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到,天气就更热了。
出租屋的小区绿化环境不行,但沿路还是种了不少香樟树,白天阳光直晒,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一到周末,李蕴就来了。
现在李蕴非常习惯没有空调的出租屋,还从李家带了不少自己的日用品过来,放得满飘窗都是他的东西。
李蕴甚至考虑过搬一个空调来,但听李明让说只交了押金和两个月的房租后,便放弃了。
他是不介意多出一个空调的钱,可李明让应该不喜欢。
时间一长,不仅出租屋里的其他人知道了李蕴的存在,李蕴的朋友们也开始奇怪起来。
这天徐珣请客,他们好不容易把李蕴约了出来。
徐珣吆喝着一群人把想要提前离开的李蕴团团围住。
“我说蕴哥,你也太见色忘友了吧,你想想你放了我们多少次鸽子。”徐珣和李蕴一样喝酒上脸,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他揽过李蕴的肩膀,说话大着舌头,“现在约你出来比约玉皇大帝还难!”
今晚李蕴没喝多少酒,一闻到徐珣嘴里的酒气就直皱眉,他伸手推了推靠到自己肩头的醉鬼。
“都是成年人了,还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吗?”
“哎呀呀!你们听!”徐珣撅起嘴巴,指着李蕴的手上下地点,扭过脑袋对其他人挤眉弄眼,“这个理由是不是很耳熟?”
有人一拍大腿,转头看向旁边的麻将桌:“之前萧致放我们鸽子是不是也用的这个理由?”
“嗐,我也说耳熟!”
“萧致!”那人抬起下巴喊道,“你看看你做的坏榜样,都把蕴哥带坏了!”
其他人闻言,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
这个包厢很大,有两室一厅,除了客厅外,一个是休息室、一个是电影放映室,唯一一张麻将桌摆放在客厅里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后面则是沙发、吧台等喝酒玩乐的地方。
萧致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显然刚从哪个正式场合出来,以往他不管在哪儿都穿得规规整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然而今天头发乱了也没管。
一缕额发垂下,胸前的扣子解了两颗,这让曾经的好好先生多了几分风流的味道。
萧致坐在背靠落地窗的麻将桌一端,两条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扶在麻将桌上,坐姿颇为随便。
听到起哄的声音,他扔出一张二筒,随即抬起眼皮轻轻一笑:“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被你们记着,我现在不是喊来就来吗?”
其他人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样。
不知从何时起,萧致放他们鸽子的次数越来越少,如今几乎每回都能把萧致喊来。
就是感觉萧致有哪里变了。
话题转移到了萧致身上,大家的目光也跟着在他身上打转,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什么。
“萧致,你对象呢?”有人问,“以前你和他不是跟连体婴一样分都分不开吗?最近几次出来你好像都没带上他了。”
萧致的目光扫过被徐珣等人拥簇着的李蕴。
李蕴还在推故意往他身上靠的徐珣,一双桃花眼睁得很圆,脸颊微红,带着被逗的恼意。
从头到尾,李蕴都没往他这边看。
或者可以换一句话说,李蕴压根没听别人在问他什么。
萧致的目光落回麻将桌上,扶在桌上的手不断按紧,指尖用力得泛了白,隔了许久,他才摸起一张麻将:“他最近忙。”
坐在麻将桌对面的人哦了一声,接话道:“他还在实习是吧?”
萧致嗯了一声。
“致哥,不是我说。”对面的人说,“你怎么看上一个实习生了?你俩之间差距挺大的吧,要处下去估计得解决不少矛盾。”
“反正在我看来,咱还是别下沉太多。”沙发那边的人站起来说,“这有钱没钱不光是在钱上差距大,在惯性思维、生活方式、解决问题等等事上也大到离谱,要么你迁就他、要么他迁就你,可他怎么迁就你?他那条件没法迁就你啊,还不只能你迁就他。”
在这件事上,徐珣最有发言权,他前前后后包了十几个小男生,包括正在包的两个,都是没什么钱的穷学生和打工族。
徐珣醉醺醺地举起一只手:“我赞同老王说的,当你开始迁就他的时候,矛盾就出来了,虽然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归根到底不就是钱的问题嘛。”
他们以前不是没聊过这个话题,可每次一聊起来,萧致的脸也沉了下去。
萧致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却讨厌用金钱和家世衡量一个人,他讲究内在美,也每次都说他们这些人世俗。
神奇的是,这次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萧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从头到尾没有反驳一句。
于是徐珣来劲儿了,从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嘬了一口后继续说:“所以穷的可以交往,拿钱玩玩就行,别太认真……”
话没说完,大腿上忽然被谁用力拧了一下。
徐珣哎哟一声,痛得原地起跳,杯里的酒洒了一地。
“卧槽?谁他妈掐我啊!”徐珣火冒三丈地回头,对上了李蕴面无表情的脸。
“……”徐珣想到什么,瞬间哑火。
室内安静下来,落地窗边的人连麻将都不打了,疑惑地望着他们这边。
李蕴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环视室内一圈,终于在萧致身上定格了几秒。
萧致慢慢坐直身体。
但李蕴又挪开了目光:“萧致和白小柯还没分手,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在背后说白小柯的不是,缺德不?”
萧致:“……”
其他人:“……”
徐珣也震惊了,心想大少爷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白小柯吗?怎么现在又装起好人了?做人不带这么双标的啊!
但他不敢说。
说了就是出头鸟,作死往李蕴的枪/口上撞。
“还有穷人怎么了?要不是你们父母祖辈厉害,你们能有现在这种生活吗?又不是白手起家的人,这么嘚瑟干嘛?”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感受得到。
所有人一脸懵逼。
不是……
这话不是该萧致说吗?怎么全被李蕴说了?
而且以前李蕴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们当中最有大少爷脾气的人就是李蕴了……
直到李蕴关门离开,一个个石化的人才被人解开穴道一般,一头雾水地你看我、我看你。
“蕴哥怎么了?我们哪里说到他了吗?”
徐珣忍了又忍,没忍住挤出一句:“我们没有说到他,我们说到他的人了。”
-
李蕴后悔来了。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听那些人吹牛,不如在出租屋里等李明让下班,他在网上买了几个东西存在小区的菜鸟驿站里,还没来得及去取。
李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李明让已经下班一个多小时了,估计回出租屋了。
李蕴站在会所门口,准备摸出手机给张叔打个电话,结果摸了半天都没摸到,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手机应该被他落在包厢里的沙发上了。
正要转身回去,余光里冷不丁瞥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李蕴一愣,赶紧扭头。
也不知道李明让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背着上班时用的包,站在门口的楼梯下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李蕴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可世界上又没有第二个李明让!
“李明让?”李蕴又惊又喜,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笑容在他脸上绽放,他急不可待地大步走下楼梯。
李明让怎么会来呢?
可李明让就是来了!
他太激动了,走到最后一步楼梯时不小心崴了下脚,险些往前扑个狗吃屎,还好李明让的反应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李明让拉着李蕴站好,替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服:“当心。”
李蕴反手抓住李明让的手臂,眼里亮晶晶的,他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你在这里吗?我来接你回去。”李明让说,会所门口进出的人不少,李明让头也不偏,任由李蕴抓着自己。
李蕴的欣喜溢于言表,高兴得像是毛头小子似的,恨不得围着会所跑上一圈。
不过意识到其他人在往这边看后,李蕴还是不舍地松开手,他把李明让拉到楼梯旁的树影里:“你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
“等这么久!”李蕴抬手摸摸李明让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汗水,顿时心疼得表情都变了,“你给我打电话啊,我接到电话就出来了,而且你也可以进去等,里面有水有座位,还开了空调的。”
李明让当然知道这些。
但他自己就是服务生,也知道服务生分人,有些服务生伺候富人后有了优越感,开始瞧不上普通人,万一他运气差遇到这种服务生,只会自讨没趣。
李明让没有多做解释,捏起t恤衣角把李蕴手里的汗擦掉:“可以走了吗?”
李蕴嘿嘿一笑,顺势牵住李明让的手:“走!”
“张叔呢?”
“我让他先走吧,我们自己坐公交车回去。”李蕴坐了一个月的公交车,知道一过九点,开往城北三环外的公交车上就没太多人了,他们可以坐到最后一排。
李明让没有异议:“好。”
两人走出树影,只能松开牵着的手,没走几步,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道声音喊住了李蕴:“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