能如此活泼,小孩子家家臭味相投,一起玩闹也是有的。”静妃掀开茶盏盖子,闻了一闻杯中的茶,继续道:“皇后娘娘宫里的龙井存的真好啊,和春天喝的味道一样,臣妾想何娘娘请教这存茶的巧宗。”
“这好说,到时候让我身边的绿筠教幽兰便是。”皇后笑道:“小孩子们最认真,我记得景晏以前还有一个绣着鹤的香囊呢,一直随身带着。”
皇后说完,用余光瞟了一眼贺玄卿,见他面上有些冷色。
上一世的蠢货贺玄卿就中了皇后的计,误会了清清白白的景晏,害他们闹了误会,重活一世的他并不在意。皇后说这段的时候贺玄卿心里盘算着,皇后宫中的茶确实不错,这么好喝的茶,他竟然没早日弄到给阿晏尝尝,手下这帮人真废物。
景晏却吓得够呛,即刻跪下道:“皇后娘娘明鉴,我与顾修鸣乃是孩童胡闹……”
皇后慈爱的打断他的话,“快起来,这孩子一紧张就跪,我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而已。”
一向疼爱自家王妃的贺玄卿随看在眼里,但也并未起身扶他,而是故作冷淡的端坐在一旁吃果子,心里盘算着回家不仅要给他的阿晏揉膝盖、泡脚,还要给他做一幅护膝。
景晏惴惴不安的拜别皇后,临走前,皇后还开恩特意准许他送母妃回宫。
贺玄卿作为外男,则在宫门口等他。
第25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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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拜师
被赶到书房的贺玄卿没有香软的王妃在怀,竟然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他烦躁不已,心中不知道“问候”了皇后多少次。终于熬到天亮,他正想着一会儿用早膳时要怎么“教训”一下调皮的景晏时,若瑾带着几个丫头捧着精致的食盒进来了。
贺玄卿一看便知是景晏打发她来的,只是两眼冒火的盯着她们手里的东西。有外人再他不便多问,冷脸看着若瑾麻利的打开一个个雕花漆盒将餐食摆好。
桌子上的菜色更是去火的很,什么绿豆百合莲子粥、凉拌黄瓜,苦瓜酿肉,看的贺玄卿脸都绿了。这是什么意思?景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他亲手为狼王做了一片草原?
若瑾摆好菜后退到一旁禀道:“启禀主子,王妃知道他昨日惹您生气了,都是他不对,今日天还没亮王妃就起身为您准备早膳,这去火的绿豆百合莲子粥在火上足足熬了一个时辰,王妃一直看着,他还特意吩咐厨房将做几个消火清口的小菜,请您消消气,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他为何不来见我?”贺玄卿专心净手目不斜视,余光却在扫量着自家王妃给他亲手熬的粥。
“王妃自知有错,不敢来见您,现下正在厨房赶着给您准备午膳,连早饭都是站在灶台边将就吃的。王妃怕您生气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外人乍一听这话以为景晏在伏低做小,堂堂中原六皇子竟然为了讨草原蛮族的原谅不仅不敢见夫君,还躲到厨房像下堂妻一般为丈夫洗手作羹汤。也只有内里的人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的哑谜。
贺玄卿确实生气了,他气的是景晏这般狠心的把自己赶了出去,让他有家不能回、有妻不能抱。景晏是个不会做饭的,估么着在厨房也只是做做样子,大多数活儿都是由祝一代劳,可能只有拍黄瓜是景晏亲手做的。
若瑾传话的第二层意思是暗示贺玄卿不要去找他,以他对自家夫君的了解,他肯定会找自己“兴师问罪”,非得大白天给自己一点教训,可府内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绝对不能让狼王来找他,所以他说自己要在厨房“忙”。
净了手的贺玄卿看到桌上有一道火熏撺鸭子热锅,面色便和缓了一些。入冬之后中原人也讲就一起吃一口热乎乎的锅子,让手脚暖和起来。但现在还未入冬,景晏就给他上这道菜,分明是暗示自己心里有他、要用锅子给他暖暖昨夜在冷榻上受凉的心。
贺玄卿用银箸夹起一块黄瓜送入口中,果然是自家王妃做的,应该是把酱油当成醋了,齁的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莲花白瓷碗喝了一大口粥来缓解口中的咸味。
他淡淡吩咐道:“惹本王生气,还敢找各种托辞?让他好好在房中闭门思过。”
就算是做样子,他也不想他的阿晏在烟熏火燎的地方。
吃完了没有王妃的憋屈早饭和午饭,贺玄卿躺在府中的廊子下晒太阳。
“哎呦,我的主子,这里风大,您小心着凉。”
贺玄卿正烦躁的很,他睁开眼,目光凌厉的朝那人望去,只见一个长得尖嘴猴腮老鼠眼的干瘦家丁半弯着腰,扯出一个极为标准的和善假笑,语气热络的好像是家中几十年的老奴一般。
这人他记得,叫王二,这个狗东西和皇后里应外合嫁祸自己、还一直挑拨自己和景晏的关系,景晏死后他还偷了自己的布防图。自己差点把他忘了,他倒主动送上门来。
王二被贺玄卿的目光吓得一怔,随后谄媚的说:主子恐是在宅子里待的闷了,奴才知道这城里各处好玩的地方,可需要奴才给您介绍介绍?”
贺玄卿的目光变得和善不少,他坐起来顺着王二的话茬玩味的笑道:“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咱们宅子往北面是樊楼,那附近好玩的很,不仅有中原最漂亮的姑娘、还有最清秀的小倌儿,更有好酒美食、骰子游戏,只有您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达官显贵们都爱去那一带玩儿哩!”家丁一脸谄媚。
贺玄卿一脸严肃,故意说道:“你这奴才,真是大胆。”
王二吓得一身冷汗,眼中透出惊恐,刚要跪,就被贺玄卿铁掌一般的大手扶住。
“有这等好事怎么才告诉我?”贺玄卿带着笑意假装责怪。
家丁面容上的惊恐迅速褪去,剩下劫后余生的假笑,嘴角都要快乐开了花,赶紧道:“奴才只是外院粗使奴仆,这么久才能见狼王一面……实在……”
“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王二。”
“王二还不带路?”贺玄卿正了正衣领问道。
“狼王,您这边请。”王二欢天喜地的引着狼王出门了。
重活一世一定,他要好好整整这个王八羔子。
王二引着贺玄卿来到香漪阁,这里的姑娘似是知道会有人来一般,刚过晌午竟然收拾的花枝招展站在门前揽客。姑娘们见他来了,主动冲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想让人进去喝一杯。
贺玄卿没动,故作轻浮的打量着两位美人道:“王二,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
“主子,这两位只是往来逢迎的姑娘,真正好玩的在里头呢,咱们进去瞧瞧?”
他记得香漪阁表面是青楼,实则是皇家刺探各路消息的地方,贺玄卿又不傻肯定不会主动踏足这种地方,况且他的王妃还在家里等他呢,他要为阿晏守身如玉才行。
“刚一到这里就是最好玩的地方?两眼一摸黑的进去多没趣儿,随我去别处逛逛。”说完他甩开二人把腿便走,只剩王二在后面追。
贺玄卿腿脚快,王二跟在后面小跑着才能勉强追上,他边跑边和人介绍有趣的好地方。
他哪里比得上狼王的,没多久贺玄卿就将人甩掉。
贺玄卿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似乎在找什么,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与四皇子景安交好。
上一世,贺玄卿和景安在卖艺摊子前因争执起了争执而大打出手从此交恶,后来景晏死后,景安被提拔为禁军统领,直接与贺玄卿兵戎相见,他算得上是中原比较棘手的敌人,所以他这次要主动出击、化敌为友。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骑马的士兵大喊:“八百里加急!”
众人听到后纷纷让路,仓促间不只是谁碰倒了一位身穿灰布袄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中的糖豆散落一地,她不知危险,冲回去捡糖豆,就在这时,小姑娘才猛然发现狂奔而来的马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早已吓得忘了哭泣,士兵发现她时也已经来不及,眼看手里握着糖豆的女娃娃就要被马蹄踏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贺玄卿一个飞扑,将小姑娘捞起来护在怀中,而后迅速起身用惊人的臂力抓住一侧的缰绳,让飞奔的马蹄改变线路。
没想到马儿受到惊吓,竟然抬起前蹄立了起来并发出一阵嘶鸣声,将士兵重重摔在地上。
贺玄卿迅速将吓傻的小女孩放在地上,给她掸了掸身上的土,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士兵从地上爬起来又气又恼,看到贺玄卿只穿着绸布衣裳,以为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便训斥道:“是你这个不长眼的混账敢挡爷爷的路?我可是要为皇上送信的!八百里加急信件,耽搁了你掉脑袋都赔不起!”
小女孩被吓得大哭,贺玄卿正要教训一下他时,身后传来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
“这位兄台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军爷若没有受伤还是送信要紧。”他来到二人面前,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士兵手中,继续道:“一点心意,给军爷赔个不是。”
士兵看到来人的样貌立刻噤声,领过银子牵着马灰溜溜的走了。
那人先查看了小姑娘的情况,并拿出几枚铜板给她买糖吃,小姑娘抹掉眼泪,笑着对他们道谢后跑走了。
这人正是四皇子景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贺玄卿忍着内心的激动上前抱拳行礼,“多谢这位公子相助。”
“兄台不必客气,我看兄台刚刚救人时身形敏捷、驭马时臂力惊人。”景安不自然的停住,他说的有些激动,毕竟他在中原还没见过有如此臂力之人,继续说道:“所以想冒昧多问一句,兄台可否赏脸来我府上传授一二。”
贺玄卿心中乐开了花,没想到这个武痴还是一如既往的求知若渴,这可正中他的下怀。
他脸上却一脸为难,故意说道:“武学功夫讲究传承和规矩,就算我真有心想教你,也需……”
他故意卖关子让景安这个痴迷武学的人看得见学不着,只能干着急。
景安像是怕贺玄卿反悔似的抢先道:“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拜先生为师!师傅,请受徒儿一拜。”说罢便对着贺玄卿恭敬的作揖。
贺玄卿只是没想到前世的死对头现在竟然这么轻易就拜自己为师,见过大世面的狼王被景安这一举动弄懵了,既然他诚心诚意的拜师,自己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他扶起景安,假意推脱道:“看你如此心诚,我若再推脱倒像是自己小气了。”
“师傅说的哪里话,只要师傅肯传授武学,弟子谢您还来不及。敢问师傅如何称呼?”
“艾晏。”
第27章 中药
二人分居了足足三日,让狼王和王妃面和心不和的消息都传了出去,现在满城都知道新婚不满一年的六皇子已经被丈夫冷落,恐怕已是再难得宠。至此,被“禁足”三日的景晏也终于能和自己的丈夫贺玄卿在一张桌子上用膳了。
二人虽住在同一个所宅子里,却真的有三日未见面,这让日日都黏在一起的二人都异常思念对方。
第四日一早,贺玄卿早早来到正厅,远远的就看到穿着一袭松花绿团花长袄的景晏在前厅忙活,指挥者着婢女把鹿筋松茸三鲜鸡热锅子放的离正位远一点,以防热气熏到贺玄卿。他又觉得婢女们手脚慢,亲自上手和若瑾一起摆放早膳、亲自盛粥摆放在狼王坐的位置上。
景晏打量着桌上的几道菜,觉得今天的葵花小菜、燕窝鸭片离贺玄卿太远了,又让若蝶调换菜的位置。
贺玄卿不禁放慢了脚步,他甚至屏住呼吸看着不远处自己上一世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
萧瑟的寒风没有吹进热火朝天的前厅,透过锅子里蒸腾出的氤氲热气,伴着院子里诱人的饭菜香,欣赏着忙的面颊微红的景晏,他只觉这一瞬美的像一幅画。狼王心中更是一片柔软,他多想一直这样,和景晏做一对平凡夫妻。
景晏抬眸看到贺玄卿站在门前正盯着自己看,这样赤裸裸的目光放在以前,景晏早就脸红了,现在他思夫心切也顾不得羞了,快步迎上去行了礼。
他恭敬道:“夫君。”
自始至终,景晏饱含爱意的目光都没从贺玄卿身上挪开。
贺玄卿亦深情的回望着他,一只手托住景晏行礼的手,二人接触的那一刹,景晏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竟对着已成婚半年的夫君心中生出一丝悸动,一下子羞红了脸。
贺玄卿亦是如此,景晏身上的幽香直往他鼻腔里钻,让他心神一荡,再看自家王妃眼底的乌青、消瘦的小脸,想必景晏这几日也是没睡好,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了,他此刻只想把这个可怜又憔悴的小妻子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若瑾看出了二位主子暗送秋波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打断,说道:“启禀主子,早膳已准备妥当。”
二人这才觉得不妥,毕竟一屋子人看着呢。
景晏面色微红,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他迅速抽回手,低头跟着贺玄卿入座。
席间,景晏自己没吃几口,一直按照贺玄卿的喜好殷勤的给人布菜,还忙前忙后的伺候着,看的贺玄卿直心疼,等他撂下筷子,景晏又让婢女端来茶水和精心准备的点心。
看着周到的王妃,贺玄卿又气又怜,气自己不能让心爱的阿晏可以好好吃饭,怜景晏不好好吃饭。他现在只想把他的阿晏抱到腿上亲自喂饭,也想好好问问他这几日为何就瘦了,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可一屋子的婢女在场他不能多言,这样的景晏看的他甚是心疼。让他有想起了上一世,景晏也是这样事无巨细的伺候自己的。可他呢?他却从未在意过。
二人刚吃完饭,正在漱口,白刃走了进来。
他行礼禀道:“主子,皇后口谕,请您接旨。”
景晏一听这话只对贺玄卿一个人说,他心下便知又是皇后故意离间二人的连环计,以身体不适为由识趣的告退回房。
贺玄卿来到外面在传旨老太监面前站定,狼一般的眸子盯着那人,让老太监觉得脊背发凉。
就算他拿着皇后的懿旨也不敢呵斥狼王无礼,也不敢让他跪下接旨,万一狼王发起怒来,他有几个脑袋够揪的?
老太监只得高昂着头尽量保持着颜面开始宣旨。
“本宫听闻你夫妻二人入中原后因子嗣问题离心背德,是本宫考虑不周,特赠美人两名、御酒一壶,望你二人和好如初,更望狼王收下。”
老态龙钟的太监声音却是极高极细,在安静的院落中透着诡异,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禁汗毛倒竖。
明明是皇后用顾修鸣与景晏年轻的旧事挑拨在先,让二人生出嫌隙,现在又故意曲解二人吵架的原因,直接用子嗣之事刺激贺玄卿,告诉他男妻不能有后,然后贴心送上美人、美酒,好意帮狼王传宗接代。
皇后这出独角戏唱的真是精彩。
话音刚落,小太监弯着腰将一个鎏金托盘托举过头顶呈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壶和一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酒杯。
传旨太监如枯藤一般的老手端起酒壶将金杯斟满,奉到贺玄卿面前。
“狼王,请吧。不要辜负皇后娘娘的好意。”
贺玄卿记得,这酒里有合欢散,服之使人意乱情迷,必须与人共渡才能释放药力,否则会暴毙身亡。
上辈子他并没有碰这两位美人,而是服下陆信送来的药勉强压制,却不想慎伤了筋脉,调养了许久。
不过这辈子他有备而来,早已命陆信寻来了对筋脉损伤极小的解药。
他冷笑一声道:“感谢中原皇后的美意。”
言罢,贺玄卿毫不犹豫的拿过酒杯将酒一口饮下。
传旨太监见人如此简单就喝了酒,自己也能回宫复命了。
王二掏出一包银子放在老太监手中,笑道:“各位公公辛苦了,一点心意还请收下,买点茶水。”
老太监暗中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陪笑道:“老奴岂敢,还是多谢狼王、王妃美意了。”
等传旨太监离去,合欢散霸道的药劲已经上来了,它侵袭着贺玄卿的感官,让他的神智开始不甚清明。
王二凑上前问道:“主子,皇后娘娘赐的美人……”
“当然是送到寝殿,难不成送到书房吗?”贺玄卿费力的稳住心神,声音听不出一丝破绽。
此刻,在寝殿的景晏顶着眼底两块乌青正要小憩,没了贺玄卿温暖的怀抱,这几天他确实也没睡好。他刚要躺下就被外面的动静吵的坐起了身,以为是贺玄卿没忍住揍了传旨太监。
王二领着两位美人直直的闯了进来,被若蝶呵斥无理。
他也不怕,只是跪在屏风后添油加醋的禀报了来龙去脉。
景晏听了极力平复自己翻涌的心绪,他看着跪在地上姿色上乘的两位美人,一想到她们马上就是贺玄卿的人了,在床上贺玄卿会不会也像对自己一样温柔又霸道?
他只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他尽量保持面色的平和,说道:“你二人既是皇后赏的人自然是懂规矩知礼仪的,以后要一心一意伺候好狼王,知道吗?”
他不知道自己用多大的隐忍和克制才说出这辈子最违心的话,他一点也不想让贺玄卿属于别人……
两位美人扣头道:“奴婢知道。”
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自己躲不过,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心中酸涩,觉得哪里空了一块一般。
他没再多说客套话、也没让他们免礼,任由王二和两位美人跪在地上,自己直接起身给夫君和两位美人腾地方。
若蝶跟着王妃往外走,迎面撞着刚进院的贺玄卿,他垂眸不去看狼王,只是恭敬的对人行了礼,而后绕开他径直往厢房的小书斋去了。
如果景晏看一眼贺玄卿就会发现他眼中不同寻常的渴望,甚至还带着一点可怜。
景晏和他擦肩而过时,独属于自家王妃的幽香再次来袭,哪怕是一点点都会让贺玄卿为之疯狂。难以自持的他想把生气的景晏拥在怀里,和人解释、告诉他自己只爱他一个、想把人占为己有,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可是他还不能,他知道这药的威力,他与景晏再多接触一分都恐自己会忍不住弄伤了心爱的妻子,贺玄卿只能握紧了拳头,暗暗忍着,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坐在书斋里的景晏暗暗安慰自己,罢了,横竖自己也不能给他开枝散叶,贺玄卿是草原的王,不能无后,早晚会纳妾。要是这两位美人争气,有了一儿半女,自己会视如己出养在自己名下对他们好就是了。若是这两位安分守己,能和自己相安无事的话,他可以让她们留下,如果家室清白可以封个侧妃也不是不行,毕竟自己是男子……
他有不禁算起时辰,贺玄卿的体力,应该时间不会短,想必那两名女子也可以满足狼王了,不像自己只会求饶。他胡思乱想着,心里更不是滋味,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只觉得讽刺。
景晏叹了口气,觉得心里烦躁得很,有股怒气挥之不去,而且鼻子还莫名有些发酸,正在他想揉掉自己的泪时,若瑾闯了进来。
“王妃!我……刚刚遇到追云了!”若瑾的声音带着哭腔。
景晏现在实在没有心情管这些,他觉得自己失态的样子被撞破,更是不想和人再说话。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道:“知道了。”
若瑾急得落下泪来,跪在地上,焦急道:“王妃容禀!狼王他中了合欢散!”
第28章 毒妇
合欢散?
景晏心中大惊,手里书册也掉在了地上。
他这才知道,刚刚贺玄卿没有同自己说话解释、更没有拦住自己,原来是中了合欢散!
如果贺玄卿不陪自己来中原他也不会中这种东西,定是皇后那毒妇刚刚的口谕让人喝下的,此时景晏心中升腾出一股浓恨意。
若瑾又跪在地上将追云打晕了两位美人、把人绑起来送到了后罩房等刚刚发生的一些列事情禀给狼王妃。
景晏刚刚还空洞的眼眸在得知所有真相时瞬间变得被慌乱浸染,他起来,颤声说:“你说什么?!玄卿不打算让人给他解毒?”
若瑾擦了擦眼泪,“王妃,主子现下正在寝殿等着陆统领给他送药,后院的外人都被遣走了,没人会知道。”
景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听闻这种要都需找人来解,如果自己硬抗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脚扶住桌子,不顾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忙不迭的往寝殿跑,跑向他的贺玄卿。
书斋离寝殿并不远,可景晏觉得此时这段路却格外漫长,自己怎么都跑不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前跑,可每一步都是踉跄着,他脑子中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以至于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玄卿不要出事!
他不敢想象如果贺玄卿在他的故乡、在中原、在都城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会怎样疯狂的报复那些人,让他们陪葬。
守在寝殿门口的追云第一次看到如此慌乱的王妃,就连送狼王上战场都保持着得体的体面和风度。
景晏喘着粗气,自己的四肢控制不住的抽筋,喉咙中翻滚着铁锈味,让他一度说不出话。
他竭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命令道:“开门。”
追云拦在门前向王妃恭敬的行礼,行过礼也不敢起身,只是垂着头禀道:“王妃,狼王有令,除陆统领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贺玄卿这是打算把自己拒之门外?
“我再说一遍,让我进去。”景晏面容冷峻,握紧的拳头在打颤,一字一句道。
他看追云杵在门前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只觉自己的血液都跟着翻腾起来。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不觉提高了两度道:“如果事后狼王责罚,都由我承担。”
说罢,景晏试图绕开守在门口的追云就要往里闯。
追云眼看拦不住王妃,只得“噗通”跪在他面前:“王妃,主子再三交代,不可让您进去。”
“为何?”
追云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像极了守门的石狮子,就是不让人进去。
景晏再三追问下,追云终于绷不住了。
他瞄了一眼王妃吞吞吐吐道:“主子中的药是……奇药,药劲儿霸道难解,主子……主子恐……”
景晏已经没了耐心,怒道:“恐什么!快说!”
“恐见到您难以自持会伤了您!”
追云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他吓得直接给景晏磕了个头。
景晏不敢相信,贺玄卿生死攸关之际还想着会不会伤了他、还顾虑着他?!难不成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件事,所以都安排好了?他要自己承受这种痛苦?
“为什么陆统领可以进?”
“因为主子吩咐陆统领去熬解药,算着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解药?不是说这药无解吗?”
被问到点上,追云再次支支吾吾起来。
他跪在地上小声说:“是……不不……不是……”
景晏更加没了耐心,又硬闯不进去,他发了脾气,攥着拳头道:“什么是不是的,说实话!”
“小的听闻那解药……伤筋脉……”
追云低下头声音最来越小,可景晏还是听到了。
追云这一句话犹如一声炸雷轰在景晏的头顶,他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瞬间,他只觉脚下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勉强扶住旁边的柱子,才不让自己后退。
追云赶紧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妃。
他知道筋脉对于习武之人的重要性,伤到筋脉就相当于武功尽废,即使是旷世奇才也难以使出多大力道,会变成只会粗浅拳脚功夫的入门学徒。
他不能,不能让自己的夫君受如此大的伤害,他宁愿牺牲自己。自己受伤和贺玄卿受伤想比,他宁愿选自己,他知道,贺玄卿就是这么选的,他选择伤自己的经脉而不让景晏受到一点伤害。
皇后这个毒妇真是好计谋,如果贺玄卿享用了那两个美人,以那药的霸道和贺玄卿的体力,几天后美人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到时候传到皇后耳朵里,事情肯定变成狼王虐待皇后所赏良人、藐视中原,他在中原势单力薄,被拿下也不是不可能。若贺玄卿硬抗就会伤到筋脉,从此武功全废,再也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况且他没有子嗣,草原很可能后继无人从此衰落,这也能很好的为中原除掉心头大患。
果然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景晏缓了半晌,眼眸有些空洞,沉声道:“你知道那药有多霸道,你想过狼王变成废人的后果吗?”
追云顿了一下面色微变,要不是景晏点醒他,他恐怕都想不到其中的厉害。如果狼王成为废人,哪怕是内力不如从前,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忌惮。
他缓缓的松开景晏,垂下手闪到了一边。
“王妃……求您救救主子。”
景晏没说话,略过他推门而入。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贺玄卿的踪影,景晏转过屏风,只见他坐在满是冷水浴桶中,呼吸粗重,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听到脚步声后,蹙在一起的眉毛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他闭眼呵道:“滚出去,不要命了吗!”
狼王睁开布满血丝的眸子,红血丝在深不见底的黑眸上显得格外明显,犹如深潭上引诱猎物的蛛网,死死的盯着来人。他看清来人是自家王妃时,气势一下就弱了,他动了动嘴唇却未说话。
景晏看着如此狼狈的狼王,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以后他一定要让皇后那毒妇也尝尝锥心之痛的滋味!
他伸出手想把人从浴桶中扶出来,却悬在半空,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只是鼻子发酸的喊了一句:“玄卿……”
贺玄卿看着自家王妃这幅样子心疼的紧,用低哑的声音尽量温柔道:“我没事,阿晏快出去吧。”
景晏没动,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忽然起了一层水雾,他抹了把泪走上前扶起在浴桶中的人,“夫君,恐冷水伤身,我扶你更衣。”
贺玄卿怕景晏担心,顺从的让人给他擦干呗并穿上中衣,可他的王妃离自己太近,幽香直往自己鼻子里钻,让冷水澡的功效荡然无存,他比之前更加燥热难耐,自始至终,都有一股欲望在叫嚣。
景晏也弄湿了外袍,索性脱了湿衣服,穿着中衣给人擦头发。
看着近在咫尺的阿晏,贺玄卿真的忍不住了,他打横抱起自家王妃,直接把人扔在床上并狠狠的压了上去。
景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承受了贺玄卿大半的重量,被压的喘不上气。狼王身上冰凉的温度透过中衣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轻轻推了推埋在自己颈间的人表示抗议。
贺玄卿却不肯抬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声音委屈又可怜的说道:“阿晏,我被皇后下了药,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你让我抱抱好不好,我不会伤到你的,解药一会儿就到……好不好……”
景晏敏锐的听出了怀里人说话时带着颤音,他环住自家夫君宽阔的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像极了安抚一只巨型大犬。
他亲了亲贺玄卿有些潮湿的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了,我来了,没事了。”
他能感受到贺玄卿隐忍着的急迫。
二人温存了许久,直到贺玄卿再次变得火热,火热到一个拥抱都能灼伤怀里的人。
开门声响起,陆信端着药背对着他们站在门边唤了一声“主子。”
贺玄卿知道是陆信,挣扎着要起身。
景晏把他按了回来,惩罚似得咬了一口贺玄卿耳尖,而后听到自己夫君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把身形高大的人搂在怀里,对陆信淡淡道:“出去吧。”
贺玄卿侧身把景晏挡了严实,隐忍的亲了他的额头,哄着人道:“我喝的少不碍事。”
这个时候贺玄卿还想骗他!
他皱眉瞪着贺玄卿,咬着不住颤抖的唇,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隐没在发间。
一股酸涩涌上喉间,他压低了声音说:“你骗我……”
贺玄卿看到自己挚爱之人的眼泪,心都碎了。
景晏攥着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又道:“你骗我……”
“心肝,别哭了,我没事。你这一哭我倒是要了我半条命。”
贺玄卿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哄着人,伸出手给他擦眼泪。
他忍无可忍,按着贺玄卿坐了起来,喊道,“陆信,拿着药出去!”
见狼王不吱声,陆信只好端着托盘闪身出去。
随着关门声,狼王再次被按在床上,景晏直接骑在狼王的身上,惹得贺玄卿血液都跟着涌动。
一向羞涩的景晏顿了顿,随后他俯下身与人挨得极近,身上的那抹幽香足以让贺玄卿失控。
景晏像极了一只小狐狸,刚刚哭过的眸子满是深情的望着狼王。
他缓缓道:“夫君,我当你的解药好不好?”
听到景晏大胆的表白,这一刻贺玄卿只觉自己的理智被燃烧殆尽,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带着兴奋。
景晏更是主动,竟然捧着自家夫君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天空露出鱼肚白时,房中传来景晏的声音。
他的嗓子哑的不像样子,却还在不住的哭着哀求:“夫君,腰……好酸,用……嘴……嘴好不好……”
贺玄卿却极其享受,声音还带着一丝蛊惑,不紧不慢的说:“阿晏乖,你瞧,这不是都吃进去了吗?”
第29章 演戏
等贺玄卿药劲儿过了,神志逐渐清明后他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景晏已经昏过去了。他不由得吓得心脏都跟着一颤,轻声唤了几声阿晏,都没回应,一向在外人面前稳重自持的狼王连自己的衣袍都未拢好,就急忙唤来门口伺候的人传随侍的军医云莱为阿晏诊治。
当年轻的云莱小道士隔着帐幔为王妃诊脉时,贺玄卿中衣随意掩着,脖颈和胸前的抓痕极为醒目。
他披着外袍坐在罗圈椅上盯着军医,吓得云莱大气都不敢喘。
屋内的味道足以让年轻的小道士脸红,他不敢抬头,更不敢乱看,只得盯着脚踏为王妃诊脉。
他思忖片刻跪在地上吞吞吐吐的禀道:“启禀狼王,王妃是是……虚耗过度,加之……一些外伤……”
他瞄了一眼贺玄卿面若冰霜的脸,赶紧又道:“但没有伤到根本,只要尽心调养并无大碍。”他顿了顿又道:“为了保险起见,小道……想看看王妃的外伤……方能……”
贺玄卿听到这家伙竟然想看他的王妃,瞬间眸色一暗,冷声道:“不必。”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被烛光映照出的阴影笼罩着云莱,强大的压迫感让人不禁发抖。
“把治疗外伤最好的药都送来,本王来便是,你若拿不准调养的方剂就去写信把你师傅叫回来。”
云莱连连称是,赶紧跪安去开方抓药。
出门之后他心中叹道,要是能找到师傅他早找了,可惜他这“狠心”的师傅全然不管自己。他以为留在军中只是医治伤患,谁想到还要管狼王的风流债,这位主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直接让王妃晕了过去,这阵仗谁见过呀!
军医云莱小道士的师傅是大名鼎鼎的神医——敬一道士,贺玄卿和敬一相识在塞外,可以说是忘年交,但生性喜爱自由的敬一道士不想留在草原,就把随身侍奉的小徒留了下来,自个儿云游去了。
待人走后,贺玄卿慢慢掀开帐幔,目光落在景晏有些发白的脸上。
他的阿晏嘴唇被咬破了好几处,身上更是没一处好地方,有的地方肿着、有的地方红着,有的地方布满一圈又一圈的牙印,但更多的是红紫交错的痕迹,好像被弄坏的布娃娃。
悔恨、自责、难过,每一根神经都痛苦的绞在一起,贺玄卿的心疼的就像被钝刀不停的割着,以前他在战场上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也不如今天痛。
他知道自己失了分寸,伤了最心爱的人,他恨不得替景晏受伤才好。
贺玄卿慢慢坐在床边,扯掉外袍,轻手轻脚的爬上床,连被子带人一起拥入自己怀中。
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狼王此刻有天大的力气也不敢用,他小心翼翼的揽着景晏的肩,仿佛在揽着易碎的珍宝,克制又小心加之一百分的紧张让人没多久胳膊就酸麻不已,可他不在乎,现在他只想让人躺的舒服些。
他的下巴极轻的抵着景晏的发顶,时不时低头轻吻着他的发和脸颊,他就这样把人箍在自己的胸膛,生怕一松开人就丢了一般。
贺玄卿听到叩门声时,刚给景晏上完药,他轻手轻脚的给人盖好被子,在他脸颊落下一吻,便披上衣服起身出去了。
陆信侍立在廊子下,声音虽小,但中气十足,“主子,都招了。”
贺玄卿看着他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两位美人是一对姐妹,皇后用她们家人的性命要挟,让她们找机会弄伤自己,或找机会自杀。”陆信呈上一个从她们身上搜到的小瓷瓶,里面装着毒药。“如果不从,家人性命难保。”
贺玄卿看陆信欲言又止,说道:“有话直说。”
“皇后还吩咐……在您中药后,与她们云……云雨之时,趁机伤您,如果能伤……性命,有重赏……”
贺玄卿点点头,吩咐道:“找两个靠得住的人,看管好她姐妹二人,她们的家人尽力去救。”
没想到这毒妇竟然还想要自己性命,这是在为皇帝分忧,为自己儿子铺路。
白刃捧着一件冬衣迎面走来给贺玄卿披上,“主子,要变天了,小心着凉。”
贺玄卿回到屋里时景晏还未醒,外头又冷了一些,早上还飘了雪渣子,屋内地龙烧的热,但不敢通风怕人着凉,只是点了一些熏香。
盖着被子的景晏身上没有一点汗,贺玄卿让人靠着自己灌了一回药,昏迷中的人还是怕苦的不行,加之许久未进食,把药吐出了大半还被苦的直皱眉。
贺玄卿含着蜜饯亲了人好半天才安抚好阿晏,将他皱在一起眉眼抚平。
夜里,景晏又发了高热,贺玄卿面色阴沉的坐在榻边,健硕的身形把景晏遮住了大半,太医和侍女们跪了一地。
狼王确实是生气的,但他很少迁怒他人,更不会苛责下人。这次只不过是要把戏演好,让太医和府里的下人们进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替皇后看看,自己没事,六皇子却因为此事被气的一病不起。
贺玄卿发怒不是为了王妃,只是为了两国颜面,新婚燕尔就想往自己怀里塞人,是不是有失分寸。
太医听到病的是六皇子景晏时,还愣了一下,他以为是狼王受伤了。
贺玄卿冷声道:“郭太医,吾妻急火攻心,这么晚请您过来是想麻烦您开个方子。”
“是,只是下官想斗胆探查一下王妃的脉象,也好……”
“不必。”狼王冷声回绝,继续道:“急火攻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吾妻身子骨一向是弱一些,按照正常来即可。”
郭太医闻言以为是狼王并不重视王妃,连连称是后便下去开了一剂功效平平的放子。
待人都退下后,贺玄卿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给人擦脸。
景晏感受到舒适的凉意不禁嚅嗫着,“母妃。”、“阿晏冷,抱抱我。”
贺玄卿的心揪着痛,他放下帕子把人抱在自己怀里,试图用自己火热的胸膛温暖他的阿晏,也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帮让挡住疾病,他多希望景晏的病气可以过给自己。
他在景晏耳边轻声哄着:“夫君抱着好不好?抱着阿晏就不冷了。”
可景晏还是不舒服,甚至皱起了眉,贺玄卿一摸,原来是自己送的狼牙硌到了他的阿晏,他赶紧将狼牙摘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替阿晏保管。
贺玄卿还每个半个时辰就给景晏擦一次脸,他就这样抱着人忙活了一晚上。
一夜未睡的贺玄卿让人在廊子底下汇报军务,这样方便照看王妃。还好他手下的人在草原摔打惯了,在外面站两个时辰也不打紧。
陆信穿上了氅衣,禀道:“主子,赵小将军领兵南下平南诏,途中竟然率精锐北上去咱们草原边境走了一遭。”
贺玄卿眼中透出一丝寒意,轻笑一声:“你是说赵世安?他老子都是我手下败将,赵家是不是没人了。若是他家老太君在世绝不会让他这个竖子出来丢人现眼。”
白刃走过来行礼道:“主子,说的是,但是现在中原打仗还要指着这位小将军,所以……”
“无妨,现下他还不是主要的。”
白刃继续道:“主子,四皇子府上差人把贺礼中的银子送回来了,贺礼倒是收下了,还说多谢美意。
贺玄卿淡淡道:“知道了。”
白刃正要离去,贺玄卿叫住他,笑道:“来了中原以后你身上怎么总有股味道?”
白刃脸上闪过一次不自在,“主子说笑了……”
二人话音未落,屋内传出轻微的动静。
“水……”
贺玄卿耳朵好使,听到是屋内传来声音,他两步冲回屋,将沾上寒气的氅衣随手一扔,奔到床边查看景晏的情况。
“阿晏,你怎么样?”
“水……”
贺玄卿从矮几的暖笼里取出茶壶,先将自己的手捂热后才倒了一杯喂给他。
景晏虚弱的靠着自己的夫君,就着他的手把茶都喝了。
看着醒来的人,连日压在贺玄卿心口的大石也落了地,难得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
“阿晏慢点喝,小心呛了。”
景晏慢慢回了神,“夫君……”
贺玄卿粗糙的手掌怜惜的抚上他憔悴的小脸,目光中是诉不尽的深情和怜爱。
他哄孩子似的轻声说:“我的阿晏醒了。”
景晏像小兽一般用脸贴了贴他的手掌,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哑着嗓子道:“夫君,我没事的。”
贺玄卿扶着人坐起来,可谁知景晏却“嘶”了一声,僵住了身子,他这才想起来,阿晏的外伤还没好。
贺玄卿伸手掀开被子道:“让为夫看看你的伤势。”
景晏像小猫一样按着他的手,拧着小眉头,眼中全是羞涩,他小声说:“夫君,这不成体统……”
“阿晏哪里我没看过,你这幅表情做什么?这是嫌弃我不肯给我看?为夫好心痛啊。”说完他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景晏眯着眼承受着他的亲吻,小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贺玄卿佯装生气说:“以后不能说自己可以,你可以还要我这个夫君做什么?”
他看着像解释的人一脸正色道:“阿晏乖,我得给你检查一下,万一耽误了上药,那地方以后可就用不了了。”
景晏最怕他说阿晏乖,前几天听了不知多少这样的哄骗,先下还说什么用不了了这种浑话,他索性把头蒙起来不理人。
过了一会儿,景晏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问道:“这事我母妃可知道?别让她着急才好。”
贺玄卿趁机捉住人搂在怀里,语气还有些小得意,说道:“阿晏放心,早就把祝一派到宫里去送信了。”
景晏这才放下心来,呢喃了一句:“那便好。”
自那之后,贺玄卿以六皇子身体抱恙为由,扣着人月余未踏出府门。
景晏醒来七日后才被允许踏出房门,但也只是晌午前后在廊子下坐一会儿晒晒太阳,半月后才被允许在后院走动,一个月后才被允许出府。
期间对外宣称六皇子身体抱恙,实则六皇子因善妒被禁足的传言却甚嚣尘上。
第30章 新年 上
景晏病着的一个月,本来想巴结他的人都开始观望起来,他们不确定六皇子是否还能重新得到狼王的宠爱,他二人的关系也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情比金坚,不过是一个顾修鸣、两个美人就让六皇子一病不起,他果然还是个胆小的草包。
“主子,您可认识什么郡主?”若蝶捧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走进来。
景晏想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道:“不曾。”
“那就奇了。”若蝶麻利的将绿釉刻花茶盏里的残茶倒了给王妃添上新的,在食盒中取出两个五彩过枝杞纹盘,分别盛着青梅糕和枣花酥。
“这时节竟然还有人给咱们送礼,您说奇不奇?来的人自称是平阳郡主家的,送了好些滋补药材给您。”
景晏追问,“可还说什么了没有?或者有没有留下信件?”
若蝶摇摇头,“没有,听大门上的小厮说,那人什么都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景晏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香气浓郁的金骏眉,这时节还有人给他送礼,还不愿留下姓名。
他放下茶杯道:“我想起来了。”
茶水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景晏用手抹掉。
“王妃想起什么了?”
景晏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淡淡的说:“没……没什么。”
自己怎么忘了,平阳郡主正是顾修鸣的母亲的封号,他爹正是因为娶了他母亲,才能在而立之年凭借着自身的战功成了兵部尚书。
这肯定不是郡主的意思,想必是顾修鸣过意不去,打着他母亲的名号给自己送来的。
“最近还有谁来过?”
若蝶伶俐的回道:“四皇子和五皇子殿下得也都打发人过来问候。”
四哥过来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五哥景昼竟也是关心自己的,他倒是与他那位跋扈的母妃不一样。想到这里景晏不禁心内一热,虽然他们是异母同胞,但却是有些情分在的,他日若要分尊卑时,恐怕也能对自己手下留情几分。
他吩咐若蝶准备些得体的谢礼谢过二位哥哥。
若蝶还追问:“主子,不备礼给郡主吗?”
景晏捻起一块青梅糕咬了一小口,说道:“今天的点心是哪里的,吃起来不错。你也来尝尝。”
若蝶拿起一块直接放进嘴里连连点头。
“看你喜欢的样子,两盘点心赏你了,快端走吧,要不一会儿白刃来了又要和你抢了。”
若蝶端着两盘点心欢天喜地的走了,忘了谢郡主的事。
景晏倒是想谢,但是家里这头狼要是知道还了得?索性找个机会再说。
说话间便到了新年,贺玄卿和景晏在年夜入宫和广元帝一起过年。
贺玄卿才懒得管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他只是心疼自己的王妃。
景晏身穿一袭金团纹滚边暗红妆花缎礼服,头戴金簪,衬的人明艳无比,贺玄卿亦是与王妃同款礼服,站在一起就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二人来到殿内入席,从进门开始,四皇子酒也不喝了、果子也不吃了、更不与人闲聊了,就一直盯着贺玄卿,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叫了一个月师傅的人竟然是狼王!
碍于场合,他不敢发作,只得死死地盯着他发泄怒气。
“夫君,你与我四哥……”景晏悄声在他耳畔问道。
贺玄卿自动忽略了景安的目光,捏了捏自家王妃的嫩手,“无事,可能是四皇子殿下看着我比较有眼缘罢了。”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迎圣上,贺玄卿依旧站在原地行了一个草原礼节,众人也都无可奈何。
广元帝、皇后及跟在后面的一众妃嫔逐一落座。
“免礼。”
落座后,广元帝举起金杯,声音肃穆,“新年节令,天下太平,边尘永息,民安乐业,无病无灾此吾愿也。”
众人再次起身齐声道:“愿吾皇身体康健、万事如意,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元帝将酒一饮而尽,笑道:“今日家宴诸位随意。”
自母妃进门后,景晏就一直看着她,静妃何尝不知,只是碍于礼数,落座后也回望了景晏一眼,母子二人心中了然。
皇后照旧端坐于皇帝右手边的凤坐之上,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深青色翟衣,华服衬得她更加端庄耀眼,凤仪尽显,不愧是睿国公之女。
她盈盈起身举起酒杯,臣妾敬皇上一杯,愿吾皇福寿绵长,天下五谷丰登。”
皇上左手第一位还是五皇子的生母贤贵妃,宫女侍立一旁捧着她刚刚脱下的紫貂大氅,只见她头戴朝阳九凤冠,身穿大红色织金凤洋缎袄,彩绣辉煌、明艳动人。五官生的极美,娇嗔凌厉又妩媚,五皇子景昼也只继承了他母妃一半的美貌便已靠俊朗而名动京城,可想这位贤贵妃年轻时的容貌。她的凌厉劲儿应该是未出阁时在将军府耳濡目染的,毕竟她是征西大将军之女,这一代也只有她和弟弟二人,在家时,家中更是对这位贵妃娘娘宠爱有加。
贤贵妃下手是惠妃,她头戴嵌红宝石累丝金凤冠,身穿降红色攒花暗纹锦缎,容貌秀丽、沉静,只是面上总带着淡淡的哀伤之色,对什么都恹恹的,可能是十年前大皇子的突然离世对她打击太大,皇上和皇后从不与她为难,后宫之人也都对她尊敬有加。
惠妃后面坐着的便是景晏的生母静妃。她头戴一只累丝金凤衔珠步摇,耳带红宝石耳珰,身穿半旧的宝蓝色的缕金百蝶穿花窄褃袄,因为怕冷,外面又搭了一件景晏送进宫的石青缂丝紫貂坎肩。她本是无封号的嫔,因为儿子要被送去和亲,皇家面子上不能太难看才封她为静妃。
再后面是顺嫔,她头戴攒珠累丝挂珠钗,身穿茶白色绣银色暗纹缎袄,还特意戴上家乡风格的银盘螭璎珞圈,更衬得她姿容纤弱,皮肤白若脂玉,一双妙目如小鹿般温柔可人。可惜是南诏国送来示好和亲的牺牲品,地位极低,顺带连四皇子景安也不受宠。
今日入宫景晏是紧张的,他怕皇后重提他与顾修鸣之事,就算是他与狼王恩爱两不疑,也禁不住她这样反复挑拨。甚至在养病时他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在宫内的日子,看看还有没有能被人拿到的错处。
皇后柔声禀道:“陛下,您看晏儿和狼王,多好看的一对璧人,瞧这红色穿在他们身上真是好看。”
广元帝笑道:“是啊,一晃孩子们都各自成家了。以后不能叫晏儿了,他现在可是王妃。”
皇后赔笑,“陛下教训的是,臣妾又忘了。”
“说到这,我倒是差点忘了一件事。”广元帝看向景晏,继续道:我瞧着你总让府里的侍女出门,到宫中走动。”
景晏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要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他赶紧放下筷子,面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回父皇,我带来的都是草原上的野丫头,府中那个丫头还算知礼,就是愚钝了些。”
“谁家未出阁的姑娘总出门,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以后还怎么嫁人。我特意让皇后给你在内务府选了一个踏实、勤恳的太监,让他到你府上以后行走更方便些。”
二人赶紧起身道谢,“谢父皇。”、“谢陛下。”
“这人你们也认识,就是敬事房的贵卿,现在避讳狼王之名,给他重新赐名叫多福。”皇后在一旁道。
景晏何止是认识他,当年他没少克扣母妃和他的月例,小到半匹布、大到每月的银钱,现在他终于落在自己手里了。
“皇后娘娘真是事事体贴。”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贤贵妃捋了捋自己华丽的发鬓,“不知今年的选秀皇后娘娘筹备的怎么样了?”
“如往年一样,出了正月就可以开始了。好歹得让女子在家侍奉父母过完年再入宫。”
广元帝点点头,目光中带着肯定,“皇后思虑周全。”
贤贵妃撂下粉彩百花描金茶盏,“我听说前些日子,皇后还给狼王送了两位美人,也不等她们再侍奉父母过了年再去。”
广元帝面上有些不自在,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往狼王那边塞人。
皇后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容,“本宫也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着想,再者,两位美人也是离家二年了,如能产下一儿半女,想必才是为家里增光添彩。”
贺玄卿上辈子就在各种宴席上看着皇后和贤贵妃明刀暗枪的争斗,没想到这次的引线竟然是自己,不过他都觉得今日贤贵妃的火气有点大。
贤贵妃确实不高兴,因为自己的弟弟西征攻打南诏,都是因为顺嫔家的贵族有人谋反,试图脱离中原的控制,她的宝贝弟弟这才不得已在除夕前上战场。
“贤贵妃,算着日子你弟弟赵将军也快回来了。”皇后转头向皇上禀道:“陛下,赵大将军为国出征无法与家人团聚,臣妾恳请陛下待将军班师回朝时,允许贤贵妃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皇帝笑道:“大将军于国有功,那是自然。”
此话一出,顺嫔面色顿时不好,她不敢声张,只得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作为遮掩。
她心里明白,这长仗表面上平乱,实则是中原有意要吞了她的国家。
“顺嫔,此次朝廷出兵是为解你兄长之困,你兄长在信中也提到南诏有乱臣贼子想造反,自古中原与南诏就交好,所以咱们才不得不出兵援助。
顺嫔起身恭敬道:“是,臣妾明白。”
众人依次给皇帝敬酒,皇子中为首的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他一如往日沉稳持重,只是复杂的心绪总让人看不透。只有二皇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他母妃地位低微且早殇,新纳入府的侧妃又小产,无法陪他一同前来。
第31章 新年 下
酒过三巡,皇后趁广元帝正在兴头上,在一旁娓娓而言:“陛下,臣妾还为众皇子准备了新年节礼,还请陛下赏光,借您贵手赠与诸位皇子,为大家添福。”
广元帝哈哈一笑,让人呈上礼物。
景晏闻言在一旁低声给贺玄卿解释道:“夫君,新年节礼是新年时中原的一个习俗,体现长辈对小辈的祝福,一般会送一些寓意吉祥的玩意儿,和压岁钱性质差不多。”
贺玄卿微微点头。
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还知道接下来皇后还要暗戳戳的讽刺他的阿晏不能生孩子呢。
贺玄卿只是不动声色的给自家王妃剥了一个完整无瑕的枇杷递到他手里。
他殷勤的看着景晏,小声说:“阿晏吃一个润润肺。”
景晏看着手里汁水饱满的枇杷,心中惊讶,没想到草原狼王竟然会剥南方的枇杷,而且还剥的这么好,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皇后的三皇子景桓与景晏一样,都是去年成的家,只是景晏是嫁,而他是娶。而且他娶的还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姐,可谓亲上加亲。可想静妃看着皇后的儿子娶妻,而自己的儿子却被送去千里之外和亲,还要屈居于蛮族之下,心中是何滋味。
说话间,四名宫女捧着两幅图来到殿前。
皇后坐在皇帝身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说道:“三皇子与六皇子同一年成婚,臣妾就偷了个懒,给他们准备了礼物一样,都是缂丝百子图。希望你们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道:“皇后所言极是。这缂丝图名贵的很呐,就连朕想多要一幅赏人皇后都不肯,说是太过于劳民伤财,现在倒是一下送出去两幅。你们要努力了,不要辜负皇后的一片心意……”
景桓携自己的正妃上前谢恩,景晏与贺玄卿紧随其后。
贺玄卿站在景晏身旁扶他入席,对皇坐上的人道:“借您吉言,本王定会有个壮实的狼崽子。”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甚至带了些挑衅的意味,让皇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皇后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对广元帝道:“皇上,今年的臣妾特意与三皇子妃准备了这道八宝如意锅,里面包含了荤素八珍和民间八珍,可谓融尽世上鲜美,皇上尝尝。”
皇帝拿起象牙箸尝了一口,说道:“不错。”
景晏回席,心中不免忐忑,今天这除夕夜怕是过不好了,先是赏太监多福、又是百子图,桩桩件件都在嘲讽自己无法和狼王有后。历朝历代,哪个没有子嗣的后妃能有好下场,不都是母凭子贵。
可他们为什么就一直揪着自己不放,按理说他和贺玄卿假意不和的事并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担忧的转头看向自家夫君,因为他真的怕哪天贺玄卿厌倦了自己,会将他弃之如敝履。
贺玄卿倒像没事人一样在一旁淡定的吃果子。
上一世的狼王就见识过这些人的真面目,岂会把这些把戏放在心上。他来的目的只是陪着自家爱妃,别让他被人欺负了就好,顺便尝尝皇帝老儿家的的好吃好喝,有不错的就暗暗记下,回去让厨子给景晏做。至于总在子嗣上做文章的事上,他才懒得反驳,以后让阿晏生一个堵住他们的嘴就是了,他狼王怎么可能与自己的爱妃无后?
四皇子刚刚立府,皇后赏赐了他一柄玉如意、五皇子单纯爽朗,赐汗血宝马宝马一匹,最可怜的还是二皇子,侧妃小产不说,自己还是个扶不起阿斗,没有什么彩头,空有众皇子之首的名头,皇后也是在库里随手捡了一个翡翠白菜赏给他。
吵闹间已临近子时,众人要随皇帝来到贤德殿祭祖。
贺玄卿知道此时外面寒气最重,趁着大家更衣之时偷偷将景晏拽到一旁,把人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的脱他的鞋。
景晏被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的手,怕外面的人听到,只得压低声音,“夫君,你做什么!”
“瞧你脚凉的。”贺玄卿双手抱住他白嫩的脚丫给人捂脚,“阿晏别动,夫君给你捂脚。待会儿要祭天,少不得又要折腾一阵,你病刚好,穿的这样单薄怎么受得了。”
贺玄卿从怀里掏出一双带着自己体温的夹棉袜给人穿上。
“夫君……你……”景晏被惊的说不出话,堂堂狼王给媳妇捂脚就算了,怀里还揣着媳妇的袜子,给人看到成何体统……
贺玄卿无视他满脸的震惊,一脸谈坦然的将事先准备好的加棉厚底鹿皮靴给人穿上。
景晏有些难为情,他没想到善战的狼王竟然可以心细至此,连他的鞋袜都会关注到。
要是被人看到堂堂狼王竟然给王妃亲自穿鞋,事情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以后还怎么保持自己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威名。
景晏试图抽回脚自己穿,:“夫君……我……受得住,我自己穿。”
贺玄卿没松手,坚持给自己王妃穿好鞋。
“辛苦我们阿晏了。”贺玄卿怜惜的望着他,“站起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景晏在他殷切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小声道:“合脚的,谢谢夫君。”
贺玄卿忍不住将人揽在怀里,宠溺道:“你要是不生病我就谢天谢地了。”
……
临行前,贺玄卿温柔的给景晏理了理风领。
他眨巴着眼睛不舍的望着景晏,柔声说:“去吧,为夫在宫门口等你。”
景晏身子弱,每年祭祖结束后,他都得或大或小的病一场,今年有了贺玄卿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场仪式下来并未觉得太冷。
回去时,景晏看着前面一辆辆疾驰而去的马车,忽然拉住贺玄卿的大氅,“夫君,我想同你走一走。”
“夫人提议甚妙,为夫都没同阿晏携手同游过呢。”
贺玄卿好像早有准备,让从车上取出一件白貂皮大氅给景晏披上,景晏本就穿着大氅,再穿一件整个人足足大了两圈,半张小脸都被埋在了风领里。
“夫君,我还没有那般娇弱。”景晏小声抗议。
贺玄卿低声揶揄他:“每次在榻上说不行的是谁?”
景晏羞红了脸,还好天色黑看不出来,这人怎么总不分场合的说荤话。
贺玄卿牵着自己心爱的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融入在宫墙外新一年的茫茫夜色里。
四更时分,街上的人渐渐少了,黑白斑驳的雪地上留下一地的红色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偶尔还能听到远处的一两声鞭炮响。
景晏抬头看了看天上灿烂的星河,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把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目光中蕴着浓浓是爱意:“夫君,新春吉祥啊。”
贺玄卿看着景晏说话时口中呵出的白气,笑道,“新春吉祥,阿晏。”
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刻,景晏既满足又心安,他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里。
“夫君,我累了,咱们坐马车吧。”景晏在宫中紧绷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后整个人就倦了。
贺玄卿一个马步扎在他面前,弯下腰,“坐这个马车不是更好?”
景晏穿着两个大氅,有些笨拙的伏在贺玄卿背上。
他感觉到景晏的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脖颈,贺玄卿怕人冷,“阿晏把手收回去,我还能摔了你不成?”
景晏用自己微凉的脸蛋不住的蹭着他,“我就是要抱着夫君,反正你也不会摔了我。”说罢,犯坏的把冰凉的手塞到贺玄卿温热的颈间。
贺玄卿故意“哎呦”一声缩起了脖子,还惩罚似的颠了景晏一下,逗的人咯咯直笑。
“这马不行呀,只会说人话卖弄,跑不快。”景晏打趣道。
贺玄卿大口喘着气,整个人热烘烘的,“不行?”他语调中带着不屑和怀疑,又颠了一下背上的人,“到家试试可好?”
景晏实在接不住他的荤话,羞红了脸,趴在他背上照着那人的脖颈就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我的阿晏这是再给我打标记吗?”他的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些骄傲,“我们草原上为了防止牲口被偷,就会在身上烙一个印记。”
“胡说,你又不是牲口……”
“那我以后给阿晏身上留一个印记可好?而且只能我看。”贺玄卿侧头,语气极为认真。
他好像在某个晚上说过这句话,景晏有些想入非非,他不想被发现自己心猿意马,只得不理他。
皎洁的月光照着回家的路,贺玄卿背着人走了一会儿沉声道:“阿晏,你信我,我一定会把母妃接出来,咱们一起回草原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又补充道:“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信我好不好?”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千万不要出意外……
景晏看着贺玄卿口中呵出的白气出现又消失,他深深的看着那人俊朗的侧颜,不禁心中一暖,他怎知自己的心事……
景晏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面颊,风领蹭的贺玄卿痒痒的,路上格外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贺玄卿踩到雪地上的“咯吱”声。
半晌,景晏在他耳畔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把鼻尖也埋在他的颈侧,嗅着独属于他的味道,撒娇道:“夫君,我想回家。”
贺玄卿有力的手臂勒紧背上的人大步往前跑,“为夫马上让你到家!”
第32章 新宅
雪越下越大,景晏趴在贺玄卿背上就着雪光打量着冷清又不太熟悉的街道。
他疑惑道:“夫君,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贺玄卿的呼出一团白气,笑道:“夫君带你回我们的家。”他把“我们”二字咬的重,好像在宣布什么。
狼王背着自家王妃从朴素的街门而入,陆信听到动静从门房提着灯笼出来相迎。贺玄卿把景晏稳稳的放下才去接他手中的灯笼。
景晏已不再像刚成亲时容易害羞,他眸中蕴着笑意,上前颔首道:“陆统领辛苦了。”
陆信对二人行礼,“都是应该的,主子新年吉祥。”说完便退下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琉璃世界,景晏带着帽兜,睫毛也染上了白意。
他抬眸望去,院中的松柏、翠竹看不真切,只能闻到冷清的竹柏香气,哪怕是新年,四更的夜仍然带着寂寥,寒意凛冽。
看着白茫茫一片,他心中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伤感,贺玄卿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他露在外面冻得发红的手,一股股暖意在他指尖流淌,让他不禁抬眸望着那人。
月光下,贺玄卿没戴帽兜,就那样穿着大氅站在雪里温柔的望着他,发上覆了一层薄雪,棱角分明的脸在月光和雪光的映衬下柔和了不少。
他故意捏了捏景晏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手这样冷,看来还是穿的少,再给你准备一个汤婆子好了。”
贺玄卿把自家王妃往怀里带了带,让人挨在自己身上,景晏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暖意透过氅衣直抵自己心间,仿佛为他驱散了所有侵入骨髓的孤寂。
狼王将自己箍在他跟前,让自己眼中只有他。
“夫君,我又不是娇花,只不过在外头时间长了才手冷而已。”
“竟然是夫君的不是,为夫这就带你进屋。”
贺玄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起景晏。
景晏看着眼前移步换景的院子心中不禁咋舌,也不知道贺玄卿是怎么找到这样雅致的院子的,又是花了多少银子买下的这里。
穿过垂花拱门,沿着抄手游廊来到一间房舍前,还未进屋景晏就被一抹幽香吸引,抬眸望去,漫天大雪中几株红梅开的正盛。
贺玄卿揽着他的腰,亲昵的蹭了蹭他微凉的小脸,柔声问道:“阿晏可还喜欢?”
“喜欢的……只是,太奢靡了……”
“喜欢就好。”
贺玄卿把灯笼插在门口,牵着人进了屋,“这是送给我们阿晏的立府礼物。”
别的皇子有的,他的王妃也要有。
贺玄卿眼眸亮晶晶的望着他,好像是一只在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狗。
……
景晏又看了一眼门外的红梅,贺玄卿好像看出他的心思,给人脱着氅衣和礼服,“天色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好不好?明日带阿晏看个够,你快去沐浴。”
竟然不是一起去……景晏心中生出一丝失落,也只得乖乖的往屏风后走去。
贺玄卿沐浴出来看到沐浴后带着潮气的景晏披着贺玄卿宽大的氅衣倚窗而立,正向外望的出神。
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发,确认他有没有湿着头发吹风,又给人拢了拢氅衣。
“爱妃就这么喜欢赏梅,当心着凉。”
“夫君,我只是在算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去。”
贺玄卿看到案上的姜汤还剩一半,伸手试了试温度,凉了,也就没让人再喝,转身倒了杯热茶递与他。
“阿晏若想陪母妃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景晏接过茶杯,眸中闪过一丝担忧道:“中原不比草原,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回来就被八百双眼盯着,恐夜长梦多,还是……”
“无妨,我买这宅子一来是为了送你,二来是躲开那些眼线,你也能自在点,三来是让我们有个真正的家。”他眸中盛着柔情,深深的望着景晏特意强调道:“我和你的家。”
景晏被看的面颊有些热,他害羞的岔开话题道:“伺候的人可都靠得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贺玄卿抬手把窗关好,将所有风雪都挡在外头,把人拉进怀里,垂眸望着他,“不怕,该来的总会来。赶明儿带你去樊楼吃酒。”
“留着点银钱罢……”景晏嗔怪。
四目相对,景晏抬头啄了一下他的唇,弄得贺玄卿心中一荡。
贺玄卿就着跳动的烛火看着景晏的小脸,他把氅衣解了,露出里面的中衣,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到柔软暖和的床榻上,哑声道:“睡觉吧。”
景晏有些微红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从那次之后他们还没有过,是不是夫君对他已经……
二人刚躺下,景晏就不安的翻腾起来,直往人怀里钻,恨不得胸膛挨着胸膛才好,作乱的小手“不小心”就伸进了夫君的中衣,肌肤的触碰让已经很久没有的二人心内俱是一颤。
贺玄卿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景晏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勉强和人拉开一点距离,“阿晏快睡觉,要不明日要起不来了。”
“夫君……可是……”
景晏话没说完,贺玄卿就像哄孩子一般拍着他的背让人睡觉。
他睁开眼看着贺玄卿在熟悉不过的脸,这个人是怎么了?景晏咬了咬牙,像条蛇一般钻到被中,被子中间马上鼓起了一座小山。
“嘶……阿晏!你做什么……”
贺玄卿只觉气血上涌,想把人揪出来又怕伤了他,佯装生气的哄道:“嗯……快出来!”
回应他的是景晏躲在黑漆漆的被子越动越欢。
“阿晏乖,快出来,被子里闷……呃……”
看着被子里起起伏伏的小脑袋瓜,贺玄卿能想到他的模样,他多想把手指插入他的乌发,让人在自己手中,这个人只能为自己快、为自己深、为自己满……
他咬牙忍着不让自己这样做,只能半眯着眼盯着被子里的那做小山包。
被子里黑,什么都看不到,景晏又怕有人和他抢一般拽着被子,动作也有些急一下失了分寸吞了太多,发出一阵憋闷的低咳。
贺玄卿听到就急了,他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人了,三两下掀开被子,只见景晏眼尾微红泛着潮气,无辜的眼神又蕴着几分情,脸颊红潮密布,白皙的脖颈渗出一层薄汗,整个人可怜极了,磨红的嘴唇微张穿着粗气,活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儿。
“阿晏!”贺玄卿有几分生气。
景晏听到这样的语气收回手,微微侧过身,当下心中酸涩红了眼眶,“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
夫君已经两个月都没有碰自己了,可自己什么都不会,以前总被人牵着走,这次想在年夜也满足他一次……没想到却搞砸了,还差点被呛到……
屋内地笼烧的旺,暖烘烘的,可贺玄卿还是怕人着凉给人裹上被子,把人和被子一起搂在怀里,“我不需要阿晏做这些。”
景晏不信他说的,有一次他明明听到夫君半夜自己……却不找他……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他看刚刚气氛一直很好,想着终于可以试试了,谁想到还是不成。
“可是……我们……”景晏说话声越来越小,他有些羞愤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会……取悦夫君的……”
贺玄卿心中一震,原来自己让人误会了,他的傻阿晏竟然要取悦他!
“你不可以取悦任何人,我的阿晏是最好的。”他深情的望着景晏,不禁怜惜的用拇指摩擦着景晏被撑的有些红肿的唇角,“让我妻误会了,是为夫的不是。我怕自己再伤到你,并不是旁的,我爱你还来不及,难道你不知道为夫平日有多不满吗?”
这些日子贺玄卿一直忍着,是在给自己惩罚,让自己记住上次把人伤了,也是怕他没好利索弄巧成拙,没成想却让自家王妃多心了。
景晏仰着头,被他的触碰撩拨的口干舌燥,连被子里的手都有些颤抖,紧张的喉结滚动。
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撩拨,小声说:“夫君……还那么精神……”
这是景晏说过最荤的话了,他根本不敢看贺玄卿,“不用顾忌我的……我受得住的……”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可贺玄卿却听的真切。
这一晚,贺玄卿与往日不同,极尽温柔的等人完全敞开,还没到正题景晏就舒服的牙根都打颤。谁能想到新家床榻旁的匣子内竟然有五种香膏之多!
贺玄卿在关键时刻停下来逼着人选一种,景晏胡乱抓了一个丢给他,没想到却选了一个清凉的踏雪寻梅,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后来倒是景晏被贺玄卿的温柔弄得有些难耐,他尽力配合着,不再掩饰自己的感受,被人引着,比平时反应更大,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情,到了最后还是被温柔的逼出了泪,只得求饶。
“嗯……夫君,我……真的……受不……”
贺玄卿从后面掰过他的下颚,把自己的舌给人含着,迫使他再说不出话,就当他什么都能受得住,让景晏只能攥着他坚硬的胳膊发出呜咽。
一次过后,景晏已累的睁不开眼,可心中知道狼王可没那么容易满足,小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还在作乱。
贺玄卿看着他的模样,心疼又怜爱,箍着人,吻了他红肿的眼皮。
“阿晏好梦,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日醒来,景晏看到外头的桌案上多了一只插着梅花的花瓶。
第33章 变数
贺玄卿看到景晏在玉器摊子前驻足,“阿晏可有喜欢的?”
景晏摇摇头。
贺玄卿端详了一会儿,拿起一枚大雁造型的玉坠子在他身前比划了一下,“这个才衬你,只不过……”
“不过什么?”
他忽然凑近景晏悄声道:“不过太普通了,配不上世间独一无二的阿晏。”
……
不知是离得太近还是他的情话说的太动人,景晏被弄得红了脸,他低声回道:“夫君才是世间无双的好男儿。”
惹得贺玄卿心情大好,生出一些冲动来。重活一世,他觉得自己的王妃哪哪都好,上一世自己这个蠢货怎么就没早点发现。
贺玄卿将人搂在怀里带着他往楼上走,“我的小王妃,这外面放的断然没有好货,若想要什么改日让他们送到府里去就是了。今日是上元节,先吃酒去,我可是定了这樊楼里最好的包房,那里最适合看戏了……”
景晏真是不想理他,自从知道自己好了,这些天他日日折腾自己,虽说会注意些,但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弄得他除了应付新年里的大小事宜,根本没有经历想别的。
景晏由贺玄卿带着,从中楼穿厅过院拾级而上,穿过朱红色的回廊,越过飞桥栏杆,二人相貌本就出挑,再加上举止亲昵,引来不少人侧目。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间雅阁,房中布置也极为清雅,金丝楠木雕花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珍馐果馔。
贺玄卿让人坐下,自己则给景晏斟酒,“阿晏,这里的眉寿酒可是中原都有名的,你尝尝。”
景晏早就听闻过眉寿酒的大名,只是这酒被炒的价格甚高,一只无缘品尝。倒不是喝不起,只是当时的自己没必要为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做不必要的花销,多攒些银子让他们母子二人傍身才是更实际的。
景晏尝了一口,心道这酒果然名不虚传,比大内的就不差。
贺玄卿殷勤的给人舀了一勺烂蒸同州羊羔,“阿晏尝尝这个,和草原的做法不一样,上面是提鲜解腻的杏酪,我知你喜食这些,特意让人多放了些。”
贺玄卿这人天天与自己厮混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吩咐人做的这些事?不仅做的事无巨细,而且他好像什么都懂。
“这道斫松江鲙也很不错,你试试。”他挑过鱼刺后才将装有鱼肉的小碟放在景晏跟前。
景晏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贺玄卿还未怎么动筷,一直再给自己忙活。他停箸看着像个布菜丫鬟一样的狼王,“夫君,你怎么不吃?”
贺玄卿看着自家王妃红热的小脸舔了舔干燥的唇,“阿晏多吃些,最近要把身体养好。”
景晏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二人饮过热酒,又在暖和的屋子里坐了半晌,景晏不仅脸颊泛红,颈间也生出了一些潮意。
“夫君,我唤人来撤掉一个火盆可好?”
贺玄卿来之前特意吩咐人屋子里要暖和些,所以房内的角落放着两个烧银丝碳的火盆。
“一会儿开窗阿晏该冷了,我特意选了景色最美的阁子。”
他亲了一下景晏的脸颊,却又像怎么也亲不够一样,在他的脸颊和脖颈流连,汲取着自家王妃身上的幽香,半晌才起身去开窗。
景晏一下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他放下筷子,来到窗前凭窗远眺,美景尽收眼底。只见万家灯火、花灯璀璨,与天上的一轮圆月遥相呼应、相映相辉,下方的街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嘈杂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月亮这么近,以前总是躲在人后,只敢望人项背,从不敢真正的站在这里抬头远眺,没想到自己也可以离天这么近,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俯视众人,没想到自己也可以不再是平庸的众人之一。
“阿晏,在风口站久了再吃饭小心胃疼。”
贺玄卿本想让他在窗口多看一会儿,可谁想到起风了,他只得开始做坏人,“管束”起自家王妃。
景晏依旧已在窗边笑道:“我哪那么娇贵了?又不是纸糊的,连一点风都禁不起啊……”
他的声音被外面传来嘈杂声淹没,站在高楼之上的他看到不少官兵一起涌入樊楼。
“夫君,是……”出什么事了吗?
话还没说完,只听“碰”一声,门从外面被粗暴的踹开,官兵瞬间挤满不大的房间将他们包围,为首的是全副武装的禁军副统领李成肃。
他站在门口声音中气十足,想要震慑众人立威,“宫中有人行刺,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有人看到他进了这间阁子,没想到狼王和王妃也在,兴许您二位和刺客脱不了干系,得请主子随我们去一趟衙门,得罪了!”李成肃大手一挥高声道:“给我拿下!”
贺玄卿没了刚刚的柔情,浑身散发着让人脊背发凉的暴戾,他挡在景晏身前厉声道:“我看谁敢!”
要上前的官兵均是一愣,不由得后退一步,为首的李成肃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
他这套吓唬别人行,吓唬久经沙场的贺玄卿简直就是小儿科。
三皇子景桓从李成肃身后走出,李副统领恭敬的退到一旁。
他头戴金冠身穿一件石青起花八团倭缎褂,一看便知是从宫里赶出来的,朗声道:“狼王别动怒,李统领稍安勿躁,我猜这件事里一定有误会。六弟你和尊贵的草原可人解释一下。”
李成肃让自己定了定神,暗中擦了擦已经汗湿的手心,声音平和不少,朝着贺玄卿与景晏道:“二位主子,有人看到刺客进到您的雅阁,为了清白,总要请您二位去问清楚的。”
贺玄卿看向景桓,沉声道:“也好,三皇子你不先找找屋子里有没有刺客吗?”
景桓语气客气,“刚刚进屋时就看了,没有。再者,这间雅阁虽说是樊楼最好的,但屋子里也没地方藏人。”
“既然没有,那还还抓我们作甚?”贺玄卿声音透着一丝不悦。
“这也是禁军的职责,还请狼王多担待。”
“我竟不知身在兵部当差的三皇子竟然为禁军说话。”
“没想到狼王来到时日不长竟知我中原官制。”
贺玄卿没理他,继续道:“拿我去就行了,我和你们走一趟。我家王妃与你一般同是皇子,无凭无据让你们贸然抓走皇家颜面何在?再者他身娇肉贵受不得牢狱之苦。”
景晏站在贺玄卿身后望着他宽阔坚实的背,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他由刚刚的害怕逐渐冷静下来。
他们好像有备而来,樊楼奢华无比,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五楼相向,内部错综复杂,明暗相通,没人领着很容易迷路,他们怎的在进入樊楼的第一时间就冲到这间雅阁呢?是否真有刺客还不得而知,说不定是某些人自导自演。这件事情明显就是圈套,可当下他又无法自证清白,毕竟众口铄金,而且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传到广元帝耳朵里。
景晏上前一步,与贺玄卿并肩而立,“三哥,我有一言。请问三哥为何认定我夫夫二人与刺客脱不了干系?”
“六弟,我只是恰巧在宫中,奉命与李副统领一同捉拿刺客。”
李成肃听到贺玄卿愿意和自己走,放松了不少,“刺客拿的是草原弯刀,在都城会用弯刀的只有狼王的人。”
这理由未免太牵强。
贺玄卿握住景晏的手,示意他不用再问了。
他目光缱绻的望着景晏柔声安慰道:“都是误会,我和他们去说清楚就好。”
景晏知道绝不可能会那么简单,贺玄卿只要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官兵闻言贺玄卿要和他们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枷和脚镣,且不说这是给罪大恶极的重犯带的刑拘,现在外面那么热闹,如果贺玄卿带上这套家伙出去,摆明了要让人游街、给人难堪。
要不是因为自己,他的夫君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景晏气的胸口发闷,眼前也有些发花。
景桓见景晏与贺玄卿面色不好,“我去外面再看看有没有刺客的踪迹,咱们楼下汇合。”
三皇子摆明了这次只想在父皇面前讨个好,不想得罪贺玄卿给人戴刑具,如果最后定罪还好,如果没定罪这就是在得罪狼王。
景晏努力让自己冷静,上前道:“李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玄卿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景晏只是温柔的回望他,抽回了手同李统领去了屏风后。
景晏低声道:“李统领,咱们有句古话叫刑不上士大夫,更何况是邻国的王?” 他将一袋银钱塞在李统计手中,“狼王自愿与您同去解释,已是可以回去交差,您要是给他戴刑具,万一惹怒了他节外生枝就不好办了。毕竟他可是能徒手撕碎咱们中原士兵的,我在他身旁都是日日如履薄冰,如果他想走,樊楼上下的兵都加上,能拦得住?”
他看李成肃若有所思,继续道:“我知您有难处,还请李统领通融一二。”
李成肃将银钱塞入怀中,“既然六皇子开口,本将必当遵从。”
二人从屏风后转出,李成肃厉声道:“带走!”
景晏知道此时不该流露出太多感情,可他却控制不住的拽着贺玄卿袖口的暗金色滚边不让人走,眼神中也尽是无声地挽留,哪怕他再和自己多说一句话也是好的。
贺玄卿故作轻松在他耳畔低语,“阿晏信我,十日后我定平安归来,那也别去乖乖在家等我。”
景晏从喉间发虚弱的出气音,“不要……玄卿不要……”
他怕贺玄卿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可他不敢说,怕不吉利。
贺玄卿也眷恋的回望着他,“阿晏听话,乖乖在家等我。”
景晏在窗口愣愣的望着贺玄卿,直到他们消失在如火的夜色里。
第34章 变数
景晏回到府中,一个人呆坐在屋子里,屋内地笼烧的旺,可他依旧手脚冰凉。
若蝶和若瑾怕他出事,只能在外间守着,大气都不敢喘,若蝶困的直点头,若瑾看到就会轻轻掐她一下,她也不敢叫,只能强打精神。
“你们去吧,我没事。”景晏声音低哑缥缈。
若瑾上前禀道:“主子,今日本来也该我值夜的,我……”
景晏打断了他的话,“我懂。”他看向若瑾,“都去好好休息一下,这几日指不定有多少变数呢。”
二人不再多说,领命下去了。
他以为这次停留的时间不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最多也就是难为自己一下,谁没想到,他们早就起了杀心,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太天真了,也对,谁会放虎归山呢?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贺玄卿,如果不是因为他想见母妃,贺玄卿也不会以身犯险,从堂堂的狼王沦为阶下囚,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
第二日一早,景晏顶着两个黑眼圈还在梳洗,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了刑部尚书要怎么寒暄,白刃跑进来禀报,“主子,怀仁公公来了。”
景晏心中一沉,皇后的内侍跑到自己府上做什么?
景晏来到前厅,看到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太监站在院中。
景晏迎上去行礼,声音中听不出疲态,“怀仁公公有礼了,我府上的奴仆不懂事,竟也不请您进去坐。”
老太监并不想与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六皇子,皇后口谕,接旨吧!”
景晏身着单衣跪在院中接旨。
“本宫听闻狼王因行刺入狱,情况不明,六皇子作为正妻王妃难逃罪责,特罚景晏在府中闭门思过三日,待一切查明后再做定夺。”
景晏的心也随着怀仁太监的话慢慢沉入冰水里,他面色惨白的跪在原地紧咬牙关,仿佛要把自己的牙咬碎。自己不能去救贺玄卿了吗?为他奔走一下都不行吗?这些人真的要赶尽杀绝?
他克制着嘴唇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老太监宣完旨后,王二照例掏出一包银子放在他手上,并将人送了出去。
若蝶赶紧上前搀扶起王妃,景晏的手冰凉,若瑾赶紧给人披上大氅,寒冬腊月的,王妃别再冻坏了。她们一路上给人暖着手,景晏机械的迈着双腿随二人回到内院。
刚进屋,景晏就用最后一丝气力让人出去,自己默默将门关好,下一刻,忍了一路的泪水决堤而出。
他要怎么办?自己被关在这里腰怎么办?外面的情况瞬息万变,不知道贺玄卿三日后是否平安。
景晏忽然意识到,那个爱自己、护自己、疼自己的人很可能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自己真是没用,不仅保护不了母妃,更保护不了爱人,回想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贺玄卿在保护自己。他又为夫君做过什么呢?这些人好狠,把他最后的希望都斩断了。
泪光朦胧里,他好像又看到了贺玄卿,贺玄卿唤他阿晏、给他暖手、让他别怕。
三日后,景晏刚刚打了个盹儿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若蝶慌忙跑进来让他心头一惊,“主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官兵,说是要封府!”
“什么?”这是要抄家吗?
景晏心中慌乱,脑海中更是千头万绪,他尽量稳住自己吩咐道:“别慌,去多拿些不显眼的值钱细软。”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成善就带着人进来了。若蝶也不怕他们,只是躲到后面去收拾包袱。
成善目不直视来到景晏跟前恭敬行礼道,“六皇子,卑职接到旨意要暂时查封六皇子府,还请您移驾。”
景晏对这里倒是没甚留恋,只是他与贺玄卿从草原带来的一些家私算是白白浪费了,现在出去倒是比留在这里禁足更好,在外面还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成侍郎,我还未换衣裳,这样出去恐失了皇家颜面,还请容我一时半刻。”
成善不由得眉头紧皱,“还请六皇子尽快,不要为难卑职。”
“那是自然。”
成善此举在景晏眼中已算是雪中送炭了,至少他没把人直接轰出去。
景晏收拾妥当来到外院,宫里赏给他的一干奴仆都带着包袱跪在院子里,正好趁机把这些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打发了。
景晏面色悲戚缓缓开口:“你们都瞧见了,今日府中遭难恐与诸位主仆缘尽,且都各自去了吧,我也没有体己银钱给你们了,只能委屈大家找追云领身契。”
众人没想到王妃竟然将身契还给自己,这样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是奴籍,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纷纷磕头谢恩。
景晏上前搀扶起多福公公,“自公公来到这里也不过月余,却赶上这样的事情,真是带累公公了。”
多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终于可以回宫侍奉主子了,但他面色忧愁拼命挤出两滴泪,哀声道:“奴婢一直念着您的好,还请六皇子保重。”
“公公快去罢,别误了关宫门的时辰。”
“慢着!” 几人处理完奴仆杂役,刚要出门就被高声呵住。
一位将领上前扯住祝一的包袱,“你们带出去的东西都要检查!谁知道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
祝一狠狠瞪着那将领,厉声问道:“如若里面只是女子的寻常衣物怎么办?”
将领看祝一貌美,眉宇间又有几分英气本想调戏一番,谁想到竟是个性子刚烈的,刚刚她的话也惹得兵部侍郎的注意。
他没想到一个深宅内院的女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且毫不畏惧,一时被问愣了,可他手劲儿大,扯着人的包袱不放,“如果只是寻常衣物那就对了!快打开与我看!”
众目睽睽之下祝一挣脱不过又不能用功夫,只得照着那人的手死死咬下去,将领吃痛,一把将人掀翻在地。
祝一唇上带着一抹血色,坐在地上哭道:“军爷,在下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先下主子家中遭了难,您还要来调戏小女子,这是在逼我去死!”
成善走过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将领刚要为自己开脱就被祝一抢了话,她跪在地上拉着成善的袍子,浑身抖如筛糠,“这位军爷,您可要给奴家做主啊!他调戏民女……民女……哪还有脸见人……”
成善看着地上的女人眉头皱的更深了。
景晏上前道:“成侍郎,这位统领想要查看府中侍女的包袱,怕私藏了禁物。可这名侍女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包袱中总有些女儿家的物品,不便查看,二人起了争执而已。我能保证我府里出去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
成善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包袱都不大,要说藏了什么恐是不太可能的。他伸手扶起祝一,“姑娘,我的手下多有得罪,我替他赔个不是。”
这次祝一愣住了,她准备的戏演不下去了,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人。
统领在一旁还要说什么,成善侧目沉声道:“奴婢也是人。”
吓得统领立刻噤声。
景晏前脚刚迈出府门,兵部的人后脚就给大门贴了封条,门口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
“主子,咱们去哪啊?”追云在一旁悄悄问道。
“去驿站。”景晏在前面走着头也没回
若蝶在一旁附和,“对对对,驿站好,咱们来时本来就是要住驿站的,这个破宅子谁稀罕。”
景晏看着热闹的街市,想起以前自己和贺玄卿出门的画面,忍不住心中难过,他淡淡道:“最近需低调些,陆统领也被请去调查了,切不可在节外生枝。”
众人到了驿站,驿卒给了他们三间普通房间,待白刃向再给主子争取一间上房时,景晏却拦住了他。
他向驿卒道谢后便带着几人回了房间,驿站中也只剩下些残羹冷炙,景晏也不让他们与驿卒争执,胡乱吃了几口就回房了。
第二日一早,炭火早就熄了,门窗封的又不严四处漏风,裹着大氅盖着返潮薄被的景晏被冻的直打哆嗦,一整夜他的手里都紧紧攥着贺玄卿给他的狼牙,直到手上都没了知觉。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知道是手指没了知觉还是脸没了知觉。
“主子,您起了吗?”若瑾轻轻叩门问道。
景晏打开门看到她和追云抱着不少东西站在门口,赶紧把人让进来,这才发现若瑾的小手和耳朵都冻得通红。
景晏忙挪开桌子上的茶壶,让人放下东西。
若瑾献宝似得将东西一样样摆出来禀道:“主子,这些都是四皇子派人送来的,奴婢检查过了,都是实用的好东西。”
没想到四哥竟然愿意雪中送炭。
景晏看了看摆出来的东西,交代道:“给我留一床被褥和两件棉衣,剩下的你们几个分了吧。”
“主子,这怎么行……”
景晏垂眸道:“这么多我用不了,你看若瑾的手都冻红了,跟着我已是为难你们,如果你们不陪我来中原,也不会……”
他们都是跟着贺玄卿的,无论好坏也是府里一等有头有脸的侍女和小厮,现在因为他落魄到吃不饱穿不暖。
若瑾跪在地上“您是慈悲的好主子,您和狼王从不苛待下人,我们心中感激。”
追云也跟着跪下,情绪有些激动,“是啊,主子!我是中原的孤儿,老狼王捡到了我,不仅没有杀我还让人教我功夫,让我做狼王的近卫,我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愿意誓死追随二位主子!”
景晏在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忠仆,他们的话让他心中动容,他搀起二人,“快起来,追云把东西给大家分了,若瑾帮我梳头,我要出趟门。”
第35章 奔走 上
景晏梳洗完毕让若瑾把包袱里的值钱东西拿出来。
若瑾将素布包袱在桌上摊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眸子暗了暗,垂下头说:“都怪奴婢不好,慌乱中只拿了这些……”
景晏安慰道:“事发突然,多亏了你们机灵拿了些值钱的物件。”
景晏看着自己的金冠、觐见那天戴的珍珠金簪、贺玄卿用过的一条镶玉嵌宝珠的金腰带和一些小首饰。他心里盘算着,除了银票,为今之计只能先当了自己的金冠和金簪,至于那条腰带肯定更值钱,可是他不想当,这样他觉得贺玄卿还在自己身边,如果把夫君的东西卖了,他觉得不吉利。
他沉声吩咐着,“若瑾,一会儿让祝一扮作粗使丫头的样子去黑市把我的金冠和金钗买了,切记不能去当铺,那样太招摇。”
若瑾还未答话,若蝶指着其中一只金簪道:“这不是主子最宝贝的那只鸿雁发簪吗?我听大王说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俱是一变!
这个节骨眼儿上,景晏为贺玄卿的事情心力交瘁、殚精竭虑,想尽办法搭救,若蝶话里话外却在说贺玄卿爱的不是自己,那岂不是自己的一片心意错付了?
这只鸿雁簪子贺玄卿从未对他提起过,上次觐见时若瑾想给他戴这只金簪还被贺玄卿拦了下来,现在想想,他那时拦的确实奇怪。
景晏心中酸楚,自己以为找到了良人,可以疼他爱他,没想到夫君心里是有白月光的,自己却还傻乎乎的为为他担惊受怕,他吃醋装病自己都吓得不行,生怕他出一丁点事。可他也深知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既生在皇室、嫁给皇室就要担负起调停战事、不让天下生灵涂炭的责任,儿女情长都要深埋心底才好。再说,天下怎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事属于自己呢?
若瑾赶紧对她使眼色,若蝶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吓得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解释:“主子、王妃!不是的,是奴婢看多了画本子,记错了!”
“起来吧,以后少看些画本子。过来伺候我出门罢。”
景晏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笑若蝶也是在笑自己,无论如何,现在贺玄卿是自己的夫君,二人同在一条舟上,救他也是在救自己。
景晏手里提着一个装有棉衣的包袱来到刑部大牢,他拿着自己的腰牌点名要见贺玄卿。
狱卒不敢放人进去,只得禀道:“哎呦,六皇子,小的真的不清楚狼王在不在狱中,就算是在,也是在天牢。您也知道,天牢如果没有上面的口谕,咱们可是轻易看不着的。”
景晏听到天牢二字心中还是不禁一惊,虽然自己也想过贺玄卿会不会被关在天牢,可他毕竟是草原的王,中原又岂敢做这等事情?难道不怕几十万铁骑踏平中原吗?
景晏脸色微变,正欲离开时又转身随口问道:“咱们刑部孙尚书今日可在?”
狱卒弯着腰,小心回禀道:“小的只是最低级的小吏,怎敢留意主子们的一举一动,只是今日小的看到管事的狱头找过咱们刑部郎中潘大人议事,想必他是在的。”
那潘富贵潘大人官虽不大,人又胆小,是三皇子的远亲,和皇后家攀着亲戚,平日最是会见风使舵的人,现在贺玄卿落在他手里,自己少不得要去求他,好在景晏离府前带了不少银钱傍身,而且自己往日与他并无过结,应该可以打探出贺玄卿是否无恙。
景晏刚走出刑部大牢就碰到大腹便便的潘富贵。他上前拱手道:“潘大人,别来无恙。”
潘富贵使劲儿睁了睁被他一脸肉挤成一条线的眯缝眼辨认了一下,赶紧行礼道:“哎呦,六皇子!微臣有礼了。”
景晏虚扶住要行礼的潘富贵,二人寒暄一阵来到内堂,小兵端上来两盏茶放在二人中间的小几上。
“六皇子请喝茶。”
“大人请。”
景晏刚一掀开白瓷盖碗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他浅尝一口就觉鲜纯的味道从舌尖漾开,是上好的祁门红茶,宫里喝的也不过如此。
“谢潘大人款待,这可真是好茶。”
“六皇子,喜欢送您一些便是。”
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宣纸放在小几上,低声说:“不仅如此,下官还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将宣纸推向景晏手边。
景晏疑惑的看着潘富贵,打开一看竟是诬告贺玄卿串通宫人行刺的供状。
看样子,禁军、三皇子的兵部和刑部早就串通好了要陷害贺玄卿,禁军将“刺客”放到宫里来、三皇子带着禁军抓人、如果贺玄卿不从就让兵部来管,抓到贺玄卿后就扔到刑部,刑部大牢有的是方法,不怕他不招。
景晏握着供状的指尖有些微抖,他死死盯着纸面,忍着想撕掉供状和怒斥潘富贵的愤怒和恨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潘大人,这礼物……”他看着潘富贵欲言又止。
潘富贵凑近说,“六皇子,这可是让您后半生远离蛮人,安稳度日的大礼啊!”
这可真是大礼,自己出卖作为夫君的一国之君也足以被世人唾弃而死。
“潘大人,本王着实惶恐。”景晏原封折上状纸,“本王今日来大牢询问狼王下落也只是尽一尽王妃的责任,为夫君送些御寒衣物。且不说我们为人臣子的要为圣上鞠躬尽瘁,这件事是天大的事自有圣上裁决,我一个远嫁的皇子人微言轻如何能置喙?”
他将供状叠好放在桌上推到潘大人手边。
潘大人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缓缓开口道:“六皇子,您可是我中原律例?行刺乃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如您签了这份供状就是举报有功,到时自会从轻发落。若您不签,到时圣上怪罪下来,恐怕静妃娘娘也难逃罪责。”
这帮混账,威胁自己就算了,竟然把算盘打到自己母妃身上!
“潘大人,您说的利害关系我如何不知?只是我现在是骑虎难下,草原、中原,两边的眼睛都盯着我,我日子也过得艰难。您看这样可好?让我见他一面,讨得休书一封,倒是我就能放心签下,若是现在我签了,他日狼王归来,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出头鸟啊。”
景晏这话也是在暗示潘富贵,他也是这个出头鸟。毕竟贺玄卿的手段与狠厉整个中原是知道的,如果这次死不了,他日必将十倍奉还。
他潘富贵面色微变,继续道:,“潘大人有所不知,那狼王再怎么宠我都是外界传言,我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潘富贵目光中带着探究的看着面露难色的景晏。
“您是知道的,众皇子中我胆子最小又远嫁和亲,在他那些蛮人看来我只是个异族,所以事事背着我,动不动就讲我禁足,我在府里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就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这种事情我真的不知。而且京中谁不知道我的处境?就算我签了也是没人肯信的,到时真要追究起来,我是怕的,也替潘大人怕……”
潘富贵被景晏的一席话镇住,他觉得似乎眼前这人说的在理。
景晏看他不在言语,赶紧起身拱手道:“潘大人,这里人多眼杂本王不便久留,承蒙潘大人不弃还留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告辞。”
从刑部出来后景晏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可他心中又出现了更多的疑团,他没想到他们让潘富贵来见自己,这是皇后已经等不及了,刑部又实在无人可用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是为了扰乱视听?他不知道。
从刑部出来,景晏硬着头皮心中忐忑的来到陆府找陆修鸣。可以说陆修鸣是他唯一可以放下戒备的朋友,他也相信陆修鸣会真心帮他,可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自己在中原没有根基,空有一个皇子的名号,现在连打听贺玄卿被关在哪都做不到,还被那些人为难、算计,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也不会麻烦陆修鸣,更不想牵连他。
说明来意后家丁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您真的是六皇子?”
“正是。”
“如何证明?”
“这是宫里的腰牌,你可认识?”
“六皇子怎么会提着破布包连仆从都不带,自己来找我们大人。”
这句话问愣了景晏,是啊,他一个皇子,怎么就落魄到这等地步了?以前小心谨慎还能混得自己和母妃安稳度日,现在却是麻烦不断,好像个个都想要自己难堪甚至要自己的命才好。
家丁继续高声道:“我们大人说了,最近乱,不少人冒充皇亲国戚招摇撞骗,遇到冒充皇子的还是头一遭。还不快走!”
说着还动手推搡了景晏一下,景晏一个不防被推了一个趔趄,“你!”
他刚要发火就看到家丁好像对他眨了一下眼,还挥着手说:“走走走,从哪来回哪去。”
景晏明白他可能话中有话,便不在多言直接回了驿站。
回到房间,更衣时景晏怀中掉落一张字条,是陆修鸣的笔迹,约他明日未时在恒舒典见面。
第36章 奔走 下
第二日巳时景晏便独自一人从驿站出来,他穿一身素布棉衣,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随便来到一家当铺询价,与老板讨价还价半晌也没出手,随后他又假意来到另一家当铺也是如此操作。
中午十分,景晏拎着包袱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吃了一碗热汤面,看着熙熙攘攘的街景,不禁想起在草原时与贺玄卿一起逛过的集市。
他有些后悔回中原了,不然他的夫君也不会受此一劫。
景晏故意磨蹭到未时一刻才转悠到恒舒典的门口。
他从包袱中掏出一块玉佩,举高手将其放在与双目齐平的柜台上,景晏尽量站直了目光才能勉强与柜台齐平。
当铺的柜台都做的极高,需要人仰头垫脚才能够到,而柜台内的人却是低眉垂目用鼻孔看人,仿佛救世的神祇。
他对柜台里的中年男人客气的说:“掌柜的,我这物件劳烦您给估个价。”
掌柜的把玉佩放在手中打量一番,又垂眸看看景晏:“客官,您这物件是哪里得来?”
景晏望着高高在上的人,笑道:“不瞒您说,这是家传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拿它出来。”
“传家几代了?”
“三代。”
“哪三代?”
“自然是祖爷爷、太爷爷、爷爷。”
“想当多少钱?”
“图个吉利六百八十两。”
掌柜的又掂了掂他的玉佩,“年轻人口气不小,可是我看着这玉有瑕疵,值不了多少钱。”
“怎么会呢?若不是家中有难事也不会拿出来典当,掌柜的您大可请店里的朝奉可来略观一二。”
“我们店里的二叔公可是中原有名的大人物,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
掌柜的将手中的玉佩放在柜台上。
景晏没有拿起玉佩,继续说:“求您通传一声,还带让我见见。”
掌柜打开隔板从柜台出来,说道:“你也就是遇到我。我帮你去通传,看看我们二叔公愿不愿意见你。”
景晏连连道谢,跟着掌柜的去往后堂。
掌柜的恭敬的将景晏引至一间房前,他轻扣门扉,“主子,贵客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只见一人面若冠玉、目如寒星、身如玉树,说话时眸中还带着一抹笑意,温润的声音和人很是相称。
“你来了。”
此人正是贺玄卿两世的假想情敌——顾修鸣
景晏上前行拱手礼,温声道:“顾大人,别来无恙。”
顾修鸣托住景晏的要行礼的手,把人让进屋,笑道:“六皇子这么称呼我可是怪我昨日没有见你?”
景晏见他只觉亲切和感激,毕竟顾修鸣是现下唯一愿意帮自己的人。
他对顾修鸣拱了拱手,笑道:“不敢,我知顾兄用心良苦。”
二人在桌旁坐定,顾修鸣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景晏跟前。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小心烫。”
景晏轻扣了三下桌面表示感谢,而后将茶捧在手里给自己取暖。
顾修鸣也不同他见外,直奔主题,“你可知狼王被抓后就一直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自然知晓。”景晏盯着茶杯并未抬眸。
“那就好。咱们时间紧迫,盯梢的人此时还在外面等着。我将心中的盘算说与你听。”
就在这时,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从外面踢开。
“修鸣,你看我……”
这门的质量要是差一点可能直接被踹坏了,那道清朗的声音顿时停住。
景晏吓的头皮发麻,立刻放下茶杯做出一副戒备的状态,以为自己私会朝臣被抓了。
“六弟!?”
来人竟然是四皇子景安,他手里还举着两本古籍。
景晏在看到景安也是惊讶不已,唤道:“四哥?”
景安把两本书小心的塞在怀里一屁股坐在景晏旁边。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六弟你怎么在这里,近来可好?我给你送的东西可都实用?缺什么和我说,我再着人……”
就凭景安的脑子能想到给自己弟弟送那些东西?
顾修鸣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四皇子这才停住话。
他正襟危坐在一旁沉声提醒道:“四皇子,此刻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这哪里是闲话,我是在关心六弟!”景安瞪着他反驳
“我……臣不是那个意思……”
景晏无暇想细想为什么在这里会遇到景安,为什么四哥称呼顾修鸣为修鸣,他以为二人要吵起来了,按住说话声越说越大的景安岔开话题。
“四哥,你怎么在这里?”
景安没好气的把刚刚还视若珍宝的书扔在桌上,一脸不屑。
“我淘到两本古籍,本来想送给这个家伙,谁想到刚进来就被数落一顿,切!”
顾修鸣一听是古籍,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小心的捧起书用自己的绸布衣裳擦了擦,生怕沾上水渍,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喜道:“这可是珍本,我找了很久的。”
满头大汗的景安端起景晏的茶杯就想牛饮,谁知刚喝了一口就被烫的将水吐了出来,顾修鸣赶紧护住两本书。
“你小心点,古籍可不能沾水。”
景安有些不悦,故意说道:“早知道我还不如用它当草纸!”
四皇子生的俊朗,带着南诏国的异族之美,眼角眉梢总带着风流,唯独看向儒雅的顾修鸣时,眸中带着一股情绪。
顾修鸣小心的将古籍收好,对景晏正色道:“我知你府中出事心里急得很,也知道你去过刑部。我也尽量帮你打听狼王的下落,但是没有找到,听我爹说被三皇子带走了。”
顾修鸣他爹顾崇业是兵部尚书,也是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后负伤在兵部任职,顾修鸣作为兵部尚书惟一的儿子却只爱喜文弄墨,而且生的儒雅端庄一点都不像舞刀弄枪之人,他爹想教他习武却以顾修鸣受伤告终,他娘知道后险些哭晕过去,顾崇业爱妻心切,只能放弃让儿子继承自己衣钵。
顾修鸣看出景晏面上一闪即逝的不自然,解释道:“无妨,景安是自己人。”
“是啊,六弟,以前在宫中时就你我二人最为亲近,现在你和这个外人说话怎地还要背着我了?再说我也能帮你。”
景安说完还对景晏眨眨他漂亮的眼。
顾修鸣不理会他,继续对景晏说:“先不论三皇子背后是皇后还是别人,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置狼王于死地,增加自己在朝中的威信。我且问你,你是否真心想救狼王?”
刚刚还有些无措的景晏目光坚定的望着他,答道:“是。”
他又看了看四哥,将晾凉的茶水递给他,垂眸道:“玄卿……待我极好,事事为我着想,这次若不是因为我思家心切想回中原,他也不会深陷囹圄,我不能不管他。”
“好,你刚回来时只是派人来给我送两箱书,我以为你被禁足了,后来又听闻你病了,打发人去也没见到你,我以为你像外界传的那般不受宠,一度怕你在异族人你手里会有危险。今日听你这么说,我也安心了,足见你二人的深情。”
景晏听了顾修鸣的一番话心中感动不已,原来还有人关心他的安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二人那里是深情,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自己刚知道狼王还有个极其宝贝的“白月光”。
他感激的说:“有顾兄像手足一般关心我,足矣。”
喝完茶的景安插话道:“六弟,我才是你的手足。”
四皇子虽然比景晏大两岁,可有时却孩子气的很。
景晏笑道:“四哥是我最亲的手足。”
“我看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顾修鸣轻声说。
景晏不解,景安也一脸疑惑。
顾修鸣盯着景晏低声说,“你是关心则乱。你有没有想过,无论狼王是否行刺、无论谁想让狼王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圣上想怎么办。此事牵扯甚广,虽然陆信统领也被请走了,但草原兵还是令中原忌惮的存在。现下好容易安抚好这位狼王,若他死了,骑兵的铁蹄会不会踏平中原?亦或是草原叛乱,牧民会不会在边境烧杀抢掠?”
经过顾修鸣的点拨景晏如梦初醒。
顾修鸣冷笑道:“中原的将领你是知道的,当年除了我爹和赵家先人还能和老狼王抗衡,这二十年哪有一个能抵挡住草原狼的。”
他怎么忘了中原的天是谁?他父皇不一定会轻易定杀贺玄卿,为了两国百姓、为了国库的银子、乃至为了他自己。倒是自己去刑部的行为如果闹大会被有心人扣上通敌的帽子。想到这里,景晏出了一身冷汗。
“你去面圣,但不要求情,要去大义灭亲。不仅可以打探消息,还能让圣上知道你的忠心,关键时刻你是拎得清的。”
景晏心下明了,站起身欲向顾修鸣行礼道谢。
景安一把扶住他,“六弟对他不必多礼。”
……
临走前景晏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四哥,那日宫宴上我看你瞪了狼王许久,难不成你们有仇?”
顾修鸣听到忍不住发笑,说道:“他的事你一定得让他自己说。”
景安慌忙解释,“没……没有,六弟你看错了。”
“时辰不早了,你换上我给你准备的厚衣服,在这里用些点心就赶紧进宫面圣,再晚宫门就该下钥了。入宫后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37章 灭亲
景晏赶到广元帝所在的承明殿时已到了掌灯时分。
傍晚起了风,寒冷的西北风一吹冻得奔波一天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在来之前前换上了顾修鸣给他加的皮袄和披风。为了看起来可怜,顾修鸣特意为他准备了看起来普通的棉披风,而非皇亲贵戚常用来攀比的貂皮、狐皮披风。
景晏立在殿外的院子里整理好衣冠,跪在正殿门口朝着殿内恭敬的三叩首,朗声禀道:“不孝子景晏问父皇安。”
说了一遍后,他对门口小太监颔首,说道:“劳烦公公通传,就说不孝子景晏问父皇安。”
小太监面露难色不敢禀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广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吕忠走出来传膳,看到跪在地上的景晏赶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
景晏垂眸颔首,并没有起来,而是沉声道:“吕公公。”
吕忠见景晏不起来,只得先命一旁的小太监去传膳。
他贵在一旁劝道:“六皇子、王妃,这两天主子爷正在气头上,朝臣们在他老人家耳边吵得不可开交,您这会儿来不是火上浇油吗?算奴婢求求您了,您先回,等主子爷气消了,我一定告诉圣上您来过。”
吕公公一向事上以敬,事下以宽,谨小慎微,回护下人,小到粗使太监、大到各宫嫔妃皇子公主,他不仅不得罪,而且能帮则帮、能护则护,广元帝更是看中他稳重谦和,对他极为信赖。
景晏对他拱了拱手,说:“谢吕公公,不孝子还是想求见父皇一面。”
吕忠见自己的劝说无效,也只能起身领着传膳宫女进殿去了。
景晏跪在院中,看着太监宫女们忙碌的进进出出,他只觉膝盖处渗入阵阵凉意。广元帝一顿饭毕,他还是没等到召见的口谕,对此景晏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默默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棉披风,端正的跪在冰凉坚硬的砖石上。
晚膳过后,皇后从殿内款步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紫貂绒披风、头戴八宝攒司凤钗,还是是一副端庄、温婉的正宫娘娘的款儿。
一双质地上乘绣着凤穿牡丹的毡靴映入眼帘,景晏只是皇后,他并没有抬眸便安静的扣头行礼。
她垂眸看着景晏,仿佛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柔声说:“我的儿,天寒地冻怎的跪在这里?”
景晏垂首道:“禀皇后娘娘,行刺一事儿臣万死难辞其咎,故向父皇请罪。”
皇后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她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身边的贴身宫女绿筠,吩咐道:“给六皇子暖暖,身子最重要,别为了旁人冻坏了自个儿,你可以不关心自己,可本宫与你母妃知道了是要心疼的。”
景晏扣头接过汤婆子,叩头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景晏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她的言下之意恐怕不只是关心自己,也在趁机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忘记他母妃尚在宫中,贺玄卿的事一切都要他掂量着办,否则她和皇帝不介意大义灭亲。
他手中握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心中却冰凉一片,他不能害了母妃,更不能不救贺玄卿,没想到在宫里一向明哲保身自己竟然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可他没办法,他必须救自己的夫君,也不能让母妃出事,希望今日这条路他能赌对,如若不行,真拼到最后一步,他只能回草原清点兵马,与中原兵戎相见了。
直到人定时分景晏也没等来广元帝的召见,他知道自己今夜是要跪宿在这里了,冬夜的寒风到底还是吹透了他的披风和皮袄,恨不得把人的骨头缝都冻住,膝下砖石传来的寒意以及长时间的跪着不动,早已让他的腿脚没了知觉,甚至开始感觉不到痛了,他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身体颤抖的太明显。
景晏将冷了的汤婆子放在地上,殿内的烛火熄灭,广元帝歇下了。
大殿的偏门“吱呀”一声打开,吕忠捧着一个茶盏从里面出来。
他披着毛毡披风带着帽兜来到景晏跟前,悄声说:“六皇子,冬日寒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景晏冻僵的指尖有些木,他微颤的接过茶,小声说:“谢谢吕公公,您也早点歇着。”
吕忠继续说道:“依老奴看,主子爷怎么也得明早再召见您了,不如您先去偏殿将就一宿。”
“有劳吕公公挂心,我这个做儿子的未嫁时不曾在父皇跟前尽孝,如今夫君因行刺入狱,我亦难辞其咎。您就让我跪吧,我心里也好受些。”
一旁的小太监接过茶盏。
吕忠头叹道:“难为六皇子了。”
众人退下后,殿外只剩在廊子下值夜的太监和侍卫,外面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景晏跪在萧瑟的冬夜不免心中凄凉。
冬夜严寒,宫内给值夜的人准备了抗寒的坐垫和火盆,送火盆的小太监许是得了吕公公的嘱咐,将火盆放的离自己近了些,让他也能沾点光。
景晏看着跳动的火苗,脑中尽是他和贺玄卿在草原的时光。那时候他胆怯,不相信贺玄卿爱自己,那时候自己也不爱他,一直防备着他。现在,好不容易让他相信贺玄卿对自己有那么几分真心了,可他又知道原来狼王心中还有位白月光,真是造化弄人。
其实说到底,他最后悔的是让贺玄卿陪他回中原,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寅时,天空泛起一丝亮意,值夜的人开始换班,景晏不知道这一宿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身上都没了知觉,他试图动了动藏在棉衣里的手,却传来一阵疼痛,想必是冻伤了。
他心中自嘲,自己竟被贺玄卿宠的愈发娇贵了,才不过跪了一宿就冻成这样,以前自己不是没被罚跪过,只是没在寒冬的夜里跪过。
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候在门口,屋内小太监一个手势,他们便井然入内,伺候广元帝起身洗漱。
直到广元帝用完早膳准备去上朝,吕公公入内告知六皇子景晏还跪在门口,屋内这才传来广元帝的声音。
“六皇子怎么还在门外?你们这些奴才也不知道提醒朕,怎么当差的。”
吕公公跪在地上回话,说道:“皇上教训的是,奴婢该死。”
小太监出来传景晏觐见。
广元帝肯见自己,在寝殿外跪了一宿的景晏直到成败在此一举。他咬着牙用没有知觉的手撑着冰冷的地砖,试图活动膝盖和脚踝慢慢站起来,可两次都没能成功。一旁的小太监见状搀扶起景晏,景晏半个人的重量都放在小太监身上,就在他还没等站稳时小太监却松了手,景晏的双腿一软,带着全身的重量双膝直直的砸在地上。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的扣头,“请六皇子恕罪、请六皇子恕罪。”
一股钻心的疼让景晏差点落泪,全身的血直冲脑门,一夜未睡、滴米未进的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可他不敢声张更不敢叫,只能将全部痛意吞入肚中,半晌,他才松开因为疼痛握紧的拳头。
他缓了缓,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无事。”
然后双手撑地,缓缓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殿内走去。
屋内地龙烧的热,还点着番邦进贡的合香如春日一般,这合香极为贵重,可以让闻者放松,且心里还能无端生出一股暖意,仿佛置身于花海。
可景晏看着眼前的帝王,心里透着丝丝寒意。
他上前恭敬扣头,沉声道:“不孝子景晏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元帝没有看他,而是缓缓端起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饮了一口茶漱口,待净过手后才沉声道:“起来吧,怎么一直跪着。”
“谢父皇。”
景晏一只手撑地,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腿上,他咬着牙想让自己站起来显得没那么费力。
“吾儿前来所为何事?”
“回父皇,儿臣一来是因为夫君贺玄卿之事给父皇请罪,夫君深陷囹圄,做王妃的没有事先发现理应受到责罚。”
“二来呢?”广元帝站起身准备上朝,步撵已经等在外面了。
“二来……”景晏再次伏身跪在地上扣头,双眼看着地面,掷地有声的说:“请父皇准许儿臣和大臣们一起审问贺玄卿!”
广元帝没有答话,而是打量了他片刻,景晏只觉脊背发凉,仿佛被人看透了一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的声音不怒自威,说道:“你想审贺玄卿?”
景晏的额头几乎碰到地上的砖,说道:“是的。父皇,儿臣是来大义灭亲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儿臣审问他,兴许他能看在往日和儿臣的那一点点情谊上招出什么。”
“哦?此话怎讲。”广元帝被伺候着穿上华贵的象征皇权的龙纹缂丝面貂皮大氅。
“回父皇,虽然不孝子已嫁给狼王为妻,但儿臣也深知中原才是自己的根、父皇才是自己的天、这座王城才是自己的家,儿臣嫁与他是为了保国境平安,可他因行刺被抓,如儿臣不能再为国换得一方平安,则愿为国家放弃小家,决不允许伤害天子的事情发生!”
广元帝听了景晏的一番话,一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说道:“甚好,吾儿心系社稷令朕甚是欣慰,你下去准备准备,五日后金銮殿朕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同刑部的人一同审问贺玄卿,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第38章 病中
景晏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宫里硬生生的走回驿站的,还没到驿站就发起了高热,冷的牙都直打哆嗦。顾修鸣和景安也不敢派人去接,引起广元帝的怀疑更麻烦,他们给景晏预备的驱寒药不顶用,祝一又请了两个郎中来看也不管用,主要是烧昏过去的人连药都喂不进去,屋里冷不敢用冷水擦身,又没有别的方法退热,众人急的团团转。
若瑾和若蝶私自做主典当了几件自己的小首饰,让白刃和追云拿着钱去买炭,弄了两个大炭盆放在景晏屋内,若瑾、若蝶和祝一二人又轮流用冷水给他擦脸、擦手降温。景晏像婴孩一样蜷缩在被褥里,一只手放在胸前握成拳头,若蝶将他的手掰开后才发现王妃手中握着的是贺玄卿送他的狼牙,看到这一幕众人心中难过。
后半夜,景晏身上的高热还没有退下去,昏迷中的人胡乱的喊着“玄卿”、“夫君”。沙哑的声音本就凄楚,加上景晏病着声音更加无力,更像一声声的悲鸣,听的若瑾和若蝶心里泛酸,她们的王妃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都用袖子偷偷抹泪。祝一则趁着景晏张口说话时将药灌了进去,可他已经一天一宿没有进食了,胃里本就烧的难受,苦得很的药汁还是被吐出了大半。
直到第二天晌午景晏才醒。
“水……”景晏声音嘶哑。
趴在床边刚睡着的若瑾听到声音“噌”的坐起来,喜道:“王妃,您醒了!”
“水……”景晏费力的睁了睁有些酸疼的眼皮,他现在哪哪都疼的厉害,就连骨头缝都疼。
景晏费力的想起身,但膝盖的疼痛让他不由皱眉,只能靠手臂将自己撑起来。
若瑾扶着他倚在床头,并给人垫好靠枕道:“王妃您别动,奴婢去给您倒水。”
若瑾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桌前,拿出温着的茶壶麻利的倒了一大杯急急忙忙端给景晏吃,由于走的太急,一向稳重的若瑾竟然将茶水洒出了不少。
若瑾看着榻上捧着茶杯大口喝水、一脸病容的消瘦王妃,与在草原时淡然自若、处变不惊、温润如玉的王妃那里还是一个人,她心中暗骂中原人果然都不是个东西!要不是王妃思母心切,中原人骗他回来,这时肯定和狼王在草原过自在日子呢!想到这里她替王妃不值,看主子受苦更是难过,不自觉落下泪来。
景晏将茶杯递与她时,看到若瑾侧过身用帕子拭泪,他微微一怔,随即用嘶哑的声音安慰道:“哭什么,不会有事的。”
若瑾被安慰哭的更加厉害,她将茶杯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跪在脚踏上道:“奴婢只是替主子难过……”
景晏倚在床头,刚刚喝了些水喉咙的灼烧感轻了不少,但开口说话的声音依旧沙哑,甚至还带了点鼻音。
“难过什么?既然我选择回来就应该想到要遭此一劫,只是没成想他们竟然敢算计玄卿。”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从小到大,饶是谨小慎微的景晏也逃不过被罚的命运,被罚跪也是常有的事,在他看来这次只跪了一夜就能面圣,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
他垂眸看向一脸泪痕的若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让人别哭了。
景晏咳嗽了两声继续说:“不过也幸好我嫁给了玄卿,幸好他派你们这么好的人来伺候我。若不是他,我还在那座围墙里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除了母妃心疼我,恐怕旁人还不会多看我一眼呢。”
若瑾吸着鼻子怔怔的望着他。
很多事情上景晏是感激贺玄卿的,他告诉自己,就算狼王心里有一位挚爱白月光,自己也无妨,毕竟自己在他身边的初衷也是狐假虎威的求生,并非是要求的一心人。如果贺玄卿有事,他就回草原,再带着铁骑杀回来为他的夫君报仇。
景晏好似闻到了什么,他在空气中嗅了嗅,带着点鼻音问若瑾道:“屋内是什么味道,可是熏香了?”
泪痕未干的若瑾摇摇头,也试着闻了闻屋内的味道,疑惑道:“您病着还用着药,不曾用过什么香,是不是炭火的味道?”
景晏摇摇头没有答话,他闻着并不像炭火的味道,也许是外面的炭没有府里的好,所以加了些香也未可知。
景晏的热三日才退,可膝盖还肿着,一动就疼,还是不能下床。加之驿站的硬板床他睡不惯,饶是加了一层床褥还是被硌的腰疼,晚上根本睡不着,只能思来想去的惦记着贺玄卿对自己好,他会想起狼王是怎样呵护病中的自己的。有时候景晏忍不住想,原来自己早就被贺玄卿宠坏了,现在的他越发娇贵了,非得是两层厚厚的蚕丝褥子才行。发烧加上硬板床让他浑身都疼得厉害,但景晏不敢声张,每到晚上都打发她们回去睡觉,自己则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
浑浑噩噩到了第五日,今日是贺玄卿被抓走的第十日,也是自己要进宫一同审问贺玄卿的日子。
景言身上的余痛未消,左右也睡不着便早早起来洗漱。坐在妆台前梳头的人好像又闻到了那股香气。
他透过镜中看向若蝶,问道:“屋内什么味道?”
“味道?”只顾给他梳头的若蝶迟疑了一下,认真的嗅了嗅四周的空气回禀道:“主子,奴婢好像闻到了桂花头油的味道……其它的,并未闻到……”
景晏笑了笑没搭话,他问谁不好,竟然问这个小吃货,若蝶除了能闻到食物的味道,其它的对她来说真的有点难。
景晏又问:“我病着的这几天谁进来过?”
“嗯……”若蝶想了一下,“只有我和姐姐还有祝一经常进来伺候,白刃,追云好像也进来过两次,是搬火盆。白刃还有一次进来是给我送桂花糕,然后顾大人遣人送过东西。”
景晏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声,心道这孩子只要有吃的什么都记得清。
第39章 对簿
金銮殿上,景晏着一身灰蓝色棉衣与周围的大臣和皇子格格不入,与这辉煌又极其压抑的殿宇更是格格不入。上朝前,群臣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耳语,也会互相打招呼,可却仿佛没有人看到景晏一般,纷纷躲开,他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还故意晚到了一会儿,默默站在所有人之后。
拜高踩低也是朝臣们的保命方式之一罢了。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跪下叩首山呼万岁。
广元帝稳稳坐在王座上睥睨众人,声音依旧威严:“众爱卿平身。”
吕忠在一旁高声道:“有事起奏。”
没有大臣说话,他们仿佛都在等着今天的重头戏,大殿之上安静极了,景晏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九旒冕上朱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广元帝缓缓开口,“那今日便来议一议狼王行刺这桩案子吧。”
“带狼王——”声音一道道传出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回荡在大殿上空。
不久,景晏听到一阵脚步声,他猛然回头,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十天的贺玄卿。
真的是他!全须全尾的贺玄卿!还穿着十天前离开的衣服,真的不知道他这十天是怎么过的,景晏看着走近自己的人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贺玄卿看到景晏眼前一亮,不由得心内软成一片,望着他的眸子更是情意缠绵,他没想到这一世自己的小王妃如此勇敢,住在驿站的人竟然穿着布衣来金銮殿。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二次分开这么久,他要先安抚一下景晏才行,他对自己的王妃眨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景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踏实了不少,这些人没有对贺玄卿用刑,还算是识相。
狼王来到大殿中央,高声道:“中原皇帝,你们不是要断案吗?那就开始吧。”
其中一名官员喝道:“大胆!罪人竟敢如此无理!”
贺玄卿怒目而视:这位大人,现在就说我是罪人未免太早了吧?你朝律例,污蔑异国王上应该作何处置?
说话的官员被狼王狠厉的眼神吓退,低头默不作声。
吕忠道:“各位主审官请上来吧。”
刑部尚书孙世德、刑部郎中潘富贵、景桓、景晏一齐上前叩首。
景晏看到这几人便知今日之事恐怕不容易,因为这四人里至少有两人的皇后的人,或者是权位更高的人指派的。
起身时,景晏膝盖的伤还没好,加之刚刚又跪过,现在疼的厉害,只能用手撑地慢慢的站起来。
贺玄卿还不知道景晏这十天经历了什么,只是觉得妻子的动作有些奇怪,他好像不舒服?在他的记忆里,前世景晏只是在驿站中等他,并没有来到公堂之上成为主审。
刑部尚书杨世德用自己的三角眼盯着贺玄卿,语气不善道:“贺玄卿,你派手下刺杀当今圣上,可知罪?”
贺玄卿嘲弄到:“这位大人问的着实有趣,按你们中原律法,可不是这个流程。”
“你!”
潘富贵拖着肥胖的身体上前打圆场,“大人别动怒,我们是文明开化的中原,咱们就将证据给他看!”
小太监呈上一把锋利的蒙古弯刀。
潘富贵指着这把刀厉声说,“这便是证据!”
贺玄卿笑道,“这算哪门子证据,如果此刻拿一把剑来行刺,这位大人就要说是你们自己人干的了?您平时也是这样断案的?”
“歪理!”潘富贵怒道。
“你们中原断案将就人证物证俱在才行,没有人证吗?让行刺的人出来与我对质。”
三皇子景桓上前道:“刺客早已伏法,如何与你对峙,你不要胡搅蛮缠。”
“敢问三皇子,刺客是在何处发现的?”
“丽景门外。”
贺玄卿假装想了一下,故意问道:“丽景门?阿晏,丽景门在哪?”
“丽景门就是觐见时下轿的地方。”
景晏不懂他为何这样问,虽然他也是主审之一,可刑部和三皇子都拒绝对自己透露一点关于贺玄卿的情况,他也是在刚刚的对话中才知道一点案情。
贺玄卿反问,“我记得那里距离皇宫还有段距离,那就是没有入宫,还在皇城外围。你们是如何断定那人就是行刺你们中原皇帝的呢?”
景晏心道,原来如此。
刑部尚书声音肃穆没了刚刚审问的咄咄逼人,边说还边仰起干瘦的脸向上拱手,生怕对律例不敬,“我朝律例,禁止携带兵器、利刃靠近皇城,刺客不仅持锋利的弯刀,还蓄意躲避追查,是不是形迹可疑?”
“嗯……确实可疑,尔后你们就把可疑之人杀了?”
景桓插话说:“并未,那刺客意图强闯后不后便逃窜到樊楼,直至消失在你的包房。”
“刺客又是在哪伏法的呢?”
景桓傲然道:“在樊楼后街,逃窜不成便想拼个鱼死网破,禁军将其当场斩杀。”
贺玄卿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刺客从我的雅间进去又出去了?我的雅间正对的是樊楼前街。”
潘富贵为了掰回一局,上前指着凶器沉声道:“无论怎样,你可看清楚了,刺客生前打斗时就是用的这把刀,这把刀与你草原进贡的弯刀一模一样,你还想狡辩?!”
“你怎知我草原进贡的弯刀模样?”贺玄卿反问。
潘富贵明显被问到,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硬生生的说:“之前查证过了!”
贺玄卿笑的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贺玄卿慢慢踱步到弯刀前,捧着证物的小太监早已吓得腿软,生怕狼王发怒在金銮殿上大开杀戒,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贺玄卿有意戏弄众人,故意伸手抚摸刀身,大殿中的侍卫面色一凛,手握刀柄,屏息盯着他。
广元帝在王座上也不禁小心起来,面上依旧平静。
贺玄卿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没有拿起刀,而是转身回到大殿中央。
他盯着广元帝一字一句的说:“这刀……确是我草原进贡的弯刀。”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景晏心内焦急,他不懂贺玄卿在做什么,这是要认罪吗?
贺玄卿深邃的眼凝眸盯着景晏,高声道:“但是!”
金銮殿上瞬间安静。
他锐厉的目光扫过其余三人,抬头盯着广元帝道:“这批弯刀是我特意为中原皇帝打造的,所以入关前均已登记造册。而且我为了阿晏,为了中原皇帝、为了两国关系,体现中原独一无二的地位,还在这批节礼中还增加了一些心意。”
他看着众人继续说:“草原送到礼部的每把弯刀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刀盘背面都有一个草原文字的“礼”字,而且在右下角不起眼的位置有计数用的数字,一共三千把弯刀,计数就是从一到三千,一把不多、一把不少,这把刀是仿造还是从礼部出去的的一看便知。”贺玄卿瞪着孙世德,声音阴冷,“所以刚刚几位大人振振有词的说是我指使刺客行刺,是不是言之过早? ”
上一世,贺玄卿就被这漏洞百出的案情冤枉,在金銮殿上百口莫辩,最后还是靠着几十万铁骑的威胁才从皇宫里走出去,弄得两国关系紧张,更让景晏夹在中间难做。这一世他自然是有备而来,不仅在弯刀上动了手脚,更是抓住了三皇子的把柄。
吕忠走过来拿起弯刀查证后禀道:“启禀圣上,这把弯刀确如狼王所说,不仅有礼字,还有数字,数字是1483。”
孙世德只觉脊背发凉,他跪在广元帝面前,“皇上!臣确不知其中还有如此缘故,请让礼部协助调查。”
礼部尚书和负责接待他们的礼部侍郎曹诚早已悄无声息的跪在后面。
广元帝声音低沉,“礼部说说吧。”
曹诚圆胖的身子抖如筛糠,颤声禀道:“回皇上,弯刀的数量是臣亲自带着人清点的,确是三千把。”
潘富贵指责道:“那就是你们礼部出了奸细,监守自盗,与刺客串通一气!”
此刻,潘富贵已经不敢说与狼王串通一气,只敢说刺客。
景晏在一旁说,“潘大人,是否为监守自盗现下定论尚早,可东西确实是入了礼部的库。”他对广元帝拜道:“父皇,儿臣请求查证进贡弯刀丢失一事。”
广元帝吩咐说:“吕忠,你带人去查。”
吕忠领命。
贺玄卿开始发难,“三皇子,我记得您当时闯入我的雅间时明确表示刺客手拿弯刀,但当时您应该没有见过刺客才对,如何得知此事?此是第一;第二,您当时为什么如此确定我与本次行刺绝脱不了干系?第三,为什么禁军李成肃会听您的指令行事?您还能调动大批禁军?”
贺玄卿知道,自己做没做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群人想给自己定罪,但是他更明白,广元帝会更在乎自己的儿子能调动禁军这件事,这早已犯了皇家大忌。
三皇子听到他说自己能调动只忠于皇帝的禁军一下乱了阵脚,怒道:“你血口喷人!巧言令色!”
景晏听出贺玄卿的话外之音,上前安抚三皇子,“三哥稍安勿躁,是否调动了禁军一查便知。”
这句话正好戳在景桓的死穴,他盯着景晏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景晏就坡下驴,跪在他面前,“三哥,臣弟不知做错了什么惹三哥生气,还请您明示,也请父皇和三哥责罚。”
贺玄卿看到景晏挨了欺负,上前将人扶起,狼一样的眸子盯着景桓道:“这是我草原尊贵的王妃,跪你?你也配!”
景桓并未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不善的眼神。
这桩案子闹到现在已经牵扯出越来越多的人,王座之上的广元帝面色逐渐阴沉。又看到三皇子在大殿之上教训六皇子更是不悦。
“中原皇帝。”贺玄卿知道已经差不多了,“我是否还有指使刺客的嫌疑?是不是可以让我回府了?”
广元帝看向孙世德,沉声道:“爱卿觉得如何?”
孙世德面露难色,但又实在没有理由继续扣押狼王,只得跪下禀道:“这桩案件案情复杂,需取证后再审,狼王近期不要离开都城,以便配合调查。”
“我的下属陆信呢?”
“自然也是一样。”
广元帝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悦,“那就到这吧,退朝。”说罢,没等众人行礼便拂袖而去。
第40章 力尽
从宫里出来的马车上,景晏还没坐稳就跌落到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听着人的有力的心跳声,他知道,他的狼王终于平安了。
景晏瞬间鼻子一酸,把脸埋在贺玄卿的怀里,用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闷声唤道:“玄卿……”
贺玄卿看见无助的王妃,不禁把人抱得更紧了,连声答着:“我在。”
此刻,景晏只觉筋疲力尽,这十天的提心吊胆比他在宫里十几年都漫长,如果今日还救不出贺玄卿,他真的要回草原调兵了。万幸贺玄卿有惊无险的出来了,自己也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窝在令他心安的夫君怀中。他可一想起来刚刚的场面又有些心有余悸,若不是贺玄卿棋高一着把弯刀都做了手脚,那他恐怕……
“我以为……”景晏声音带着哽咽
贺玄卿忍不住用手揉了揉他的脸,打趣道:“别哭,你相公还没死呢。”
景晏闻言气的掐了一把他的腰,低声训斥,“别乱说!”
“王妃可是要谋杀亲夫?”
景晏捂住他的嘴,“别说不吉利的字!”
贺玄卿搂紧了人,细密的吻落在自家王妃的乌发,“好好好,王妃教训的是,我还要守着我的阿晏一辈子呢。”
“嗯。”景晏也紧紧拥着贺玄卿。
贺玄卿和景晏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王二带着几个之前遣散的奴仆跪在门口。
景晏上前扶起王二,“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王二扣头道:“启禀王妃,之前咱们府中遭难,王妃怕我们跟您受苦故遣散众人,甚至将身契还与我们,我们感念狼王和王妃的好,想继续服侍您二位,还请准允。”
景晏好不容易将这些来路不明的人都打发了,现在他们竟然又回来了。可王二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再不允,恐怕会遭人诟病。
他看了看自己的夫君,贺玄卿目光温柔的朝他灿然一笑,而后开口,“王妃将身契归还与你们是想让你们脱离奴籍可以做一介平民,以后子孙也能考功名。念在你们忠心的份儿上,每人再赏你们五十两银子,去买田置地,好好生活吧。”
众人闻言都扣头谢恩,只有王二面露难色。
贺玄卿目光深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至于王二,你就自己选吧。”
王二媚笑道:“主子,王二愿跟随主子,以后必将更加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以报主子今日不弃之恩!”
“进府吧!”
贺玄卿刚要迈入府门,景晏就拉住他,“夫君再等一下。”
他吩咐王二道:“去取个火盆来。”
景晏朝贺玄卿眨眨眼,“夫君,我们中原有个说法,火盆的火气可以烧掉身上的晦气,若人遇到不好的事都会就在进门前跨个火盆,以示除晦纳吉,从此生活像火盆一样红红火火。
贺玄卿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揶揄,握着人的手在他耳旁低声说,“没想到我的阿晏什么都懂。”
王二将火盆放在大门正中,贺玄卿撩着袍子,抬腿便跨了过去。王二还在一旁说着吉利话,惹得狼王心情大好,丢下一句“赏”,便搂着自家王妃去了后院。
二人回到屋内,景晏挣脱了贺玄卿的怀抱,“夫君,你刚刚的样子像极了昏君。”
“怎么像昏君了?”
“大庭广众的,你怎可和我举止如此亲密……”
贺玄卿重新将景晏带到怀里,“我就是要让你们中原的人都看看,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再说,再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不可以吗?”
一句话将景晏说红了脸,他把手抵在贺玄卿手感极好的胸膛上,想将人推开,“你……你该洗澡了,你是不是很多天没洗过了,我让人给你烧好了水。”
贺玄卿闻言真的闻了闻自己,确实……
谁知道这皇帝老儿竟然给他关在一个不能洗澡的地方,这三天可是难死了。
他怕身上的气味熏着景晏,只是环住人轻轻的蹭,并撒娇道:“阿晏给我更衣好不好?”
景晏哪里受得了猛兽撒娇,只能红着脸低头帮人宽衣解带。只剩中衣时,他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轻声说:“好了。”
贺玄卿依旧不依不饶,“阿晏,我这样怎么洗啊……”
十天没有与贺玄卿亲近的景晏也有了想法,看着自家夫君结实有力的身体就覆盖在中衣下,他脑海中闪过了不少二人耳鬓厮磨的画面,景晏的耳根的都红透了,结结巴巴的扯谎,“那个……进去该着凉了……穿着吧……”
香软的“娇妻”在怀,贺玄卿怎么甘心自己孤零零的去浴桶里泡澡,他将景晏打横抱起,“那王妃就去里面帮我更衣。”
二人洗的仔细,足足洗了一个时辰,地面上散落着不少衣物,浴桶周围满是溢出来的水渍,景晏靠在贺玄卿坚实的胸膛上累的昏昏欲睡,一只手却还揪着自家夫君的一缕湿发,他身上有不少痕迹,尤其是颈侧已经破皮了,被水一刺激泛着刺痛。
景晏沙哑的声音中还带着一抹餍足道:“嗯……你都安排好了?”
他脩的睁开哭到红肿的眸子盯着狼王,不顾身上的酸痛坐直了身体瞪着对方。
贺玄卿被人看的心虚,把人按回怀里,小声的哄道:“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分危险……”
他当时确实没想让自己的小王妃知道,可谁知道景晏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只为救他,看来这只小白眼狼算是要被喂熟了。
“这么说陆信也知道?”
狼王眼神逃避,支支吾吾的说:“他……只是配合罢了……”
“还有谁知道?”
贺玄卿赶紧摇头。
景晏用毫无震慑力的绵软声音怒道:“你就想看我为你着急是不是!”
贺玄卿看着怀里的美人刚刚还哭着求饶,现在又横眉立目的训斥自己,中原人变脸还真是快。
看着景晏红肿的唇,不禁心中起火,真想把这张嘴堵住……
贺玄卿这样想便也这样做了,他堵住自家王妃的嘴,含糊说道:都是为夫的错,让王妃着急了。你罚我吧。”
“嗯……你……做什么!说正事呢,出去!”
贺玄卿哪肯放手,像狼一样舔舐着自己的猎物,低声说:“这是你对为夫的惩罚,要让为夫筋疲力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