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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6章 第 26 章

    众目睽睽之下?二儿?媳居然大声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砸场子来了,陶老夫人很不满意。

    她固然喜欢这个儿?媳妇,可更?爱重自己的颜面, 因此微微蹙眉,收敛了笑?容:“老二家的,何?事聒噪?”

    二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陶瓷小瓶:“娘,不是我?生事, 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

    “这厨娘居然私自在?菜肴中加入肉粉,破了婆母吃素的戒律。”说罢便当?众大咧咧将瓷瓶交了上去。

    她才不怕丢人呢, 商户人家交往只看重利益,难道觉得陶家治家不严就会拒绝陶家高于市场价的生意订单?

    要说在?乎颜面也只有?往来的官员,可那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反正大房出面交际也不会带上她,自家相?公?也不指望做官, 要官场好名声还不是替大房做嫁衣裳?

    老夫人将瓷盖拔开?, 皱着眉从瓷瓶中倒出些粉末, 嗅了嗅,的确一股异香。

    她面色变得沉重。

    居然含有?肉粉?有?部分宾客们纷纷大惊。

    回想又觉得有?道理?:那菜肴滋味浓郁,恐怕不简单。

    有?好事者还开?口说起城里的传闻逸事:“从前有?家素菜店生意甚好, 每日里客人川流不息, 结果被人发现掌柜的用猪油炒菜,怪不得香呢, 后来那掌柜的被人打断了半条腿。”

    其他人也就罢了,与陶老夫人交好的一批老夫人可都是吃素的,怎么能在?陶家破例?

    诸人都竖起耳朵,关注着这件事动态。

    眼看无法糊弄过去, 陶老太太越发不悦。

    “老夫人,我?跟前阿萍亲眼看见那厨娘举着瓷瓶往锅里倒。她觉得蹊跷就随手拿了瓷瓶, 打开?一闻不对劲,尝了尝是肉香,不敢隐瞒,才报了上来。”二夫人委委屈屈。

    “老二家的,这话不能乱说,你可确定??”陶老夫人素来慈祥和蔼,此时却铁青着脸。

    “当?然确定?。”二夫人点点头,“昨夜里我?丫鬟去厨房传菜,闻见好浓的肉香,灶房里说是厨娘在?做肉羹,您想想,她既然做素宴,要肉有?何?用?”

    陶老夫人便倒了些粉末到盘子里几分,分给?周围能吃肉的人:“诸位尝尝,这可是肉?”

    宾客们舌尖触及一股浓香,吃起来颗粒感也有?点像肉,顿时神色郑重:“还真是肉味。”

    二夫人得意起来:“怪不得大家都说那素宴吃着香呢,有?肉味,能不香吗?”

    最?好是让大夫人一蹶不振,好让她重新夺回管家权。

    旁听的宾客们一时慌了神,有?位佛前发愿要终身吃素的老太太还晕了过去。

    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老夫人开?口:“就叫厨娘上来问话。”

    叶盏正在?灶房门?口树下?休憩呢,干了半天,她腿酸胳膊痛,连举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玉姐儿?还在?憧憬:“不知?这回能得多少赏钱?”

    就在?这当?口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进了院门?:“兀那厨娘,你随我?走一趟!”

    她气势汹汹,恨不得上来推搡叶盏,把院里其余人唬了一跳。

    玉姐儿?挺身挡在?妹妹前面:“你这人怎的这么不知?礼数?”

    “哼?礼数?”那婆子冷笑?,“你就等着见官吧!”

    玉姐儿?不明就里,一听说见官,还当?酒席吃死了人,当?即吓得手都要抖起来了。

    叶盏却镇定?自若:“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去了官府还有?击鼓鸣冤的机会呢。”她记得这婆子是二夫人身边人,想必又是两房争斗。

    她跟婆子就往外?院走,玉姐儿?虽然害怕,可拔腿就跟在?了后面:“还有?我?,若是犯下?事来我?也有?份!”

    待到了宴席上,叶盏见老夫人脸色铁青举着瓷瓶,二夫人得意洋洋,大夫人面露担心,她一下?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厨娘,这瓷瓶是你的吗?”二夫人质问。

    “正是。”叶盏点点头。瓷瓶的确是她做菜的辅料,厨房里鱼龙混杂,传菜时进来好几个婆子丫鬟,想必就是那时被人趁乱偷了调料去。

    “你这厨娘,在?素宴里加了肉粉,什么黑心钱都要赚不成?”二夫人先开?口,“如今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罢便招呼左右婆子:“还不快赏她一顿耳光?”

    “谁敢?”大夫人开?口。

    她神色严厉,一下?就让几个蠢蠢欲动的婆子不敢再上前来。

    “弟妹稍安勿躁,先问问事情?由头,如若不是别冤枉了人家。”大夫人维护叶盏,“退一万步就算她犯了错,还有?官府律法呢,哪里轮得上我们严刑拷打?”

    她对叶盏颇有?好感,就算她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也不忍心任由二夫人斥责一个小姑娘。

    宓凤娘在旁边慌得一个劲从椅子上往下?滑,她哪里想到还有?这种事呢?傻女儿?啊傻女儿?,你这用肉粉提味难道不应当藏严实些么?

    她是已经认定?了叶盏偷用肉粉,越发觉得口中发苦:这得罪了平头百姓叶家人还能托关系说情?,得罪了当官的那可如何是好?

    各种恐怖的猜想在?她脑海里萦绕,吓得她大汗淋漓,一时脑子里乱糟糟,又盘算着给?女儿?顶罪又盘算着带女儿?躲回老家避避风头。

    叶璃却胆子大,脆生生开?口:“老夫人,总要给?我?姐姐辩解的机会。”

    旁边一位裴老夫人也开?口:“且听听她怎么辩解。”

    陶老夫人微微愠怒,到底还是点点头。

    叶盏便笑?道:“这是我?的瓷瓶不假,可里面却不失肉粉,而是素粉。”

    素粉?二夫人冷笑?一声:“那么香,怎会是素的?”

    “正是全素。”叶盏不慌不忙,“内里有?干蒜、花椒、白芷等十几种香料研磨成粉,还有?松茸、香菇、蒌蒿干、海带、木耳、地衣等配菜,一起晒干研磨成粉,取的是其鲜美之意。全部都是素菜,没有?任何?荤腥。”

    “如若不信,叫厨房拿来材料,我?当?众研磨便是。”

    一听是纯素的,几位赴宴的老夫人面色稍缓。

    峰回路转,宓凤娘喜出望外?:“老夫人,您不能任由旁人给?我?女儿?扣屎盆子啊。”

    老夫人便点点头。

    叶盏便叫玉姐儿?取来石钵石捣子,自己当?众捣碎各色调料。

    她玉手芊芊,颇有?章法,不慌不忙捧着石捣往石钵里砸。

    旁边的宾客们便不由自主信她几分:看这熟练程度不像是现编的谎言。

    二夫人却冷眼瞧着:她还不信了,这小小厨娘能有?什么本事?

    玉姐儿?看着妹妹镇定?,自己也平息下?来悸动的心情?,跟着在?旁打下?手,一边庆幸还好陶家有?这些材料,不然一时半会去哪里伸冤?

    不多功夫叶盏便研磨出了粉末:“诸位请尝尝,这滋味与刚才那份可有?区别?”

    诸人一尝,还真是那个味道:“是,不差。”

    如此一来就不能冤枉人家。

    宓凤娘这下?得意了:“总不能我?女儿?能把素菜做出肉菜滋味,就污蔑她作弊吧?”

    她嗓门?老大,故意一个劲看二夫人,要的就是给?她没脸。

    玉姐儿?也跟着开?口:“若是没见识过精妙厨艺就多去大酒楼里走走看看,免得狗眼看人低。”

    哼,她可不怕得罪人!

    “那肉汤又不会凭空消失?”二夫人仍不放弃泼污水的机会,“难道是你在?灶房偷吃?”

    “我?见着府里千金生得冰雪可爱,与我?妹妹同龄,问过厨房管事后随手做了两道菜给?她送去,其中便有?肉汤,这有?什么不可?”叶盏掷地有?声,“灶房的仆从还有?传菜丫鬟婆子都可作证,我?并没有?偷吃半点。”

    “拿了一顿饭的报酬还帮忙再做一道菜赠予府上,这厨娘做事厚道,不能凭空污蔑她,倒平白让好人寒了心。”一直在?边上观察的裴老夫人忽然开?口,“陶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陶老夫人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要说这厨娘最?大的越矩之处就是多做了一遭菜式,可那是人家有?意赠送。

    再说人家又不是陶府人,纯粹就是感念主人家恩情?,既不算贿赂又不算投毒,你要怎么定?罪?

    眼看着水落石出,一场闹剧就此落幕,陶老夫人挥挥手:“也罢,叫人拿赏钱来赏这厨娘,也算是弥补人家在?我?家里得了无妄之灾。”

    “慢着。”大夫人忽然开?口,“可弟妹还没跟人家厨娘道歉呢。”

    有?几位夫人倒露出意外?的神情?,仔细打量了大夫人几眼。

    陶家在?寿宴上公?然闹出这种事来,她们原本觉得大夫人治家不严呢,如今看她做事周全进退有?据,还能给?身份低下?的厨娘主持公?道,瞬间对她改观:

    原来是个清楚明白人,只是为糟心家人所累罢了。

    想想她还是读书人家出身,毕竟书香门?第与众不同,原先交往还只因为丈夫的同僚情?跟陶家面上情?,今日看来这陶家大夫人倒值得深交。

    陶大夫人没想到因为自己主持公?道这一出,让她之后多了好些宴饮帖子,多交了几个朋友。

    宓凤娘听说有?赏钱可以拿,正眉开?眼笑?呢,听大夫人这么一说立刻清醒:“是啊,我?女儿?不能红口白牙就让人白污蔑了。”

    “区区下?九流。”二夫人瞥了一眼宓凤娘身上的媒婆服侍,很是不屑,“哪里值当?我?赔罪?”陶家可是官宦门?庭呢!这时候她又跟大房是一家了。

    这话说得极为跋扈嚣张,惹得在?座几位夫人皱皱眉。

    宓凤娘原本的笑?意一下?收敛,眉头也渐渐拧起来。

    这是要大怒的前兆。

    恰巧此时那位裴老夫人再次开?口:“你这称呼不对,我?朝律法从明面上废止了下?九流,是以你不能这么叫人家。”

    虽然民间还是会有?各种歧视,但律法和户籍上都没有?贱民的分类。

    在?座的夫人们有?那消息灵通者忽得想起,裴家据说有?位老祖宗就出自下?九流,因着给?开?国皇帝当?马前卒才改换了门?庭。

    怪不得当?众主持公?道呢。

    陶老夫人赔笑?:“裴老夫人,诸位,我?治家不严,倒让诸位看笑?话了。”又狠狠瞪二儿?媳一眼:“赔罪。”

    裴家可是她好容易才搭上的贵客,哪里能容得被二儿?媳扫了面子?

    二儿?媳再不情?愿也只能弯腰,她心不甘情?不愿草草作了揖,含含糊糊用几乎没人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是我?不对。”

    叶盏点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

    大夫人便适当?打岔,振作精神笑?道:“今日我?家请了杂耍班子,据说会猴子捧寿桃,诸位可要见识一二。”

    穿着彩衣的猴子瞧着小皮鼓上场,另一只猴手里捧着寿桃满场转,惹得宾客们大笑?,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叶家人也趁机告退。

    等出了花厅却被秋心叫住:“叶娘子,请随我?来。”

    原来是大夫人也偷偷从外?面退场,在?灶房旁边一处小楼等她。

    秋心送上一托盘红布盖着的托盘,叶盏揭开?托盘,就见一盘子里面五贯钱。

    叶盏连连摆手:“说好了五贯,已经给?了我?一贯定?钱,我?再收四贯便是。”

    宓凤娘痛苦闭上了眼睛:我?的儿?,说不定?是人家弄错了,你就不能当?没看见吗?

    “多出来的一贯一是谢你,二是赔个不是。”大夫人神色和煦,“你安心收着便是。”

    “二十桌宴席我?们要请外?面的大厨做的话,原料花二十两银子,做菜工费五两银子。可请了你之后,原料是五两银子,花费是五两,还得谢谢你替富商节省了十五两银子呢。”秋心在?旁边笑?眯眯补充。

    “原料便宜是因着都是素菜。”叶盏不好意思拿钱。

    “可没有?你的手艺,这素菜也做不出这般惊艳的效果。”大夫人笑?如春风,“回头我?家有?这样宴席还得寻你。”

    她很满意,这场宴席既让人看到自己的才干,又让亲友看到了二房的胡搅蛮缠,以后分家时也能多得些族里的亲戚帮忙。

    “再说以后还要劳动你多用心,我?家老太太每月十五都要往寺庙里送斋菜供奉僧众,以前都去外?面订,以后从你这里订,这钱也不是白拿的。”秋心从旁开?口。

    既然这么说,叶盏便道了个谢,拿下?了银子。

    宓凤娘为女儿?有?生意而高兴,立刻问大夫人:“不知?这每月十五的斋菜是如何?算钱?”

    “一共是两桌,一月五十文工费,食材是我?家买好送来。如何??”大夫人问。

    五十文做两桌菜,价格不算高,但胜在?是长期生意,叶盏点头:“多谢大夫人抬举。”

    大夫人仍旧很客气:“今日里灶间锅里没上桌的菜肴我?叫秋心也给?你们打包一份,你们莫要嫌弃,也算是沾沾我?家的喜气。”

    厨房里做菜肯定?要有?富余,这多出来的菜都在?大锅里没有?人碰过,干净卫生,不算剩菜。

    玉姐儿?眼前一亮。

    妹妹亲自做的菜!刚才她帮厨的时候看着馋死了!

    水灵灵的小黄瓜削去外?皮包裹金针菇胡萝卜丝做成的翠盏如意,清爽的瓠瓜加红焖料做成的浓油赤酱“清蒸鸭子”,米黄色的桂花酱浇灌厚厚一层的桂花米糕。

    样样都好看又好闻。

    看得她口水咽了又咽,却也知?道自己家做太奢侈。

    却没想到转眼就能打包回家。

    顿时自告奋勇:“我?去帮忙打包。”她决定?每样都打包些。

    宓凤娘看家里得了这意外?好处,高兴得什么似得,口口声声道:“回头我?给?长公?主点长明灯时,给?您也添一副。”

    叶盏哭笑?不得,明明是萍水相?逢,却被她说得多亲近一般。

    大夫人听得好奇,宓凤娘又将自己结识长公?主的来龙去脉说出,叫大夫人对叶家人更?多几分郑重。

    叶盏摇头,赶紧告辞:“既然夫人今天忙,我?们便不打扰了。”

    大夫人也的确忙,要盯着宴会的流程,还要安抚客人,更?有?那位晕过去的老夫人,还要为她请医送药护送回府,便不再客气,于是叶家人便道了个万福告退。

    都走出花厅了,叶盏犹豫还是回去:“大夫人,我?……有?话……要说。”

    “?还有?何?事?”大夫人抬头。

    “二夫人多次挑衅您,您莫要被牵着鼻子走,这样很容易陷入被动。不如先出手给?她找些事,让她迫于奔命无暇顾及您才好。”叶盏犹豫了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先前她对陶家家事旁观是因为不明情?况不能冒然干涉他人因果。

    可大夫人好心维护她,还当?众给?她主持公?道,叶盏便忍不住想帮她一回。

    大夫人一贯冷静的脸上罕见露出了惊讶、愕然等多种情?绪。

    “您要是嫌我?多嘴,就当?是我?失言。”叶盏也不意外?,“ 我?告退了。”

    她转身欲走,一边心里嘲笑?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鲁莽呢?难道是穿越后有?了家人的爱,自己又从体面冷漠的大人变回小孩了吗?

    “等等。”

    却不想被大夫人叫住。

    叶盏回头,却见大夫人苦笑?:“多谢你这孩子。”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叶盏那张朝气蓬勃又充满关切的脸,既没有?觉得叶盏多管闲事,也没觉得叶盏说话唐突。

    那张脸让大夫人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也是这样鲁莽冲动,这样一往无前,正义感十足,听说三叔打了三嫂后居然当?即气冲冲到三房质问三叔。

    三嫂矢口否认,和三叔和好如初,她也被家里长辈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被禁足,罚抄《女诫》。

    这样的事多了,她便变成了现在?这个周到妥帖的贵妇人,

    堪称女子表率,只不过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祠堂里挂着的画了,没有?血肉也没有?朝气。

    大夫人这回待叶盏的态度就更?加亲切:“想必你也看出来,老夫人……更?喜欢……二房,这法子恐怕不可行。”

    虽然说得很委婉,但即使这样对她这种循规蹈矩的淑女来说已经算是惊天骇俗之语了。

    “我?倒觉得老夫人没有?偏向谁。”叶盏开?口,“我?听秋心说老夫人在?试菜时当?众训斥二夫人下?了她颜面,可见老夫人并不是一味向着二夫人。”

    大夫人一愣,似乎在?消化这句话。

    她从未想过这件事还能用这样的角度去分析。

    “她老人家并不是偏心,而是谁对她有?利她就更?喜欢谁。”反正交了底,叶盏就索性说得更?直白些。

    今日寿宴上那个鱼跳龙门?的杂耍表演就很有?问题,说是龙门?,其实是刀扎成的刀门?,杂耍艺人训练鲤鱼能听从口哨跳过尖刀造就的龙门?。也不知?训练过程中死了伤了多少鲤鱼。

    从这件小事叶盏就看出来了老夫人的品格:既然口称向善,为何?忍心要鲤鱼从刀尖跳过?

    只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

    大夫人恍然大悟,她回想起陶老夫人行事:

    原先大房科举多年不中,陶老夫人眼看着要依仗二儿?子养老,自然抬举二房;

    如今大房得官改换门?庭,陶老夫人自然要向着大房。

    这么看来,她老人家的确不是民间常见的偏心老人,而是凡事以利益为第一导向。

    “您以后与老夫人相?处与其一味贤惠顺从,不如以利益打动她。”

    叶盏说话直来直去,却让陶夫人觉得很悦耳。

    她有?许久未与人进行这样直白的对话了。

    “好比您这回请厨娘,就跟老夫人说是担心她吃腻了外?面酒楼给?换换口味,要裁撤用度就说是给?陶家攒更?多银钱。”

    “不管您的出发点是什么,都要把话说得极其圆滑,绕到老夫人贴身利益上去,这样才能说到老夫人心坎里去。”

    大夫人慢慢品味着这番话,咀嚼良久,才笑?道:“受教了。”

    “不敢。”叶盏忙避开?她的礼。

    “从前待字闺中时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些立身处世上的微妙玄通之处。”大夫人看着外?面的晴空,似乎陷入了回忆,“这把年纪倒人事不通,你莫要笑?我?才好。”

    她生母早逝,父亲和女夫子教导的都是书本上的教条,从没有?人跟她讲过人情?世故。

    “一样米养百样人,夫人这样有?自己的好处。”叶盏安慰她两句,见说完话也不留恋,告辞回家。

    这番谈话显然让陶大夫人很有?感触。

    当?天稍晚些,她百忙中还打发小厮来叶家送了一回礼,有?本来说好的寿碗,还有?二十个寿桃,一小袋铜钱,并她们住过房里的用具。

    叶大富打量着那些竹夫人、烘篮、竹篦子等物,连上手摸都不敢摸,生怕自己脏手弄脏:“没想到富贵人家就算是寻常摆设都这么讲究。”

    六贯钱,还有?寿碗八对,寿筷八双,并铜钱结子,宓凤娘抄起算盘就开?始算账;“这回去陶家一共赚了八两银子。要是算上我?们四个的饭和送来的吃食,那便又是五十文。再加上各色器皿,一共是十两银子。”

    叶大富笑?得褶子都起来了:“盏儿?这般能干,出去一回倒赚了这许多。”

    他摆摊风吹日晒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钱呢,女儿?出去两天就赚了回来。

    金哥儿?听说妹妹被人污蔑,气得要找自己结拜兄弟们打听二夫人的来头,被叶盏赶紧拦住:“她也当?众给?我?道了歉,何?况她家又是官户又是商人,惹到她没好处。”

    宓凤娘点点头:“她家赔了钱,也算便宜他们了。”

    又算起账:“城里都说女儿?家做厨娘吃穿不愁,我?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盆满钵满。”

    这还没完,等叶盏回家,陆续又有?几家小厮上门?,口称是当?日寿宴上赴宴的人家。

    说是吃着叶盏的手艺好,跟陶夫人打听了叶盏的收费,想着自己家摆宴席预定?叶盏过去做大厨。

    一连来了四五家,光是定?金就收了五贯钱。

    宓凤娘把几串铜钱翻过来覆过去得数,怎么也数不够:“二姐儿?真能干,回头让老小也跟着她去学厨娘。”

    住在?客房备受礼遇,帮厨时管饭,还能打包多做的酒席菜回家养活家里人,这份工作怎么瞧就是圆圆满满。

    叶璃连连摇头,敬谢不敏。

    “一个两个都是老娘管不了的倔驴。”宓凤娘恨铁不成钢,又突发奇想,“那我?跟着你学厨吧。你娘我?年过四十,风华正茂,正是要干大事的年 纪。”

    “我?看着行当?就像老中医一样越来越值钱。”叶大富在?旁赞同老婆的观点。

    叶璃点点头:“就跟我?们时妖一样,老者受尊重。”

    “到时候出去人家看我?年纪大还当?我?们是多年传承的老字号呢,”宓凤娘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这可比当?媒婆赚得多。”

    却被全家人集体泼冷水:“不可。”

    “难道又要火烧灶房?”

    “娘您做菜那是糟蹋粮食。”

    “食客们罪不至此。”

    宓凤娘想起自己做饭不小心烧黑的厨房,摸摸鼻子,不做声了。

    有?了这笔钱叶盏便开?始寻觅开?店的地址。

    原先在?州桥夜市摆摊,要开?店也最?好是在?州桥夜市周围。

    可是贵啊!

    你知?道州桥夜市是全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方,难道其他人不知?道吗?

    周围的商铺一个月租金都要十两银子以上。

    “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更?快呢?”宓凤娘咋舌。

    叶大富也反对:“你娘说得对。”

    叶盏摇摇头。

    叶家父母对于任何?风险都非常恐惧,

    但不能苛责父母,他们的精气神似乎在?经年累月艰难的寻女过程中耗尽,如今能拼命维持活着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丝毫没有?半点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前路。

    唯有?她慢慢引导他们改变观念,帮他们重新燃起希望。

    “店铺要开?好选址当?然是重中之重,赁金便是贵些也无妨,肯定?能收回来。”叶盏解释,“要不那些租赁”

    宓凤娘听完就觉得叶盏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叶盏趁机给?宓凤娘洗脑:“娘,这回被人污蔑下?九流,上回还有?人因此退亲,我?们家先前是没办法,可总不能这么长久下?去。”

    “我?想的是先做生意,以后做大了家里乡下?买地做回农户,家人后代也不再当?贱民。”

    虽然今日那位裴老夫人说律法废除了贱民,但老百姓生活中根深蒂固的歧视还是避不开?。

    一番话说得宓凤娘都惆怅了:“ 我?儿?,是不是还记挂着退亲的事情?呢?”

    “放心,家里一定?好好给?你说个好人家,比那负心汉家里强一万倍一千倍,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在?他家跟前扬眉吐气。”叶大富一唱一和。

    “别的不提,赵家你看如何??”

    怎么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赵小七那里去?叶盏仰倒。

    “男人对媳妇如何?都随爹,你看赵员外?对赵夫人那叫一个言听计从体贴照顾,赵小七有?样学样也坏不到哪里去,有?道是买猪看圈……”

    眼看宓凤娘要说个没完,叶盏连连摇头:“娘,您就别说这些了。”

    不过说到赵家她倒有?别的问题:“我?们家能不能跟赵家借些书本?”

    有?了这些开?蒙的书本,家里人也能读书认识几个字。

    “我?想的是先攒钱开?铺子,以后有?了钱,我?们家定?要买田买铺做生意,总得会几个字才好。”

    大哥还读过几年私塾,二哥是就只会写自己名字和几个字,大姐和我?们几个大字不识,连个货单子都不会写。

    这话说动了叶家上下?,

    于是从赵家借了几个开?蒙的书本,由叶大哥和叶盏来教大家看书写字。

    叶盏其实自己也连蒙带猜,她学的是简体字,这里繁体字好多都对不上,好在?还有?些基础,因此能勉强跟上大哥进度。

    学习痛苦之余,叶盏难免想,以后自己要在?本朝推行简体字改革,再推行拼音,占据周有?光教授的功劳。

    可惜很快她的畅想就被打断——一滴水重重落在?脸上。

    呀!

    叶盏一抬头看见屋顶的大洞。

    汴京城的雨季到了。

    宓凤娘舍不得花钱寻泥瓦匠,使唤丈夫上墙修了房顶,但技艺总归不专业,因此叶家的房屋到了下?雨天总会漏雨。

    索性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搬来在?落雨处,听取滴答声一片。

    叶盏翻了个身,索性睡不着,便跟玉姐儿?讲讲如何?做菜:

    “做宴席呢,讲究食材高级,用料十足,好比干贝扒乌参、干贝黄肉粉丝、红烧比目鱼、佛手燕菜、鲍鱼裙边、松鼠桂鱼、芙蓉鲍片、乌参扒鱼肚、酿海盖、蟹黄鱼肚、虾子鱼唇、酥炸驼峰、紫鲍烧驼掌、姜芽豆豉鸡。”

    玉姐儿?馋到用手挠床单。

    “先来一道干贝扒乌参,将乌参开?水下?锅烫一遍,找一个砂锅,先放四根筷子垫上竹篦子,再放上乌参,再放一层竹篦子,放上干贝、火腿、鸡块,倒入山泉水,大火烧开?后小火煨烂熟。”

    玉姐儿?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可以吃了吧?”

    “熟了还不算完呢,要将汤汁煸炒勾芡,干贝搓散,淋上鸡油,浇在?乌参上。这才算是一道菜,有?些摆盘精致的还要加上小油菜萝卜花装饰,一道菜色香味俱全,才是真正的讲究。”

    听得玉姐儿?口水直流:“妹妹,我?去灶房里看看有?没有?今夜剩下?的饭。”

    说罢就起身和衣要出门?,都顾不得外?面还下?着雨。

    宓凤娘睡得迷迷糊糊,还惦记吩咐一句:“叫你爹陪你出去。”说完又翻身砸吧下?嘴,睡着了。

    叶大富鼾声如雷。

    玉姐儿?不忍心叫爹,叶盏自告奋勇:“我?陪你去。”

    叶璃点点头:“去吧,你俩一会不回来的话我?就推醒爹娘。”很冷静。

    逗得玉姐儿?点她鼻头一下?:“小机灵鬼,就你会充大人。”

    汴京城里虽然没有?宵禁,但今日下?着雨,百姓应当?是早早睡了。

    外?头街面没有?往日喧哗,只听见雨声哗啦啦,外?面黑漆漆一片,连灯火都少见。

    玉姐儿?开?了灶房,窗下?熟悉的位置摸了一根引火奴,又舍不得,放了回去:“算了,灶房里我?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饭。”

    她摸黑走到切菜板边上去摸索,那里有?从陶家打包来的炸素丸子。

    叶盏打着哈欠在?旁边等玉姐儿?,忽然身形一僵。

    那水缸边的黑影是什么?黑乎乎,似乎有?个人蹲在?那里?

    她刚要本能尖叫,却生生捂住了嘴,因为看见那黑影动了下?。

    更?大的恐惧铺天盖地袭来,叶盏的血刷一下?全凉了。

    不等反应,叶盏本能几步冲到玉姐儿?旁边,抄起案板边的菜刀,一手捏了捏玉姐儿?:“给?爹他们几个带点,别吃独食。”

    爹?爹不是睡得正香?玉姐儿?刚想问,就感觉妹妹重重捏了捏自己的手几下?。

    姐妹间的默契让她没质疑,也跟着嗯了一声,捧起了陶碗。

    叶盏佯作无事打了个哈欠:“走吧回去睡,陪你拿了吃食你可不能再挤我?了。”

    “本来家里地方窄,哥哥们又个子高,你让我?去哪里睡?”玉姐儿?机灵,几下?就领悟了妹妹的意思,

    幸好夜黑,没人看见她捧着陶碗的手在?微微颤抖。

    从灶房出来明明只是几步路,却让姐妹俩双双觉得走了很久很久,等进了屋里,叶盏赶紧把门?闩上。

    玉姐儿?放下?碗就去低声摇醒爹娘:“快醒醒,咱家灶房里爬了一个贼。”

    “贼?”宓凤娘一股脑爬起来,“是来偷铁刀铁锅的?”无怪乎她这么想,铁器是底层老百姓很重要的财产,偷铁器的人不在?少数。

    “不是。”叶盏挥了挥手里的菜刀,赶紧把刚才的情?形告诉爹娘。

    不是贼,黑灯瞎火躲在?人家灶房,莫非是个江洋大盗?

    这下?家里人再也睡不着了,偏偏两个有?武力的男丁都不在?家,外?面下?雨,要喊人也听不见。

    叶盏当?机立断:“我?们全家继续睡。”

    叶大富要辩驳回去,却发现女儿?这法子可行,全家出去捉贼?黑夜里也不知?对方同伙人数,打不过如何?是好?脚印或被大雨冲刷、呼喊声会被雨声遮盖,叶家人无论如何?都占不了上风。

    要出门?去找巡逻的士兵,只怕自己前脚出门?后脚家里人被害。

    要是全家一起浩浩荡荡出门?找士兵,人家就明白是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发现了,万一被人家记仇标记下?怎么办?

    只好全家在?黑夜里静坐。

    正忐忑着,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大喊:“哪里跑!”

    随后是纷纷脚步声,听着似乎有?许多人跑进巷子,还有?呼喊和刀剑撞击的声音。

    叶大富从门?缝里看了又看:“是官府的人!进了灶房!”

    等了片刻功夫,就听有?人呼喊:“大人,捉住了!在?这里呢!”

    叶大富实时播报:“押着贼就走了。”

    贼被押出了巷子,叶大富才敢开?门?,装作才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开?门?:“外?头何?事啊?”

    又捂着嘴装作才看见吃了一惊的样子:“呀!有?贼!”

    “啊呀!这是怎么了?”宓凤娘演技也好,“咦,这不是裴大人吗?”

    叶盏觉得奥斯卡欠爹娘两座小金人。

    叶盏从他肩膀侧看过去,就看见裴昭。

    他穿着蓑衣,明明这种蓑衣衣形臃肿,却仍看得清楚下?面劲腰挺拔,身姿端直。

    裴昭也在?看她。

    准确说,是看她手里举着的菜刀,在?灯光下?反着银光。

    而宓凤娘夫妇还在?演戏:“怎么会有?个贼?真的假的?”

    “天爷啊!真的是贼?”

    叶盏:……

    她默默放下?了菜刀:“爹娘,别演了,裴大人发现了。”

    裴昭耳朵动了动,朝叶盏又看了一眼,虽然唇角还是绷着动都没动,但眼角多了丝笑?意。

    叶盏也冲他笑?了笑?,雨夜喧哗的人群中,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叶盏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热,她不自然别开?脸去。

    裴昭并未在?这里停留许久,很快就带着士兵们离开?了。

    因着叶家灶房是发现犯人的地方,叶家人便有?幸知?道了点案件进展。

    原来这贼才是宝箓宫至酸枣门?那几条命案的真正凶手!

    宓凤娘可激动坏了,天刚亮就抓着瓜子就去找巷子里的街坊们聊天。

    他们几个聊来聊去,拼凑出了案子全貌:

    当?初抓到大食商人后大家便都想结案,谁知?大食商人抵死不认账。

    司理?参军执意要结案,但裴昭坚持要彻查,索性请了法曹行参军帮忙继续追究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就连大食番坊的番长都极为不满,跟开?封府抗议了几次。

    但裴昭觉得疑点重重,顶着巨大压力继续审问,终于在?大食商人无意说的一句证词里发现了端倪。

    他说:“入住番坊以来,有?位后巷里的人跟我?吵了几次嘴。”

    第一次调查时没人把这当?回事,只走访了他隔壁邻居,没想到要看看他家后巷。

    裴昭一查就发现了不对。

    这位跟大食商人吵架的邻居苏生有?个营生,他在?文思院所属“四十二坊”中做工匠,专门?负责“犀作”。

    而犀作工匠频繁接触犀牛角,技艺高的工匠能充分利用一点一滴边角料巧妙雕刻,可以说是偷藏些边角料无人得知?。

    而案发现场也频繁出现大量犀牛角吊坠。

    当?初大家都觉得牙犀为朝廷所定?下?的禁榷品,普通人手里没有?,定?然只有?外?来的番邦商人才会有?。

    却没想到本朝的犀作工匠也能拿到。

    再深入询问大食商人和其余街坊,才知?道这位大食商人每日里呼朋引伴,歌舞不休,常常深夜还在?莺歌燕舞。

    大食商人们又喜欢喷香水用香料,整个家里气味刺鼻。

    而大食商人家的后窗正好对着犀作工匠苏生的家。

    苏生心灵手巧,但性格孤僻,没有?家人朋友,对清静的要求度很高,因此两人因为吵闹声和香料声吵了几架。

    甚至打了一架还一度闹到了官府去,但因为大食商人的身份特殊,案件被移交到大食番坊的番长,那里有?类似外?交豁免权,这件小纠纷就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裴昭警觉,叫人开?始跟踪调查苏生。

    再仔细追查才发现几桩案子案发前后都有?苏生身影。

    因此正式开?始抓捕,苏生也是个机敏的,看见巷口有?衙差,立刻跳上了一辆路过的牛车,趁着雨夜在?城里逃亡。

    跑到了叶家,却被官府抓走。

    宓凤娘带着好几拨人来灶房参观:“瞧瞧,就在?这个水缸后面。”

    赵夫人咋舌:“听说是个杀人狂魔呢。”

    听说苏生是生性冷血,第一次家里长辈病痛难耐,他便提刀让长辈早日解脱,临了又灵机一动伪造成大食人的杀人现场。

    本来想嫁祸给?大食人,奈何?这个案件无人侦破成了悬案。

    又过了一年,苏生却忘不了杀人时血液四溅的痛快,于是终于忍不住再次杀人,从此不停四处作案。

    每次作案他都会留下?大食特有?的犀牛角吊坠,材料是他从文思院偷来的,还特意雕琢成大食风格,为的就是迷惑衙差们,嫁祸与大食人。

    也是大食商人自己倒霉,他自己偷税漏税,看见官府探访,立刻心虚吓得提脚就跑,因此被官府怀疑上了。

    要不是有?裴昭大人,只怕他要被冤枉成几桩凶杀案的凶手了。

    宓凤娘嗑着瓜子,总结了一句:“我?瞧这裴大人倒不错,看着是个好官。”

    家里成为了连环凶杀案现场,她着急忙慌带了好多邻居来参观,眉飞色舞讲解,好像自己才是破案的主角。

    一脸的与有?荣焉不说,说起裴大人也是满脸自豪:“我?们裴大人。”

    “上回在?大相?国寺他捉人时我?也在?场呢,我?算是看了这案子全程。”

    叶盏摇摇头,不去管亲娘,她要四下?查看摊子呢。

    这铺面并不好找,夜市生意好,铺面供不应求,就算偶然有?放出来的也是价格高昂,不是叶盏现在?能付得起的。

    好在?经纪人很好,和颜悦色耐心给?叶盏找寻了一处又一处备选方案。

    这也是大宋特色,汴京城里做什么事都讲究找中人、经纪,这卖房子也寻了中人,买卖东西通过经纪、中人这样的中介角色免了许多经济纠纷。

    叶盏还特意问了中人一句:若是要买卖这附近的房子须得多少钱。

    对方果然很有?职业素养,没有?大惊小怪,而是认真核算过后告诉她一个数据,大约需要三千贯,倘若是再大些地方只怕还要更?贵。

    跟经纪聊天之余,叶盏又随口问了汴京城住宅的价格,心里也有?了底。

    等以后赚了钱先买下?这处店铺,再买下?住宅,以后家人也不用租房。

    走遍州桥夜市,终于在?旁边巷子里找了一处合适的铺面。

    店铺大约有?十平米左右,并不大,好在?店铺内椽木结实房舍高大,看着不错。

    店里还有?上个店主剩下?的东西,这家店上一个主人家原先是做凉饮子的,因着手艺高明深得街坊们信任也能有?些生意糊口,

    再加上房东家里照顾,几十年没涨过房租,因此能在?这里立住脚跟。

    这家店铺墙背后就是大名鼎鼎的州桥夜市——的河。

    严格来说不算州桥夜市范围,又背对着夜市,因此生意很不好。

    这也在?情?理?之中,老百姓买东西肯定?是去更?加繁华的州桥夜市,只不过多走几步罢了,导致这里还不如普通街巷上的店铺。

    叶盏想了想,还是决定?租赁下?了房子。

    来签约的是个老年男子,长胡须,人长得和善,倒不急着签约,先问问叶盏父母家人。

    听她祖籍在?郊区务农,被拐子拐走后近日归家,如今开?了个食铺,这才点点头:“甚好。”

    所以这是房东面试吗?

    叶盏以前听说过某些国家房东会对租客严格考察的逸闻,却没想到在?大宋也遇上了,她想想还是实话实话:“我?家人现在?不务农了。”又将家人职业一一告知?,表达自己家并不是房东想象中身家清白的耕地务农之家。

    没想到对方也没偏见:“能自力更?生便是大善。”

    看来是通过了面试,叶盏松了口气,那房东除此之外?人倒和善,听闻叶盏想赁下?房子也是做餐饮后很高兴,笑?道:“那我?给?你一道凉饮子秘方,你以后还可以做来尝尝。”

    租房送秘方?

    叶盏再次愣住,房东笑?:“上一个店家有?道招牌就是用的我?家秘方,生意一直甚好。”

    “也不收你钱,白送,只要你做了饮子每日给?我?家府上送一碗便是。府里灶房做这个太麻烦了些。”

    “那府上为何?不自己开?店?”叶盏糊涂了。

    房东摇摇头:“《礼记》里说,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我?们家不与民争利。”

    看来是遵循古训的守礼之家,叶盏还是第一次接触古代的君子,顿感大开?眼界。

    有?些杂志鼓吹西方的绅士风格、骑士品德,这么看来我?们大宋君子人家也不差嘛。

    叶盏询问过后确定?房子可以拆墙改造这些细节后,便与这位房东签订了协议。

    房子的赁金是六两银子一个月,还要给?中人二十文钱的中人费。

    叶盏眼睁睁看着银子交出去,顿觉心痛,她开?小食摊一个月才赚了这么点钱呢,不过她很快勉励自己:能交出去就能赚回来。

    房东宽厚,还给?她预留了一个月的改造期,这段时间是不收赁金的,叶盏抓紧时间紧锣密鼓开?始改造。

    小小的门?面不过十平方米,一般是一分为二,前面待客后面做饭。

    叶盏却没有?采用这种方式,她将锅灶摆在?前面,为的是让过往行人都能闻见饭菜香,知?道这里有?家食摊。

    砌好锅灶,又将家里原先一些锅碗瓢盆搬过来,

    店里还有?前一任留下?的一些炊具,叶盏挑挑拣拣,捡外?观良好还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索性卖给?收破烂的商人。

    她看那案板木边沿都有?轻微的霉点索性都扔了。被宓凤娘嘀咕了两句:败家。

    但叶盏还是坚持不要案板,木头案板最?容易发霉,看着是一点小污渍,可是木头纹理?里头不知?蔓延了多少,绝对不能用。

    买了新案板,又添置了二手的桌椅板凳,这些物件又是神通广大的金哥儿?从他哥们那里淘换来的。

    这还不算,叶盏又寻了泥瓦匠。

    决定?将那墙打上一个洞,开?个窗,从窗里向外?面兜售饮食。

    她既然邻近州桥夜市就定?要分一杯羹,这样开?一扇窗,坐船的游人能从窗口里买吃食,河那边的游人也能从窗户看见这边食客在?吃什么,吸引他们过来,再有?就是食客们也能吃着饭欣赏外?面的州桥夜市。

    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等开?好了墙洞,店铺也布置得差不多了,再将叶璃原先画好的幌子挂在?了大门?侧面,店铺算是布置停当?。

    邻居们很热情?,见这里又换了新租户,便提着茶壶果子上门?,请叶盏喝茶,给?她指点附近木柴哪里买、淘井哪里请人、最?近的菜摊怎么走这些生活琐事①。

    叶盏被汴京城淳朴的民风打动,也给?邻居们回赠了些自己做的枣泥糕和笋肉馒头,算是投桃报李。

    与邻居们攀谈,叶盏探听到这爿街坊们的情?况。

    这条街上左右纵横也能有?几十条巷子,街上人家都较为富庶。

    叶家原先住的炭场巷是卖炭的地方,堆着黑炭,来往地面都是黑的。

    可这条街铺着大块的青石条砖,看着就很大气规整,巷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半点槐花都没有?沾染。

    一看就是有?钱有?闲人家。

    一打听果然是,这条街上人家借着地利之变,要么在?夜市上自己做点小生意,要么索性在?夜市有?铺面收租。

    因此很是富庶。

    店铺里经营变也要变化,原先是卖炒面,如今也还卖炒面,却不能只卖炒面。

    这样叶盏便决定?改变自己的经营风格:一方面保留炒面吸引原来的老顾客,一方面增加新的高价菜式吸引现在?这些富庶的新顾客。

    开?张前几天,叶盏特意在?摆摊时跟每位路过的食客都指明了自己家新店的位置,还说老顾客来一定?打五折。

    玉姐儿?担心生意不好,在?叶盏装修期间索性自己每天推着太平车在?原先的位置守摊,一边指引老客户过去。

    寻了个好日子,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了鞭炮,叶二姐食肆便开?张了。

    汤大人如往常一般想去吃一碗炒面。

    却在?原先位置只见到老板的姐姐,指点他:“现在?我?们食摊搬到隔壁那天后巷了。”

    那后巷背街,并不繁华,但汤大人还是点点头:“好。我?去看看。”

    他带着几位同僚,聊着天就往那边走。

    远远看见“叶二姐食肆”的幌子在?风里摇晃,再看门?口花草众多。

    最?外?面摆了一长条茉莉花,枝条繁盛,正是花期,绿叶下?面点点小白花,自然成为一条分隔线,将街面与食肆分隔开?。

    显然是店铺内位置不足所以才借用了一部分街道,这在?汴京城屡见不鲜,只要不超过街道司摆放的红线便是合法合理?。

    只不过旁人家是突兀在?街边摆些桌椅板凳,可叶二姐家却是用花做隔断,看着极好,

    外?面用茉莉花统一隔断,里头各张桌子间却用金盏花分隔,

    仔细看栽花的花盆都是自己用木板钉的简陋花盆,看着粗糙,可是搭配上

    门?外?花影萧疏,看着有?点意思。

    门?口的砖头上铺了一层木板,从未见过这种装饰,倒显得店铺有?点野趣。

    店铺屋檐下?雕花的鸟笼,里头没有?鸟,笼门?不见,显然是废弃的坏鸟笼,但却被叶二姐放土种了一簇凌霄花,

    红的黄的花朵自由自在?倾泻而下?,像是店门?口多了一道花之瀑布。

    汤大人这些同僚都读过书,当?即纷纷赞叹:“不错。”

    “看着很有?意趣。”

    汤大人也很意外?,原先他就只看着叶二姐家食摊整齐干净,却没想到叶二姐本人这么兰心蕙质,有?个店铺立刻脱胎换骨。

    虽然地方简陋些,很小,但布置的格调和背后体现的意趣,却与许多高档的酒楼都差不多。

    再往里走,见门?口是锅灶,侧面放一个翠色屏风遮挡,

    再里面便是客人们坐的地方,小线香袅袅升起一股青烟,墙上贴了金花笺,墙上铺着版人高的夹毡软帘,最?正中的墙面挂着洒蓝草书板联一份,横批“人间有?味是清欢”。

    乍然看见这爿小店,觉得清爽怡人,可走进一看却觉韵味十足。

    几位大人咀嚼着横批内容,都觉这句诗好。

    店铺里装饰得这么好,那吃得怎么样?大家不约而同想到这个问题。

    有?位胡大人嘴快:“我?要一份红烧肉炒面。”他上午在?衙门?枯坐,惦念这一口惦记了一上午。

    “好嘞。”叶盏飞快应下?。

    胡大人很得意,飞快瞥了同僚们一眼,今天先做他的,他吃同僚们眼巴巴看着,嘿嘿。

    汤大人却没理?会那得意目光,他环顾一圈:“有?别的什么吃食吗?”

    叶盏指着灶台旁的几盆菜:“我?们现在?有?各色菜肴,您看着想吃什么就可以点菜。”

    诸人这才看见灶台旁设置了一个大桌子,上面摆放着几个大盆,叶盏掀开?上面盖着的白色纱布,大家便看见里面的美食:原来里面装着各色菜肴。

    叶盏一一介绍:“有?猪蹄肉酢、各色兜子、糖醋排骨、糖醋藕带、桃仁鸭方、核桃酪、枸杞雏鸽汤,都是今天的菜式。价钱都挂在?各自木盆上。”

    什么,有?新花样?

    食客们立刻围了过来,汤大人看了看,果然很诱人:“那我?要兜子和糖醋排骨两样。再加个核桃酪。”

    其他大人也纷纷点菜:“我?要猪蹄肉酢和枸杞雏鸽汤。”

    “我?要桃仁鸭方。”

    几人纷纷点菜,一开?始那个得意洋洋的同僚笑?容消失了。

    他没想到今日能有?新菜式,这样就算自己先吃上炒面,可同僚们都在?吃新花样啊!

    这家店老板做炒面那么好吃,做别的菜也肯定?很好吃。

    失策啊失策,后悔啊后悔。

    他立刻开?口:“我?的红烧肉炒面以外?还要个糖醋排骨,对了还有?枸杞雏鸽汤。”

    “好嘞。诸位请稍等。”叶盏一一应下?,她做事麻利,很快就给?各位大人上好了菜。

    这也是她事先准备好的,汴京城里的饮食着实丰富多彩,烤肉烤肉都有?,要推陈出新唯有?独辟蹊径。

    以前炒面独一份,如今最?好是先做定?食,每日一换菜单,让食客们感受到新奇感。

    做菜都是事先做好一大锅放在?木盆里,这样食客来了直接盛饭就行,减少他们的等待时间。

    而且固定?做好一大盆,售完即止,也方便采购原材料,避免食材浪费,增加成本。

    汤大人迫不及待开?始吃饭。

    饶是他一贯稳重,夹菜的筷子也忍不住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兜子是大宋城里流行的一种饮食,类似包子饺子或者现代的贵州丝娃娃,半透明的绿豆粉皮包裹上各色馅料后捏成半圆形状,倒扣过来就如一个小布兜,因此得名兜子。

    食客只要跟叶盏吩咐吃哪种馅料,叶盏便会将馅料都包起来。

    汤大人各色馅料都要了一遍。

    因此看上去色彩很丰富:雪白的豆芽、红的胡萝卜丝、绿色的瓜丝、白的炒猪肉丝,还能看见红彤彤正往下?流淌的茱萸红油。

    吃上一口,各色馅料咔嚓作响,绿豆粉皮则糯软一片,让人很是满足。

    汤大人很满足,又夹起一筷子糖醋排骨,

    这道菜却简单,精挑细选肥瘦相?宜的猪仔排切成小段,油炸后加糖醋汁爆香。

    可店家做完后排骨紫红光亮,油润的勾芡汁裹着排骨,吃进嘴里酸酸甜甜,开?胃又好吃。

    另一位大人则在?享用猪蹄肉酢。

    猪蹄肉酢是选用上好的猪蹄膀,去骨,洗净后再切块煮熟,等到煮熟后再加入香醋和花椒油搅拌。

    猪蹄膀本身弹性十足,微粉的肉皮下?面是白色的蹄筋,被烹饪后呈现出浅黄色,

    店家盛放的盘子也很讲究,是褐色粗陶碟子,古朴中带着一丝豪爽,正好搭配猪蹄膀。

    他轻轻闻了闻,香醋的酸味、花椒油的冲鼻,两种味道交融,一个劲往人鼻子里窜。

    引得人口水直咽。

    吃进嘴里,嘴巴发麻,花椒油霸道的滋味立刻先声夺人,可是却不讨人厌,

    随后便是香醋的香气,这应当?是黄米发酵的米醋,微酸中还带点甘甜,与别种醋不同,可见店家做这道菜时肯定?是费了心思。

    花椒为主,香醋为辅,之后便是草果砂仁两者的香气,淡淡的,并不喧宾夺主,但也恰如其分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咬一口蹄膀,蹄膀煮熟后又被凉拌,所以燥热气息半点全无,凉丝丝的,正好适合炎炎夏日。

    要微微用力才能咬下?蹄膀,并没有?煮得太软烂,不过食客觉得这么处理?正正好,这道凉拌菜又不是红烧蹄膀,吃得不是软烂而是柔韧,这样子微硬才好咀嚼呢。

    他很快就将整道菜吃光,还嫌不过瘾:“再来一份。”怎么这么不经吃呢?

    咂吧下?嘴,尝试一道糖醋藕带。

    虽然都叫糖醋却和糖醋排骨完全不同的风味,这道完全是凉拌菜,吃起来酸味更?重些,一口就把夏日里的闷热一驱而散,让人胃口大开?。

    藕带细而嫩,吃一口又嫩又脆,丝毫没有?老藕的拉丝和韧劲,

    虽然只是一道小凉菜,但丝毫不输于其他的菜肴。

    几位大人吃得心满意足,各个挺着吃得鼓鼓囊囊的大肚子回衙门?上衙。

    裴昭没想到衙门?的官员们谈话又变了:“今天吃得真香啊。”

    “糖醋排骨我?吃了两份,没想到猪肉都能做那么美味。”

    他有?些好奇,忍不住多问一句:“汤大人,怎么今天不去吃那炒面了?”

    要知?道汤大人整整一个月都在?议论那炒面如何?美味,如何?好吃,怎么忽然不吃了?

    第027章 第 27 章

    “噢那?家店的老板生意?好?, 索性开?了家食肆。”汤大人回味着今天的美味排骨,一边回答。

    裴昭有点意?外:“没记错的话食摊才开?了一个月,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换到了食肆?”

    “小裴大人好?记性, 这?种小事都记得住。”同僚笑道。

    裴昭友善笑了笑,他的确记性很好?,办案时一眼就能观察到细节。

    旁边有同僚笑着招呼:“明日小裴大人跟我们同去便是。”

    裴昭破了那?个牵涉五六条人命的案子,一下就在衙门里立稳了脚跟, 原先还对?他态度不明的同僚们立刻对?他多了许多亲近。

    原本大家都觉得他是从金吾卫过来镀金好?为日后升迁打下基石,因此对?他敬而远之,

    前些日子他追着案情不放,还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嘲讽他,说他外行倒来指点内行办案子。

    可这?桩案子全靠他才得以告破,听说他屡次走访各处, 追凶时还在雨天亲力亲为不辞辛苦。

    因此大家对?裴昭也改观不少, 原先叫他“那?个刺儿头”, 如今也能称他一句“小裴大人”。

    “是啊,明日跟我们去用午膳。”汤大人也开?口,他看着裴昭受同僚欢迎, 自己心里也替他高兴, 这?少年做事沉稳合他的脾气,因此打心眼里希望他能走得更顺利些。

    “明日恐怕去不了。”裴昭说起话来 文?质彬彬, 自有一派,想让想起时人一句词“云峰秀叠,露冷琉璃叶”,“明日我想请诸位一起去樊楼吃酒庆功。”

    樊楼是汴京城第?一酒楼, 当然是人人欢呼。

    第?二天诸人喝酒不提,只裴昭没想到, 晚上归家时同僚里有人还惦记着吃那?家小食店呢:“今天回家时我要特?意?绕到那?家店门口,打包一份糖醋排骨走。”

    “我也是,我馋他家的酥骨鱼了。”

    开?张两天店里就生意?火爆,除了原来的老食客,还来了许多新客人,一是原住在这?条街附近的居民,二是逛州桥夜市的行人。

    居民们原本离着州桥夜市近,更愿意?多走几步去夜市买吃食,那?里选择更多食物也更美味。

    毕竟要在餐饮竞争者林立的闹市站稳脚跟,也须得有些真本事。

    看这?家小店紧锣密鼓装修,还议论?几句:“怎得来这?地方开?店,万一赔钱了可如何?是好??”

    等店铺开?张,见店里售卖凉饮子,打听到原来配方后便决定买碗饮子喝一喝。

    可进了店铺就走不动路了,店门口摆着的大盆里盛放的菜肴那?是闻所未闻,见多未见:“那?是……?”

    叶盏贴心介绍:“这?是芥末虾球,那?是长?安葫芦鸡,您要尝尝吗?”

    “葫芦鸡?”街坊看着被?做成葫芦形状的鸡,油色发亮,金黄色的鸡皮很是紧绷,一看就香,而且凑近已经能闻到无处不在的鸡味了。

    他点点头:“来一整只吧。”

    想了想:“再来一份芥末虾球吧。打包送到我府上。”

    叶盏笑眯眯应了下来,不愧是有钱人,买鸡都买一整只。

    这?位街坊的家人晚饭时就在餐桌见到了这?两份菜。

    家中老爷子很嫌弃:“家里的灶房有厨子专门做饭,何?必又去外面买?”

    倒是娘还会打圆场:“不如尝尝。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嘛。”

    老爷子哼了一声拿起筷子,不过在听说菜名叫做长?安葫芦鸡时又生气了:“什么长?安鸡,比得过汴京嘛?”

    两京百姓互相看不起,长?安人觉得自己是西京,比东京文?化底蕴深厚,汴京觉得自己正当红,长?安不过是前朝故都。

    “您尝尝嘛,挂着长?安名号,可孩儿往来长?安也未曾听说过有葫芦鸡这?道名菜,想必是做菜的厨子起个噱头。”儿子倒是好?脾气。

    老爷子见儿子顺从,倒不挑剔了:“那?我尝一口。”

    他吃一口,鸡皮经过油炸,酥,脆,在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

    几乎是一下就化开?了。

    很快就咬到了鸡皮下面的鸡肉,很嫩,肥美多汁,

    想必这?道菜是先卤再油炸,所以在确保外皮焦脆的同时还做到了内里多汁。

    “这?厨子虽然爱乱起名,但对?鸡肉了解倒颇有见地。”老爷子吃得痛快,指点江山,“鸡皮油大,油炸后正好?发挥鸡皮的丰腴,而这?鸡肉容易干柴,必须卤后才更有滋味。”

    “世人做鸡,要么油炸炙烤,要么加汤卤汁,很少有人能想到结合这两者。”老爷子总结。

    老爷子配着葫芦鸡喝起了小酒,还诗兴大发,唤来童子去拿纸笔,当场就着餐桌,泼墨挥毫填了一首《临江仙》!

    “吃个鸡也这许多劳什子。”老夫人笑话他,自己夹了一筷子虾仁。

    芥末虾球外观黄腻腻的,也不知道什么酱汁裹在外面。

    放进嘴里,一下就不说话了。

    真滑腻啊,那?层酱汁浓稠,与往常吃过的任何?酱汁都不同,奶味十足,口感非常丝滑。

    随后冲进口腔的是芥末,非常霸道,先声夺人。辣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虾仁弹牙中带着清甜。

    这?个芥末虾球口感和滋味都十分复杂:蛋黄沙沙的滋味、绵软滑润的奶香味道、芥末的刺痛,虾仁的清甜。

    乍然让人有点懵,感觉这?道菜有点怪,拼凑了各种奇怪风格。

    可是吃完后回味一下——搭配正好?!

    芥末的辣更好?突出虾仁的鲜美,蛋黄沙沙的口感和奶香酱润滑形成对?比,正好?中和了芥末带来的清爽。

    让人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

    从那?以后他家餐桌上必然有叶家食肆的菜式,至于是什么菜式嘛,取决于哪个是新上菜式。

    原本想吃几次新鲜等吃腻了就作罢,没想到叶家食肆的菜式基本两日就一更新,没有重样的!

    这?……

    这?家人便开?始天天往叶家食肆跑。

    像他家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街坊邻居们原先都是为了去买饮子,可去了以后不由自主就被?店里新奇有趣的美食吸引,因此免不了要消费。

    至于这?行人嘛……

    店里营造的景色雅致,风格独特?,因此许多逛州桥夜市的行人难免被?吸引:“那?家店是什么?”

    河对?岸原本是别人家后院,一排灰扑扑的砖墙也没什么看头,可今日居然多了一扇窗,窗上应当是钉了钉子,居然用麻绳挂了个小木盆,里头一长?串开?得枝繁叶茂繁花累累的黄木香垂下腰肢。

    窗台下更是一排矮矮的茉莉花,风沿着河面吹过来,连茉莉花的香气都吹进鼻端,香气盈满行人衣袖。

    窗扇向外推开?,看得见里面摆着饭桌,坐满了食客。

    那?副窗景就像一幅画,勾得行人走不动路,对?着那?扇景色看了又看。

    这?时桥下有个生得美貌的小娘子开?口:“想去那?家吃饭吗?那?是叶二姐食肆,你?过桥从前头那?个巷口走,第?三?家便是。”

    行人赶紧点头,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

    等过去后,先是被?店铺从未见过的装修风格所吸引,入座后又是被?各色新式菜肴所吸引。

    一盆盆没见过的菜式都已经做好?了,单等着人来点单。

    在这?种氛围下还有人会走吗?当然是坐下点菜,享受鲜花美景和丰盛菜肴。

    这?是叶盏精心设计的巧思。

    虽然聪明才智比不过古人,但她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像森系花草为主的装修,还有各色后人新发明的菜式都可以选用。

    汴京城里虽然烤肉、烤鸡、火锅这?些菜品一应俱全,但什么龙井虾仁、滑溜黄菜、鲜肉烧麦、金黄桶子鸡这?些后世发明的菜式却没见过。

    因此叶二姐食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只过了短短十来天,叶盏就赚回了六两银子,惹得宓凤娘连连惊叹:“乖乖,原来真能回本。”

    “我和姐姐双人帮忙,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做菜一个收钱,天明开?店夜市还不关,算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要忙八个时辰,这?点钱实在是辛苦费。”叶盏仍然没有轻易满意?。

    她想了想,在征求房东同意?之后,索性将店铺找中人租了出去。

    中人吃了一惊:“怎的才租下就要转租?”

    等问清楚只不过是租晚上亥时到早上巳时①这?六个时辰,才点点头:“我去试试问。”他仍旧觉得这?桩生意?听着就不靠谱,怎么会有人租一半店铺的?

    谁知?到市面上去问,却有很多小贩愿意?:既能在州桥夜市做生意?又不用支付高昂的全额赁金,谁不愿意??

    叶盏这?商铺平时租要六两银子,如今对?外租赁只需要二两银子,只付了三?分之一的价钱却能享受这?商铺一半的时间,谁不愿意??

    何?况叶盏的商铺打理得别出新颖,很吸引人眼球。

    一时有许多小贩来求生意?,甚至还有神通广大者直接找到宓凤娘这?里说情。

    叶盏哭笑不得,她便也请中人做了个背景调查,挑选了一位家世清白举止端正的独身女子青娘子签了协议。

    青娘子是个爽快人,当即就掏出了银钱递过来:“您放心,以后脚店里的洒扫、清理,都包在我身上。”

    宓凤娘听得女儿用这?法子赚钱,先是担心女儿吃亏,又是自告奋勇想自己去做那?六个时辰,被?叶盏拦住:“通宵熬夜,您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叶盏将铺子租出去之后从容了许多,虽然夜市热闹,但她也以身体为重,夜里收工,优哉游哉回家,跟家人吃几道当日剩下的菜肴,和哥哥学习看书,也算是劳逸结合。

    女儿不愿意?,宓凤娘只好?作罢。

    不过宓凤娘嘴上嫌弃女儿败家,在心里还是很以女儿为自豪的,连着好?几天连睡梦中带着笑意?:这?才回家几个月,就能月赚十八两?

    这?十八两银子是宓凤娘自己算出来的,10天赚了六两,30日不就是十八两吗?

    丝毫不考虑房租,也不考虑买菜成本,更不考虑新店开?张凑热闹的新客不一定会在后续留存。

    她说是十八两,那?就一定是十八两!

    原先她还热心考虑撮合赵小七和叶盏,如今眼光也带了几丝审视:赵家这?赁金一个月有多少?

    固然比十八两银子多,可汉子天经地义就应当比浑家赚得多好?多才叫像话。

    这?赵小七有没有本事带着赵家家业再上个台阶?

    原先还有些遗憾王家亲事没成,如今看见王家门老远就要唾一口:“呸!我女儿如今月赚十八两!你?家迟早肠子要悔青!”

    原先闲暇时免不了跟炭场巷街坊邻居们磕着瓜子谈笑风生,点评东家长?西家短。

    可如今从巷子里走过远远看见那?些人,必然高高扬起头,腰背挺得笔直,她可是要去女儿店里帮忙洗菜择菜,哪里比得上那?些闲人?

    那?些闲人婆子哪里懂月赚十八两银子的紧迫喔?

    谁知?她傲然走过时,却被?个熟人叫住:“宓凤娘,你?怎得一天天这?么忙,连跟街坊们闲聊的功夫都顾不上?”

    说话人叫何?兰翠。

    整个人干瘦,三?角眼覆舟口,一对?眼睛喜欢滴溜溜上下打量人,瞥完后不如自己的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比自己强的更加嗤之以鼻。

    宓凤娘见她就没好?气,何?兰翠是她死对?头,上次关于叶盏退亲的传言也是何?兰翠宣扬的满巷子俱知?。

    因此宓凤娘说话就没好?气:“帮我女儿一点忙罢了,要说我家女儿贴心,一日都不许我累着,可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能忍心女儿忙碌?”

    何?兰翠脸色变了,她一向自豪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奈何?各个都是讨债鬼,除了跟她要钱偷钱没有别的事做,哪里比得上叶家孩子各个贴心?

    她努力抿了抿嘴,笑道:“我们正说笑话呢,你?也来听听。”

    “我刚才说啊,那?街上,有个地主放屁,帮闲讨好?他,说不臭,地主大惊,说屁不臭是犯了病?听说屁不臭是大病,定要去看郎中!

    帮闲赶紧说‘我又闻了又闻,您这?屁有回甘呢,回甘略有些臭味’。”

    一番话,说得邻居们大笑。

    这?回换宓凤娘气得脸色青白了。

    金哥儿便是帮闲,虽然穿着锦绣衣服,每日里吃喝体面,但在少爷老爷跟前伺候,哪里是轻松的?

    儿女们各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为了大儿子受气不知?私下里担心了多少。

    这?何?兰翠明摆着就往她心头扎。

    因此宓凤娘脸沉下来,转念之间却将火气压了下去,闲闲举起右手挠了挠:“怎得有蚊子,好?痒!”

    “啪”一下在胳膊上打了一下:“净日里在人耳边嗡嗡嗡,赶紧打死清静!”

    这?话是暗指何?兰翠呢,她越发恼火,脑子飞快想着回击招数。

    可是诸人眼光都被?宓凤娘高举右手上戴着的大红玛瑙缨带吸引了去:上好?的大块玛瑙、精心编制的结子、新奇的宫制花样,在宓凤娘雪白手腕间衬得她多了一丝阔太太的做派。

    何?兰翠眼珠子一转:“你?这?是发了一笔财啊!听说你?家二女儿最近很风光,做生意?赚大钱了呢!”

    宓凤娘心头警铃大作,她虽然得意?女儿赚钱,但从未在人前流露过半分,这?何?兰翠这?么知?道的?

    转瞬之间她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镇定自若拉起了何?兰翠的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等好?事。”

    “外面都在传呢,说她如今在州桥夜市租了个铺子,我上回去买果子还特?意?去看了看。”何?兰翠说得振振有词。

    炭场巷的平民谁会去最繁华的夜市买果子?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里肯定是全京城最贵。

    可见这?何?兰翠是特?意?去看食肆的。宓凤娘一下就想明白了,原来是何?翠兰在这?里试探呢。

    宓凤娘立刻将何?兰翠的手亲亲热热搂在自己臂弯里,面上灿烂笑容带了些苦楚:“哎呀我的婶子,这?钱莫非是从虚空里变出来的,叫他们这?些红口白牙给我可好??”

    她一拍大腿:“不过是和人合租了个背街的小铺子,两家各用半天,那?铺子小的还没我家茅坑大,现?在还赔着钱呢!”

    她说得活灵活现?,街坊妇人们便也信了大半。

    就连何?兰翠自己都犯嘀咕,可她到底还是疑惑:若不赚钱,那?怎么不把铺子关了?

    宓凤娘不给她思索的机会,连连出击:“要是做生意?真那?么容易,我们谁不能做?非得她个小娘子做?”

    “就说咱炭场巷这?些婶子阿婆,谁不会整治茶饭?到时候跨个篮子去州桥夜市走一圈,比我家叶盏赚得多。”

    诸人听这?些话都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

    只有何?翠兰还有点疑问:“可我听那?边洒扫的说你?家赚钱不少呢。”

    这?个何?兰翠果然是偷偷打听了底细!哼,真是个搅屎棍挑事儿精!

    宓凤娘心头越恨面上笑容就越动人:“这?不是害我女儿嘛,婶子啊,你?是个明白人,糊涂人听他胡沁说什么呢。”

    她抬举何?兰翠还是头一回,因此何?兰翠脑子迷瞪瞪的,一时倒没有反驳。

    “我家二姐儿呀也就是自个儿折腾,赔钱无数。我家叶大富还说呢,光我那?做饭的手艺,就不能给几个闺女教?什么好?来。”

    宓凤娘火烧灶房煮出焦糊黑粥的事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这?下都信了九成,若是那?二姐儿随了亲娘手艺做饭赔钱是板上钉钉。

    “因着她多年流落外面,家里就由着她折腾,也算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片儿女心,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宓凤娘满脸愁容。

    “现?今这?些小娘子跟我们那?一代没法比啊。我常劝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不见为净,由着他们折腾便罢。”

    这?番话勾起了巷子里诸人的共鸣,人到一定年纪就会觉得看不顺眼年轻人,自古以来全然相同。

    于是这?番对?叶家财富的试探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了对?当代年轻人不如上一代人的批判。

    宓凤娘经历此事后更加勒令叶家人行事低调,不许将叶盏赚钱的事传出去。

    还有,她对?四处挑事的何?翠兰更加愤恨,狠狠记上一笔,并?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去。

    叶盏对?这?件事最大的感触就是以后一定要搬家。俗话说在野鸡的世界里,天鹅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存在就是原罪。

    炭场巷是平民区,她如今住的杏花巷就要更富贵些,月赚十八两银子在炭场巷被?眼红,到了杏花巷只怕要被?嘲笑。

    如今她熟悉了杏花巷,倒发现?了一位熟人:裴老夫人。

    原来她老人家就住在这?里,当日跟叶盏签合同的人便是裴老夫人的管家,叶盏租赁的商铺便是裴家的。

    那?天裴老夫人在陶家仗义执言,叶盏对?这?位老夫人很是感激。

    再加上有免费赠送凉饮子菜谱的恩情,叶盏便自己琢磨做了两道老年人爱吃的菜肴送过去。

    一道五香糕,用糯米粉再里面加上白术、茯苓、人参这?些滋补的食物,在石磨盘上磨成细粉,而后蒸熟,

    等冷却后用毛笔小心翼翼在上面画个小梅花。

    之后再用精致的印梅花小瓷碟装了六个,层层叠叠取一个吉利数字,堆叠起来恰如一簇梅花,让人看着就觉雅致非凡。

    玉姐儿在旁边赞:“我虽然不会作诗,可是这?玩意?儿瞧着就有诗词那?个调调。”她如今跟着大哥学习也是进步飞快,能体味到其?中诗意?。

    因着不知?道她老人家喜欢咸口还是甜口,叶盏便又做了一道咸味的点心。

    这?道点心叫做骆驼蹄,是汴京城里时兴的一道咸味点心,类似于现?代人喜欢吃的煎饺、水煎包。

    白面擀薄皮,里面包了鸡肉、猪肉两种馅料,做成骆驼蹄形状,再油煎,直到外皮变成焦黄色出锅。

    叶盏和玉姐儿两人一起送了糕饼上门,门却没开?,门子开?了门上那?扇小窗后嗯了一声:“容我去通禀。”

    过一会那?扇小窗开?了,门子态度冷淡:“我家老夫人说知?道了。”

    嗯?

    怎么回事?

    玉姐儿和叶盏齐齐对?视一眼,当时这?位老夫人能够仗义站出来,应当不是冷心冷血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冷冰冰?

    “我此次来并?不是攀附老夫人,只是想表达谢意?,既然老夫人不愿意?被?打扰,那?请转交我谢意?便是。”叶盏想了想,妥帖回答。

    门子进去又回来,传话道:“我家老夫人说帮你?说话,倒不是想仗义执言,而是因为裴家祖上也曾被?人这?么污蔑过,其?实是在替自己正名,你?不用感念在心。”

    叶盏嗯了一声,神色依旧平静:“晚辈以后绝不会再打扰,只是老夫人举手之劳却顺带帮了晚辈大忙,烦请将这?食盒呈上去,也是晚辈一点心意?。以后绝不上门打扰。”

    门子又去问了问,这?回没拒绝,开?门接过了食盒。

    第028章 第 28 章

    “这位老夫人?当真是有点……”从裴宅里出?来, 玉姐儿小声嘀咕,看见妹妹目光扫过来,硬生生把“乖僻古怪”几字咽了?下去。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 扭头回望宅邸,换个话题:“裴宅可当真是大宅邸啊。”

    杏花巷走到头,左手边临着汴河一大片都栽种着槐树,槐树荫里米黄槐花点点, 落叶成荫子?满枝,树下槐花碎米般星星点点撒满一地。

    而?槐花荫遮蔽之处都是裴宅, 虽重檐遮蔽看不清楚具体几进?,但目光所及就已经有了?三进?。

    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这裴宅算是中等偏上的宅邸。

    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大宅、孤僻少?言的老夫人?,裴家?简直自带神秘色彩, 勾得玉姐儿心里痒痒, 当天就发?扬了?继承得来的宓凤娘基因优势, 将裴家?事打?听了?个底朝天:

    原来裴家?累世官宦人?家?,要说富有的话自然?是比不上京中巨富,但也算是家?底殷实。

    据说比叶家?姐妹上次去的陶家?还要背景深厚, 怪不得上次裴老夫人?说话时, 陶老太太也能听得进?去。

    裴老夫人?与儿子?儿媳并不住在一起,

    据说裴老夫人?原本?要儿子?娶自己娘家?侄女, 奈何?儿子?与另一个小娘子?感情甚笃。

    若是旁人?也罢了?,这小娘子?是裴老夫人?死对头家?的女儿。

    裴老夫人?劝不住儿子?,便放出?话去,若儿子?执意要娶那女子?, 家?里的财产便不要再肖想。

    裴老爷是个硬气的,请裴老太爷出?面帮忙定亲娶亲, 就此放弃家?中资产,搬离了?出?去。

    他携了?妻子?去了?外地赴任,后来又升迁回京,每日晚上都会来门外向母亲问候请安,一日不缺。

    可裴老夫人?一面都不见,后来裴老太爷去世后她更加深居简出?不怎么见外人?。

    玉姐儿边洗金橘边感慨:“听说过男子?听老娘的打?老婆,却没听说过男子?为了?老婆忤逆母亲的。”

    男人?嘛,有钱便是娘,像裴老爷这么个人?算是异数。

    又感慨:“裴老爷没听亲娘的,裴老夫人?也有不对,怎么会与自家?儿子?生分成这样呢?”说着还飞快往嘴里塞了?一个金橘。

    叶盏摇摇头:“放在咱们叶家?,就好比金哥儿执意要娶何?兰翠女儿,娘不跳起来才怪呢。”

    玉姐儿想到宓凤娘在家?剁萝卜时都要把萝卜喊成何?兰翠的名字,哆嗦了?一下,立刻就能共情了?。

    “不过官场人?家?都讲究体面,闹那么僵也是少?见。”叶盏将金橘对半劈开剔去籽粒,“也就是裴大人?孝顺,不论寒暑都守在门外请安,否则还不得被政敌参上一本??”

    上回那个陶家?,大房明明被老太太压得喘不过气来,却因着一个孝字不能动弹,只能忍辱负重。

    却不知道裴家?这么明目张胆的与老夫人?不合,是如何?堵住政敌嘴的?

    在玉姐儿的八卦下叶盏很?快知道了?缘故:

    原来裴宅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府邸分为东西两面,

    杏花巷这边的门是原来宅邸的一个小侧门,当初老夫人?生气,叫了?泥瓦匠将两院联通的地方砌砖给堵了?,连着的门也都上了?锁,自己又在杏花巷这边另外开了?一扇大门。

    外面看上去,老夫人?仍旧住在裴府,深居简出?,裴家?宴饮老夫人?都对外宣称自己年岁大了?专心礼佛,亲友人?来访也是从裴家?正?门进?来送到西院,因此居然?也没露馅。

    叶盏了?然?:“所以这位老夫人?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留了?慈悲,没把儿子?的路给堵死。”

    否则她跟亲戚哭诉或是去开封府告状,谁能拦着?裴老爷的官途只怕当时就能到头。

    儿子?不按照自己心愿行事,老夫人?也就只是拒绝不见 ,既没有当面阻挠又没有影响儿子?仕途。

    可见她老人?家?心底善良。

    “否则要是那等刻薄婆婆,非要儿媳给自己端茶倒水服饰左右,趁着儿子?在外地任职将儿媳扣下,让她劳累缺觉,折磨得生病后又不请大夫,只怕两年就能把儿媳磋磨死。”

    到时候跟儿子?和好如初,按照自己的意愿再找个合心意的儿媳,照样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再者,这些小事连我们这些外来户都能打?听到,可见裴家?并没有刻意隐瞒,倒是光明磊落。”

    叶盏根据自己分析的细枝末节得出?结论:“裴家?老夫人?性?情刚烈不折,裴老爷不避讳家?丑光明磊落,这裴家?上下倒都是正?直人?家?。”

    说完了八卦叶盏便下锅煮起了金橘,就见门外有人?探头,居然?是裴家?的管家?。

    他以拳抵口轻咳一声:“来拿今日的凉饮子?。”

    叶盏入住后便信守承诺给房东天天送凉饮子?,只不过往常都是来个跑腿小厮拿,今日怎么劳顿了?管家??

    她心里疑惑,但还是将一罐早就准备好的紫苏饮放在了食盒里:“好了。”

    管家?拿了?食盒却不走,问:“还要买点五香糕,还有,呃,骆驼蹄。”?

    玉姐儿嘴快:“我们店里只卖正?食不卖点心。”

    说完后自己反应过来,这点心虽然?不是前天送给裴老夫人?的吗?难道……

    她看了?看叶盏。

    叶盏含笑,似乎没听见:“您稍等,等我起锅现做。”

    磨好煮完了?五香糕,又下锅油煎了?骆驼蹄,仔细装好,临了?又将放了?一瓶金橘酱进?食盒:“这是我才刚熬制的,早晚喝水时加几勺增味。您且回去尝尝。”

    管家?含糊应了?一声,拿出?银钱。

    叶盏坚决不收钱:“您给我方子?无偿,我怎么能收您的钱?”

    管家?却坚持:“你若是不收钱,我明日若是还想吃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叶盏想想也是,便只收取了?糕点的钱:“金橘酱是送给您的添头。”

    等管家?走了?,玉姐儿眼?珠子?咕噜噜转:“我猜到了?,肯定是老夫人?吃完你做的点心,又想吃,跟你讨要的话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差遣了?管家?亲自来买。”

    “只不过……”玉姐儿还有一个点没明白,“五香糕和骆驼蹄明明是前天我们送给老夫人?的,怎么今天才来买?”

    除非……除非老夫人?吃完后觉得好,但又碍于?面子?不来买,等到第三天时实在煎熬得紧,这才冒着丢面子?的风险差遣了?管家?过来。

    只不过她和管家?都不知道这点心不对出?售,还当冒充普通食客开口购买就不会暴露自己。

    谁知一开口就暴露了?买主是老夫人?。

    玉姐儿乐:没想到老夫人?跟她一样是馋虫附体忍不了?的饕鬄,这么一想她对裴老夫人?的成见小了?不少?。

    叶盏淡笑:“老太太既然?对我好,那我回报她便是,管她家?里那些纷纷扰扰呢。”

    *

    裴老夫人?看着放在桌上的点心,嘀咕了?一声:“也是奇了?怪,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倒忽然?变贪嘴了?。”

    跟前服侍的潘婆子?笑着给她布菜:“您说什么呢,能吃是福,这是菩萨的恩德。”

    老夫人?这些年深居简出?,也不大理会世事,吃食上也简约,初一十五礼佛时吃素,平日里上的菜简单夹几筷子?便罢。

    今年也就是前些天才因着娘家?侄女的面子?去了?趟陶家?赴宴才多?用了?小半碗。

    前天门外有小娘子?求见,送了?五香糕和骆驼蹄两样点心。

    外面送来的点心自然?是不会直接给老夫人?的,老夫人?赏赐给了?她们下面丫鬟。

    偏偏下午喝茶时新来的小丫鬟拿错了?,将那两样点心端了?上来。

    五香糕滋味绵软,软软糯糯的口感还有各色坚果香气,

    寻常点心上点画都只是个红色,无可这五香糕上面画着的梅花吃进?嘴里都带着甜滋滋的梅花清香。

    骆驼蹄听小娘子?的建议先煎过,所以油滋滋的,微微焦黄的脆皮咬开便尝到馅料,脆爽的猪蹄搭配肥瘦相间的肉馅满口留香。

    老夫人?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么多?点心了?,居然?一口气吃光了?大半盘点心,最后还是潘婆子?担心她吃多?了?,哄着她拿走了?点心。

    潘婆子?在廊下吩咐小丫鬟:“再去叶家?,寻那小娘子?买些点心。”

    难得老夫人?有胃口,不如多?买些回来。

    没想到被老夫人?拦住了?:“不许去。”前脚刚跟人?家?说了?不愿相互结交,后脚就巴巴儿去人?家?店里买点心,那不是笑话吗?

    潘婆子?只好作罢。

    谁知到了?第二天下午,老夫人?喝茶时看着满桌的点心一个都没胃口,筷子?拿起又放下,最后只说:“撤了?吧。”

    第三天,潘婆子?吩咐厨下做了?一桌更丰盛的点心,老夫人?夹起一筷子?又放下。

    潘婆子?黯然?,自打?跟老爷断绝关系后,老夫人?的性?子?是一年比一年孤僻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平日里不大高兴,一个人?吃饭也没滋没味,往往只喝一两口,这脸颊凹陷下去,比实际年龄看着都大好几岁。

    她开口欲劝,就听老夫人?说:“着人?去趟叶家?食肆。”

    去食肆干什么,当然?是买点心。潘婆子?知道老夫人?性?子?倔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难得,因此不咸不淡应了?声:“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点心摆上桌,除了?五香糕和骆驼蹄,还有一个小瓷瓶。

    潘婆子?转达管家?传的话:“管事说那叶家?小娘子?正?在熬果膏,所以额外送了?一瓶子?金橘膏做添头。”

    老夫人?倨傲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的意思。手却比她嘴更诚实,直接拿起小瓷瓶打?量。

    掀开盖子?便看见黄橙橙的膏体,鼻端也立刻闻到柑橘清新充满活力的香气,让人?整个都神清气爽。

    潘婆子?拿小勺挖一勺放进?老夫人?手边的水里:“说这个金橘膏是兑水喝的。”

    几勺下去,白水也变成了?橘色,里面的金橘果肉呈现晶莹状,在水里慢慢弥散沉浮,让原本?孤寂黯淡了?许久的房舍也多?了?一丝色彩。

    喝进?嘴里之后甜丝丝的,还有点清爽的柑橘酸,却不涩口,只有清新感。

    就着那果味,老夫人?居然?将一茶杯白水喝光了?。

    潘婆子?大喜:平日里老夫人?嫌白水没味不怎么喜欢喝水,可郎中说应当多?饮水,用这法子?倒能哄得她多?喝水。因此打?定主意,等这罐金橘膏喝完后要再去叶家?买几罐存在家?里。

    喝完水,那几块点心也吃得一干二净。这可是平日里老夫人?饭量的两倍。

    潘婆子?高兴,当即在旁小心翼翼开口:“回禀老夫人?,今日管事听说明日有胡炮肉和莲蓬汤,许多?附近的街坊担心被一哄而?抢都提前订购了?一份,他便也定了?一份……”

    听说那家?店里除了?点心还有正?食也做得不错。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打?量着老夫人?的表情,见她还是老神在在似乎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立刻改口:“您也知道管事这人?就是个琐碎性?子?,往好了?说是做事周全,往坏了?说就是啰里啰嗦多?此一举……”

    “你也别责怪他了?。”老夫人?开口,“订都订了?,明日便呈上来吧。”

    “哎!”潘婆子?开开心心大声应下。果然?老夫人?这别扭性?子?,要绕着弯哄着她才能成事。

    第二天老夫人?就在餐桌上见到了?胡炮肉和莲蓬汤。

    她用 筷子?巴拉一下:“羊肚?”

    胡炮肉外面一层微微带着焦黄的羊肚,潘婆子?示意分菜丫鬟上前将羊肚切开,一边笑道:“老夫人?莫嫌弃,这羊肚是在烧过火的地坑里慢慢煨烂的。”

    随着羊肚被银刀划开,里面清透的肉汁流了?一盘子?,潘婆子?笑:“店家?说内里加了?羊脂,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随后里面的馅料流出?来,淡粉的羊肉丝冒着腾腾热气,铺在盘子?里。

    裴老夫人?夹起一筷子?尝了?尝:

    羊肉丝被包在羊肚里长期加热,已经被变得软嫩一片,吃进?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丝毫没有任何?肉丝的纤维感,只有无尽的绵软。

    羊肉滋味也没有半点膻味,反而?能尝到荜茇、豆豉等各色香料的香气,衬托得羊肉更加鲜美。

    而?羊肚丝也没有想象中的硬,反而?有点软烂,还保留了?嚼劲但却不费牙,吃起来烂烂的。

    裴老夫人?吃了?两口,潘婆子?在旁凑趣:“这羊肉并不是便宜物件,厨娘能做好,可见技艺不错。”他们裴府的后厨虽然?也会料理羊肉,但这么奇妙心思却没有。

    眼?见老夫人?连着吃了?几口羊肉潘婆子?立刻转移注意力:“您尝尝这莲蓬汤吧?”羊肉肚丝都不好克化。

    雪白瓷盆里清汤清澈如许,上面漂浮着小小绿色莲蓬,小的指甲盖大小,大的戒指大小,看着倒精致。

    外面烈日炎炎鸣蝉焦灼,盆里清凉如许,如一抹清泉,立刻就涤荡去热天的浮躁。

    喝了?一口清汤才发?现其中大有端倪。

    原本?以为这汤就是简单的白水,谁知一口下去滋味醇厚,一尝就是高汤,老夫人?也对厨事略通一二,记得这是撇去了?油花又用鸡茸吸附过,才有这样的清澈。

    一个小小食肆,能有这样的功夫,怪不得能够客似云来呢。

    再尝尝里面的小莲蓬,入口绵软,像是吃了?一口棉花。

    仔细品品舌尖的滋味,有鸡肉的清香、有豆腐的细嫩,还有莲子?清冽的香气。

    想必这莲蓬是将三者混合而?成后研磨过滤,再小心捏成小莲蓬的样子?,所以滋味才这么复合。

    仔细看莲蓬上还捏了?莲房和小莲子?,看着栩栩如生,几乎能以假乱真。

    夏日喝这莲蓬汤,又是清爽又能满足口舌之欲,堪称上选。

    不过嘛……裴老夫人?看了?一眼?潘婆子?,不动声色,不打?算说这道汤是荤汤。

    不然?潘婆子?一听肯定又要劝诫她少?吃些。

    反正?这汤看着清淡,没入口之前谁也想不到是荤汤。

    她一口接着一口,喝了?两小碗汤,还吃了?四五个小莲蓬。

    吃多?了?的代价就是她肚子?鼓鼓,只好在院子?里兜了?好几圈消食。

    潘婆子?不明所以,还当她是来了?兴致呢,高兴得什么似的:“就该这么活动活动才好,郎中说了?,多?活动手脚才没病没灾。”

    又问她:“难得您有雅兴,要不要去后花园,那里一排紫薇花开了?,最是繁盛。”

    老夫人?摇摇头:“不想去,没心情。”

    潘婆子?也不勉强,反正?老夫人?要是现在这么好好吃饭好好散心,就已经足够难得。

    叶盏在摸清周围居民财力之后,适当升高了?食材的档次,原来只是做猪肉,如今也能做羊肉了?,再加一些海货,偶然?还能做些稀罕的山珍。

    店里的菜肴渐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仍旧走平价路线,一部分则是精品路线,主要以外带为主。

    分为两种风格之后店里的营业利润更加高涨。

    在开张一个月后叶盏做出?了?第二个决策:把精品的菜肴做成自助餐。

    在家?人?费劲力气解释完自助餐的定义后全家?都惊呆了?。

    “你疯了?不成?城里的大肚汉进?来吃饭,各个能将你吃得钱袋子?朝天。”宓凤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我这店里开张一个月,精品菜肴一共出?售了?二十贯银钱,客人?是四百位,这么算下来每个客人?的客单价是五十文钱。我的定价便是六十文,无论如何?都不会赔本?。”叶盏给娘耐心讲解。

    叶家?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月叶盏都在纸上写写画画,还吩咐玉姐儿记下客人?的数量和年纪、男女,原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宓凤娘可不听女儿的理论:“这么说吧,要是城里有一家?你这样的店,我一定带着你爹你哥哥顿顿去吃。”

    “是啊,连你们这些平日里不下馆子?的人?都来吃,那其他人?来吃的就更多?了?。我的客流量定然?会高企,这样走量之后每个人?头上可摊的成本?就更低了?。”

    宓凤娘一愣,她没想到女儿还能这么诡辩,一时被女儿的逻辑绕进?去,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只好给叶大富使个眼?色:“他爹,你说句话啊。”

    叶大富立刻响应:“不成,原本?吃一碗的人?,因为你这是免费,立刻死撑着吃两碗,甚至两三天不吃饭,就为了?来你这里吃一顿,肯定会赔本?。”

    “要是寻常的价钱肯定会有爹娘所说的这类人?。”叶盏耐心解释。就算是在人?人?都能吃饱肚子?物质资源极其丰富的现代,还有很?多?人?吃自助是奔着回本?去的,何?况在缺衣少?食的古代?

    “可是六十文一位,这在汴京城里豪华酒楼中也是个不小的价钱了?。”叶盏分析,“能拿出?六十文吃一顿饭,这样的人?原本?也就家?境优渥,不会在意一顿餐食回本?的事。”

    这……

    叶家?人?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们寻常吃一碗面也就六文钱,年节想吃得好些最多?咬牙割肉到二十文。

    像隔壁赵小七那样的人?家?过年也就人?均六十文。

    能在寻常日子?里舍得花六十文一顿的人?算是城里的中等人?家?了?,也就杏花巷里这些人?家?才舍得。

    对这样的人?家?来说六十文不算什么,平日里他们也是吃各种山珍海味,肚里不缺油水,因此也就不会有指望一顿能回本?的想法。

    而?对于?穷人?来说,为了?图占便宜一口气拿出?六十文也不划算啊。

    这六十文的门槛,一下就把那些想占小便宜的人?拒之门外。

    如今店里生意虽好,但叶盏想要开拓营业利润,就要先从高收入版块入手,她打?算先把店里这些高端客户变成忠实消费者。

    “再说,我做自助是想让这些客人?多?尝尝各种菜。每次店里这种客人?来,最惋惜的就是自己只能吃不完那么多?种菜肴,不如开设自助让他们多?尝尝。”

    “还有,我这也不是一味由着客人?们吃,会给客人?每位菜肴不超过两盘的限量,再怎么样也赔本?。”

    女儿侃侃而?谈,看着又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叶家?父母一时哑口无言,半天银哥儿冒出?了?一句话:“爹娘,我瞧着盏儿心里有数,就由着她去罢。”

    说完还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军绿色的钱袋子?:“这里头是我的俸银,妹妹拿着,倘若不够我再跟人?借些。”

    “不用不用。”叶盏连连摆手,她现在赚钱攒了?些钱,完全能够应付得来。

    这件事虽然?有了?定论,但叶家?人?仍旧很?是忐忑:满汴京城都未听说过“自助”的吃法,叶盏这别出?心裁的做法会不会折戟惨败?

    第029章 第 29 章

    常都监老爹踩着满地的槐花碎慢吞吞踱步, 一边漫不经?心跟路过的街坊打招呼。

    “老爷,听说叶家那食肆除了以往的外带、堂食还多了一种没听过的‘自助’,您可?要一观?”身边长随殷勤相问。

    常老爷停了脚步。

    自打儿子从叶二姐食肆拎来长安葫芦鸡之后他便离不开?叶家食肆了, 常让仆从打包了外食回家。

    但真?要去?坐在市井脚店里?吃饭吗?

    毕竟儿子还在做官,常老爹有那么几份矜持,不想被街坊们看见出现在那里?。

    可?……实在是?肚里?馋虫战胜了一切,回想起叶家的葫芦鸡和玉带糕滋味, 咂吧下嘴,到?底还是?放下了面子, 踱步来到?叶二姐食肆过来瞧瞧。

    这一瞧倒觉得很合乎心意,每天外出时能看见门头装饰,当时就觉得很雅致新奇,没想到?店内也另有一番样子。

    他的小厮忙上前寻了张靠窗的桌子, 擦干净, 摆正了椅子,

    常老爹才?咳嗽一声,很矜持拂袖坐下。

    “两位是?要点菜还是?要自助?”来招呼的小娘子穿着青布衣裳,洗得干净, 浆得挺括, 看着是?个利索人。

    今日?是?奔着自助来的,小厮忙道:“是?来吃自助的, 姐姐,那可?是?什么菜肴?”

    小娘子摇摇头:“自助不是?一道菜,是?由着客人随心所欲自己?选用所有菜肴,六十?文一位。”

    “吃尽所有菜肴?”长随惊讶, 无措看向常老爹。

    他没见识过,饶是?常老爹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吃饭方式。

    不过仔细一回味, 倒觉得有意思。

    叶家的菜谱几乎天天一变化,他每日?里?吃过来都是?不重复的,可?仍旧遗憾于无法全部吃尽。

    而且今日?吃两道菜,想着其余几道菜明天再买,但第二天店里?又换了新菜,听说是?掌柜的为了增加食客新鲜感又换了菜单,想要穷尽实在是?难。

    常老爹便倨傲点点头:“那就自助罢。”

    长随交了钱,常老爹四下打量,见墙根下一排桌子,摆着各色菜肴。

    “自己?想吃什么选用,莫要浪费食物便是?。”小娘子收了钱,笑着招呼他。

    常老爹应了一声。

    再次环顾食肆一圈,还是?有点嫌弃的,

    他自恃身份,平日?里?出入都是?大酒楼,本来不愿意来这种小地方,

    可?奈何?这自助的概念实在是?吸引人。

    算了,来都来了。

    常老爹起身打量,见那些大盆前都有木头菜牌,用毛笔写着大字:翠松玉兰卷、金银扣肉、葵花鸭子、金银镶猪肝、冬笋锅烧鸡、炸佛手卷、豆豉熏鱼……

    常老爹立刻放下了矜持,决定每样都来点。

    店家提供了一个特制的大瓷盘,每样小菜都可?以用粽叶盒盛放,应当为了避免串味。

    常老爹各样都往盘里?稍微拿了点,打算品着哪个滋味好?吃第二遍再多拿些。

    随后就迫不及待往桌前坐着,捋捋袖子,打算大吃一顿。

    他先尝了尝翠松玉兰卷。

    翠松玉兰卷是?一盘小卷,外面是?玉兰片,里?面裹着各色蔬菜丝,青菜嫩绿,胡萝卜发红,蛋卷丝黄澄澄。

    原本整道菜是?一盘摆成圆环状的,可?这回自助只用夹起一个尝尝味就是?,还能腾出肚子去?吃别的菜肴。

    常老爹一下就觉得自助这法子不错。

    再看周围,除了他还有不少衣着富贵的客人。

    有人穿着官袍,有人是?杏花巷熟悉的老街坊,有人是?身上配饰一眼就不凡。

    常老爹思索一下就明白了,自助六十?文一位,出得起这钱的也不大应该是?市井粗鄙百姓,便将刚才?的不快丢了大半,伸出袖子做出大吃一场的架势。

    他继续品尝下去?。

    金银镶猪肝是?凤尾状,孔雀翎羽中间有个大眼睛,这金银镶猪中间的眼睛便是?半透明的油脂。

    外面是?猪肝,里?面是?腊肉。

    原来是?猪肝里?面灌了肥肉,再一起做成了腊肉腊猪肝。

    如?此一来便是?腊猪肝包裹着一块腊肥肉,也不知道做菜人哪里?来的巧思能想出这样奇妙的点子。

    腊猪肝外面一层因为熏烟和腊制的缘故吃起来微微发硬,却也更增添了一份豪爽。

    里?头的肉质保留了猪肝的口感,还是?绵软,沙沙的,有颗粒感。

    最中间这个圆形半透明的腊肉吃起来肥香满口,肥肉特有的油脂一下就流了满口,正好?中和猪肝沙沙的口感。

    当真好吃。常老爹又夹一块炸佛手卷,脆皮里?头肉蛋齐香,一边夹一块豆豉熏鱼,咸香伴随着酥鱼块,重味咸口。

    而且因为自助的缘由每道菜都不会吃多,吃个一两口尝尝味道,浅尝辄止之余能尝遍许多种美味。

    常老爹想起自己?前些天叫小厮来叶家食肆买盒子菜,总共也只能买两三个菜,总归是?不尽兴,哪里像今天这样一般,一口气吃了许多种?

    “痛快!”

    小厮一看老爷说了声痛快,预备着老爷要写诗,早就从随身带的木盒里熟练翻出宣纸,准备擦干净桌面放在桌上伺候笔墨。

    谁知老爷大手一挥:“再拿点。”

    还放了恩典:“你也不用服侍着了,去?旁边买碗面吃吃。”

    小厮大喜,他在旁边伺候着早就看馋了,虽然?六十?文一份的自助捞不着吃,但叶二姐炒面也不赖啊

    当即弯腰鞠躬:“谢过老爷。”

    老顾客们纷纷往店里?走,吸引了旁的路人也来凑热闹。

    原本这巷子偏僻,寻常人想不到?进巷子里?来。谁知今日?时不时就见人往里?头走,穿着打扮还颇为体面,就让人生了好?奇,探头要看:“是?什么热闹?”

    待到?看清楚,原来是?一家食肆。

    再仔细看这家食肆布置得不错,门外木地板茉莉花,还没见过这样风格,便免不了要来看看究竟。

    陈少爷就是?这么过来的。摸摸肚子,正要到?饭点,他便想在这家脚店凑凑热闹,谁知刚走进店门这才?看见那头有个人也同时伸出一只脚踏上了台阶。

    定睛一瞧,居然?是?死对头邱员外。

    两家原是?邻居,后来邱家建房,把?陈家预留出来给公用巷子的地也圈进了自己?家,

    陈家不服,闹到?里?正那里?评理,逼着邱家把?已经?盖好?了一层的青砖墙拆掉,

    邱家不服气,居然?趁夜黑往陈家院里?扔了些腌臜之物。

    因此两家生了嫌隙,彼此不和。

    陈少爷看见就冷哼一声:“囚根子。”这是?他给邱员外起的绰号,土话里?拿囚根子骂人,意思是?进囚狱的根苗。正好?邱员外姓邱,拿来骂他算是?信达雅。

    两人对视,互相翻了个白眼,同时将头偏转过去?

    陈少爷原本想避开?,转念一想,凭什么我让着囚根子?

    当即也大腿一迈,走进了店里?。

    邱员外也存了较劲的心思,进来就挑了店里?最中央的位置坐下。

    哼,我偏坐在你旁边。陈少爷稍稍然?进来,衣裳下摆一提,端端正正坐在长凳上,

    “这……吃些什么菜呢?”

    陈少爷看了半天,这灰水米粽、盐水胗花、鱼香全茄、醋油拌小瓜、桂花排骨、鸭茸彩蛋、雪衣鱼条、叉烧鸭块。

    每一样都让他难以割舍。

    最后陈少爷点了单:“来个灰水米粽、鱼香全茄、再加一个雪衣鱼条。”

    吃不完没关系,要得是?气势,到?时候邱员外看自己?桌上满满当当,还不得丢了面子?

    想了想:“再加鸭茸彩蛋、盐水胗花、醋油拌小瓜。”

    大不了打包回家,给兄弟们桌上也添几道菜式。

    点完菜后还倨傲瞧了邱员外一眼:吃得起吗?

    如?今汴京城里?的酒楼流行报菜名:就是?点单后店小二大声飞快包出客人点的菜和打赏,为的是?让食客有面子。

    可?惜这家店没有这样的服务

    而且店家小娘子也并未急着点菜,而是?先问他:“客人考虑自助吗?”

    自助?

    “就是?店里?的菜任吃,价钱只收个六十?文便是?。”

    “我看客人点了这许多菜肴,算下来价钱早超过六十?文,您又是?一个人上门,吃不完那许多,何?不试下自助?”

    陈少爷想了想点点头:“好?。”

    邱员外也不甘示弱,点了一桌菜。

    邱员外一开?始站在店门是?被新奇的门头所吸引,等?看见了陈少爷后想别苗头才?进了来,否则他转身就走,陈少爷还以为邱家怕了他呢。

    进了店,却仍然?不觉得这家店能有什么好?吃的,一家小小脚店,左不过是?卖些贩夫走卒喜欢的简陋吃食罢了。

    因此草草点了一桌,不好?吃,大不了叫人跑腿送去?给亲戚们,也算做个人情,

    店家小娘子同样去?提醒,邱员外却眼睛一鼓,很是?自大:“不用,我不是?那样穷酸做派。”

    说完还眼睛瞥了一眼陈少爷。

    陈少爷气急,但想起父母告诫不许在外与邱家争斗,状如?市井泼汉,白白丢了陈家脸面。便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不过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听店家的了,直接点一桌菜多好?啊。

    浪费就浪费,花钱就花钱,将邱员外的面子当众踩才?是?正经?,

    点完菜陈少爷沮丧,也不想起身去?盛菜,直接吩咐店家:“每样来一点,帮我送过来便是?。”

    店家小娘子笑吟吟应了下来。

    邱员外的菜上桌,回头瞥了一眼陈少爷桌上:似乎也没什么菜?就一个盘子,里?面盛得满是?满,但是?就一个盘子,挺寒碜啊。

    陈少爷才?不管他呢,他在专心打量桌上的菜。

    这粽叶被编成巴掌大的小方盒,里?面盛放着各色菜肴,挨挨挤挤,很是?热闹。

    他闻见这些香味看见这些菜品就觉得自己?饿了,赶紧动筷子吃饭。

    吃进去?第一口眼睛瞪圆:“佳肴!”

    灰水米粽软糯的糯米里?清香四溢,鱼香全茄酸甜开?胃,

    雪衣鱼条则鱼肉鲜嫩,外皮脆脆,

    至于盐水胗花切得细致,拿来配酒正好?,醋油拌小瓜则清爽解暑。

    其余十?几种菜肴吃下来,才?觉得这道菜着实是?饕鬄盛宴,原本与人好?胜争斗的心思也悄然?散去?。

    只有在眼帘无意间扫到?邱员外时才?想到?他也在这家店里?。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他起身。

    邱员外以为他要来自己?打架,吓得一缩脖子,警惕盯着他手里?的盘子,生怕那盘子一个倾覆就拍到?自己?脸上。

    谁知陈少爷脚步轻快越过他:“店家,我再来盛些。”

    他这回吃得半饱,就挑了些汤水点心:紫苏饮、牡丹酥、香煎馉饳、杏仁果酱嫩豆腐。

    邱员外瞥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这小子精啊!

    你看他只花了六十?文钱,就把?所有的菜肴都尝了一遍,而自己?花了一百文摆了一桌,吃得品类却没他吃得多。

    想要叫店家过来问问能不能改成自助,却又不想当着陈少爷跌份,便装作若无其事得吃菜。

    其实他点的菜肴也很好?吃,不得不说这家小小脚店的老板有两把?刷子,

    吃着菜,隔壁桌上的香气直往这里?窜。

    紫苏饮还散着热气呢,袅袅雾气四散,带着紫苏独有的清窍气息,闻一口感觉整个人都净化了。

    再就是?杏仁豆腐,本来豆腐没什么味道,可?上面浇灌着的果酱浓厚啊,能闻见石蜜、林檎、李子、鹅梨等?多种香气,果子们馥郁的浓香直往鼻子里?窜。

    邱员外小心觑看,就见黄橙橙浓郁的果酱都要挂不住了,一个劲从豆腐面往下流,

    那豆腐也实在是?嫩,被果酱压得颤巍巍抖个不停。

    雪白的嫩嫩豆腐,上面橙黄果酱厚厚一层。

    啧啧,这店家真?是?浪费,区区一个甜点心,放那么多果酱干什么?

    邱员外咽了咽口水,却立刻撞到?一个冷厉的目光上。

    是?陈少爷,他目光灼灼,正盯着偷看的自己?。

    邱员外心虚,本能摸了摸鼻子,就见陈少爷哼了一声,倨傲得把?豆腐盘子挪到?更近些,又拿了茶壶挡在原本的位置,将邱员外的视线遮住。

    可?恶!

    邱员外在心里?狠狠骂。

    只能低下头装作对自己?盘里?的菜肴很感兴趣的样子,结果不小心就吃多了,最后撑坏了,捧着肚子出门。

    宓凤娘胆战心惊站在后厨,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打着帮忙的幌子来店里?探视,生怕两个憨女?儿赔本赚吆喝。

    遇上第二次来加菜的顾客,她立刻热心上前,笑道:“客人,我来帮您盛。”

    满脑子盘算着盛菜的手要好?好?抖一抖,好?把?菜肴从饭勺里?抖出去?才?好?。

    却被叶盏笑着扶她去?后面:“客人自己?盛便是?。”

    玉姐儿乐呵呵给客人解释:“我娘见不得女?儿忙,来帮忙哩。”

    宓凤娘阴谋被女?儿识破,无奈只好?嘀咕了一声“两个油嘴子”后去?洗菜,只不过心里?还是?怀疑:会赔钱吗?

    想到?可?能会赔钱,她菜也不洗了,直起身偷偷打量大堂。

    从客流量来看,人倒是?很多,一拨接着一拨客人,来的客人里?要自助的是?大约有三成,

    再打眼仔细打量,那些自助的客人大都回头取了第二遍,甚至有人过来取用了第三遍。

    这可?如?何?是?好??

    宓凤娘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不敢故技重施怕惹恼了女?儿,只好?自己?干着急,菠菜上的水滴打湿了鞋面都没顾上。

    好?容易等?到?晚上打烊,才?小声问女?儿:“今日?可?赔得多不多?”

    玉姐儿扫地,等?着青娘子来接替店铺呢,叶盏拗不过亲娘,便扒拉起钱匣子粗略数了数,报了个数:“三两银子吧。”

    六十?文一单,来了五十?位要自助的客人,总共便是?3000文,也就是?三两银子。

    多少?

    宓凤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娘,您这算账不算成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叶盏捂嘴笑。

    玉姐儿跟了叶盏也耳濡目染,给宓凤娘算钱:“这钱里?至少一半要拿出来买菜,就能扣掉二两。”

    “原料钱、我和二姐还有您的工费,算下来也没多少。”

    宓凤娘乐得嘴根子直咧开?:“那也有许多呢!”

    还有不吃自助只点菜的客人,也维持了几百文的收益。

    就算狠狠刨除成本算下来一日?也能赚个一贯。

    算下来一个月就有三十?两!

    前几天算出女?儿一个月赚十?八两银子已经?足够让宓凤娘惊讶,

    这回一个月赚三十?两银子。

    让宓凤娘激动得全身都开?始颤抖。

    “等?等?。”她忽的想起什么,蹑手蹑脚去?外面,将店铺的木板拿起上了门板,

    又回店里?翻出个破抹布当做包袱皮笼起钱匣子,

    想想还是?不妥:“你们在店里?等?着,我去?寻你两位哥哥接你们回家。”

    “娘,您就别烦扰了。这爿脚店谁家赚得少?若是?都怕被偷那日?子还怎么过?”叶盏赶紧哄她两句,“倒是?鬼鬼祟祟落到?别人眼里?反而不美。”

    宓凤娘想想是?这么个理,便放下了钱匣子,人却高兴不已:“乖女?,我们家,如?今可?是?要转运了!”

    第一天开?自助生意甚好?,第二天人数翻倍。

    原来许多第一天犹豫的食客看到?了别人吃自助的样子,自己?再也忍不了了!

    一样坐在店里?吃饭,自己?要思索半天,要搭配有荤有素、既要有下饭菜又要清淡适宜,纠结了半天,

    回头一看别人早就吃上了。

    因此包括邱员外在内很多人都选上了自助。

    昨天看那小子吃得香,他早就馋虫痒痒了。

    因此第二天选择自助的客人又多了许多。

    玉姐儿高兴得眼睛发亮:“这样下去?岂不是?自助客人会越来越多。”

    “不会,增长到?一定量肯定会停止。”叶盏这时候还很冷静,六十?文吃一段饭可?不是?人人都负担得起的,有钱客人毕竟占少数。

    要想彻底做大有钱人市场,还要等?实力?雄厚些以后再开?设一家高档酒楼,现在店里?那些客人没挑剔全是?看在菜肴的面子上,可?他们本质上还是?很在意环境的。

    又不是?演电视剧,穿越女?开?一家小餐厅就能吸引四方客人前来捧场。

    这吃饭一事对有钱阶层而言,食材、菜肴、环境氛围缺一不可?。

    宓凤娘前几天挺胸抬头,

    原先路过聚众磕牙的街坊们心里?想的是?“你们不懂月赚十?八两银子的辛劳”,现在变成了“你们不懂月赚三十?两银子的辛劳”。

    只不过这回她更有钱了反而变谦和了,

    见谁都要逗趣两句,不是?跟路过的老人们挨个笑着打招呼,就是?逗弄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在炭场巷的人缘创立了新高。

    这番做派,当然?被她的死对头所不喜。

    何?兰翠就特意挑着宓凤娘经?过时在巷子口开?腔,说起街头一个豆腐西施:“有人拿着女?儿赚那黑心钱,说是?卖豆腐,实际是?卖豆腐。”

    她说得俏皮,惹得街坊婶子们都笑。

    宓凤娘哪能听不出这是?在映射自家?

    当即肚子冒火,她上回还攒着对何?翠兰的不满呢,要不是?她最近操心女?儿赚钱大业早给何?翠兰使了好?几个绊子了,还轮得到?这条老狗在这里?吠叫?

    何?兰翠见街坊们都笑,越发得意:“我看那种凭着姿色卖吃食的,还不如?那倚门卖笑的暗门子呢,至少人家不是?挂羊头卖骚狗肉!”

    狠狠指桑骂槐说了一顿后才?觉痛快。

    宓凤娘虽然?说自己?女?儿没赚到?钱,但她就是?看不惯宓凤娘满巷子进进出出时满面春风的样子。

    昨天丈夫就称赞宓凤娘走路有精气神,从后面看背影还当谁家的小娘子呢,一句勾起了陈翠兰的火气。

    哼,都坐五望六的人了,头发梳那么光亮,脸蛋光彩照人,也不知道得意些什么呢!

    自己?可?是?能出入大户人家的梳头娘子呢,丈夫在箍桶作当个箍桶工,家底比叶家殷实多了,都不曾像她那般得意忘形。

    宓凤娘还能容忍何?翠兰放肆?她早就对这婆娘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这下是?再也忍不了了,当即开?口:“这天是?要落雨?惯爱满街飞撞的蜻蜓子都飞出来了,满口胡吣些谣言,什么三只腿的金刚、长着两只鲸角的大象都冒了出来,听得人好?生糊涂。不知道得还以为谁家粪坑炸了呢。”

    一连串骂人不带重复骂了个痛快。

    何?翠兰吃亏就吃亏在没宓凤娘脑子快,骂人的话也要背地里?思索多久,刚才?骂的那几句她已经?暗地里?憋了好?几天,

    一时脑里?空空,被骂得哑口无言,只有憋红了脸,气得怒目圆睁。

    宓凤娘冷哼,就这么点嘴上功夫还想跟老娘叫板?她拍拍屁股扭头就走,月赚三十?两,老娘可?没那个功夫陪你磕牙!

    且等?着吧,奶奶我现在就寻寻你家的阴私短处,叫你这狗才?在背地里?给老娘弄鬼!

    第030章 第 30 章

    宓凤娘一旦下定了?主意找何兰翠麻烦, 便干劲十足。

    先是跟巷口街坊们搞好关系,这?些日子她?沉迷赚钱连闲聊嗑牙的时间都没有?了?,因此回到巷口跟街坊们大聊特聊。

    聊了?半天就知道了?最?近何兰翠颇为?嚣张, 而且举止也极其反常:她?忽然有?钱了?!

    原本?何兰翠是梳头娘子,丈夫在箍桶作,两口子都有?手艺在身,日子本?来也应当比宓凤娘过得好。

    奈何三?个儿子各个不省心, 眼高手低看不起?手艺人,不愿意承继爹娘手艺, 上了?年纪就游手好闲,镇日里闲游闲逛,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有?钱了?就去酒楼花楼大吃大喝,没钱了?就去爹娘手里讨要, 讨要不到便偷家里的物件去买卖。

    有?三?个儿子做无底洞, 再厚的家底也被掏空了?。

    何兰翠原本?也就是外头穿衣打扮勉强撑着体面, 其实家里比大杂院中最?穷的人家还空。

    一件二十年前样式的衣衫洗得都快白?了?还在穿,鞋子破了?洞就拿绣片缝上,总归是捉襟见?肘。

    谁知道这?些天她?忽然一改往日风格。

    开口说要裁衣买首饰, 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了?起?来。

    “昨儿我见?她?买了?好肥一只?酱鸭子。”街坊们咋舌, “那走一路油滴得啊……”

    “还有?前儿个胡家头面行给她?送来了?好些头面冠梳。”

    宓凤娘听得心头疑窦丛生,何兰翠哪里舍得那许多银钱?背后肯定有?猫腻。

    那多余的钱是哪里来的?

    有?位大婶边纳鞋底子边猜测:“难道是她?哪个儿子忽然发达了??”

    说完后她?立刻摇摇头:“不应当啊。”

    旁人不知道, 他们这?些街坊们还不知道吗?

    何兰翠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哪里会有?出息?

    何兰翠自己也不教训。

    听说何兰翠早些年在乡下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老大被当场送了?人,老二被家翁捏住脚活活淹死在尿壶里, 老三?被家里人捏着手脚撕裂,为?的就是震慑女婴不许投胎。

    她?也因为?生不出儿子来没少被公婆折磨, 数九寒天月子里还要去挑水,晚饭时公婆把饭食带到自己房里去吃,任由她?饿着。

    在外务工的丈夫听人撺掇想?在汴京再纳个小?生儿子。

    村里人也嘲笑她?,欺负她?,因为?“她?没有?儿子撑腰”。

    何兰翠倒在雪地里,半疯不疯。

    一朝时来运转她?生了?个儿子,坐月子时就喝上了?红糖水冲蛋。

    这?还没完,之后又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算是给老张家留了?后。

    从此何兰翠地位一跃而高,在家里横着走,公婆任由她? 打骂,邻居见?她?也只?能赔笑,因为?邻居家只?有?一个儿子,以后打架打不过她?家。

    她?也终于被丈夫接进了?城里,跟人拜师学艺学了?梳头的技艺成为?了?梳头娘子,以后再也不用过地狱里一般的日子。

    有?这?样的舒心日子,当然是拜儿子所赐!

    儿子们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她?站稳脚跟脸上有?光的原因,是她?从张家奴隶一跃成为?主人翁的救星,是她?在邻居丈夫族人中腰杆挺直的依靠。

    谁会教育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何兰翠把三?个儿子当宝贝一样,舍不得舍不得骂,还护着不许丈夫教育,赚出来的银钱都娇养儿子,把他们各个打扮得如富人家小?少爷一般。

    几个儿子直到十八岁都是跟她?同睡,十五岁时还要她?穿衣穿鞋,被溺爱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满心虚荣,只?知道讲究吃穿。

    要不日子也不会越过越糟心。

    这?样教育出来的儿子,能忽然有?钱?

    宓凤娘听着街坊们议论,一句话不说,装认真嗑瓜子,

    她?手抓瓜子抓得勤快,说好是请街坊们吃的瓜子,她?嗑了?大半,直磕得嘴角齁咸。

    等吃完瓜子后心里便有?了?数。

    第二天她?特意称了?二两甘草杏片,往箍桶作走了?一回,

    装作要买箍桶跟那里工匠师傅们打听了?一回,得知何兰翠丈夫新近没有?提等也没有?涨俸。

    她?丈夫还是一样的工钱,何兰翠本?人梳头技艺又平平,不过是给富人家不得宠的偏房梳头,赚不了?两个银钱。

    好一个宓凤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跟了?何兰翠身后偷摸跟踪,终于被她?发现了?何兰翠往城东去。

    城正东有?将军府,还有?王府,在外面便是上清宫、崇夏寺,难道她?还真来了?狗屎运,榜上了?富家夫人的大腿不成?

    宓凤娘恨得牙根痒痒。

    再仔细看却发现何兰翠往一家澡堂子里去。

    她?不去洗澡,却将手里拎着的一提白?糯米纸包着的方糖糕、两节子红纸包着的白?生生召白?藕递给了?澡堂子老板娘,满脸堆笑。

    两人似乎很?熟悉,笑着打过招呼之后,何兰翠就熟练系了围裙往澡堂里去清扫浴池。

    宓凤娘看得一头雾水:何兰翠这厮是寻了个打扫澡堂的活计?

    那送礼又是怎回事?何况澡堂帮工才赚几个钱,够她?打半个簪子尾巴?再者,炭场巷附近打零工不好么?非得走了?老远去东城帮工?

    宓凤娘满肚子疑问,准备日后慢慢查访。

    可是她?跟了?好几回,见?何兰翠几乎是天天去澡堂,有?时带礼物,有?时不带。

    但不管哪次,都没有?跟澡堂老板娘手里接过一文?钱报酬。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宓凤娘琢磨这?事,连酒都不喝了?:何兰翠这?么个爱占小?便宜的性子,怎么会白?给人帮工干活?

    也是宓凤娘运气好,第五回偷跟何兰翠,碰上她?半路在包子摊吃猪羊包子。

    宓凤娘背身蹭着行人过去站在旁边的猫行里,假装在挑选狸猫,耳朵却竖起?来。

    何兰翠本?就是爱炫耀的人,不过几个包子下肚,就拍着肚子使唤包子铺掌柜:“店家,拿你?家纯羊肉包子上来,便拿膻气的猪肉包充面子。”

    宓凤娘不好出声,却撇撇嘴:猪肉包怎么不好?我家盏儿做得猪肉包比羊肉查不到哪里去。

    掌柜的见?是大生意,便端上了?羊肉包,又恭维几句。

    何兰翠越发用鼻孔看人:“我儿要娶个大户姑娘进门,以后嫁妆大笔,吃穿不愁,还缺这?几个包子钱?”

    宓凤娘差点把手里逗猫的鱼干捏碎:怎么这?个尿泡种子老花子倒真走了?狗屎运?

    何兰翠不知背后的猫儿行里站着死对头,还在那吹呢:“家里开澡堂的,也是中等门户,老两口只?有?个女儿,宠得掌上明珠一般,那不得把家私都陪送上?”

    宓凤娘听明白?了?,怪道这?何兰翠天天去澡堂干活,原来是给自己干呢!

    汴京流行厚嫁女儿,许多人家陪嫁几乎都要掏空家底,互相之间还会攀比。

    这?澡堂掌柜家只?有?个独生女儿,肯定嫁妆只?能更厚。

    可是嫁进这?么个人家,不是毁了?人家小?娘子吗?

    “我呸,你?还想?发这?一笔绝户财?我叫你?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宓凤娘狠狠在心里发誓。

    赚了?半月钱叶盏手上才松快了?些,原先她?摆摊的钱全投进了?新店,新店开张后虽然赚得多,但又是买整鸡买羊肉,成本?也居高不下,过了?十几天手里的钱攒够了?十八两银子。

    抛掉这?月成本?与房租,再留了?备用金,叶盏拿出三?两银子做两人的酬金。

    这?钱按照约定分了?一两给玉姐儿,她?连连摆手拒绝:“留着店里花费罢。”

    娘天天嚷着赚钱发财了?,她?却知道店里运转成本?不低。

    叶盏坚持给她?:“我已经预留了?出来,剩下便是我们自己花销的。”

    玉姐儿拿了?钱,激动得将银子送进嘴里咬了?又咬,又举起?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太?阳照照,放在耳边用铜钗敲敲听银子的回音。

    “药铺的坐诊郎中说银子是一味药,疏肝解郁,能治心神不宁,我还不信呢。”她?笑眯眯拿出个荷包,将银子妥善放进荷包又将荷包挂在脖上,让银子贴着自己心脏,“没想?到拿了?银子之后我一下心神大定,心情舒畅,比喝几副小?柴胡汤①还管用!”

    好药!

    叶盏自己拿了?二两银子,拿了?银子第一件事便是想?改善家人的居住环境。

    宓凤娘舍不得现在住的地方:“独门独院自己清清静静住着,又有?灶房,租金又不高,哪里就要搬走?”

    叶盏手里的钱先想?投入再生产,因此也不急着租房买房,只?想?给家里多租赁一间房子,

    如今家里男女只?用一个布帘隔开,两位哥哥为?了?妹妹们方便索性都躲了?出去在外面住,再租一个房间,男女分开,她?们也能更宽敞。

    才刚把这?念头露出来就遭到了?家人的拒绝:“哪里要花那个冤枉钱?”

    “如今你?二哥住在军巡铺里,大哥外面有?自在去处,我们住得宽敞,花那个钱做什么?”叶大富振振有?词。他的观念里儿子们粗糙些养便罢。

    宓凤娘也点头:“若是你?嫌房里挤,我去你?店里打地铺便是。正好陪陪青娘子,免得她?一人做夜宵时害怕。”

    “娘,人家赁了?就是人家的,哪里容得我再随意分派?”叶盏眼看她?动手就要张罗铺盖,赶紧拉住她?手,“再说了?做饭的地方睡了?人,虽然开窗通风但总是有?股怪味,哪里对得起?食客?”

    “哪里,哪里,这?也哪里那也哪里……”宓凤娘放下铺盖,嘴上却不服输,嘀嘀咕咕学女儿的腔调阴阳怪气。

    叶盏叹口气,不理会亲娘,扭头去问赵夫人。

    赵夫人好说话:“只?不过大杂院里如今住满了?,没有?多余的房间。”

    赵小?七倒给叶盏值了?条路:“你?可以去楼店务问问。”

    叶盏便打听了?路去询问,这?才知道原来楼店务是大宋官府的租赁房子组织,管着公租房,一间月租金五百文?,相当于后世的廉租房②。

    家人陪着叶盏来,叶大富看见?楼店务的门头先缩了?缩脖子:“是衙门呢。”

    他们这?些百姓对官府生来保持着适当的敬畏心。

    叶盏不慌不忙,赔了?笑脸询问路过的人。

    那人见?一位俏生生的小?娘子端正立稳了?跟他问话,自然热情几分:“那是掠钱亲事官,他们管着这?事呢。”

    叶盏按照他的指点寻了?一名掠钱亲事官,说了?自家想?赁官府的房子,不知有?什么要求?

    那位掠钱亲事官应了?下来,不过他也说明:“这?房子优先孤老寡贫和?破产无片瓦遮身之人,你?们若有?房产便只?能轮候。”

    叶盏便报了?自家户主姓名、所在里坊、受管辖区域、管事的里正等信息,又将现有?租住情况说明。

    那人在名册上记了?下来:“好,我记下了?,汇总后会找我们衙门的店宅务勾押官大人示下,到时发榜,你?家初一来衙门门口,榜上有?你?们名字便是中了?。”听意思应当有?一个政务审批的流程。

    叶大富便失望摇摇头,想?拽着女儿走。

    他在寻女过程中见?多了?打官腔不办事的官僚做派,因此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叶盏想?了?想?,问旁边人:“借您笔墨一用。”

    那人不提防小?娘子居然识字,很?为?惊讶,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盏便提笔在宣纸上写字,她?每天跟大哥学二十个字,只?学了?几百个繁体字,便用已有?的知识简短将自家情形写明。

    又特意写明自己原先是京郊的农户,被拐子所害流落汴京,如今一家七口人不分男女挤在一处靠别人墙根搭建的破屋,如今也愿意将大屋让给旁的更需要的人,自家只?要一间能容三?个人住的小?屋便可。

    有?理有?据,也不贪心。

    写完后检查一遍吹了?吹墨迹,见?半干才将宣纸递给那位掠钱亲事官:“这?是我家情形,还请您面呈长官。”

    这?回那掠钱亲事官看她?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待她?态度也变得郑重恭敬:“好。”

    等从楼店务出来。

    宓凤娘不抱希望,叶大富也摇头:“恐怕那都是官府家亲戚故旧才能住进去的。”

    他家又是城市流民,又是下九流,只?怕难申请到。

    谁知到了?初一张榜,叶大富的名字赫然就在榜单上。

    他家被分配到了?一家小?房子,赁金只?要五百文?。还免除了?五日免租期可以搬家打扫房子,第六日才开始计算价钱。

    要知道市价租房一月要花费三?贯银子到五贯银子,这?楼店务简直是做慈善。

    叶大富和?宓凤娘两人大为?惊讶:“还是要读书。”

    先前儿女读书时两人还不愿意,这?回震惊,改变了?主意。

    叶盏觉得应当是经济形势决定,从前家里富裕地主时也知道给金哥银哥上私塾考学

    因着有?叶盏这?件事,再加上如今家里经济宽裕,二老便不再纠结读书费钱的事了?。

    反而满口称赞:“我家姐儿有?志气!”

    宓凤娘更是坐在巷口把女儿举动吹上天去,这?回跟银钱无关,不用藏富,她?是美美将女儿炫耀了?一番。

    就连往来的邻居们看到叶盏,也都多了?几分敬重。

    准备搬家,金哥儿难得笑逐颜开:“我那些瓶瓶罐罐总算有?地方放了?。”

    银哥儿也露出了?喜色:“兄弟们老打鼾放臭屁,还有?脚臭,可算能安生睡个觉。”

    宓凤娘一听孩子们受了?这?么多委屈,便绝口不提退房的事了?:“也罢,回头我去大相国寺集市上,扯二尺布,给你?们缝些新被褥铺盖。”

    却被丈夫拒绝:“男儿家糙养,我们抱走旧的,你?给女儿们缝新的便是。”

    宓凤娘到底还是打算给儿子们各缝一床,只?不过家规还是要立好:“以后不管多忙,每人每天都要去食肆里帮忙,端菜也好倒污水也罢,总归不能让做妹妹的养着哥哥。”

    金哥儿和?银哥儿自然是满口应下。

    叶盏忙替哥哥们说话:“二哥只?要不当巡就在店里洗碗,大哥帮我们推荐了?不少生意,常有?跑腿帮闲们过来店里要某道酒菜,说是大哥陪人喝酒时说起?的。”捎带还会教她?们认两个字。

    金哥儿嚷嚷着要去买香胰子:“ 银哥儿说他军巡铺的兄弟们有?脚臭,万一染给他如何是好?帮你?洗洗才允许你?上我床。”

    银哥儿闷声闷气反驳:“又是香胰子又是花露,上你?的床倒像上了?女人家的香闺。”

    多赁了?一家房,又多了?些银钱,叶家上下心里都极为?畅快,

    叶盏便大手一挥:“我请客,我们去逛街采买加吃饭,都由我来结账。”

    宓凤娘当即提议:“不如我们去东大街洗浴。”

    出了?丽景门沿着旧宋门内大街一路往西,直接就到浴堂巷。

    浴堂巷,顾名思义一条街全是浴堂。即使是夏日都觉得一股热浪袭来,雾气袅袅,像是仙境。

    全汴京城的百姓都愿意来这?里洗浴,便是些闲人老爷也拎着鸟笼来这?里闲坐谈生意。

    门口挂着一个大壶,这?是大宋规矩,招牌挂个壶就是浴堂。

    叶盏看完就明白?了?,这?与后世江南等地的老虎灶相似,前面茶馆,后面泡澡,前后需要十文?钱。

    宓凤娘带路:“我瞧着这?家阮氏香水行干净,我们就挑这?家吧。”

    香水行,此香水非彼香水,而是指代?干净的水,香汤沐浴,大约相当于现代?的洗浴中心。

    家人自然听她?的。

    叶盏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进集体澡堂子,

    她?刚穿越过来没法洗浴,就用热水擦身,要不然就等灶房煮完饭用灶火余炭烧些温水,用葫芦瓢舀着浇身。

    今日才算是痛痛快快洗了?一回。

    澡堂子内分了?男女,内里也有?三?六九等,有?下饺子似的大澡堂,也有?隔开的小?热汤池。大澡堂里坦诚相对,很?是坦然的大宋百姓慢悠悠洗澡。

    叶盏索性出钱包了?两个单间,男一间,女一间。

    小?时候孤儿院为?便于看管将几十个小?朋友一起?送进澡堂,由育儿员一个个搓澡,她?不小?心走错队,被育儿阿姨抓住搓了?两遍,那时又胆怯内向不敢辩解,胳膊上皮都搓破了?,因此看见?集体洗澡就连连摇头。

    让叶盏惊讶的是,往常宓凤娘会摇摇头说浪费,可这?回她?一句话没说,倒心事重重,似乎在探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