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百年约(十二)
被告白了。
被师兄告白了。
被幻境里的师兄告白了。
一整天余清欢的脑子里都回荡着这三句话, 她走路恍惚,吃饭恍惚,就连修炼的时候都差点因为而走火入魔。
她将脸用力埋进手掌里, 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她就死活逃不开了是吗。
“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圣女大人,打扰一下……”
“啊啊啊我就和他杠上了是吗,现实中不放过我, 幻境里也不放过我。”
“那个,圣女大人, 您……”
“啊啊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圣女大人!”
在余清欢打算第四次哀嚎的时候, 一个娃娃脸的小弟子眼疾手快地冲上去夺走了她掌心的瓷碗,将其稳稳倒入冷泉中。
泉水碰撞叮咚作响, 余清欢混沌的神志也稍微清明了一些。
“抱歉,属下不是故意的。”
娃娃脸小弟子将瓷碗放回原位, 恭恭敬敬地在她身边跪好,低声提醒道:“不过圣女大人, 您也稍微注意一些吧,怎么能在仪式上走神呢?虽然神尊大人没来,您也不能松懈啊。”
说罢对上方若有所指地努努嘴。
他暗示得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某个家伙身上了,余清欢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也不往上看一眼。
“圣女大人, 您……”
小弟子刚想说您这样对神尊视而不见不太好吧, 一回头就见余清欢脊背崩的笔直, 就连头上那根软趴趴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而且居然还以快到他完全听不到的速度在念祝词,快停下啊喂!大祭司年纪大了念这么快的话会跟不上仪式的啊!
……
不管怎么说,每月例行一次的祈福可算是结束了。
余清欢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感觉太阳穴连着心脉一起一突一突地跳,每跳一下她疑心病就会犯一次, 然后迅速扭头查看到底有没有人在跟着自己。
见到没有,她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往回走,顺便唾弃一番自己居然会在祈福的时候走神,真是把清风谷的脸都丢到宁天州去了——
“啪。”
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到了她头上,余清欢赶紧回头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她身后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两片叶子在飘。
她疑惑挠挠头,又往前走,哪知还没走出几步路后脑勺便再被人给砸了一下。这次她回得更快,可身后依旧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块石头突兀地摆在路中间。
第三次……蚱蜢路过。
第四次……小鸟飞过。
她快步走。
东西快步砸。
“你差不多行了吧!”
再被这乱七八糟的小猫小狗烦了半刻钟后,她猛地回头往后一抓,果不其然捏到了一手的滑腻。
可怜的青蛙在她掌心呱呱乱叫,随后吐出一张黏糊糊的纸条。
余清欢嫌弃地将青蛙放下,随后开始疯狂地给纸条施清洁术。
待万事俱备之后,她才将纸条摊开。果不其然刚一展开就被上方的图给丑得险些将眼睛晃瞎。
“这画的什么玩意啊。”她戳戳上方的歪了吧唧的小人,满脸嫌恶地展开从石头底下那处的纸。
唔……这张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雪已经停了,她干脆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将这一路上捡到的纸条一张一张摊开来看。
“啧,画的这是什么啊,难看,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啥啊?”
“难看。”
“丑。”
明明口中说着嫌恶的话,嘴角却一直高高挂着死活下不去。少女乐此不疲地拆着纸条,直至一道阴影从她身后打下来,将她完全覆盖在其中,她才堪堪停下。
余清欢向后仰,恰好对上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
奈何“星辰”不干人事,张口就是质问:“你祈福的时候走神了是不是?”
她瞥瞥嘴正要回怼,就听到对方极轻极肆意地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注意到你走神?这样我就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也走神了。”
“什么?”
“我说我也走神了。”凌奚转过头,直白而又大方地告诉她,“因为我今天在上面一直偷偷画你。”
余清欢顿了顿,望向他。
少年依旧是记忆中模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的,和拧巴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我想了一夜,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追问你的,我应该更迂回一些。”凌奚定定地看着她,笑得一如既往地爽朗,“所以我把给你的情书撕碎后撒了一路,连带着今天的画也一起撕碎了。”
所以原来这玩意是情书啊!画的那么丑她还以为是鬼画符呢!
“这样你就会捡到你就会很感动。然后明天就会和我一起去常茗镇游湖,然后就会主动亲我——唔!”
“我,我知道了。”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在少年灼灼的视线中迟疑地移开视线,小声应道,“明天是吧,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
一时冲动答应了。
余清欢在雪地上来回踱步,走过来走过去,任由身上躁动的火灵力把冰锥子消融。
她现在只觉得胸口处似乎塞了两只兔子,正在她的胸腔内反复弹跳,咚咚作响。
“冷静点,又不是头一次和师兄出来玩。”她用力拍拍自己发烫的脸,“再说了,区区一个幻境而已,又不是真的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脸,却越拍越红,最后只好透过指缝去偷看前方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背影。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但是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一个更让她紧张一些。
“难道……”
难道是因为面前的这家伙的性格综合了心魔和木头师兄的缘故吗!单拎出来她就都能抵抗,可合在一起她就毫无还手之力,是这样吗!
“小清欢,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闷头的碎碎念被打断,余清欢惶惶然抬起头,还没说话便被塞了一手的糖葫芦。
被烛龙之力热化了的糖衣往她手上流,她赶紧眼疾手快地掏出帕子抹掉。
“原来你刚刚是买这个去了。”糖衣很薄,她轻轻咬住一颗,嘎嘣一下就咬碎了。
“不是啊。”凌奚老实摇头,“我只是想问他哪里可以坐船游湖,结果他说现在冬天湖面都结冰了完全游不了糊唉。”
这不是废话吗!
余清欢在心里偷偷怜爱了眼光不行的自己一把,随后二话不说就拽着凌奚往铺子里走。
“小清欢,你想买首饰啊。”
“什么?”
她走得快,全然是随便找了个店就往里头冲了,完全没注意到进的是家首饰店。
老板娘笑意盈盈地走上来,热情得她下意识想往门后躲。
“哎呀,二位想要点什么。”
这大冬天的镇子里生意本就不好,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修仙的她岂能放过?招呼完之后也不管余清欢他们说要还是不好,便哗啦啦地将抽屉里的金银珠宝首饰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献宝似地指给他们看。
“您看这个,这是南海珊瑚做的项链,这是蓝田璞玉,还有这个是时下最流行的簪子样式,您看喜不喜欢?”
老板娘一样一样地摆过去,眼睛恨不得直冒精光,余清欢却兴趣缺缺。
“我倒是没什么想要的……”她把簪子拿起来又放下,秀眉轻轻一皱,摇摇头。
她的首饰已经够多的了,余夫人有事没事就会给她带过来一些,什么翡翠金银头面她全都有,做工一个赛一个的精湛,自然看不上现在这些。
并且一提到簪子她不好的回忆就会涌上心头,总会忍不住想起那根被踩成两半的桃花簪。
她慢条斯理地绕到左边柜子,待看到上方那摆放得正整齐的两枚耳环时愣了愣。
是耳环,且还是红玉耳环。
她看看凌奚莹白的耳垂,又看看桌面上雕刻精致的红玉耳环,浅浅恍惚了一瞬间。
一抬头就看到老板娘正在拼命劝说凌奚买东西,可对方就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那一一动也不动,只盯着桌上的簪子发呆。
余清欢走过去戳戳他的肩膀:“走吧。”
“不要了?”
“哦。”
老板娘目送着那两人前后脚走出大门,然而他俩还没离开多久,她又看到方才那啥也不要的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跑了回来。
“给我把那对红玉耳环包上。”余清欢将一把碎银狠狠拍在桌上,气喘吁吁道,“赶紧的!”
“小姑娘你别着急,哎哎哎——”
老板娘刚从柜子里将绳子掏出来余清欢便跑了,她只得骂骂咧咧地把绳子又重新放回去。
****
夜幕西沉。
本就不大的小镇也一点点暗下来,这里连打更人都没有,之后镇子口有两盏破旧的灯在风中摇曳。
可他们还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一直到一阵凉风吹过害她打了个喷嚏,余清欢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没问他他们要去哪里。
她将装耳环的小盒子放入乾坤袋中,有些迟疑地想上前去拍一拍凌奚的肩膀,没想到还没碰到便被他躲开,紧接着一道强劲的刀风从她鞋面上刮过,斩断她身边的几根茅草。
她正打算开口询问这是在干什么,右手便突然被人握住。
温热的触感传来,将她快要到嘴边的话逼得生生吞了进去。
“就在前面。”凌奚一手拽着她一手使风刃划破杂草,他脚程快,不一会儿便划出了一条小道。
小道的尽头是一片静谧的湖泊。
湖面上停靠着一搜小木船,若是往日它定会晃晃悠悠地在河边摆动,但眼下它却动弹不得,因为它被厚厚的冰冻住了。
“来!”
天气晴朗无云,周围静悄悄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唯有静谧的月光照着两个他们一步步往湖中心走。
余清欢抬眼看向眼前辽阔的有些过分的湖面:“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打算在这里砸个坑把她从这里扔下去吧。
凌奚没说话,只是缓缓上前两步,抽出背后的剑在湖面上轻点两下。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湖面上的冰便少了一大块,余清欢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什么东西托住了。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艘乌篷小船上。
“我说了吧,要带你游湖。”
小船不大,但足以承载他们两个人。上方放足了供暖的法器,便是不穿袄子坐在船舱里也是极其暖和的。
船尾处也安置好了法器,几乎不需要划便会一点点往前走,船头还有破冰用的阵法,可保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准备这些东西需要不少时间,所以说……凌奚是从好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么?
余清欢压下心底砰砰乱的慌张,缓步走到甲板上坐下,朝掌心哈出一口白气。
明月已升至半空,圆圆的一轮,将她的慌乱清清楚楚地照映在凌奚眸中。
“小清欢,这个送给你。”凌奚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木头狗狗塞到她手里,“之前的那个耳朵被我打破了,我又给你重新做了一个。”
做工并不精致,甚至和十二年前一样毫无长进,唯一可以看出来的就是这只小狗似乎比上一只要大上一圈。
“你说这个吗?”她从乾坤袋里将裂耳朵的木头小狗掏出来放在掌心,和凌奚一人拿着一个。
两只小狗遥遥相对,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
意识到自己方才联想到了什么,少女的耳朵瞬间红成一片。
“等等,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她将头压得很低,一个劲儿地在乾坤袋里东翻西翻,待脸上热意消退之后才把手上的小盒子递过去,“这个给你。”
“是耳环吗?这个怎么戴。”他反复打量着手中的小耳钉,眼神是藏不住的雀跃。
只不过他不会戴,东戳西戳还害的自己流了两滴血。
余清欢实在看不过去,起身接过耳钉:“这个得要耳洞才行,我帮你戴。”
她默念几声咒语,随后凌奚的耳朵上便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眼,她生怕法术会失效,赶紧捏着他的耳垂将耳钉穿过去。
他的睫毛很长,就像是一根羽毛一般地在她指腹上挠,划过丝丝麻麻的痒意。
他今早说什么来着,说会带她去游湖,然后她就会很感动答应亲她……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清除掉,可越是想清除脸上的热意就越发明显,再加上凌奚已然睁开眼,正朝她那里望。
冬夜静谧,足以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关于你昨天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
她死死地攥紧拳头,既像是在与别扭的自己较劲,也像是在对抗自己临阵脱逃的本能。
“我允许你亲我。”
第102章 百年约(十三)
说完余清欢就后悔了。
像什么话像什么话, 什么叫允许他亲自己,这样显得她多主动多不要脸似的。
见凌奚不说话,她心里那股说不出的火气越烧越旺, 又不知该如何发作,于是将脸往旁狠狠一扭,哼哼两声:“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也不勉强你——”
“真的可以吗?”
“唉?”余清欢还没反应过来,便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对方的动作同语速一样急切, 只轻轻一推就将她的背抵在了船舱的墙壁上, 他双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瞳孔中泛起的金色绚烂而刺目, 盯得她心肝儿止不住的颤。
让她忍不住想起之前背着师尊他们去后山偷偷玩时候误闯入妖兽的巢穴,被那虎妖当成猎物袭击时的它当时的眼神。
那是饿了许久的眼神。
扣住她肩膀的手不断收紧, 少年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靠近,却并不真的往下亲,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她。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他们靠的实在太近,不光是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她甚至能在他的瞳中看清自己慌乱的模样。
余清欢咽咽唾沫,压下心底的悸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猎物终于放下防备, 一步步走进陷阱, 却在即将踏入妖兽口中时猛地反悔想躲, 慌乱得想逃跑,不料对方早有预判,在她即将向后躲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见余清欢还想挣扎,凌奚眼眸一眯, 长长的尾巴一伸将她卷到自己怀里,随后压着她的脖颈狠狠亲了下去。
他阵势看着大,看着来势汹汹的,吓得余清欢当即以为自己又要被咬,赶紧将眼睛闭上。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龙的尾巴缠得极紧,手也捏得凶,唇上的动作却轻得过分,不过是在她唇上浅浅蹭一下又躲开,长长的睫毛在她脸颊上蹭过,快得像一阵风。
是舔,不是亲。
他就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兽,不咬,只小口小口地啄,双唇仅贴上一瞬又迅速分开,快速的,轻巧地,在她两边唇角落下两个吻。
余清欢被他蹭的满脸通红,她知道这样当然算不上亲吻,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好受,隔靴搔痒的滋味最难捱,她不敢进也不能退,龙的尾巴卷得极紧,将她禁锢在他怀里,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不许躲。”察觉她要躲,凌奚猛地止住手上的动作,“是你答应要给我亲的。”
他不懂怜香惜玉,扣住她下巴的手微微使劲,拇指向上移动,在她的唇珠处使劲摩挲着,像是在回味方才的滋味,又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哪里不对?”他们之间紧密地没有一丝空隙,凉风吹过打在小船上,不仅没有散去她脸上的热意,反而让她越发心慌意乱,“不就是这样亲的么?”
他没答,只是低下头,没来由地又在她的下唇用力蹭了一下,这一次他的力气更大,生生将她因天冷充血的朱唇搓的更红。
仿佛真是被人亲肿的一般。
“可以再亲一次吗?”
他的声音淡漠而沙哑,带着浓重的欲望,明明是在询问,却更像是在命令她。
余清欢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疑心自己听错,却见凌奚垂着眼,死死地盯着她的下唇看,似乎只要她的一个首肯,他就会再次冲上前蹂躏那处。
可以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告诉她答应吧没事的,另一半却在劝告她及时收手,毕竟这里只是幻境,不能投入太多感情。
“我……我……”她支支吾吾想要拒绝,可对方却抢先一步断了她想要说的话,捏着她的脸就是往下咬,将她所有的话语都吞入口中。
这次他亲的更凶。
大概是龙在这方面都是极有天赋的,第一次他不会,只会在她唇上不停地蹭。可这第二次他便渐渐找到了窍门,比如,如何让她“开口”。
贝齿撬开,唇舌交缠,从一开始的青涩到熟练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甚至还能勾着她一步步深入到陷阱之中,同自己不停向下坠。
湖面渐渐泛起涟漪,将摇摇欲坠的小船上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神志恍惚的少女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腰带,玉指逐渐收紧。
他有太多方法能诱哄她丧失理智,同自己一起往下坠落。
就像是在诱哄纯洁无瑕的圣女堕落的心魔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凌奚终于松开手,他凝视着余清欢氤氲着水汽的眼眸,在她的下唇轻轻点了一下。
这次他换了根手指,顺手擦去余清欢滚在颊边要坠不坠的泪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白皙光洁的脖颈。
方才在他们耳鬓厮磨之间,她的衣服领口不小心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
凌奚眸色渐深,他贪婪的视线顺着那一点露出的颈窝不停向下,最后停留在她因为剧烈喘.息在不断起伏的胸口上。
想摸一摸。
淫.邪的想法刚在他脑海中浮现便被他生生止住,他匆匆忙忙地松开手,将余清欢推开到一边。
“抱歉。”
少女迷茫地抬起眸子,与他浅浅对视一眼,倏地低头咬住下唇。凌奚看她片刻,最后僵硬地站起来,驱船向岸边行去。
二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前方的冰层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破碎,夜已深,刺骨的寒风不断从他们身边刮过,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回到船舱里。
余清欢是在给自己发热的脸降温,而凌奚则是在与自己做斗争。
他背对着余清欢,低头与湖面中金色眼眸的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摸上去呢?”识海中响起少年戏谑的笑声,与此同时,湖面上的倒影也勾唇笑了一下,“光是亲怎么够呢,你明明也很想的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在心里回复他。
他方才做的已经很足够过分了,少年这样对自己说。
“这就过分了?也是,你才破壳没几年,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正常。”见他如此冷漠,识海中的那个声音却愈发兴奋,“要不然我让你看一看更过分的?”
“看什么?”
他询问那个声音,可它说完那番话之后便消失了,倒影中的眼睛也变回原样。凌奚困惑地站起来,一回头才发现余清欢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那个,我们已经到了。”
大概是因为方才刚刚热火朝天过,余清欢现在看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她对着前方的雪山遥遥一指,凌奚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清风谷神殿。
“因为我怕我们回去太晚了会被发现,所以在上岸之后我就用了传送符咒。”
她干笑两声,又东拉西扯几句,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终变成一句简短的话:“那个,我先回去了。”
凌奚没挽留,仍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他在风雪之中站了接近两刻钟,直至大雪淹没了他的鞋面,才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
睡前还是漫天飞雪的冬日,醒来后便是漫山遍野开满梨花的初夏。
凌奚恍恍惚惚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光已经大亮了。而余清欢就站在窗边的软塌上坐着,不知在摆弄什么,
他对冷暖没有太多感触,所以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对季节唯一的感触就是余清欢的打扮。少女怕冷也怕热,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的厚厚的像个球,可到夏天的时候,让她多穿一件衣服都觉得是在上刑。
清风谷的初夏不热,余清欢却趁早穿上了薄薄的襦裙,里外不过薄薄两件,一件短衫一件单裙,再往里探究便是亵衣了。她大刺刺地坐在软榻上,裙摆松垮垮地滑至膝弯,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腿。
她没穿鞋袜,莹润的双足就这般毫不遮掩地摆在他面前,脚踝处的痣红的刺眼,欲盖弥彰地藏在薄薄的青纱下,像是无声的引.诱。
凌奚只浅浅在她腿上瞥了一眼,又迅速挪开。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他转过脸不看她,淡漠的语气刻意的有些过分,“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你要赶我走啊。”
被他这样质问,余清欢不怒反笑,伸出手虚虚地勾住他的腰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的房间我想来去来,想走就走。”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少年猛地转过身来瞪着她,拳头攥得极紧,指甲像是要陷进肉里。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至少不该对余清欢生气。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这样赖在这里,房间里的香太过浓郁,他只怕是就会在下一瞬因为头脑发昏做出错事。
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走,不知是这夏日来的太过突然,还是余清欢太过主动,他就像是被山中狐媚子勾住了魂的书生,如何也挪不动脚步。
少女的纤纤玉手不断向下,她猛地扑上前,环住他的腰。
他站着,她坐着,这么一靠近,她的脸便贴在了他的小腹上。手指在他的尾椎骨上不断勾弄着,少女微微昂起头,张唇叼着他挂在腰带上的流苏穗子,杏眸微微眯起,狡诈得像一只狐狸。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神殿中高高在上的圣女,她是山间勾魂夺魄的精怪,要将他这书生骗入洞中吃干抹净,
“不成!”
满园春色在一刹之间烟消云散,凌奚猛地从床上弹起,他茫茫然地看向四周,又掀开被褥四下查看,确信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梦后才松了口气。
房间开始那个房间,窗外的雪下得依旧大,一切都像是睡前那样。
除了他。
少年低下头,看着衣摆下无端端鼓起的那一块,面无表情地从窗边捞了一把雪,毫不犹豫地糊了上去。
第103章 百年约(十四)
神尊大人告假了。
这对于整个清风谷, 不,对于整个神殿来说都是极为罕见的事。前几任烛龙要么就是深居山中不出,要么就是端坐在圣坛上俯瞰人间, 在像现在这么正儿八经地将写着“我不舒服,不去了”的小纸条传到圣女手里的龙,这还是头一个。
“圣女大人, 您……”送字条的侍女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准吗?”
“我还能不准不成?”余清欢深吸一口气, 随后重重坐在软榻上,将掌心纸条翻个面又看了一遍, “他有没有说原因啊。”
“这个,没有。”
余清欢觉得头愈发疼痛。
以及为什么这种事要问她啊!神尊自己才是神殿的老大吧, 难道不是想干嘛干嘛吗,问她作甚呢, 没看到清风谷的其他弟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吗!
“有说原因吗?”
侍女摇摇头,余清欢刚想重新坐回去,就看到那侍女突然又一拍脑袋:“对了,不过神尊大人把纸条给属下的时候,他的脸色似乎并不好。”
不会是生病了吧。
她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就算天塌下来了凌奚都不可能生病, 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
莫非是走火入魔?
记忆环境之中的人也会走火入魔么?
余清欢听罢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站起来往外走。侍女见状连忙跟上:“圣女大人,您是要去看神尊吗?可神尊说了不许任何人去看的。”
“谁说我要去看他。”余清欢硬生生又把伸出去的脚步缩回来, 哼哼两声,“我就只是想出去走一走而已。”
侍女点头应下, 替她掩上门。
***
一刻钟后,某个嘴上说的绝对不会来看他的家伙,站在了紧锁着的大门前。
房门前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安静得紧,只有她的手指因在铜锁上摩挲而发出的沙沙声。
试图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围着门前的石桩饶了两圈,最终还是坐回了原地。
可恶。
都怪昨天那家伙这样亲她,害她只不过是来到他的房门前都紧张得不行。可转念一想她在紧张什么,不就是亲了一口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前又不是没亲过。
余清欢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之后猛地举起手就是一个往下敲。
可就在她即将碰到门板上的时候木门突地打开,她落了个空,险些摔进门里。
“原来你在里面啊。”她拍拍裙摆上的灰,跳进房间里,随口道,“那你怎么不来给我开门?哦对,我还没问你呢,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给我传什么纸条——”
絮絮叨叨的寒暄戛然而止。
“余清欢……”
房间里的昏暗无比,只能隐约看到角落坐着黑乎乎的一团,那声音也是阴恻恻的,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魂灵。
“呜哇哇你做什么啊!”
她被狠狠吓了一大跳,看清是凌奚后才平静下来,骂骂咧咧道,“你能不能不要躲在那里吓人。”
黑影没答,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不经意间露出长满鳞片的手臂。暗红色的龙鳞在闪烁着点点金光,一路从手背蔓延到胳膊上。
余清欢微微侧过头,不经意间在龙鳞上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无人能伤害他,除却烛龙本尊自己。
“你做什么啊。”大局当前,她压下积攒了一晚上羞耻,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下,“好端端地伤害自己做什么。”
风吹过帘子,泄漏一线光至房间之中,好让她勉强看清他。
少年是当真狼狈,绯色从脖颈蔓延至脸颊,他就这样盘腿坐在地上,发绳也不知滚到了那儿,一头黑发倾泻而下,将他的金色眼眸藏在其后。
黑与金在他的瞳孔中不断交错,最后凌奚重重别开眼,将头扭过去不看她。
“小清欢,帮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过分,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她昂起头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听清。
“逆鳞?”余清欢一怔,下意识将手按在胸口上,“你要这个做什么。”
自十二年前凌奚在山洞里把龙鳞交给她之后,她就一直将它收在贴身的荷包里,几乎没有掏出来过。
逆鳞只有两个用处,一是镇压烛龙,二是在抵挡致命一击,但她日日在神殿里待着,和凌奚关系也不错,这两个用处她都派不上用场,因此日子一长她也逐渐忘了此事,若不是凌奚今日提起,她都想不起来胸前的这一块硬片就是逆鳞。
少年不答,只是把脸用力埋进掌心,似乎在与什么做斗争。
眼见对方的愈来愈不妙,她不敢再迟疑,当即就从衣袋中将龙鳞取出来,哪知她才刚刚碰到龙鳞,一只滚烫的手便覆住了她的手背。
余清欢心下狠狠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以及泛着金光的眸子。
“你还真听话啊。”他随意将散乱的头发拂到脑后,笑得邪肆无比,“我说,你不会真打算用逆鳞来镇压我吧。”
说罢,他便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捏住了余清欢的脸颊,趁她没反应过来时上下搓揉了好几遍。
“哎呀真软呢。”他几乎是将她的脸当做面团蹂躏,同时啧啧两声感慨,“早知道就先占了那家伙的身体了,你看他对你如此小心翼翼,就连自.亵都不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她微微后退一步,想挣脱开他的手,哪知对方玩兴大起,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至将人逼至墙角。
而他的动作也愈发暧昧起来。
“想不想来和我做点过分的事?”少年对她挤挤眼睛,若有所指地看向床榻,“我不介意哦。”
“我介意!”
这家伙这是在干什么啊,将她骗过来是为了做这种事情的吗?余清欢憋着一肚子气正要骂,可话才刚到喉咙又给咽了回去。
无他,主要是现在的凌奚总给她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陌生是因为他现在的性子与举动都与她认知的不同,熟悉是因为……似乎在很遥远的过去,也有个人总是这样笑嘻嘻地占她便宜。
尘封了十二年的记忆再次浮出水面,少女杏眸倏地睁大。
“蠢龙,你该不会是……”
她话还没说完,那双欠揍的手就突然放下,方才还在调戏她的少年突然捂着胸口后退几步,狼狈地跌坐回原地。
他一只手用力抠着胳膊上的鳞片,另一只手则试图去阻止他伤害自己的行为,两边博弈僵持不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越发嘶哑。
正当余清欢犹豫还要不要上前动用逆鳞力量的时候,方才还在努力与自己博弈的少年突然用力咳嗽起来,大量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滚落在地上。而他的眼睛也在一瞬间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
余清欢不敢怠慢,忙捏住逆鳞轻声念诀,以最快的速度将按在凌奚眉宇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逆鳞在她掌心越来越亮,余清欢心中警铃大作,慌乱之间不知误触到了那里,那逆鳞竟在他们之间硬生生炸开!
“小心!”
她被强大的冲击波击飞,一层一层滚烫的热浪以凌奚为中心向四面扩散开来,她来不及撑起防护法阵,只能以血肉之躯强撑着不要昏过去。
可神明的灵力凡人如何能与之抗衡?
她才从瓦砾中强撑着站起,又再次被席卷而来热浪覆盖,还好在最紧要的关头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护住了她,将她拉至身后,才勉强避开致命一击。
“师尊?”
余清欢捂着心口咳出几口血,缓缓抬起头,她脑子被撞的生疼,眼前也是迷茫一片,于是抓着那人的衣袖就开始求助:
“师尊……快去帮帮师兄……”她受伤太重,每说出几个字都要咳几口血,不过短短一句话就耗费了她所有气力,只能软绵绵地靠他的胳膊上,有气无力道:“师兄好像走火入魔了……”
她的视线和头脑一样混沌,也不管自己的称呼是否有问题就咣咣往下说,直至碰到冰冷的面具时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大祭司?!”
一股强劲的灵力注入她的识海,眼前云雾散开,她可算是看清了面前人的相貌。
银制面具黑色斗篷,手臂干枯且瘦,不是那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怪老头是谁?
“看来圣女还有力气,那老夫就放心了。”大祭司将她扶起来,一边给她注入灵力一边将她往后推。
“大祭司,您怎么会在这里。”
不愧是修为接近化神的大祭司,这么给她一灌她身体瞬间好不少,虽然她知道临时注入的灵力治标不治本,但好歹她能跑能走了。
她甚至掐个诀看看自己能用法术没。
“省着点用。”老者浅浅扫她一眼,沉声道,“你内伤受得重,老夫的灵力只能暂时帮你缓解疼痛,所以你最好现在先保持点体力,待会儿还需要你去镇压神尊。”
“镇压?”余清欢愣愣地指指自己,疑心自己是否听错,“我?”
凌奚的修为未可知,但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元婴啊,让她去镇压烛龙神明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直接略过她震惊的神色,不由分说地拉着余清欢往废墟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会儿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该问的别瞎问。”
她从小就害怕这个凶巴巴的大祭司,听他这么说赶紧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待会儿一定会听话。
大祭司明显很满意,于是又给了她一些灵力。
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废墟处,直至看到地上独属于她的那一溜的凹坑时,自己余清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被打飞的有多惨。
可她都这样了还没受到多大伤害,莫非是因为逆鳞的缘故么?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在她昏迷期间大祭司已经进行了疏散。
“看到屋子里的黑气了吗?”大祭司在地面上简单放下一个阵法,示意余清欢站在中间,“待会儿你就站在这里,等黑气一冒头你就开始念咒。”
余清欢听得混混沌沌,只草草听一遍咒语后就被推入阵法之中,紧接着耳边轰鸣声响起,她不敢怠慢,只等着眼前的黑气稍一冒头就开始疯狂念咒。
是怎么念的来着?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这个咒语为什么那么土啊……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急急如律令!封!”
随着少女一声高呼,她脚下的阵法也在这一瞬间发出刺眼的亮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道亮光猛地化作一把利剑向黑气刺去,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利剑深深扎入其中,光线越来越亮,而黑气也在博弈中败下阵来,扭曲着缩回原位。
而她也因为体力与灵力的亏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喘粗气。
“做的不错。”大祭司摸摸长须,走到她身边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就是还不太熟练,往后我得再多带你训练训练。”
“我,我知道了。”余清欢气还没喘匀,刚想转过去问问大祭司能不能再给她一些灵力,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的脸。
银白色面具早已在方才那场混战之中消失不见,而眼前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接近耄耋之年的老者。他看似须眉交白却古道仙风,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脸!
“师尊?”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本该消失在自己记忆中的脸,情不自禁地将那个称呼说出口:“你是师尊?”
大祭司疑惑地看她一眼,沉吟片刻,又笑:“你叫我声师尊也不错,毕竟我到底也教导了你这么多年,往后还得教你封印之术。”
“不,不……”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之所以叫他师尊是因为他和云丹门的掌门久鹤真人一模一样啊!
不仅是容貌,就连周身气质,谈吐口吻都一模一样。只是声音有了些许的不同,若不是因为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认出来。
她想问问他的道号可是叫久鹤,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忙乱,以至于她话到嘴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又将话吞进去。
****
“圣女大人,请让属下为您疗伤。”
燃着茉莉香的少女闺房中,坐着三个人。
这里同余清欢在神殿的房间布置一般无二,却又大有不同,一个太素,一个太艳,特别是墙角的那些花总让她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
“唉,我就说要把你在神殿的房间也布置成这个样子才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住的和个出家人似的,这合适吗?”余夫人骂骂咧咧地替她把花拿到室外去,“连朵花都不让放。”
“我就是不喜欢这些花,不好看。”她在床上坐着任由医修给她上药,同时偏过脸和余夫人说话,“所以说你让我回来做什么,我在神殿也可以疗伤啊。”
因为烛龙的灵力突然爆发的缘故,这半个神殿几乎都被波及到,还好大祭司早有准备才避免了更大的祸事。虽然也有受伤的,但大都是些皮外伤,最重的还数在风暴中心的余清欢和凌奚。
大祭司和神官们在神殿里设下了许多医疗点,余清欢原本也打算待在那儿的,顺道还能等凌奚醒来,哪知她椅子还没坐热,就被她娘风风火火地接回了家里。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的。给我好好疗伤。”余夫人把她乱动的头扭过去。
余清欢瞥瞥嘴,又扭回来:“蠢……不,神尊那边如何了?”
“比你好,只不过现在还没醒,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余夫人说着说着又叹出一口气,“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妙,大祭司说神尊已经生出心魔,若是不及时制止,完全被心魔吞噬也只是时间问题。”
“要怎么制止。”
“我怎么知道。”
不过也是,但凡这事儿能解决,她百年后也不会在遇到心魔了。
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向医修,“轻点轻点。”
“圣女大人,您受伤太重,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医修停下手中动作,犹豫片刻后道,“您这次实在是太冒险了,现在您的灵根只是擦伤,问题还不大。
但若是再有下次的话,您的灵根只怕是会被彻底伤到。”
“伤到灵根会如何?会变成废人么?”
医修摇摇头:“大人您是天灵根,自然与常人不同,所以这个您可以放心,不会因为伤到一点灵根就让您变废人的。不过对您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比如会体力变差啊,走路不稳啊之类的。”
……这副作用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不对……”她一下子坐直身子,看向母亲和医修姑娘,“你刚刚说我的灵根受伤了?”
“对啊,不过并不严重,只有一点点伤害而已。”医修还想解释,却突然被余清欢打断,方才还在和她们说说笑笑的少女一下子变了脸色,眼泪啪的一下落下来。
“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她有些颤抖地揪住床单,虽然知道心里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抱了一线希望,“你还记得我刚进入神殿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四月初五”
余清欢微微颔首,声音却愈发颤抖起来:“那你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老实照答:“是个晴天,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少女嘴一扁,竟哭了出来。
记忆幻境是根据宿主的记忆编织而成的,所以她不知道的事情幻境中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知道。可母亲刚刚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进入神殿的日子。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更关键的证据。
“娘,人的灵根在幻境中是绝对不会受伤的是么?”
“那是当然,这不是常识么?”
余夫人有些担忧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见到女儿哭得更大声了。
完蛋了!她一直以为这里只是个幻境,想着只要找到突破口就能离开这里,所以从不未此事焦虑。
可这里是真实的过去的话,她要如何才能回到原本的时空呢?
第104章 百年约(十五)
自从察觉到这里并非幻境, 而极有可能是真实的过去的时候,余清欢就对此做出了多种尝试。
她翻阅古籍,在记忆中搜寻, 甚至旁敲侧击地询问师尊大祭司,就是想找到试图证明这里不是现实的方法。
然而越是往深处查,越是进行验证, 她就越是感到失望难受。
“怎么办啊,为什么这里会是现实呢。”
余清欢用力搓搓自己的头, 然后看着从爪子里漏出的头发丝, 发出一声哀嚎。
半个月了!已经整整半个月了,她还是没有找到这里幻境的“阵眼”, 难道她就要接受这样悲惨的现实了吗!
“不——”
“大清早地哀嚎什么。”余夫人端着碗药走进来,一边扒拉她衣服一边将药往她手里塞, “快喝,就是因为你, 都是”
余清欢不情不愿地背过身去给她娘看伤口,刚想在喝药的时候浑水摸鱼偷偷把它倒掉,额头上就落下一个爆栗。
“娘!”她嘴一扁,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余夫人才不吃她这套,手指一点就把方才撒出去的药汁一滴不剩地变回碗里, 秀眉一挑:“喝!”
直至看着女儿将汤药喝得干干净净, 她才满意地坐回原位。
“都是因为你成日不喝药又不注意休息, 伤才那么久没好。”她在伤口上扫一眼,替余清欢把衣服合上,“我可是听说了, 你这几天是在打听什么事情是吧。”
少女心虚地移开眼。
她总不能说是在找幻境出口吧,这样搞不好她娘会以为她不仅身体出了状况。脑子也同样出了问题, 到时候更加不让她离开房间怎么办。
于是余清欢眼珠子微微一转,决定把锅推到别人身上。
“我只是在打听和神尊有关的消息。”她犹犹豫豫道,“没有做多余的事。”
硬要说的话也不是说谎啊!说到底也是这家伙把她送到这儿来的,退一万步说,难道这事儿凌奚就完全摘不出关系吗?
她这边只是为应付娘亲而含糊其辞,可余夫人在听到她这么说后,却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
“难怪大祭司特意嘱咐让神尊在昏迷期间不要见你……”
她摸着下巴长长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余清欢。
“清欢,说起来你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吧。”
她伸手摸向女儿头上的簪子,感慨道,“总感觉你进入神殿也不过是昨天的事,转眼你就及笄两年了,是大姑娘了。”
余清欢不知娘亲为何突然同自己说这些,她只是任由着她一寸寸在自己的流苏发坠上抚过,一声不吭。
“清欢。”余夫人终于停下动作,侧目看向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什么!”
冷不丁被娘亲这么一问,她刚刚进入喉咙的苦药差点喷出去,赶紧手忙脚乱地让按住自己心口把那股劲儿憋回来,故作镇定道:“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余夫人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找寻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余清欢终于在娘亲强大的视线攻势下败下阵来,点点头:“对。”
“可是神尊?”
“什,什么?”
没料到娘亲居然问的如此直截了当,她直接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她见女儿如此,心里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抬手揽住少女的肩膀。
“娘能理解,你从小在神殿长大,能接触到的男子不多,会喜欢上神尊也不奇怪,这点娘不怪你。”
见娘亲态度如此,余清欢悬在心口的那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来,心说果然话本子里棒打鸳鸯的戏码是不存在的,然而石头还没能沉底,她便听到余夫人道:
“所以你没有和他做过吧。”
“噗——”
口中憋了许久的汤药终于喷出,将床褥洒的到处都是,余清欢捂着胸口用力咳嗽,红晕一路从脖颈蔓延耳朵根,看起来分外狼狈。
美妇人面无表情地用术法将汤药抹去,随后在她脉搏上一捏。
“哦,元阴还在,看来是没做过。那就不要紧了,这个圣女你还可以继续当。”
“娘!”
余清欢气得脸更加红了。
既然可以直接捏脉搏判断,干嘛还要直接问她,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好不好!而且这些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啊,圣女一旦成亲生子便会失去与烛龙之间的联系,从此变为一个普通人。
她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离开神殿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余夫人将汤碗放回桌面上,转头看向余清欢继续问道,“所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面色无比自然,仿佛就像在问余清欢今天是吃茄子还是吃青瓜一样自然,甚至还颇有兴趣地猜测了一下:
“是他主动向你告白的还是你主动的?”
余清欢感觉自己快要被问到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和娘亲探讨这种问题!还说的如此露骨,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凌奚!
但是……
说实话,她其实心里对此并不抗拒。
平平常常的和娘亲聊个天什么的,也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体验。虽然之前也和余夫人有过不少交集,但那都是抱着“反正这是幻境不是真实”的想法。
不像现在。
她想,兴许回到两百年前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没有谁主动了。”她瞥瞥嘴,将脸扭到一边,低声咕哝道,“而且我们也没有做什么。”
不就是亲了两口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本以为娘亲会继续追问或者是继续和颜悦色地与她开玩笑,但出乎意料的,听到她这么说之后,余夫人的脸色却凝重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了。”
余清欢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为什么。”
“清欢可知道心魔从何而来?”
她缓缓起身,不等对方应答,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有欲望,便会有心魔。妖如此,人是如此,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逃脱不过。”
“而欲望的源头,便是情。清欢,他是因为你才产生的心魔。”
美妇人一脸凝重地看向她:“你有两情相悦的人娘很欣慰,只要不触及底线,就算是对方只是清风谷的一个杂役娘都不会阻拦你们。”
余清欢不作声,只是将拳头愈发攥紧。
窗外又开始飘起雪花。
“你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但不能是神尊殿下。”
她听见她娘亲发出了今天上午的第三声叹息,无奈而又凝重地伸出手,将窗台上的小狗木雕轻轻放进她手里。
“因为圣女与神尊之间,是绝对不会被祝福的。”
余夫人说完便离开了,只嘱咐侍女们要好好伺候她喝药,争取早日恢复。
她望着娘亲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心里有一股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卡在她心口处不上去下不来,偏偏她又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气,只能受着。
“可恶!娘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种话!”真是有够让人不爽的啊!
身后给她上药的医修哭笑不得地按住她乱晃的手:“圣女大人,您别这样动,小心伤口裂开。”
这次来给她上药的医修是个看起来仅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说话温温柔柔的,总让她想起邰华宗的秦师姐。
“你是从哪儿来的啊。我之前似乎没有见过你。”余清欢指指她袖口上陌生的花纹,问道,“这是你们门派的标志?”
“回圣女大人,属下是从宁天州来的。”医修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老老实实地答,“您兴许也有听说过,便是您的外家。”
宁天州……
余清欢心头咯噔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听到那医修说:“属下就是宁天州孟家的弟子,受夫人之托前来给圣女大人疗伤。”
“夫人?你说的不会是……”
医修用力点头:“对,就是您的姨母,她现在应当正在同您娘亲说话。”
啪嚓。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脑海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掉的声音。
“她现在在哪里!”
“等一下!圣女大人,您的伤还没好啊!不要乱动!”医修眼疾手快地站起来将她拦下,慌慌张张地替她将
余清欢咬牙切齿地坐起来,恨恨地看向门口处。
“我现在就要过去!”
若是没记错,柳半烟就是害他们一家灭门的罪魁祸首,现在她和她娘单独见面,指不定在心里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
“娘!”
待客用的水榭中,两位面容相似的美妇人同时停下,一齐看向朝他们小跑过来的少女。
对视的刹那三人皆恍惚了一瞬,还是那名穿着华贵一些的女子首先站起,满脸慈爱地对余清欢招招手。
“这么多年不见,咱们清欢都长这么大了啊。”她笑呵呵地同余清欢打招呼,又转过脸去与余夫人说话,“姐姐,你看你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也不带我们清欢去宁天州转转。”
水榭前挂着厚厚的帘子,是用妖兽皮制作而成,原本的用途只是挡风,如今却成了隔绝在他们中间的一道“屏障”。
余清欢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隔着帘子盯着她。
柳半烟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就是看起来稍微年轻精神一些。她试图在柳半烟身上寻找血云寺的痕迹,但却什么也没找到。
“你在那里偷看什么,还不快不进来。”余夫人轻咳两声,对跟在身后的侍女一使眼色,对方赶紧将余清欢扶在椅子上做好,同时催动加热阵法。
阵法的中的火焰将整个水榭热得暖暖活活,明明是冬日还靠着湖,但是就是一点凉风都没法吹过来,暖得像在室内一般。
她松开侍女的手在柳半烟对面坐下,脸色臭得不行,就差把我讨厌你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直到余夫人在桌下偷偷踢她,她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姨母好。
“清欢这孩子就是这样哈。”余夫人有些尴尬地同妹妹解释,“平日里她也不搁家里,都是在神殿里住着,这几天才刚刚回来呢,所以不太知道要怎么和咱们相处。”
“娘!”余清欢用眼神拼命抗议。
她才不是不会和人相处,她就是单纯不想理这家伙。
一想到在这之前柳半烟把他们打成那样,她就不爽。
可她又不知该如何同娘亲说,毕竟这事儿还没发生她眼下也没什么证据证明柳半烟同血云寺的关系,只好试图用脸色说明一切,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不许她娘吃姨母递过来的糕饼或是不许她喝姨母倒的茶等等。
“余清欢,你想干什么!”
这一来二去的把余夫人也弄烦了,她咬牙切齿地将方才被少女夺走的茶杯抢回来,不悦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别在这儿做鬼作怪的。”
“无妨无妨。”柳半烟笑呵呵地直起身,从乾坤袋中掏出个镯子递给余清欢,“姨母这一趟来的匆忙,所以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还请清欢不要介意才好啊。”
余清欢不想接,只板着个脸坐在一边,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倒茶。
直到余夫人再次踢她,她才把茶杯放下,勉勉强强地说了声姨母好。
柳半烟倒是脾气好,被使了脸色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拉着她唠家常。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说,余清欢沉默,唯有被余夫人踢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随意应付两声。
“哎呀,怪我一说话太高兴了,差点把正事忘了。”
“疗伤?”
余清欢心中警铃大作就要逃跑,可还没站起来就被两个侍女按回了原位。
“清欢,不要任性。”余夫人在桌上警告似地轻轻一敲,“你姨母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治病,你可别给我使脸子。”
说话间柳半烟已经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少女还来不及反抗,这位传闻中宁天州排行第一的医修便已经诊断完毕。
“看来清欢恢复的还算不错嘛。”柳半烟欣慰地收回手,随后埋头刷刷在纸上写下药方,“只不过还需要再养一养,放心,问题不算大。”
余清欢现在没什么心思听她说什么大碍不大碍的,只等对方一放开手她就匆匆忙忙地转过去查看自己体内的情况,真生怕柳半烟趁着诊脉期间给自己下毒。
可什么事也没有。
甚至因为方才的那一番治疗,她体内的灵气更加充沛了。
难道是说姨母现在还没有成为血云寺的首领,还可以信任?
余清欢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此事压下,心想着往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再试一试柳半烟。
她正想着要怎么和娘亲说姨母的事情,就突然听到柳半烟开了口。
“清欢现在在神殿是做什么呢?为何要住在神殿里?”
“那个……”余清欢挠挠头,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姨母自己是在神殿当圣女的时候,娘亲就抢先一步回答了柳半烟。
“倒也没做什么,就是个普通的弟子。”
余夫人轻轻地抚去水面上的茶末,不咸不淡道:“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师尊是是神殿大祭司,为了方便才让她也住在那里而已。”
***
夜幕降临,来自宁天州的客人被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客房中,而余清欢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开始还以为娘亲并不清楚姨母的为人,还想着要去看着她们避免出事,现在想想看,应当是她多虑了,娘亲心里应当比她想象的要清明得多,要不然也不会对姨母隐瞒有关圣女的事。
可既然如此,两百年前清风谷又是为什么会落败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躺回床上继续对着旁边那已经空了的药碗发愁。
可恶啊,一不小心喝太多茶,现在搞得她好清醒睡也睡不着。每次一闭上眼睛是海里便会浮现出娘亲的那一句:
神尊和圣女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既然没有好结果那你把我俩放在一起养是想干嘛啊!”
不知道人心是肉长的吗!让他们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朝夕相处,早晚会出事吧!
可是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她上辈子都发誓死都不要再喜欢师兄了,重生回来之后再元灵境上随便聊一聊,这面都没见呢,不还是再次爱上了?
想起这个她就窝心,于是坐起来对着床就是一顿乱锤。
锤完之后她又觉得迷茫。
她突然有些想问自己,她对凌奚的感情当真是喜欢吗?毕竟她从小到大接触的男子都只有师兄一个,若是将其他感情误会成男女之前也说不定吧。
“好烦。”
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心里也乱哄哄的一片,一会儿想凌奚现在在做什么,他身上的伤好些没有,一会儿又在想他现在是否还在昏迷之中,等他醒来之后他会如何看她。
需要想的事情太多,她干脆用枕头狠狠埋住自己的脸装聋作哑。
远方钟声顺着风传来,告诉她眼下已过子时三刻。
余清欢撑着胳膊坐起来,正要坐起来将给自己倒杯水喝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了想,又折回去把碧玉葫芦拿起,随后举着葫芦走过去。
若是来者不善,她就一葫芦——
“唉?”待看清来者之后她整个人愣在原地,就连举起的葫芦都忘了放下,不敢置信道,“怎么是你?”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神殿里昏迷不醒吗,跑来她这里做什么。
少年眼皮轻撩看向她,一言不发。
眼睛没有变金色,看来面前的这家伙就是蠢龙没错。
余清欢被他看的有些紧张,怕把他拉进来后这家伙会突然心魔上身,可总也不能一直就这样僵持下去,权衡之后她只好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
“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可就把门关上了。”
说罢便作势要将大门关上,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家伙脸色瞬间变化,猛地上前两步按住她的手。
宽厚的手掌几乎将她包裹在其中,余清欢禁不住心上一麻。
待回过神来时,不速之客已然进入房间之中,期间还不忘替她将门窗关上,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眸子里竟是湿漉漉的,像是才哭过。
“余清欢。”少年抬起手,轻轻地勾住她的衣带,“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余清欢刚要回答又听他道:“是我控制不住心魔的力量伤了你,抱歉。”
“你若是愿意的话打我也可以,骂我也可以,总而言之……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余清欢愣在原地。
她才知道,原来在这半个月之中,他并非完全昏迷着。
在这期间他也曾无数次醒来过,醒来后也像她一样询问对方在哪里,可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否定。
“大祭司不让我见你,他说若是见到了你,我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魔。”凌奚抬头看向她,将掌心发光的某物地给她,“所以我把这个给你带来了。”
“这是什么?”
“烛龙火种。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能伤到烛龙,一个是烛龙自己,还有一个便是掌握烛龙火种之人。”
他毫不犹豫地将掌心火焰塞进余清欢手里,一脸殷切地看向她:“只要你吸收了烛龙火种,那么即便是我也奈何不了你”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余清欢手足无措地捏着掌心灵火,震惊地说不出话。
火种是烛龙的力量源泉,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它送给自己了?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们反目,她会捅他一刀么?
“我当然知道。”少年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余清欢,认真想过了,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你。相比起为了心魔形同陌路,我更愿意像这样把制衡心魔的力量送给你,然后继续和你在一起。”
“说什么喜欢呢……居然是为了这种原因……”少女咬紧下唇,声音带了些哽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今夜一直在纠结的事终于有了答案。
灵火是烫的。
她的胸口那颗狂跳不已的心也如此。
第105章 百年约(十六)
堕神是什么?
神明有了心魔, 若是不加以干预心魔便会一点点将神明完全吞噬,等到心魔完全长成的那天神明便会从高处堕入深渊,成为霍乱天下的堕神。
九州大陆上供奉着数个神明, 这千万年也不是没有堕神出现。
只要有欲望就会出现心魔,心魔的成长不可避免,众神殿历经多年能找到的方法也不过是在茫茫人海中选出拥有天灵根的圣女, 并教导她封印之术,让她在关键时刻对堕神进行封印。
只可惜这么多年, 天灵根的出现屈指可数, 而他们也低估了堕神的威力,凡人无法以血肉之躯伤到神明, 没有神力一切都是空谈,所以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神明堕入魔域, 却什么也做不到。
如今魔域与修真界的力量恰好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若是在这个时候再有一个神明堕落, 那么这个天平就会被打破。
“你可有听明白?”
长长的戒鞭敲在桌上,余清欢吓了一大跳,赶紧抬起头。
“听明白了就按照我方才教的做。”大祭司冷哼一声将戒鞭收回来,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巨树遥遥一指,“对它施用封印之术。”
余清欢不敢怠慢, 迅速念出咒语。
金色的锁链在空中无端浮现,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在树干上, 少女猛地睁开眼大喝一声,只见锁链倏地收紧,瞬间将树干牢牢束缚在其中。
“做的不错, 比半个月前要好上许多,不愧是天灵根。”
大祭司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金色锁链, 却在触到上方的那一刻怔住。
“你身上为何会有神力?”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余清欢心知自己瞒不过师尊,便将昨日凌奚把烛龙之力送给自己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告诉了他。
她越说,老者的眉头便皱得愈紧。
“心魔因你而生,神尊却亲手将神力送到你手里,妙哉啊妙哉啊……”他感叹两声,又看向余清欢,“圣女知道烛龙之力可有什么用。”
“能把我的火变强?”她唤出一团三昧真火,果不其然那团火比往日烧的更旺,都快要窜到屋顶了。
“还有呢?”
“还有……”她摸着下巴思索,突地一顿,“时间!”
不错,她之所以能重生,能回到两百年前,靠的可不就是烛龙之力么?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她学会运用烛龙之力,就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时空了?
新发现让她喜形于色,可在短暂的高兴后又冷静下来。
是可以回去没错,但在这之前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师尊。”她犹犹豫豫地看向大祭司,“那个,你看我这半个月也基本掌握封印术了,明日我可否告假?”
“基本掌握?最核心的止观法你还没能掌握,就要告假?!”
余清欢在心里瞥瞥嘴,暗想师尊怎么和两百年后一点也不一样,在云丹门的时候可比现在温柔多了,不像现在,成日催她练习练习。
为这练习,她从那天接收烛龙之力后便再也没有和凌奚见面过,表面上是说为了不让心魔生长,但余清欢自己也知道,就算没有心魔这茬,她也没时间去找凌奚玩。
况且今天她也不是为了玩。
“我听说神官大人擅占卜之术,我想去找她。要不师尊你放我回家找我娘也行,她的占卜之术也不错。”
“可是为了两百年后的事?你想问问要不要回去是么?”
少女的眼睛倏地瞪大:“您!您怎么知道!”
她明明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师尊怎会知道并不属于这里!
“难道说您一开始就知道……”怪不得能放心让五岁的她一个人在洞中修行,原来他压根就不把她当小孩看。
大祭司没急着作答,而是示意她坐下。
他在随意捡起两片落叶,示意余清欢抛出其中一片。
“你看,这两片落叶是否飘向了不同的方向。”
少女点头,同时不解为何师尊突然之间要让她扔叶子。
“虽然他们的结果都是落在地上,但你抛出的这一片在下落过程中遇到了风,所以吹得更远。”
他停下抚摸胡须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看向余清欢:“而你就是这阵风。”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动用了烛龙的力量,从两百年后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两百年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心里清楚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既然来到这里,必定也是命运的安排。”
他动作微微一顿,素来都板着的脸突然笑起来。
“清欢,既然天意让你回到这里,必定也有它的道理。”
余清欢若有所思。
什么天意啊,所以老天把她送到这里来是让她改变过去的?可这么庞大一个血云寺凭她一己之力要怎么改变,相比之下还是直接穿回去比较好。
也不知道她来到这里这么久,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大祭司见她目露犹豫,倒也没有再过分追问她。只是像往日那样给她安排了一些练习用的靶子,让她早日习得止观法。
“师尊,对于心魔我们只能动用封印么?”她背对大祭司,一边对着靶子比比划划,一边说道,“我看两百年后的心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对付,要不我还是把烛龙之力练习好,直接回到我原来的时空好了。”
她在那儿对着靶子咕哝半天,哪知说这么久都没听到大祭司回话,余清欢疑惑地扭过头去,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少年站在树下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也不知听了多久。
“那个。”她有些心虚地挠挠头,一边在心里骂大祭司这个坑徒弟的,凌奚来了怎么都不和她说一声,自己说走就走了,一边对着少年干笑两声,“你应该没听到,对吧。”
凌奚没说话,仍站在原地盯着她。
那双眼眸侵略性太强,总让她想起前些日子里那个煽情过分的吻。若不是他此时此刻身上并未有一丝一毫的魔气,她一定会以为他被心魔上身。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还得继续修行封印之术……”她有些尴尬地想逃,不料还没挪出一步手就被他握住。
少年只浅浅一握便又松开,退回原位。
“听到了。”这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你躲我,是不是想离开这里。”这是在问她。
若是在往日,她会将他说的离开理解为字面意思。但现在她很清楚,凌奚这么问,是因为真的听到了她与师尊的对话。
“方才大祭司和你说的话,我全部都有听到。”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确定,毕竟你身上有一股令很熟悉的感觉。”
刻在灵魂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她曾“养”过那么多年的烛龙火种,灵魂之上多多少少也烙印下了些许痕迹。
她心知瞒不过,干脆直接承认。
“不错,我确实是两百年后的余清欢。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里是两百年前的……”她声音越来越小声,没好意思往下说自己技不如人,来到这里接近十二年才意识到这里其实是现实世界。
“我不在意这些。”凌奚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碎碎念,“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
一阵凉风吹来,雪花划过发梢,有些冷。
“你若是想,我可以教你烛龙之力的使用方法。”
话音刚落,凌奚便生出了逃离这里的冲动。
若是再留下,只怕是他心中那枚名为心魔的东西会再次挣脱枷锁,然后他就会像半个月前的那样再次伤到余清欢。
“可以吗?”少女抬起眸子,试探性地问。
“所以你真的想要离开这里?”凌奚轻咬下唇,总觉得就连呼吸都在生生地疼,“你是不是害怕我的心魔,没关系,我可以陪你练习封印之术,我不介意被你封印。”
甚至再过分一点,他甚至可以给她送个链子好了,项圈就系在他脖颈上,不受控制了就让余清欢拽拽它。
如果这样可以让她不离开的话。
“我走了以后,属于这个时空的余清欢也会回来啊。”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们就是同一个人,记忆也是同一份记忆,面对她和面对我有什么不一样——”
“余清欢!”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她吓了一大跳,余清欢赶紧住嘴。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必多说了,这毕竟是你的选择,不管你是走是留,我都乐意接受。”
“不过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
她低头绞弄手指,有些紧张。
她想,若是凌奚提出一些更过分的要求她要不要答应呢,比如再亲一次?或者更过分一些,比如像春宫里面的那种……
可当她对上少年视线时,却见他眼眸清亮,唇边还带着笑意,一如他们初见那般阳光开朗。
“我听说北鹤峰的桃花开了,和我一起去可以么?”
第106章 百年约(十七)
“这里没下雪啊。”余清欢深吸一口气, 将身上的厚衣服放进乾坤袋里,“比清风谷暖和好多。”
少女从龙背上跳下来,好奇地左右看看。只觉得周围一切熟悉又陌生, 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此时的北鹤峰还不算是邰华宗的领域范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荒山,唯一不同的是荒山后方种满了桃树, 此时花开得正艳,染红了半个山头。
地上有一条由人踩踏而出的小路, 一路蔓延到桃林深处。
他们二人沿着小路一步步往桃林走, 走到一半时才看到树林里有两个人。
余清欢眼疾手快地把他拽回来,一闪身躲到个桃树后方。
“认识?”凌奚挑眉, 阴阳怪气的,“还是你觉得心虚啊。”
“我虚什么, 你没看到他俩在亲……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想骂凌奚那么明显都没看出来吗?可转念一想这小子也不过是只幼龙而已, 一直在神殿里供着的,也没人教过他人情世故。
凌奚歪头看她,询问道:“亲了又如何?我们不也亲过么?”
“这是一回事吗!别说了!”
少女尴尬地满脸通红,又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这其中的尴尬,干脆在他俩周围撑起结界, 然而不知为何体内灵力异常堵塞, 前前后后用了近半刻钟, 等她将结界撑好,那两人已经不知所踪。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真是的,为什么总让我遇到这种事……”
她碎碎念地往前走, 一回头才发现凌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好像很在意?”他背着手往她处走,悠然又自得, 与狼狈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吧,这种事就是不能让别人看到啊,真的很尴尬……”余清欢拍拍发热地脸,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到消失不见。
少年眼皮轻挑,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方才那对男女想来应当是住在山下的村民,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背后还背着两个箩筐,应当是来山上打猎顺带看一看花。
山上的桃花绚烂得有些过分。余清欢站在树下往上看去,脑海中忍不住闪过方才的那一幕。
少年少女轻轻靠在一起,吻的时候浅尝辄止,并不会太热烈,只轻轻地碰着。
前世暗恋师兄的时候,她就无数次幻想过类似的场景,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俩之间总会因为种种事情错过。
喜欢的心意也从未传达成功。
“在想什么?”
“在想师兄。”
此时此刻余清欢什么也没想,旁人问什么她就答伸,说完之后才猛然察觉到不对。
她急忙回头去看凌奚,却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眸中似乎有千万种思绪闪过,却什么也没说。
只大踏步向前走,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肩膀轻轻一碰,又迅速避开。
“等等!”
余清欢暗道不妙,赶紧追上。
但是不知为何,越往北鹤峰的山上走,她体内灵力就郁结得越厉害,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在周围制住她一般。明明之前用清洁咒对她而言也就是轻轻松松的事,但现在却让她感到十分气喘吁吁。
她靠着树干大声喘气,刚想询问他要不要休息休息,就见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阴影。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思绪不明的桃花眼。
“你知道吗?烛龙与其他神明不同。他们兴许没有强悍的神力,兴许也没有华丽的外表,也没有长得过分的寿命,也不是不死之身。”他顿了顿,才道,“他们虽然会死,但也会在死后不久涅槃重生,重新变为一颗龙蛋。
涅槃后的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我,我们或许会有一样的相貌,但是却记忆却不共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并不算是同一只龙。”
余清欢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他为何突然同自己说这些。
“可心魔不会因为涅槃消失。”凌奚俯下身将她扶起,声音很淡,“小清欢,我知道你还没有吸收烛龙之力,所以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什么?”余清欢迟疑地看过来。
与此同时,她觉得体内那一股压抑的感觉越发明显,明显到她几乎无法喘息。但她很快就发现,这股压抑的感觉针对的是暂时留在她体内的烛龙之力,而非她本身的灵力。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你越往上走,体力就会变得越差。”他一边斩断横在他们前面拦路的树枝,一边引着余清欢往前走,直到在一个山洞前停下。
少年掏出一张符纸轻轻按在山洞前的符咒上,只见道刺眼的亮光闪过,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余清欢忍不住捂住嘴:“这里是——”
不会错的,她记得这里,这里就是云丹门的禁地,也是她初次进入师兄的识海的时候看到的地方。
如今这里锁链和法阵已经准备完善,就差囚徒。
“察觉到心魔的存在之后,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能够压抑它的地方。而现在我找到了,就是这里。”他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余清欢。
“北鹤峰的灵力场与烛龙的灵力场相斥,所以我在这里会变得非常脆弱。很适合被封印。”
余清欢愣愣地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两枚红玉耳环和一枚红玉耳钉。
这是她那日在冰湖上送给凌奚的东西。
“这几枚耳环所用的红玉都取南海无极岛,天生具有强大的驱魔之力,最适合用来封印邪魔,而它们本身也是用作于此的法器。”
那日收到耳环后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个巧合,直至昨天意外听到余清欢和大祭司的对话,知晓了她来自两百年后的事。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一场因果轮回。
“小清欢,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很久。”
凌奚在她眉心轻轻一点,象征着烛龙之力的火种便重新浮现在他的掌心之中,他拉过余清欢的手,说道:“吸收烛龙之力后,你就会随我一起涅槃。”
说完后他沉默了下来,并不敢去看余清欢的眼睛。
小小的火种在他掌心闪烁,
他当然知道这样很过分。
吸收烛龙之力后,也就代表他们的命运从此绑定在了一起,从此余清欢不止是清风谷的掌门之女余清欢,更是火种的容器,束缚堕神的最佳缰绳。
而她也会跟着他一直轮回,直至心魔被完全消除为止。
大祭司说这样是最好的方法了,比起每次重生都要重新找圣女来制约心魔,将余清欢牢牢捆绑在身边是最轻松的方法,虽然这样对她而言有些过分,但为了大局考虑,这也是不得已的方法。
所以当大祭司知道他已经把烛龙之力送给余清欢时,不仅没有神奇,反而还露出释怀的表情:
“那不是正好吗?你就这样让她把火种吸收了,也省得我去劝她了。”
可他不想这样。
凌奚想,自己大概真是个不合格的神明。
大祭司总让他顾全大局,他却总是满肚子私心。
“总之,其中利弊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我能问个问题吗?”余清欢贸然打断他,“你自己呢?你希望和你一起轮回的人是我吗?”
天灵根虽然少见,但也完全不是没有,若是他们愿意找肯定也能找到。
“那是当然。”凌奚毫不犹豫地答,“我才不要把我的种给别人!”
“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总而言之。”他直勾勾地盯着余清欢看,“那个人只能是你。”
他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同时别开眼。
半晌,少女在捂住,轻轻地说了一声:“……把火种给我吧。”
凌奚猛然看向她。
“使命什么的,我在进入神殿的那一天不就被告知了么?而且你说的那些大祭司也头告诉过我。”
更重要的是!
修士无转生,若是她拒绝烛龙之力,那她往后就是死了,她不会在云丹门被师尊捡到,也不会在被萧淮杀死后重生,更重要的是,也不会遇见师兄。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纠结这个的。”她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若是当真畏惧这些,我就不是余清欢了。我现在站在这里,不也是接受了烛龙之力的结果吗?”
她伸手接过火种,将它捧至心口处。
火种一寸一寸地融入她的体内,直至消失不见。而在火种彻底与她的灵根合二为一的一刹那,余清欢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几乎压得她快要跪倒在地。
但很快那股威压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肉眼可见地在衰退的体力。
“清欢!”
凌奚匆忙接住她,将她搂在怀里,本想给她输些灵力,才开始念咒便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把火种给她了。
“我没事,只是吓了一大跳。”余清欢扶着他的手臂缓缓起身,“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下子变得脆弱了有点不习惯。”
其实她之前在云丹门的时候就是这样,只不过现在当圣女强悍太久了,一时间回到弱鸡状态有些别扭而已。
“我稍微坐一下就行。”
她推开凌奚的手,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调息。
一刻钟后,少女缓缓睁开眼,却见凌奚靠着铁链一动不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想也不想地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和你师兄的事。”
“什,什么!”余清欢心中警铃大作,莫名想起方才在桃花树下那家伙的诡异态度,心说他该不会还在吃醋吧。
但是她不是已经解决误会了吗?怎么还吃。
“我知道你说的‘师兄’就是涅槃后的我。”凌奚低头掰衣角,瞥瞥嘴道,“可我还是有些在意,因为你在书上写的那些我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见过,我……”
他想知道的有很多。
他想知道为什么她方才会在桃花树下发呆,为什么从不让他沾酒,为何总会抱怨神殿的厨子不如某个人。
明明他是强悍的神明,却在面对她时尤其手足无措。
“我很在意你和他的事。”少年在她面前站定,垂眸与她对视,“所以能不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呢?”
余清欢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出来太久了,只怕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没关系!”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勾住她的手指,就这样笑起来。
“你大可以百年后再告诉我,反正我们到时候还会再见的不是么。先说好,你可不许食言。”
两根小拇指轻轻一勾,便是立下了一个长达百年的约定。
他想,指不定他会在两百年后的某日在一个名为元灵境的地方听她细细将他们的过往全部盘一遍,然后再去下方给她评论一条:
“道友写的好感人哦,打赏五百灵石。”
第107章 百年约(十八)
“你说什么, 我娘不在?”余清欢将从路上顺道买来的灵果放在桌子上,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忍不住问,“我爹也不在?”
偌大的房间中只有她和母亲的亲传弟子两个人, 让她有些局促。
余夫人膝下有两个亲传,这是刚入门不久的那一个,论辈分他该称余清欢一声师姐, 只是他年纪比她长许多,每次师姐师姐的叫总让她有种想笑的冲动。
刘师弟点点头, 没有隐瞒:“对, 师尊他们出去了,不过孟夫人待会儿会过来, 您可以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少女目送他离开,随后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 翻看起桌上的两本书。
果然是与炼丹有关的。不过也是,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整个九州大陆排的上号的丹修, 若不是她小小年纪就成为圣女,这会儿只怕是也已经继承母亲的衣钵了吧。
“怪不得师尊让我修丹道呢。”她随意摆弄桌上的茶具,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几声轻响,一回头才发现有人正在看自己。
见是孟家的人,余清欢眉头忍不住皱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人她是认识的, 便是姨母特意从宁天州带来的医修, 据说也算是她的弟子。
柳半烟因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灵根受损无法修行, 导致她姐姐已经勘破大乘她还停留在筑基,好在医道并不如何看灵力,再加上她又勤奋, 不过短短百年就已名声大振。
虽然仍比不上余夫人。
见她话中带刺,那医修倒也不生气, 只是在她面前坐下,笑着拉过她的手,想去探她的脉搏。
“我听说余大小姐出关了,想着好久没有给你诊疗身体,便想来看一看你。”
她恭恭敬敬地对余清欢一行礼,随后对她伸出手:“这也是我师父和掌门夫人的要求。”
拿她娘来压她?余清欢挑眉,显然并不接受她的说法。
那医修见状也没生气,只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大小姐还是治一治比较好,你身上的灵力紊乱,早晚会出事。”
“哦?那现在是中午。”她叉腰倚靠在柱子上,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再说了,怎么不让姨母来帮我诊疗,上次不也是她来的吗?”
余清欢本就是随口一问,哪知却看到那医修脸上出现了一些慌乱。
她没错过她的表情,忙叫住医修:“慢着,可是我姨母出了什么事?”
医修支支吾吾并不想说。
余清欢不动声色地降下一层威压,厉声道:“说!”
为表诚心,柳半烟从宁天州带来的人修为都没有超过金丹,余清欢只需要稍微释放一下独属于元婴修士的灵力场就足以让她呼吸困难。
更别说她现在腹中还有烛龙火种。
医修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掌门和夫人去魔域不久之后便失去了消息,一直到昨天都没个信儿,我师尊担心,所以也跟着去了魔域。”
“什么?”
爹娘竟出了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
“他们去魔域做什么。”余清欢一咬下唇,心里慌得不像话。
她只恨自己是涅槃不是重生,没有两百年前的记忆,若不然她定会及时去阻止爹娘前往魔域。
医修摇摇头:“我也不知,那日他们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便急匆匆出发了,连个信儿也没留下。不过这件事也只有几位长老知道,您不清楚也正常。”
竟是如此。
不过应当没什么大事,她记得很清楚,两百年前清风谷的灭门主使是血云寺,虽说后续仙盟一直努力将锅往魔修身上甩,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血云寺上下几千人没有一个出身魔域。
她现在可不能乱,若是乱了,指不定就中了姨母的算计。
余清欢捏紧拳头,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便出去吧。”
医修拱拱手转身离开,却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被她叫住。
“没什么事。”余清欢对她眨眨眼,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若是有爹娘的消息还请告诉我。”
“这是自然。”
待医修离开之后,余清欢才将自己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收起,仔细回忆从她身上嗅到的气味。
她当过那么多年丹修,对草药的味道也很敏感,柳半烟身上那股苦甘草味每次都熏得她脑壳痛,想忘记都忘不掉。
果然,医修身上没有姨母的味道。
“赌一把。”
***
一不做二不休,当天夜里她便潜入了柳半烟暂住的客房。果不其然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往里走。
桌面上很是干净,只有几本医书,毛笔上的墨已然干枯,就准随意地搭在笔架上。看起来柳半烟走得也很匆忙,甚至连字还没写完就匆匆走掉了。
她绕过来到书桌正面,若有所思地拿起桌面上那支毛笔。
“我记得……姨母的机关应该是这样设置的。”
毛笔在她掌心扭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响,竟从其中掉出两张纸条来。
成了!
果然之前日日跟在柳半烟身边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她就算是个神仙也会累,自然也不会在所有时候都能防着余清欢。
只不过她看着桌面上的纸条几眼,并未真地去动,而是抬手将它复原回原样。随后一闪身跳到房梁之后,再在自己身上降下一个隐身术法。
可恶,本来是打算帅气地跳到房梁上的,都怪该死的烛龙之力害她体能变差了!
片刻后,一名身着白衣的侍女匆匆走进来,目光在桌上轻扫一下后又抬头看向房梁。
看完房梁后她又去看桌面上的毛笔,确信并没有被移动后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藏在柱子后面的余清欢的心提到嗓子眼。
还好还好,她只检查了一遍后便离开了房间。余清欢生怕有诈不敢走,生生熬到子时灵力耗尽才往回走。
她原本打算回到自己在清风谷的房间暂住一晚,却再踏入院门的前一刻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味道不对。
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就在她的房间里埋伏着。
几乎没有犹豫,她二话不说就往神殿里走去。全凭着高超的敏锐力躲避柳半烟的人,还好还好,一路上有惊无险,一直走到房前都没被发现。
“看来还真是陷阱啊……”也不知道柳半烟是什么时候看出她有问题的,竟然想用这种方法将她引君入瓮。
但不得不说极为有效,若不是因为她体内的烛龙之力大大加强了她的嗅觉,和她当丹修时的知识,她肯定会被血云寺的人给逮住。
“圣女大人,您在这儿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呼唤将她吓了一大跳,回头才发现是竺怜。
“没事,我就随便走走。”她耸耸肩,满不在意地就要往自己房间方向去,可刚抬腿又把脚步缩回来。
不行,若是神殿里也有血云寺的人怎么办,还是太过冒险。
于是她转身看向竺怜,笑道:“竺怜姐姐,我听说你最近抱了只西域来的灵鸟,只有在夜间出没,我可否去看一看?”
虽说时间有些晚,但对于修真之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听她这么一说竺怜也乐意至极,当下便给她引路。
感受到气味的消失,余清欢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跟在竺怜身后,以极快地速度纸条的内容从识海之中调出来,仔细阅读。
就在方才她将毛笔机关解开的瞬间,她便已经将纸条上的信息都“藏”进了识海里。这一招也是大祭司最近教她的,虽然极耗灵力,但非常好用。
她现在仍平安无事便说明了这点。
“这边是姐姐的灵鸟么?真好看。”
小小的青鸟在笼中叽叽喳喳,余清欢看得欢喜,便上去逗了逗。一低头,她才发现竺怜枕边放着一根纯金色的步摇,藏得那叫一个小心,若不是青鸟一直对它叫她都没发现。
只不过瞧着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她不动声色地将步摇藏入袖中,同时变出另一根一模一样的放在上面。待做完这一切就看见竺怜端着一些茶点从外面走进来,笑意盈盈地对她道:
“圣女喜欢么?”
“啊,还可以的。”
“竺怜姐姐,您这鸟是上哪儿弄来的。”她印象中竺怜似乎并没有养灵宠的习惯啊。
“这个啊。”竺怜挠挠脸,耳朵泛起明显的红意,“圣女大人莫要笑话我,这是一个师弟送给我的。”
“师弟?”
说是师弟,但是看她这副羞答答的表情,只怕是写做师弟读作情郎吧。
她面上笑嘻嘻地逗着鸟儿,同时在脑子里匆匆阅读纸条上的内容。
她是没想到这机关中还藏着机关,纸条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其中还暗藏玄机,好在在孟家那段时间也不是白待地,虽说一边逗鸟一边解谜有些累,但还是给解开了。
上方只有八个大字。
“即刻动手抢夺火种。”
动手?
她正要继续检查,突然喉头一甜,胸前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
余清欢缓缓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把从背后刺穿自己胸膛的剑,以及持剑的人。
“圣女大人,这么多年了您居然都没怀疑过我,属下真的很荣幸呢。”竺怜慢条斯理地擦去溅落在脸上的血,目光看向她的小腹处,“首领果然料事如神,神尊果然会把秘宝赠送给你。”
“你……什么意思……”
余清欢疼地几乎说不出话,竺怜在剑上淬了专门控制她的法阵,害她完全使不出灵力。
血云寺一直在寻找的烛龙秘宝竟就是烛龙之力,何其荒谬!
“字面意思。”竺怜耸耸肩,“其实首领一开始只是想引出烛龙体内的心魔,但是没想到他会为了不让心魔伤害你而选择把火种送给你,不过这倒也方便了我们。”
相比起神明,余清欢则好解决得多。
“你爹娘现在应当在忙着和我们首领缠斗吧,只可惜啊,他们机关算尽都不会想到,血云寺的何止那几个从宁天州来的医修啊,早在几十年前这里便已经被我们渗透了。”
她笑得轻松自在,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被夺舍过痕迹,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发自内心。这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背叛,毕竟她效忠的主子从来都不是自己。
“别着急,我这就将火种取走——额!”
正当竺怜打算掏出法器之时,在这眨眼的一刹那,以余清欢为中心的灵力迅速凝聚膨胀,而她连遗言都来不及说便在爆炸声中与房间一起化为了灰烬。
烟雾散去,终于露出了废墟中央的少女。
她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身上都是血,双眸紧闭,生死不明。
第108章 百年约(十九)
余清欢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的场景不断变化扭曲, 她像坐在小船上一般摇摇晃晃地摇摆着,终于,船撞在岸边石头上, 而她也在一片迷茫中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
她疑惑地站起来, 朝着浓雾走去。
“这里是哪里?”她跳下船,刚要朝前走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余清欢疑惑将其捡起来, 才发现是个拨浪鼓。
小小的鼓在她掌心咚咚作响,在第三声敲响时, 她的面前也浮现出画面。
一个才刚满周岁的小女娃被爹娘放在桌子上,她周围摆得满满当当的, 什么都有,她却毫不犹豫地抓起了那只距离自己最近的拨浪鼓。
“这是谁放在这儿的, 老余,你还不快拿走!”美妇人一边训斥身边的夫君,一边低头哄紧紧抱着拨浪鼓不放的女儿,“乖啊,快放手。”
她好说好歹地将哄着女儿手里的东西取下来, 随后重新将她抱在桌子上。
小女娃不解, 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向娘亲。
余掌门推推女儿的后背, 鼓励道,“喜欢什么就去拿什么。”
夫妇二人皆盯着小女娃不放,期待着她能拿起什么法器, 余掌门甚至还将自己的本命佩剑往前推了一些,就期待女儿未来能接收自己的衣钵, 没想到她竟嘴一扁,哇地一声哭起来。
他们吓坏了,又是哄又是抱的,没想到女儿哭的更加大声,她还不住地挥舞着自己小短手,毫不留情地打翻地面上的所有东西。
而就在她触及碧玉葫芦之时,女孩额间突然亮起一道赤色光芒,磅礴的灵气在一瞬间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在场的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皆朝桌上望去。
“这是天灵根!”
“竟是传闻中的火天灵根!看来咱们清风谷有救了!”
小女娃不知什么天灵根不天灵根的,也不知为何他们要这样大呼小叫,她只是懵懵懂懂地抱着怀中葫芦,对爹娘眨巴眨眼。
美妇人将她抱起,笑着擦去眼角的泪,转身面向台阶下齐刷刷跪成一片的弟子们。低头对女儿轻声道:
“清欢,这碧玉葫芦是娘的本命法器,待你长大后娘就送给你,你可要好好地用它啊。”
面前烟雾散去,余清欢恍惚地后退两步,又抓起脚边的另一个物件——小狗木雕。
浓雾再次汇聚散开,她看到方才的小婴儿已经成长为总角年华的小女孩。
她还没有一张椅子高,却已经展现出了极为不俗的实力。五岁进入神殿成为圣女,六岁拜入大祭司门下,就连神明烛龙也只能乖乖被她欺负。
后来发生的也和她经历过的那般,小龙黏她黏得恨不得与她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藏在神殿中的刺客们一直没有机会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画面中的余清欢是个实打实的孩子,她不喜欢端庄,也坐不住,每次师尊遣她去抄经她都会想方设法逃掉,或是威逼利诱那只蠢龙帮她抄。
这世上敢这样对神明大逆不道的,估计也只有她一个了。
不过他们的关系依旧好。
苍凉而孤独的烛龙神殿中,年幼的余清欢坐在神像上,将碧绿色的火焰扔得到处都是,一边扔还要笑嘻嘻地往凌奚怀里扑。
“唉!本尊厉不厉害!”她笑着对他伸出手,“你该给我一些奖励吧。”
“嗯!”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小郎君红着脸挠挠头,将手中的小狗木雕小心翼翼放到她手中。“小清欢,你会一直对我好么?”
小姑娘将下巴一扬:“看你表现。”
浓雾在孩提们脆生生的笑声中散开,掌心的小狗木雕也不知所踪。
余清欢拨开雾气继续往前走,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放着两枚红玉耳环,与一枚耳钉。她想也没想地便伸手去碰,果不其然,在她想要将手收回来的瞬间,面前的场景瞬间出现变化。
与前两次的温馨画面不同,这次要血腥许多,天空是红色的,地面也同样是红的。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不同,不仅是山门前,就连石阶上,神殿前,也都是清风谷弟子们的尸体。
少女独身一人站在神殿祭坛前,她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用力握紧手中长剑。
其实她并不擅长剑,甚至可以说不会用,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仍手握长剑只不过因为那把剑是某个蠢货给她的。
“神明已经堕落了是么?”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余清欢用力捂住心口,咳出两口血,“在阵法大成之前,我不会让开一步。”
“不会让开一步?”
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柳半烟咯咯地笑起来,而后又看向她:“清欢,你和你那娘亲还真是像呢,永远都是这般天真而倔强,就算是死到临头也是如此。”
余清欢没说话,毕竟此时此刻她体内的灵力已经趋近亏空,能站在这里同柳半烟叫板全靠意志撑着。
可她绝不能退,至少现在不能。
挡在祭坛前的阵法一点点变淡,柳半烟眼眸微眯,对下人们招招手。
很快,便有人提着一个布包恭恭敬敬的来到她面前。女人接过布包,垂眸看向余清欢。
“你若是现在让开,乖乖告诉我烛龙秘宝到底在哪里,我兴许会给你留个全尸。”
她将布包扔在地上,里头咕噜咕噜地滚出两颗人头。
余清欢强忍着不低头去看他们,仍然机械地重复着方才的话,可拳头却已经攥紧,指甲深深陷进血肉里,
“从来没有什么烛龙秘宝。”
“撒谎。”柳半烟并不满意她的这个回答,又对手下招招手,往地上扔下几个人头。
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滚落到她脚边,翻着泛白的眼皮从下往上地看着她。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拉着她和她一起说话,约好了等堕神封印之后再一起去的玩的。
来不及了。
“还是说……”她缓步走到余清欢面前,与她对视,“你想看看别人的尸体?”
她在余清欢耳边轻笑着,偏偏面上又温和无比,像是那个会在新年时笑着摸头说清欢你又长高了的长辈
“比如我那姐姐和姐夫的?”
余清欢的肩膀忍不住颤了一下。
柳半烟冷哼一声,正要动手,就听到身旁的属下上前对她拱拱手,对她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萧淮那蠢货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那老头逃了!”
“看来师尊已经成功。”少女扶着剑直起身子,擦掉脸上的血,“那我差不多也得开始行动了。”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阵法便猛地发出一阵刺眼的亮光,刺得他们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待亮光消失后余清欢也不知所踪,方才她站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木偶人。
“是幻血傀儡术!这小娘们竟然摆了我们一道!你们这么多人居然都没有一个看清她在底下偷偷布阵吗!”
幻血傀儡术吗……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大乘期的法术吧,余清欢这元婴期的居然会!
该死的天灵根,该死的天赋。
柳半烟抬抬手安抚住暴怒的属下,咬牙切齿地命令道:“一半的人继续在神殿里寻找秘宝,剩下的人给我去把余清欢找出来,掘地三尺都要找!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我就不信她能跑到天涯海角去!”
浓雾中的到此为止。
画面外的余清欢皱起眉,捏紧手中的红玉耳环。
看到现在她也大概明白了,这里是她的识海,而方才看到的那些都是属于她的记忆。
至于她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余清欢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真是想不到啊,竺怜居然会背叛她。
也没想到她会在受到重创的情况下进入自己的识海中,还顺带解锁了涅槃前的记忆。
“所以说我在濒死之际激发了烛龙之力?”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那我该怎么醒来呢,总不能一直在识海里看录像吧?”
正当她细细思索之时,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她抬起头,看向浓雾中的阴暗潮湿的祭坛。
伤痕累累的少女被手持一把长剑——但事实上她并不擅长用剑,不过是路边有什么就捡什么,或是敌人用什么她就用什么。
她是一路杀上来的。
血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流下,滚落在剑尖。
“你到底想做什么,居然特意把我引到北鹤峰来。”她一刀斩断挡在自己面前的石块,“而且你这家伙不是早就和血云寺的人混在一起了吗,现在还在装什么!”
“话说的真难听呢。”
斜上方的阴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轻笑。
罪魁祸首半张脸藏在阴影中,隔着无数暗影对余清欢一打响指。
“你当真舍得要与我为敌?”
余清欢哼一声,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金色眼眸。
“当然舍不得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她猛抽出剑斩断又一只向她袭来的暗影,“我是圣女,你是堕神,我们的立场天生就不同。封印你是我的使命!”
凌奚笑而不语,勾勾手指,又有无数暗影从地上窜出向他袭来。
敌人一涌上来,余清欢应接不暇,剑废了一把又一把,最后只好拿起拳头战斗。
可随着她越靠近北鹤峰,她的胳膊也越来越重,最后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好在阻挠她的暗影已在方才被她全部制服,如今还站着的除却祭坛上那个笑得一脸欠揍的家伙之外,就只剩下累得半死不活的余清欢了。
“你,你给我下来!”她累得几乎动弹不得,有气无力地冲着面前的石雕上的暗影处骂,“有种你下来打啊,躲在上面算什么本事!”
北鹤峰抑制烛龙之力,偏偏她体内又有火种,再加上方才一路斩杀暗影,她此时此刻已经力气全无,只能半靠墙上在平息混乱的呼吸。
一只玉葫芦咕嘟咕嘟滚到她脚边,她低头一看,这正是她不久前在混战中遗失的碧玉葫芦。
她捡起来一看,里面沉甸甸的,里面竟有不少丹药。
“做什么,可怜我?”余清欢也没客气,随意倒出几枚补气丹就往口中塞,“我告诉你啊,千万别想着我会同情你,我可不会手软。”
血云寺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攻来,外面的阵法撑不了太久,留给她与堕神对峙的时间并不多。
余清欢本以为凌奚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下来同她动手,毕竟他俩的立场摆在这里,他动手也无可厚非。
可他没动。
他只是端坐在神像顶上一动不动,金色的眼眸沉默地注视着她。
“余清欢。”他垂下眸子,声音很轻,“是不是你有多喜欢他,就有多恨我。”
“少在我面前提他!”
余清欢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随意捡起一把剑:“等我把你封印了,我师兄自然会回来。”
石阶上血流成河,以至于她每走一步,脚下都会踏出一朵血花。
她忽视周围浓郁得可以供几百个邪修吃好几年的魔气,缓步走到凌奚跟前。
他们二人一人坐在上方,一人站在神像下首,隔着浓雾遥遥对视。
“我们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余清欢从鞘中抽出长剑直指向他,“少废话,给我拔剑,你这小——”
“那我就如你所愿。”
卡在喉咙里的脏话却在他扑下来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脸上,将少女的青色襦裙尽数染红,她怔怔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个主动寻死的人。
长剑将他的胸腔贯穿,而就在捅入的刹那,她似乎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斩断了什么。
是纤长的,是绵密的,紧紧地缠在剑身之上,而且在斩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竟然也开始抽痛。
“这……这是……”
“那是我的情丝。”凌奚抬起头,虚弱地将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心魔因情而生,只要我仍喜欢你,那么就算是涅槃一万次你也无法将我斩草除根。”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神力将情丝斩断。
这样即便是涅槃后也不会恢复,可以在极大程度上避免心魔再次出现。
从前的祭司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让神明心甘情愿地将神力送予她,主动死在她手里。
“能让神明和堕神都喜欢你,小清欢,还真是了不得呢。”他抬手半开玩笑地捏捏她的脸,惋惜道,“只可惜你不喜欢我。”
“别说笑了!”
余清欢的手颤得厉害,几乎快要拿不稳手中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嗓音同样哽咽不已。
“我何止是不喜欢你啊,我讨厌你讨厌的要命!”
少年轻轻勾起唇角,并没有反驳她,
“来吧,封印我吧。”他上前两步毫不在意地将她抱紧,任由利剑捅得更深,“圣女大人不会忘记封印之术了吧,要我帮你回忆吗?”
余清欢张张口正欲回话,便觉得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不好!血云寺的人已经寻到了这里!虽然外面有阵法撑着,但攻进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同时攥紧了手中滚烫的红玉耳环。
“凌奚,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少年不禁侧目:“太乙历二七六年,三月十四。”
“好,那你记住这天。”她调动身上的灵力,开始念起封印咒语。掌心红玉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渐渐变亮,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其中,而那股力量还在不断向外扩张,直至将整个北鹤峰全部包围,将所有敌人镇压在原地。
那是烛龙之力,是可以轻易摧毁一切的神力。
它强大得无可比拟,任何力量都无法与之抗衡,若是凡人想要完完全全驱动将它释放,必定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比如生命。
在灵力引爆的那一瞬,她抬起头,替他戴上耳环。
“百年以后,记得来找我。”
***
浓雾全部散去,余清欢在一片迷蒙中睁开眼。
她揉揉酸胀的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哭成了泪人。
“醒了?”
她本以为自己还在识海中,没想到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大祭司,你,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久鹤真人直接给她一个爆栗,“你做梦做傻了?为师专程从外面赶回来可不是听你骂我的。”
“我……”
她恍恍惚惚地直起身子,一低头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那身嫁衣,而她方才靠着的也是那张被她吐槽画得丑的壁画。
这里是两百年后的烛龙神殿,所以她回来了?!
莫非是竺怜那一剑让烛龙之力爆发,不仅让她解锁所有记忆,还让她因祸得福地地回到了原本的时空?
久鹤真人见她这样,了然道:“看你这样,是都想起来了?”
“对。”余清欢突然对着久鹤真人一跪,重重磕下几个响头,“这些年,多谢师尊拂照。”
她全想起来了。
包括在她与血云寺的人同归于尽后大祭司如何替他们善后,仙盟如何处理了血云寺的那些人,以及如何在两百年后找到重生成小婴儿的余清欢与凌奚,将他们好好安置在身边。
为了不让心魔重现,他甚至特意在北鹤峰建起云丹门,并改名久鹤真人,硬生生地将余清欢他们藏在了萧淮的眼皮底下。期间萧淮和柳半烟虽派人试探过无数次,但都无疾而终。
耳边的轰鸣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昂头看向远方,透过重重结界看到了血云寺的那些人。
她就知道柳半烟不会就此放弃。
“弟子还有一件事想求师尊。”余清欢收回目光,又对久鹤真人磕下两个响头,“虽然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任性,但可否请师尊替弟子撑上一刻钟?”
“你要去找你师兄?”久鹤真人将试图闯入阵法的两人击飞,冷笑一声,“你既已想起一切,那应当也明白现在并不适合见他。”
“我知道。”余清欢将头上歪斜的凤冠扶稳,对他咧嘴一笑,“所以还请拜托师尊了!”
“也罢也罢。”久鹤真人无奈摇摇头,对着楼上遥遥一指,“他应当就在那边。不过你可否告诉师尊,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她转过头对久鹤真人笑笑,眉眼弯弯,脚步带着释然般的轻快。
“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