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宋麽麽在旁监视,苏徐行这几日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快活自在,以至于三日之期已过他还未曾发觉,不仅每日变着法地炒菜给他们吃,还央求赵峋教了自己几招防身之法。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忘记了赵峋其实是个拿剑挟持过他的“歹人”,与他根本不是同一路的。
不是同路人,分离那是迟早的事。
这日深夜,赵峋照旧躺在苏徐行房内的横梁上休憩,忽然,院外一声轻啸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赵峋耳朵微微一动,瞬间睁开眼。
他转头看向下方,借着屋外的月色看清了床上的苏徐行,见他睡得正沉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赵峋一个翻身便从横梁上下来了,落地时一点声响也未发出。
厢房门口,月光悄悄洒进又收了回去,苏徐行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中,丝毫没有发觉。
小院外,月上中天,万物寂寥,不远处的树林里黑影重重,像是张口深渊巨口的庞然怪物。
赵峋自墙头一跃而下,身影闪现,几步便到了树林入口处。面前树影高耸,凉风吹起一阵萧瑟,他黑衣劲装,面具遮面,身后束起的长发与剑穗一同飘扬在这黑夜之中。月色下,赵峋露出的眉眼清俊至极,只是眼中厉色难挡,阴鸷非常。
“出来。”
二字落地,只听林中沙沙之声渐大,只片刻便是林海呼啸,大有地震山摇之势。
赵峋见状眯起眼,没有丝毫惧怕,他伸手握住身后霄凌剑,眼神狠厉,稍一运功便形如闪电,瞬间就冲入了这黑影阵阵的树林之中。只听“铮”的一声,霄凌剑祭出,寒光乍现,伴随一声声闷哼,那隐藏在树干之上的赤衣蒙面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鲜血溅在赵峋的脸上,印着他苍白的肤色,更显得他杀气腾腾、煞气逼人,如同索命恶鬼。
见赵峋武功如此卓绝,竟都是一剑封喉,隐身于暗处的赤衣首领再也憋不住,一个暗哨之后,藏身在树林里的赤衣蒙面人纷纷显露身影,直将赵峋围困于他们的包围之中。
“赤衣卫一十三人……”赵峋握着霄凌剑,丝毫没有被人围剿的恐慌,他悠悠然地点了下面前的人数,接着道,“剩下的都到齐了。”
“感谢萧贵人送来的祭品,谨谋很是喜爱。”赵峋微微一笑,语气轻佻,似乎并不将眼前的赤衣卫放在眼里。
赤衣卫首领见状眯了眯眼:“什么萧贵人,我们是虞后的人!你这小畜生,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今日便送你与你那短命的娘……”
“额——”
不等赤衣卫首领说完,只见他一声错愕,颈前忽现一道伤口,只刹那间便鲜血喷涌,直到倒地死亡之前,他还瞪着惊恐的双眼,未能将那剩余的话说出口。
见首领眨眼之间便倒地身亡,剩下的赤衣卫纷纷躁动起来,开始惧怕起眼前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思索着要如何进攻,只是还不等他们举刀挥向赵峋,就见站在包围中心的赵峋淡淡开口:“墨霄。”
“属下在!”
一道清冽的男声自树林上空响起,下一秒,一个黑衣的男子出现在赤衣卫包围之中,正恭恭敬敬地跪在赵峋身前。
“属下救驾来迟,请主上责罚!”墨霄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自家主子的怒火。
但出乎意料的是——
“无妨。”赵峋没有多说什么,他将霄凌剑收于身后,转身便向外走去。有赤衣卫想上前拦他,须臾间便被斩于霄凌剑下,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没人再敢拦赵峋。
“杀了他们。”
轻飘飘一句话,墨霄却立刻壮志满怀,仿佛要干一件什么大事。
“是!”
说完这句话,墨霄一个暗啸吹去,树林上空瞬间就落下来许多黑衣人。他们个个劲装打扮,手中握剑,遮面的半张面具仔细一看却是莲花形状的。
“暗影阁!竟是暗影阁!”赤衣卫中有人惊呼出声。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接了怎样一个有来无回的任务,只是他们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树林中刀光剑影、金鼓齐鸣,时不时便会传出一阵惨叫,血腥味儿顺着微风渐渐飘了出来。赵峋没有丝毫反应,径直往外走。
身后,墨霄跟了上来,抱拳相告:“主上!”
“禀主上,赤衣卫一十三人皆已斩杀。”
“嗯。”赵峋应了声,面上一点打败敌人的愉悦都没有,他望着远方无尽的黑夜,声音凉薄,“处理干净,再派个人回去给萧贵人报个信,累得她将我那好父王送她的赤衣卫都派了出来。”
墨霄跟了赵峋这么多年,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连忙将毅国目前的情况禀告给他:“先前埋伏您的是虞府精兵,已经全部处理干净。”
“虞后以为用计将主上送来琼朝便将您踢出储君之争了,她现下正联通前朝重臣,准备逼王上立大王子为太子。”
“太子?哼哼——”赵峋闻言冷笑一声,眼中杀机尽显,“他也配。”
墨霄低着头不敢说话,经验告诉他主子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贸然开口可能会倒霉。
默了片刻,赵峋突然转头:“我这母后做了这么多年的聋哑皇后,该是时候让她知道她最大的障碍到底是谁了。”
一个眼神,墨霄心领神会:“属下这就去办。”
但他说完没有立刻走。赵峋冷声问道:“有事?”
“主上,那小院人家可要……”
赵峋在那小院里待了这么多天,墨霄怕被对方知晓了身份乱了大计。虽然他的主子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杀个人比杀只鸡还干脆,但他也不敢自作主张,还是询问一番再去灭口。
见墨霄说的是那爱钻狗洞的小子,赵峋略一挑眉:“不必。”
“本王吃了他几顿饭,够他换一条命了。”
而且……
“是!”虽然惊讶于自家主子这次居然没有斩草除根,放了那人一马,但墨霄的人生准则就是听命主上、服从主上,当下没有一句二话,准备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只是心中难免惴惴,主上怎么转性了?
却听赵峋接着道:“查一查这户人家,尤其是查查那小孩,他身上定有秘密!”
原来是因为那人还有用!墨霄为自己方才的揣测汗颜,答得异常干脆:“是!主上!”
墨霄的脚步声渐远,赵峋遥遥看了一眼前方的小院,那高出围墙的五角枫上还有他躺过的痕迹。这几日的光阴他虽还穿着这暗影首领的衣服,但在那四方小院里他却不是赵谨谋,也不是毅国二王子,他只是一个江湖中人,一个受了伤的……大侠。
深深看了一眼那小院,赵峋毫不留念地转身。
山水不相逢,永别,苏琰。
“阿嚏——”苏徐行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一个喷嚏后鼻涕差点甩了出来。
阿冬端着热水进来,见状有些担忧:“少爷,您怎么又生病了?”
“是不是这几日未去秦郎中那看病的缘故?”
苏徐行没有接话,他端过碗一口气喝完了热水,身体逐渐热了起来。
将碗递还给阿冬,苏徐行笑道:“昨夜睡觉踢被子踢的。”
“也是奇怪了,我睡相一向都好,怎地会将被子踢到了地上。”苏徐行摇摇头,有些想不通。
哪知阿冬听到这话直接反驳道:“少爷您睡相哪里好,日日踢被子,这几日因着恩人在您房内,我才没敢守夜,也没法帮您盖被子。”
“啊?”
这真的出乎苏徐行意料了,他居然还会踢被子?他没这习惯啊……一定是苏琰这身体自带的陋习!
正想着,他抬头看了看上方横梁,没见到熟悉的黑色衣角,苏徐行不由得看向阿冬:“大侠呢?”
阿冬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啊,今日我起得早,也并未见到恩人。”
难道偷跑到河里洗澡去了?
也不怪苏徐行这么猜测,那蒙面男在这几日一次未洗澡一次也未换衣,但身上除了血气却没有臭味,一定是偷摸出去洗澡洗衣服的!
“你去看看我柜子里的长剑还在不在?”隐隐约约的,苏徐行觉得他是走了。
阿冬闻言走去衣柜那,打开翻找了会儿后冲苏徐行摇摇头:“没了。”
那是走了。
苏徐行顿了下,突然想起来三日之期已过,但自己……没有死!
“真的不是毒药!”这时才想起来“噬心丹”这件事,苏徐行摸摸自己身上,确认自己还是完好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那蒙面男还算言而有信,真的在这待了这么多天。就是……毕竟也相处这么长时间,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过着血雨腥风日子的江湖人,和自己不是一路的,以后也不会相见,这样直接分道扬镳也挺好的。
摇摇头,苏徐行瞬间将蒙面男的事情抛之脑后。
“阿冬,说吧,今日想吃你少爷烧的什么菜?”苏徐行心情一好,人也更有干劲了。
阿冬闻言小脸一垮,又要吃那些辣死人的菜啊……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门口传来砰砰几声砸门声,苏徐行和阿冬相视一眼,宋麽麽回来了?
苏徐行连忙坐回床上,打乱头发,装得一副病弱的模样。阿冬等他伪装好了,这才跑去开门。
苏徐行正哀叹着今日吃不上好菜了,就听外面传来阿冬惊慌不定的叫喊声:“少爷!出事了!”
“少爷!快来啊!呜呜呜——”喊到后面竟是慌得哭了出来。
出事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中升起,苏徐行一个跃起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急得连鞋都没穿就往外冲,等冲出门后,就见小院门口阿冬正抱着浑身是血的宋麽麽哭得伤心。
彼时还神采奕奕、眼中满是精光的宋麽麽此刻头发蓬乱,脸上、身上全是污泥混着鲜血,见到苏徐行走过来,她勉强伸出一只手,眼中缓缓流出一行热泪。
“大……少……少爷……”一开口,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苏徐行见状心中一怔,再也顾不上其他,忙走上前握住宋麽麽的手。
直觉告诉他,宋麽麽怕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