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不会跳舞。”施云琳小声说。她略偏过头,视线越过亓山狼的肩,往外望去。
一门之隔,外面有正散席的朝臣经过时络绎的脚步声。
亓山狼握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迫她看他——她今天总是看别人,不肯多看看他。
亓山狼就这样近距离盯着施云琳瞧,瞧着瞧着越瞧越好看越瞧越心痒,他俯身低头欲吻上去。施云琳急急忙忙抬手,纤指抵在亓山狼的唇前,蹙眉看他:“不许用你刚吃过生肉的嘴来碰我!”
施云琳趁着亓山狼微愣时,弯腰从他胳膊下逃开。恰逢外面没什么响动,她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亓山狼皱皱眉,用指腹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闷声跟出去。
沈晨恰巧在不远处看见施云琳和亓山狼一前一后从一间雅室里出去,他目光复杂地盯着亓山狼的背影,他怎么想也想象不到这样的人怎么会温柔小意地对待自己的妻子呢?
可是施云琳话说得明白,他的担忧就显得多余了。再说了,如今湘国都知道亓山狼要带施云琳回贺国,没有贺国人会阻止这件事。他黯然转身离宫,穿过花园的宝葫芦门后,看见了立在梧桐树下的施砚年。
施砚年也看见了他。
沈晨迟疑了一下,迎上去:“砚年,你可是在等我?”
“我知道你去找云琳了。”
沈晨微怔,继而苦笑,颇为感慨地说:“原先就知道你把她看得像眼珠子似的。纵我有意,念在咱们的交情,我也只能把心意都藏起来。后来经过战乱,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才明白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不该那么多顾虑,后悔不曾去争一争。”
沈晨忽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我没有去争就一定争得过的意思,只是觉得连争取都没有过,实在是憾事。”
施砚年一手负于身后,微眯了眼看满园怒放的姹紫嫣红。他说:“我没有阻过你追求她,我不曾阻挠过任何人追求她。只要她喜欢,只要是她的选择。”
沈晨赶忙说:“我可没那个意思,是怪自己顾虑太多。”
沈晨再仔细去看施砚年的神色,斟酌了用词,才问:“砚年,你真的放下了吗?”
施砚年没接话。他弯腰,拾起被风吹折的一支芍药,小心放回花盆里,回到它的家。
“走吧。”施砚年与沈晨结伴出宫,去宫外常去的茶肆喝茶。
人生就这么长,不是所有岔口都要逼自己做选择。有些事无关对错,随心罢了。
第二天,贺国一行启程离湘。
一大清早,付文丹赶到东宫重新给施云琳查看了一遍带的东西,为她添了个更舒服的软枕让她坐车的时候更舒服些。
“柳嬷嬷昨晚熬了个大夜,给你做了这些点心拿着路上吃。”
柳嬷嬷在一旁接话:“皇后娘娘也一直在厨房忙着呢。这些点心可都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我一定都吃完!”
“又给你补做了两身衣裳,这样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全了。对了,还给你准备了些书,路上无聊的时候翻看打发时间。()”付文丹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如今最后一个小女儿也要远行了。
施云琳脸上挂着微笑,可眼底还是有点犯湿。虽说以后想回来就可以回来,可是毕竟路途遥遥,不似如今能日日见了。
付文丹瞧出来了,宽慰:这做父母的,并不是要把孩子拘在身边,只是盼着子女过得好,担心离得远了照顾不到。可是云琳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琅玉也对你很好。母亲没什么不放心的。?()”
“阿姐,这个给你!”施璟递来一个小盒子,里面都是他雕的解闷的小玩意儿。
施彦同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眼看着就要出发,他才开口“云琳,不管什么时候如果想回家了,立刻来信,父亲亲自去接你。”
施彦同话说得委婉,他说的“回家”却并非普通的回家。他的意思是说若有一天施云琳想离开贺国,随时都可以回来。虽国力微弱,可若女儿真的想回来,就算拼个玉石俱焚,他也要接女儿回来。
施云琳听懂了,她微笑着说好,又说:“哪用父亲去接呢?琅玉会送我回来的。”
施彦同也听懂了女儿的话,他微笑着没接话。
宫人们将最后的东西搬出去,时辰差不多了,施云琳也在父亲和母亲的陪伴下往外走。
亓山狼立在车队旁等候,瞧见了施云琳的身影,他的目光习惯性凝在她身上,不再移开。
施云琳将要登车前,施砚年姗姗来迟。
“带上这把琴吧,路上无聊了也能抚琴弄调打发时间。”施砚年看了亓山狼一眼,补一个称呼:“妹妹。”
施云琳伸手去接,看见施砚年用纱布缠着的食指。她再望一眼手里的琴,了然这把琴是哥哥亲手做的。
施云琳不戳破,微笑着说:“哥哥,以后我会好好练琴,把以前荒废的琴技再多磨练磨练,不能辜负了好琴。”
施砚年眉眼温和,轻轻颔首。
和家人告别时,施云琳一直微笑着,可当真坐进马车里启程离去,她探头向后遥望,望着家人们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终于浮现了舍不得的酸楚难过。
亓山狼看出她心里有些不好受,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便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想要给她。
递给施云琳之前,亓山狼想起施云琳的宫婢端给她的水果都是切成了小块。
他在一堆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把小刀来切苹果。一刀下去,没有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象中的一分为二,反而切成了一大一小。
亓山狼皱眉,他怎么可以刀工不好?
他盯着圆圆的苹果,把它想象成人头,再手起刀落,唰唰唰,每一刀都能切得稳准狠,不大一会儿功夫,一颗完整的苹果,变成了大小尺量般完全一样的小方块。
施云琳早就回过头,有些惊奇地瞧着他。他这人,居然还知道水果可以切成小块再吃了。
亓山狼将切好
()的一碟苹果块递给施云琳。施云琳接过来,捏着银签扎起一块块来吃。
“还要吃什么?()”亓山狼拎起一串葡萄,又去拿刀。
施云琳愣了一下,才说:这个不能切!⒓()”
亓山狼没听,将手中的刀刃对着一串熟透了的葡萄切下去。葡萄切开了,浓汁也溅出来,在亓山狼的脸上落下几点紫痕。
施云琳看着亓山狼脸上星星点点的葡萄汁,笑着说:“都说了这个不能切啦!”
亓山狼当然知道葡萄不能切。就算要切,他也可以避开这些溅到脸上的汁水。
他转过脸,看着施云琳脸上的笑。
葡萄能不能切不重要,她笑了就行。
四目相对,施云琳后知后觉亓山狼在故意逗她笑。她抿了下唇,脸上的笑容散尽之后,又柔柔弯唇展颜。
她用桌上的清水打湿了丝帕,挪坐到亓山狼身边,小心翼翼将他脸上的葡萄汁擦去。
“谢谢啦。”施云琳并不吝啬夸奖。
亓山狼直接说:“用嘴谢,说不如亲。”
施云琳赶忙捂住他的嘴,凑近了他,嗔圆了眼眸瞪他。他们正在马车里,马车两旁跟着军队呢!谁知道外面有没有听见他的浑话?
过了一会儿,施云琳才放开亓山狼,她挪了挪身,靠在窗口,推开拉窗,往外望去,看着倒退的故土风光。
亓山狼望着施云琳探首的背影,没将人拉回来,只是将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施云琳目光随意一扫,看见骑在马背上的宿羽摘了一只木芙蓉,小心翼翼地收进香囊里。
宿羽发现了施云琳的目光,他抬头对她笑了笑。
施云琳回之一笑,她缩回头回到车内,对亓山狼说:“我瞧见宿羽含情脉脉地摘花,一定又是给他夫人。我还没见过他夫人,能和宿羽相搭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亓山狼皱眉。他觉得施云琳对宿羽的夸赞实在是太多了些。他说:“一个贪权爱势的女人。”
施云琳不高兴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背后妄议一个女人呢?你了解她很多吗?”
“没见过。”
“既没见过那就是没有很深的了解过,就更不应该这样评价一个人呀。”
她对宿羽不经意间的夸赞,和对他的不赞同和指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亓山狼咬了下牙,闷声:“是宿羽自己说的!”
施云琳惊了。宿羽这样评价他的夫人?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去深入了解别人?”亓山狼气得握住施云琳的下巴,咬牙切齿,“我又不是你,要了解这个了解那个!”
他甚至怒声:“施云琳,你为什么不是一只母狼?”
施云琳嘴一瘪,嗡声:“疼。你欺负人。”
亓山狼瞬间松开了握着她下巴的手。他阴着脸转过头去,不看她。
施云琳并没有被捏疼,她只是假装瘪了嘴,亓山狼就会立刻放开她。她再往亓山狼身边挪了挪,
()紧贴着他坐。她拉过亓山狼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她软声:“好嘛。不去了解别人。那来了解了解我的心。”
她一声又一声的心跳敲在亓山狼的掌心,又敲在他的心尖尖上,震得他心肝也跟着颤动。他感受了片刻她的心跳,然后又揉了一把。
施云琳脸上一红,甩开亓山狼的手,立刻去看拉窗拉好没有。
亓山狼看她这绯了脸颊的模样,倒是一时不知她是故意在勾他,还是撩人不自知。
亓山狼在施云琳扭身关窗的细腰上多看了两眼。
“不是说想骑马?走吧。”亓山狼道。
现在学骑马?施云琳有点意外又有点期待。她想了想,心虚问:“能不能先带我走远些,离车队远一点再教我?”
施云琳要脸,担心自己笨手笨脚让随行的军队看笑话。
“当然会远离人群。”亓山狼眼底有意味不明的笑。
施云琳没有注意到亓山狼的目光,她满颗心都是对学骑马的期待和激动。
车队停了,亓山狼跳下马车,再将施云琳扶下来。亓山狼交代宿羽带着车队按原计划前行,不必故意等他们。
亓山狼挑了一匹不太高的马,抱着施云琳上马,远离车队往前去。
宿羽身边的侍卫疑惑问:“要不要派侍卫跟过去保护?”
宿羽白了他一眼:“想死你就去。”
侍卫一脸懵。不懂,但也不敢追问。
亓山狼带着施云琳纵马,逐渐远离了车队。施云琳眯着眼感受着扑面的夏风。夏风吹来身后亓山狼的话——
“月信今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