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戏台上的白莲娘娘打死了一只在山上危害路人的狼妖,救治了一个因为年老而失去视力的老婆婆。



    与一个村子中找不到老婆,但千年前转世身曾经救过白莲娘娘一命的农家子结成了姻缘……



    白莲娘奶奶的故事很朴实,甚至有些前后矛盾,像一个三流写手写的狗屁不通又充满套路的故事。



    可村子里的村民开心的看着这场戏。



    并忍不住夸赞着白莲娘娘的聪慧、机敏和强大。



    看着那些在调笑中各自离去的村民们,许纯良知道,这些人已经深刻的记住了白莲娘娘这个名字。



    他不由转头看着那个披着白布扮演白莲娘娘的村妇,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些可能隐藏很深的秘密。



    可这村妇就是普通的村妇。



    在许纯良眼中,她就像装在玻璃杯中的一杯水一般透明。



    什么都瞒不了他。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此时她坐在戏台一侧的木凳上,端起一碗米糊,吃的噗噜噗噜的,还不时的吧唧着嘴。



    “这确实是一个普通人,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诡异之处。这白莲教,嘿!”一直躺在谷堆中的君莫来到许纯良身侧,同样看着那农妇说道。



    说到最后时,他甚至将自己的两只手掌狠狠的彼此拍了一下,来表达对白莲教此举的赞叹。



    显然他也想明白了,白莲教这样的招数,最是无解。



    比那个主攻上层的派系要凶猛的多。



    “这是要挖了天陈国的根基啊。”



    “啧啧……,天陈国尚且如此,这手段要是用到雍国和坤国,我都不敢想。”



    “起码也是个天下大乱。”



    “尤其是……,如果这些人在足够信白莲娘娘后,白莲娘娘突然把他们全变成了狂信徒…… ”



    “那时候,这些在底层生活了数千年甚至万年的人们,会不会把整个世界给掀翻呢。”



    “妈的!这不会就是我心中感觉到的那个恐怖到极致,完全无法抗拒的灾难吧?”



    说到这里,君莫狠狠的颤抖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恐怖,他忍不住催促道:



    “不行,我们得尽快去往游神宫,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这么着急?”许纯良下意识开口问道。



    开口之后,他瞬间便愣住了。



    “当然是怕白莲教突然反应过来,把目标转移到雍国和坤国啊!”



    “你想想,天陈百姓过的这么好都能被迷惑,那坤国那些牛马呢?还有雍国那些动不动就被屠城的人呢?”



    “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被掀翻啊!!!”



    “你先别说话!”许纯良伸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君莫,皱着眉头,来到了谷场边上。



    抬起头看着月亮的方向,他久久没有说话。



    胸口,皮下。



    那只游神令依旧节奏缓慢的呼吸着。



    一冷,一热,一冷,一热。



    让许纯良不由有些烦躁。



    他伸手解开衣衫上的系带,将白皙光洁的胸膛露出来。



    随手一招,黑玉剑自剑匣中飞起,落入手中。



    他将手腕一翻,将尖锐的剑尖划过胸前。



    一条血线出现,覆盖在胸口的皮被他切开。



    他轻轻将那块皮揭起,看着那块游神令。



    与最初见时,这游神令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颜色。



    它不再是那种非金非玉的奇怪材质,转而变成了一种类似肉质的,布满肉芽的模样。



    伴着呼吸般的律动,它微微增大-缩小着……



    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一些血管,肉芽、神经体系,从许纯良的血肉中伸出,与这个肉质令牌长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这个令牌,与他的身体长成了一团。



    许纯良目光中闪过一道冷芒,伸手,无惧身体的疼痛。



    他抓住了游神令。



    然后用力撕扯。



    “呲啦!”



    他一大团血肉被撕下,甚至还有他心脏上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肉,也都一起被撕下。



    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



    被他握在手中的游神令发出无声的嘶嚎,那些挂在它身上的肉丝和血丝蠕动着飘起,像一根根触手一般向许纯良胸口的伤口处伸去,想要重新与他的身体结为一体。



    就像是一个舍不得离开母体的孩子,又像是一个想要重新爬回寄生体的寄生虫。



    但当许纯良心中升起一道杀意时,它身上的肉丝、神经、血肉,以及表面如同肉质一样的表层,快速枯萎,重新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它的温度重新化为冰冷。



    许纯良轻轻捏着它,陷入沉思。



    ‘在去往游神宫的路上,我好像一直有两种思维?’



    ‘我的心一直在跟我说要去游神宫,要去游神宫。可我却本能的在拖延着。’



    ‘无论是刚从樊城出来,去往辛县找赌徒,还是从辛县向南国出发再到坤国……’



    ‘我总是下意识的在给自己找一些事情。比如在坤国游走,去斩杀金乌正阳的雕塑。比如如今在天陈国,我总是下意识的想多看一些地方,我安慰自己说是我喜欢这些普通人的美好。’



    ‘直到今天君莫催促我,我才恍惚感觉到,是我自己在拖延。’



    ‘我为何拖延?’



    ‘是在怕什么吗?’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



    于是索性盘腿坐下,开始认真回忆着自己从遇见陈瞎子,一直到现在。



    回忆着回忆着,他发现自己在某些时候,记忆出现了断层。



    有些很要紧的时间段,尤其是在遇到那种无法力敌,甚至是必死的环境下,他没有回档,却安全度过了。



    只是他是如何度过危机,度过之后又获得了什么,他发现自己全然不记得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生恐惧,同时又想到了很多。



    ‘是死亡吗?’



    ‘还是别的什么?’



    他目光掠过谷场一侧,坐在谷堆上抽烟的老年许纯良,坐在自己身边的熊孩子,还有高天之上的死亡,以及那个能让自己无限回档的面板。



    他身上的问题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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