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奴良组的宝船也算是久经风霜了, 虽然在降落京都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修修补补之后，又成功地飞上了天空。
按照计划, 奴良陆生指挥宝船用着堪称缓慢的速度向着二条城前进, 一路上毫不遮掩地散发出强大的妖气。
这个时候有制空权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短短几个小时里, 他们就已经制止了好几批羽衣狐麾下的小妖怪们出来作恶。渐渐地羽衣狐势力内部也收到了消息，小妖们远远地看见宝船就望风而逃。
另一边, 天邪鬼淡岛坐在汽车的后座上，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身边的四个咒术师。
之前在奴良陆生那个小子的嘴里, 他的竹马五条枫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奇迹。淡岛虽然没有出过远野，但活过的年月比起奴良陆生来说已经算得上悠久, 也自诩多了些阅历。在她看来, 奴良陆生完全是被爱恋冲昏了头脑的毛头小子, 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厚厚的滤镜的，不怎么可信。
后来真正见到了人，才发现滤镜应该是有的，只是加在了奇怪的地方。
五条枫这个人, 乍一看十分无害。他虽然和身边那个高他两个头的“监护人”长相颇有些神似, 但是他人在看见两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弄混。一个原因是因为五条枫留了长发, 而且五官更柔软一点，看着甚至可能会被误认成女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两人的气场也截然不同, 一个锋锐嚣张, 一个就明显平和温柔许多。
但是被五条枫的“文件地狱”统治过之后, 淡岛可不敢相信什么表象了，这明明就是个隐藏的大魔王啊！甚至自诩爱好美人的淡岛, 现在看见他那张脸都毫无冲动了！
武斗派被迫动脑子的痛，谁懂啊！
所以奴良陆生能和这种大魔王两小无猜, 滤镜入脑……怎么说呢，好像是对于恋爱脑的一些刻板印象，变得更加深刻了……
五条枫好像并没有看出淡岛在内心里偷偷吐槽他，或者是看出来了但是出于礼貌无视了：“淡岛小姐，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协助。”
“啊？什么？”淡岛赶紧回神，戒备地盯着对面的少年，生怕他从哪里又抽出一沓纸页来要她看完并总结。
“听说天邪鬼一体两面，男性形态拥有强大的攻击力，女性形态则是可以安抚一切负面情绪，对吗？”
“啊，是的。”淡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但是我看你们也不怎么需要我吧……”在座的每一个都比她强很多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很需要淡岛小姐的帮助……”
他突然抬起头，冲着前面负责开车的五条健太道：“就在前面停车。”
地面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震动了一下。
五条健太还算镇定，稳住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五个人陆续下车，除了淡岛还在状况外，有点懵逼以外，其他人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五条悟原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夏油杰掰掰手指，召唤出几个咒灵检查状态；家入硝子点了一支烟；五条枫摘下墨镜妥帖地收进衣兜里。
淡岛简直怀疑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错过了几百集剧情，她左右环顾，只有五条枫还算半个认识的人，只好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早有准备的样子？”
五条枫看过来一眼，淡岛明明没上过学，却楞生生从这一眼里解读出了学神对着学渣的那种“这不是很简单的知识吗”的不理解。
“羽衣狐麾下那个名叫土蜘蛛的，喜欢找强者作战，而且性格也随心所欲不会顾忌羽衣狐的命令。所以在之前商定的作战计划里，陆生负责散发妖气吸引视线，把他引过来单独解决。”
虽然不理解，但是五条枫还是好脾气的给淡岛又详细解释了一遍。
淡岛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之前说过的。只不过她自己因为短时间内看了太多东西脑子糊成了一团，一时没想起来。
既然解释了，索性把该说的都一次性说明白。五条枫继续说道：“我想请你帮忙的也是因为这个，土蜘蛛实力很强，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尽量使用出天邪鬼属于‘天女’的畏，辅助我们的战斗。”
淡岛一愣。“可是我的畏还没有强到能让战斗中的大妖怪放弃抵抗的程度，我还以为你会更需要‘鬼神’形态的辅助……”
“没关系，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五条枫指了指自己。“你只要让他的情绪尽量保持平和，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说话的功夫，奴良组的宝船那边已经“轰隆隆”地开打了，五条枫说话的声音不易察觉地一顿，注意力不由得分过去一点，正好就看见奴良陆生和土蜘蛛硬拼了一刀。
这下也顾不上细细解释了，五条枫一把拉起淡岛，跳上身边的鸟形咒灵。形似鹈鹕的咒灵立刻展翅起飞。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先救援要紧。”
“等等到底要怎么打啊还有飞太高啦啊啊啊——”
深山里没见过世面的“乡土”妖怪淡岛第一次乘“机”飞行，就体验到了过山车般的刺激。
但是当鹈鹕咒灵飞到战圈里的时候，淡岛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大妖怪散发出的强大妖气压迫着她，令她寒毛倒竖，战栗不已。
这个时候，身边一只蝠鲼咒灵呼啸而过，上面的两个dk哈哈大笑，态度嚣张：“原来京都的妖怪也是有点看头的嘛！”
“小枫，悟很想去试试，我们就先走了。”
家入硝子坐在他们俩身后，因为飞在高空不好吸烟，嘴里咬了一根棒棒糖，也淡定得冲五条枫挥挥手。
五条枫原本还坐着，现在急得站起来大喊：“喂！留活口！”
拿出武器全神戒备的淡岛：……
拜托，咒术师里怎么都是恋爱脑和笨蛋，还有没有一个靠谱的正常人了！
奴良陆生在和土蜘蛛交手第一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问题：他们的力量有着压倒性的差距。
滑头鬼本来就不是以力量见长的妖怪，土蜘蛛可以说是正好克制他的类型。
不过奴良陆生要是会因为这些原因而怯战的话，那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走上继承三代目的道路了。
正面虽然不敌，但是陆生还可以用“镜花水月”暂且周旋。
土蜘蛛向着奴良陆生的方向挥出一拳，但是那个“奴良陆生”却像是水中的月影一般，手触及到的时候就破碎消失了。
“喂，小子，出来！”土蜘蛛沉浑的声音像是要震破听者的耳膜，他开始有一点不爽了。“你不可能一直躲得过我的拳头！”
虽然交手的时间尚短，但是他已经发现了陆生的“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当攻击的力度足够强，速度又够快的时候，总会有一拳能命中奴良陆生。
又一拳落空之后，土蜘蛛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在原地跳了几下作为热身，准备加快速度解决这个有点意思的对手。
但是等他再度出拳的时候，却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出拳的感觉意外的滞涩，仿佛身体不听使唤了。这种奇怪的不适虽然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但是对于战局的影响是巨大的。
土蜘蛛原本设想中密不透风的拳风一下散乱了，奴良陆生再一次轻易从他的手下逃脱。
“是谁？”土蜘蛛顿时又燃起了新的兴趣，这个有着全新的能力的未知对手让他的战意更上一层楼。
他的视线四处搜寻，试图找到对手的踪迹。但是身边都是些曾经见过的面孔，应该不是那个人。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头顶盘旋着两个飞行的动物形状的咒灵。
“哈。”他咧开嘴巴，即使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也挡不住那兴奋的笑意。
“咒术师……真有意思，这次又变出了什么有意思的能力呢？”
奴良陆生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
他认出了受咒灵操使役使的咒灵，也认出了咒灵上的人。
和作为“最强”声名在外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同，五条枫的信息在咒术师中一直是讳莫如深的存在。
明明进入咒术界也才一年多的时间，咒术师评级却像是坐了火箭一样的飞升。再加上他的特殊背景，见过他正式出手的人又不多，是以对他的实力争议很大。
有人说他是继五条悟之后的下一代最强，有人说他纯靠抱对了大腿，本人其实很弱。
奴良陆生作为被咒术界排斥的妖怪，能得到的信息更是真假难辨。之前他和五条枫又因为束缚没法直接联系，所以努力了一年，也根本没法了解五条枫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对上土蜘蛛这种敌人五条枫有没有优势。
更何况在过去的岁月里，奴良陆生已经习惯了站在五条枫的前面，为他挡去所有伤害。
所以在看见五条枫来到战场中心的时候，即使知道这是作战的一部分，他还是忍不住立刻出手，试图把土蜘蛛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在又一次被土蜘蛛打飞之后，陆生翻身落地，以刀支撑，冲着牛鬼大喊：“牛鬼！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牛鬼叹息了一声。
“少主，即便是现在，你仍然坚定地想要成为奴良组的三代目吗？”
“当然！”奴良陆生身上已经挂了彩，脸颊也不知何时蹭上了灰尘，但是一双眼睛仍然如寒锋上的一抹血痕。
牛鬼在和这样的眼睛对上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百鬼之主是和他的百鬼夜行相辅相成的，首领用绝对的实力带领着妖怪们前进，而信任着首领的百鬼则会反馈给首领巨大的力量。”
虽然被认可了是很好，但是……
陆生简直想要一口血吐出来。
这么关键的时刻，就不要说这些玄而又玄的话了啊！
“……到底要怎么做啊！”陆生艰难地抵挡着土蜘蛛的攻击。“镜花水月”确实可以让敌人抓不住他的踪迹，但是此刻他生怕土蜘蛛把注意力转移到五条枫身上，也不敢全然躲闪，硬生生抗了好几下。
但是他也敏锐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土蜘蛛的拳风虽然看似刚猛依旧，但是正面接了好几招的陆生却能感觉到，相比之前，他的动作里多了一些微妙的滞涩，仿佛被柔软的丝线缠住了肢体。丝线并不直接阻碍他的行动，但是化解了其中的力气。
这个时候，一发红色的巨大冲击波自上而下，击中了土蜘蛛。
白发蓝眼的少年不借助任何外力，悬浮在半空中，笑得肆意。
“小枫，我看这小子要拖不住了，干脆换我来吧！”
土蜘蛛的强大是纯粹的□□强大，他既没有灵活多变的术式，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诡计，完全是一力破十会的打法。
对付这种敌人，要么就同样用绝对的实力对抗，要么就得像蛛丝一样，逐渐把他缠绕起来。
鉴于第一种方法容易一不小心把土蜘蛛杀掉，而这个千年大妖留着还有用，所以今天的作战方针就是先尽量缠住土蜘蛛，消磨他的实力。
这是五条枫第一次指挥大型作战，不仅对手的实力很强，参战人员也又多又杂。现有战力来自于三方势力，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饶是五条枫之前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也在正式开打之后土崩瓦解。
先是牛鬼非要做谜语人，在战场上搞起了三代目考试，导致陆生一边战斗一边还要分心思考，立刻就见了劣势；再是五条悟见猎心喜，要冲上去和土蜘蛛硬刚——
你们这些人还记得这是有计划的作战吗！
牛鬼远在地面上，五条枫暂时接触不到。
同在天上飞的夏油杰接收到了小朋友利剑一样质问的目光。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才看见土蜘蛛也有点激动，于是忘了要拉住五条悟这回事。
他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五条枫如何能不懂，他叹了口气，伸手从背后抽出弓箭来。
现在地上已经乱作一团了。五条悟已经和土蜘蛛打得如火如荼，幸好他还没有完全把作战计划抛到脑后，还记得收着力道。几秒前五条枫就发现他的咒力危险地向着“茈”的方向波动了一下，又及时替换成了“苍”。
偏偏土蜘蛛还在大声质问：“我明明感觉到你很强，为什么不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和我战斗？”
五条悟还有空笑嘻嘻的回答：“不行啊，家里小猫要挠人的。”
五条枫已经懒得和他计较称呼问题，确认了五条悟还有点分寸就转过头去看其他地方。
阴阳师在之前守护封印的时候损失惨重，现在花开院柚罗虽然能召唤式神“破军”，但是她目前还用得不够熟练，发挥出的威力也有限。
因为陆生陷入劣势，妖怪的情形更混乱一点。大妖们尚且还能支持住，小妖怪们则是像被潮汐冲击的鱼群，一个余波扫过就倒下一大片。
在这样混乱无比的情形下，五条枫的心神却格外沉静。他屏息凝神，张弓搭箭——
当凝聚着咒力的箭矢拖着银蓝色的光尾如彗星般划过天空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
在土蜘蛛漫长的生命中，他见过无数的人类强者。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往往会穷尽一生来打磨自己的武艺，最后将技巧纯熟臻至巅峰。
五条枫的这一箭在技艺上自然比不过那些先辈们，但要说逊色，也不尽然。从这一箭中，土蜘蛛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天赋与意气风发的豪情，虽然射术上可能还有瑕疵，但也足以令他嗅到熟悉的味道——正在成长的强者的味道。
地面的战局明明无比混乱，人、妖和咒灵混作一团，但是这一箭却精准的射向了土蜘蛛的右眼。
而令五条枫意外的是，土蜘蛛明明看到了，竟然没有试图躲避，也没做任何阻拦。
转瞬间，箭矢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土蜘蛛的眼睛。
大妖的□□何其强大，即便是退魔刀弥弥切丸都难以造成伤害，这支箭也未能例外，箭尖停留在了眼睛的表面就再难寸进。
但是土蜘蛛却惊异的“咦”了一声。
他伸出手，像捏牙签一样捏住了箭矢，把它拿到眼前试图仔细观察。但是箭矢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缠绕在其上的咒文已经转移到了他的眼睛上，此刻箭矢上只余微弱的咒力残留，而土蜘蛛右眼的视野已经变作一片漆黑。
“有意思，小咒术师！”土蜘蛛抬起头搜寻咒灵上的五条枫的身影，但是一只眼睛失去视觉对他显然产生了很大影响。他摇晃着头，试图用仅剩的左眼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不吝夸奖道：“这是你的能力吗？用得真好！”
五条枫意外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朝着夏油杰打手势，示意他让咒灵停止盘旋，悬停在土蜘蛛的眼前。
两双差距巨大的眼睛对视了。
五条枫的眼神略带疑惑，而土蜘蛛看起来竟然是欣赏的。
五条枫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呢？”
“哈哈哈哈！”土蜘蛛不仅没有立刻出手攻击他，还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仅仅是声浪就几乎又要把体型偏小的妖怪们掀飞出去。
“这么漂亮的一箭，躲开了多可惜！”
五条枫眼睛瞪大，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过来半晌，他才笑了一下，自语般地低声道：“看来我还有得学……”
随即，他举起弓正色道：“接下来我还要出手，你可要小心了！”
这是在最初的规划中重要的一环，夏油杰马上召唤鹈鹕咒灵载着淡岛飞回来。五条枫却是纵身一跃，同时喊道：“陆生！”
奴良陆生一直关注着情况，但看见五条枫毫不犹豫往下跳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接。
五条枫往下跳的时候，鹈鹕咒灵已经配合着降低了飞行高度。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高度可能会伤筋动骨，对于咒术师来说则不然。
他人在半空中已经调整好了姿势，等陆生冲过来伸手欲接，他正好借力撑在陆生的手上，轻巧的翻了个身，就猫似的落地了。
陆生愣了一下，当五条枫向他伸出手要击掌庆贺的时候，才猛然绽开惊喜的笑意：“枫，变得好厉害啊！”
别说奴良陆生了，就是连五条枫自己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一直以来都是陆生站在他的前面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突然转换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太适应。
不过这是在战场上，没有那么多时间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小竹马叙旧。土蜘蛛追击的拳头紧随而至。
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视觉，妖力在体内的运转也时常被五条枫用术式阻断，但是土蜘蛛仍然毫不怯战。他以惊人的适应力迅速调整好了身体的状态，再次投入了战斗之中。
奴良陆生连忙拉着五条枫发动镜花水月，两个人惊险地摔在一块石头后面，勉强躲过了攻击。
情势险峻，土蜘蛛很明显已经逐渐抓住了镜花水月的破绽。若不是五条枫的术式还在奏效，天空中还有一个五条悟在时不时的给他制造麻烦，奴良陆生早就要躲无可躲，被土蜘蛛直接击中了。
因为特地叮嘱了要留下活口的原因，五条悟虽然参与了作战，但是一直打得十分收敛。杀伤力强大的术式一直没有用，靠的是纯粹的体术和无下限护体。
不过这也正好对了五条悟的胃口。自从被伏黑甚尔打败过一次之后，五条悟就开始格外重视体术的提升，可是能在这方面和他一较高下的只有夏油杰，而他们两个又不可能真的打个你死我活。
所以遇到土蜘蛛这样的体术强者，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开了手战斗，可以算是正中下怀。
但是五条枫那一箭明显勾起了土蜘蛛的兴致，他一边应对着五条悟，一边还想着把五条枫找出来。
只能说土蜘蛛确实是个不得了的武痴，只要能畅快淋漓的战斗，他可以不在乎受伤甚至自己可能的死亡。
奴良陆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五条枫朝着身后推去：“枫，你先到后面去……”
“喂！”五条枫反过来抓住奴良陆生的手。“我现在不再是普通人了，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咒术师！”
“咒术师也没有妖怪那么强大的□□！”
“你这是不信任我吗！明明……”五条枫说着说着，突然消音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
奴良陆生显然也意识到了，两个人惊愕地彼此对视，异口同声的重复道：“信任？”
对视了几秒之后，两个人突然同时转头去看土蜘蛛。
陆生握紧了五条枫的手：“枫，你愿意信任我吗？”
五条枫也笑了起来。
“不信任的话当初就不会和你走了。”
“那。”陆生郑重地拔出了退魔刀弥弥切丸，摆出了冲锋的姿态。
“就把你的力量交托给我吧！”
五条枫结出手印，庞大的咒力如同海啸般翻涌而出，又神奇地在奴良陆生身边化作温柔的潮汐，与他的力量融为一体。
奴良陆生则是毫无排斥地接受了来自五条枫的力量，他自身的“畏”因为这样完全托付的信任而骤然暴涨，最终被他全然凝聚在手中的退魔刀弥弥切丸中。
退魔刀发出了欣喜的嗡鸣，它划破空间，势不可挡地向着目标斩击而出！
妖力与咒力明明截然不同，却在此刻水乳交融般缠绕在一起，仿佛它们从来就是一体的。
百鬼之主统领一切的“畏”，包含着滑头鬼本身的力量和他对同伴们的信任，二者合一远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这是百鬼之主统领一切的御业！
虽然之前的过程中有着诸多波折，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奇迹般的各就各位，向着计划中的最后一步努力——
五条枫和奴良陆生合力，斩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一击；
五条悟扣在手中的“茈”终于发射了出去；
夏油杰的咒灵化作绳索，将土蜘蛛牢牢固定在原地；
最后，天邪鬼淡岛倾注全部妖力，美丽的天女幻象冲天而起，如烟如雾般笼罩下来——
而风暴的中心，土蜘蛛面对着这样天罗地网一般的攻势，却压根没有躲闪的意思。
他狂笑着张开手臂，以拥抱的姿态迎接这一切！
在最后一刻，他的内心涌现的不是恐惧也不是怨恨，而是无与伦比的满足。即便他知晓自己延续千年的生命即将要在此刻终结，但是在死亡之前，他见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景，是来自于人妖两族的强者们合力为他送上的安魂曲！
只不过，他可以感受到，这些年轻的强者们还有着巨大的成长空间。
不能见证他们最巅峰的时刻，还是留存着一丝遗憾……
土蜘蛛等啊等，等到身体感受到了所有的攻击；等到自己轰然倒地；等到……
意识还是没有消散。他逐渐意识到不对，试探着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熟悉的一双眼睛，是“六眼”。他的拥有者刚才打出了强大到他都忍不住心惊的一击。
五条悟好奇的观察了他一会儿，还伸手在他身上戳了戳，像是要用手摸了才确信一般。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五条枫的咒力，他和奴良陆生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起来。但是要让他此刻再“翻越”一地的碎石瓦砾走到土蜘蛛那边去，就是个太过困难的任务了。
幸好此时夏油杰操纵咒灵从空中俯冲下来，身后家入硝子跳下来给他刷了一个“大恢复术”。虽然消耗的咒力没法用反转术式补全，但是身体的感觉明显轻松多了。
家入硝子如法炮制，顺手把奴良陆生也治愈了，两个小孩这才摆脱体力见底的窘境。
那边五条悟已经在催了：“小枫，快来看看！封印得相当成功耶！”
“这是大家的功劳。”五条枫还真不是在谦虚。他的术式“无相之缚”虽然没有对被封印的对象做出限制，但是术式特性注定了封印实体比封印无形的能量更难，而且难度是几何倍数的增长。之所以五条枫的武器选定了弓箭，就是因为弓箭能定点攻击的特性，再结合箭矢被改造成了能搭载术式的咒具，五条枫就可以把自己的术式精准作用在一个 “点”上。封印全部的实体很困难，可是如果只封印一部分——比如封印视觉——就把难度降低了许多。
现在能把土蜘蛛这样一个活了千年，肉身强大无比的大妖成功封印，两方面因素缺一不可——
其一，是在大家的合力攻击下，土蜘蛛已经进入了濒死状态；其二，就是淡岛那宛如神来之笔的天女形态了。“天女”可以消除负面情绪，之前多是对着己方使用。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在土蜘蛛最衰弱的时候施加影响，消除他的敌意和警戒心，让他在面对五条枫的封印的时候，心里的抵触也降到了最低。
最后，才达成了这样完美的一次封印。
土蜘蛛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后续搞得懵了。
他明明受到了攻击，也确实受了重伤，但是却没有死去，而是保持在了一个奇特的状态。
这种感觉有点像他之前被京都封印封住时的样子，但是又有很多不同之处。
当初与其说是被花开院秀元封印，不如说是他和花开院秀元达成了交易，他在封印之地睡了一觉。但是现在封印住他的东西比当初牢固得多，他的身体、妖力都被牢牢束缚，丝毫不得妄动。
但在同时，足以让他死去的伤也不再恶化，像是时间在他身上被凝固了。
这出乎意料的神奇封印，让他的探究欲望愈加强盛。
虽然之前他可以坦然的赴死，但是此刻没有既然没有死成，更多的遗憾和好奇就都涌了上来。
今天的这些少年们，日后会成长到何等强大的地步？
一想到自己现在活了下来，还有机会去到未来，去见识他们成长之后的光景。土蜘蛛就觉得心脏中似乎烧起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神火。
刚才心甘情愿的赴死，是真的。
现在更想活着，活着去迎来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也是真得不能再真切的渴望。
就像有魔鬼听到了他的渴望，从地狱里浮现出来一般，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未来还可以和更多的强者交手，体验更多痛快的战斗，对不对？”
……等等，这不是什么魔鬼的呓语，而是真实的人声。
土蜘蛛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色长发，蓝色的“六眼”，背着一把弓——是五条枫。
魔鬼的呓语还在继续。
“如果就停留在这里，未免也太遗憾了。才刚刚见识过新的强者，还没来得及好好切磋一番，如果这个时候死去，岂不是要怀抱永久的遗憾了？”
土蜘蛛只听了这两句，就感觉自己的不甘心都要燃烧起来了。
他干脆地承认了：“是的，我现在不想死了。”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土蜘蛛用熊熊燃烧着野望的眼睛，锁定了五条枫。
五条枫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我们可以慢慢谈……”
土蜘蛛虽然凶名在外，但是他的名声完全是因为他狂热地挑战各路强者而得来的，本性并不凶残，甚至称得上一句豪侠仗义。所以五条枫在刚拿到土蜘蛛的相关情报的时候就盯上了他了。
这年头，活得够长、实力够强、又能好好交流的存在实在是不好找，咒灵虽然有活得长的，但普遍都没有太高的智力，更何况咒灵与人类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人类的话，能活得长的都是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变异。
终于出现了一个土蜘蛛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所以五条枫制定战略的时候简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一个错手珍贵的“参考全书”就没了。
制定计划的时候本以为最有可能失手的是五条悟，生怕他没有控制好“茈”的力度；结果真正到了实战的时候失控的居然是自己和陆生。
五条枫之前只是粗略的学习过一点咒力和妖力互相转化的理论知识，真正使用这还是第一次，因此转化过程中已经损失了很多。结果陆生的新招式增幅力度堪称恐怖，那一刀砍出去的时候五条枫都有点傻眼了，甚至脑海里已经开始设想要是真把土蜘蛛弄死了怎么办……
所幸，土蜘蛛能活千年之久，生命力还是有一点的，居然没有被当场杀死。五条枫大松一口气，赶紧开始诱拐……啊不是，是劝降大业。
虽然活了千年，但土蜘蛛的执念相当单纯。他因为想和强者作战而在名义上投入羽衣狐麾下，实际上也没有真的为羽衣狐效过力。现在另一方出现了更加吸引他的强者，他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五条枫的招揽请求。
——反正，无论他是哪边的，他自己愿意做并且会做的事业只是和强者交手而已，其他的杂活也别想指派到他头上——
一开始，土蜘蛛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等他答应下来，说好了会解开的封印却纹丝不动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土蜘蛛先生，只是普普通通的口头承诺是不可以哦。”五条枫客客气气地解释道：“不管怎么说，被打败之后要投入对手麾下，都是要做些什么证明忠心的吧？”
土蜘蛛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贪心的小鬼，你想要的是武士对于主公的效忠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土蜘蛛并没有生气。相反，他看起来对五条枫更感兴趣了。
“差不多吧。我们需要的不仅是您不再敌对的承诺，还有接下来的助力。”
土蜘蛛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说服我呢？”
“其实我的砝码，一开始就摆上来了嘛。”五条枫摊了摊手。“虽然都是强者，但是彼此之间也有高下之分吧？你是想选择我们这边潜力无限的新生代呢？还是羽衣狐的那个明明已经老朽，还妄想着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阴魂呢？”
说着，他左手五条悟，右手夏油杰，身后还站着一个奴良陆生，像是个尽职尽责的推销员。
“怎么样？我们这边其实还没有使出全力，土蜘蛛先生难道就不好奇吗？”
沉默了片刻之后，土蜘蛛最终还是同意了五条枫的要求。在订立完束缚之后，五条枫才终于解开了对土蜘蛛的封印。
原本时光凝固一般的伤口在解开术式的下一秒就开始喷血，土蜘蛛身上有两处重伤，一处是被退魔刀弥弥切丸砍出的伤口，斜着从头延伸到侧腰；还有一处是五条悟的“茈”贯穿了，位于肩膀和胸膛的交界处。两处伤口都大得吓人，而且无论的弥弥切丸还是术式“茈”，都有一定的阻碍愈合的作用。
这也正是实战过程中最超出五条枫预料的地方：两处重伤加起来足以让土蜘蛛在他解开术式之后的短时间内就死去。
但是怎么说呢——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正是因为五条枫在临行前突然改变计划，带上了拥有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所以此刻由于力量失控造成的严重后果反而有了解决办法。
家入硝子在术式解除之后及时用反转术式控制住了伤势，喷涌的血逐渐止住了。
五条枫也松了一口气。
反转术式毕竟还是属于咒力的范畴，在此之前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对妖怪也能起作用。更何况土蜘蛛是千年大妖，体型又大得夸张，他也怕治疗土蜘蛛会给家入硝子带来太多压力。
幸好这些都没有发生，出血止住了之后，土蜘蛛就自己要求停下了。这位毕生都在追求力量的大妖毫不介意自己的战败，还特地决定要保留伤疤作为纪念的勋章。他用妖力凝出蛛丝来，自己给自己缝好了伤口。
围剿羽衣狐的作战第一阶段顺利落幕，接下来按照计划，他们即将出发去往各个封印地点，打败羽衣狐安插的手下，逐渐缩小她的领地范围，直到最后，彻底挫败这个延续了千年的阴谋。
于是大家各自乘坐交通工具去往下一个封印地。妖怪们叫出宝船，阴阳师们召唤式神，唯独咒术师们最现代化，坐的是加长版豪车。
起飞一段时间之后，奴良组的宝船上发生了小小的骚乱——他们的少主，百鬼夜行的领头人，奴良陆生不见了！
第 24 章
此刻, 奴良陆生到底在哪里呢？
在豪车的后座上，和一众咒术师们大眼瞪小眼。
五条悟其实在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但是还没等他发作, 身后五条枫就用力把他一把推进去, 然后关上车门催促五条健太快开车。
五条悟有“六眼”, 五条健太可没有。他完全没发现不对的启动引擎，才后知后觉车里气氛有点不对。往后视镜一瞄, 顿时魂飞魄散地发现后座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再定睛细看，还是那位奴良组的少主！
要说五条健太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灵魂出走了半秒钟，随后果断的升起挡板, 全当自己是个又聋又瞎什么都不知道的司机。
五条健太及时逃离了修罗场, 可是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五条悟被一把推上来的时候,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刚刚坐定，见状差点还以为五条枫和五条悟吵架了。紧接着就见五条枫飞速上车锁门，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原本空着的位置上空气一阵涟漪般的波动，一个少年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奴良陆生出现在空地上, 向着他们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手里抱着的小胖猫仿佛替他的主人打招呼一般, 百转千回的“喵~”了一声。
气氛顿时陷入险恶的沉默。
良久, 家入硝子抽出一支烟，顾忌着在车里没有点燃, 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下。
夏油杰伸手揉太阳穴：“小枫, 你……”他看着五条枫澄澈无辜, 明显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的眼睛，话说到一半还是转头去看奴良陆生。
“你……你的手下们, 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嗯，我给鸩留了字条, 拜托他转告大家了。”
夏油杰一时沉默，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既视感呢……
留个字条就随随便便出走，这不是五条悟搞过的操作吗？！
正在生闷气的五条悟突然被挚友用“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眼神刀了一下，他短暂的茫然了一会儿，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但是他依旧理直气壮。
“小枫！”
五条悟继续逼视不乖的小朋友，强烈要求一个解释。
五条枫眨眨眼，正要开口，奴良陆生抢在了他的前面。
少年对着车里的人一个大鞠躬：“对不起我不应该不打招呼就上来但是我和枫一年没见了实在很想他！”
一大串说辞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提前打好了腹稿。
台词已经被陆生先说了，五条枫就用水汪汪的眼神看着监护人们，试图得到一些谅解。
两个小少年像是两只被雨水打湿，哼哼唧唧着希望能进入温暖室内的小狗。
这让人还能说什么，五条悟声音巨大的“哼”了一声，起身去对面和夏油杰以及家入硝子坐在一起，空出了五条枫身边的空位。
夏油杰本来还想说教两句，没想到挚友这么快就心软了，失笑地暂且放过了不省心的小朋友们，转而去安慰身边的大朋友了。
家入硝子见状也没再说话，耸耸肩默认了。
奴良陆生大松一口气，坐在五条枫身边，先献宝似的把小胖猫举起来给他看：“枫，你还认得出它吗？”
在他走之前，奴良组并没有养猫，现在能被陆生抱过来还特意给他看的——五条枫惊呼一声：“是那天的那只小猫！”
是他被咒灵袭击，觉醒六眼的那天想救下的小猫！当时他和那个咒灵打得极其惨烈，现场像是被炸弹袭击过一样，他还以为小猫已经被误伤死去了。偶尔也会希望当时它能逃走，哪怕继续做流浪猫也能有一线生机……
唯独没有想过，事实居然比他最过分的妄想还要美好。小猫没有死，还被陆生找到养大了。
他兴奋地接过小猫举在眼前左看右看：“你原来是橘白色的，我那时还以为你是小灰猫！哈哈流浪的时候蹭得太脏了！”
小猫也好奇地凑上去蹭他的脸，好像还记得是这个人最开始救了自己。
两个小少年很快就如胶似漆的凑到了一起，说对彼此的思念，说这一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事，那只肥美的小橘白就放在他们两个挨在一起的膝头，被两只不同的手来回抚摸，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一时间这边的气氛显得太过岁月静好了，更反衬出另一边的“凄风苦雨”。
五条悟虽然坐下了，但很明显气没完全顺，瞪着对面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困惑地转过头去问家入硝子：“硝子，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受一种莫名的气场影响，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家入硝子已经学乖了，她先谨慎地问道：“你觉得呢？”
“监护人……”五条悟吐出一个可怕的词，看到家入硝子脸色大变之后才若无其事的补上后半句。“……什么的当然是开玩笑的。”
“小枫对他明显和对我不是一样的吧，虽然说是朋友，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呵。”家入硝子意识到被耍，冷漠地又咬了一下烟。
五条悟见家入硝子暂时不想理他，又转头去夏油杰那里求证：“是吧杰？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夏油杰迟疑道：“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点……”
夏油杰毕竟在进入高专之前是在普通人的校园里读过书的，他长得又高又帅，还特别会打架，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从女孩们情窦初开起，他收到的情书和告白就没断过，甚至在他进入高专三年后的现在还有当年的女孩子试图打听他的消息。
夏油杰在那个时候苦恼于咒灵操术的秘密，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单纯的咒灵操使隐约发现了一点端倪，但是下一刻就被不靠谱的挚友拐带进了无底深渊——
“哦！”拥有着号称“洞察一切”的六眼的神子猛地一敲手心，大彻大悟。
“不仅仅是朋友吧，是更高一级的挚友啊挚友！就像老子和杰一样！”
“欸？应该……是吧？”夏油杰词都快要卡到喉咙口，被这么一打岔，顿时忘了。
家入硝子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笨蛋互相拐带了，她恨铁不成钢的把两个笨蛋同期的头扭过来，强令他们看向对面。
对面五条枫和奴良陆生完全没受大人组的影响，还在亲亲密密的说话。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摸到了小猫的同一个部位，两只手于是顺理成章地握在了一起 。
家入硝子就差拿着根教鞭指指点点了。
“仔细看看！这还叫挚友吗？啊？”
五条悟仔细观察了半晌，信心满满的回过头来。
“老子明白了！”
“什么？”家入硝子现在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有不祥的预感。
“小枫和他的挚友都这么亲密了，老子和杰也不能落下！”说着，他一把拉过旁边夏油杰的手握住。
这样还犹嫌不够，思考几秒之后，五条悟又把单纯的握住改成十指交扣。
“要比拼友谊的真挚的话，我们可不能输啊！”
家入硝子往后一仰，双眼无神。
她到底为什么要对这两个笨蛋同期好为人师呢？是夜蛾老师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笨蛋同期，活该单身！
在这样复杂险恶的车厢里，只有名为“小秋”的橘白小猫无忧无虑，卧在两个主人的膝盖上陷入了酣甜的沉眠。
打败了土蜘蛛，接下来的讨伐之路就顺畅许多，他们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打败了所有镇守封印的妖怪，一路高歌猛进到了二条城。
老实说，自从星浆体事件之后，五条枫就有些“一帆风顺”PTSD了。事件的发展越是反常地过于顺利，他就越是心生不妙。
羽衣狐麾下的众多妖怪中，土蜘蛛的实力确实是最强的，但是也不意味着其他妖怪就都是土鸡瓦狗了。比如陆生在远野修行时，曾经与羽衣狐麾下的大妖鬼童丸狭路相逢，还交过了手。
那个时候的陆生还没有领悟“鬼缠”，是利用了远野的地利之便才使他暂且退却。可是一路走来，鬼童丸连个影子都不见，而其他实力大致和鬼童丸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妖怪们也是一个都没有。
还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羽衣狐之前一直在大肆掳掠年轻女性，吃掉她们的内脏来补充自己的力量。但是在打败土蜘蛛之后，京都居然诡异的平静下来，等到最新的失踪数据统计出来，受害者人数居然再也没有增加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如果说，羽衣狐把强大的大妖都召唤回来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实力低微的小妖们呢？
妖怪的世界，可从来不遵守“蚁多咬死象”的那套。大妖和小妖之间的实力差距往往犹如天堑，是再多的数量差距也无法填平的。
这些小妖怪仗着力量弱、存在感低，像蟑螂一样在阴阳师和咒术师的眼皮子底下四处逃窜。之前一直没有办法完全阻止普通人受害，就是因为要对付小妖怪实在是又麻烦又繁琐，数量稀少的阴阳师和咒术师分身乏术。现在把这些小妖全部聚拢在身边，除了打架的时候可能会碍手碍脚，大家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不过考虑到对手是那个安倍晴明，人品虽然和传说大相径庭，但是天才却是无可置疑的。他会有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秘法也说不定。
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的时候，倦鸟在深蓝的夜幕下飞回巢穴，但是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为最终的决战做好准备。
总监部在京都盘踞多年的根基也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它延伸到整个京都的“触手”传递回了最新的情报。
五条枫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神色严肃地抬起头。
“羽衣狐麾下所有的小妖怪都进入了二条城。并且，一个也没有再出来。”
第 25 章
鏖地藏是在土蜘蛛失去音讯的时候发现不对的。
土蜘蛛性格独来独往, 从封印中被解放出来之后拒绝了他跟随在羽衣狐身边的提议。但是对于羽衣狐来说，她的麾下小妖们已经遍布京都的各个角落。土蜘蛛虽然走了，但是耳目们会把他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从前线传过来。
之所以这么痛快的放土蜘蛛走, 也未尝不是对来者的一种实力试探。
按照鏖地藏原本的预期, 土蜘蛛就算不能把来讨伐的妖全军覆没, 也至少能拖延他们几天时间，给羽衣狐的生产留出充足的准备时间。
可是谁能想到, 土蜘蛛不过出去了一天，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监视的小妖最后传来的消息是他对上了奴良组。但是是如何交战的, 交战结果如何，现场有一层黑色的结界完全隔绝了外界窥伺,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鏖地藏听手下描述了一下那个黑色结界的特征, 顿时心中一跳——这是咒术师的“帐”。
之前在攻打京都咒术师势力时, 鏖地藏还对千年之后的咒术师们不屑一顾：个人的战力又弱，组织能力也是一盘散沙，全靠着老祖宗留下的遗泽庇佑的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罢了。
即便听说咒术界最近有几个年轻咒术师声名鹊起，也在看见京都咒术势力可笑的抵抗的时候转化为了轻蔑——在这种势力中成长起来的强者, 要么名不副实, 要么就是贪生怕死, 能有什么实质性威胁？
后来听说咒术总监部呼叫了救援，可是鏖地藏等了半天也没见总监部那边的战况有什么起色, 更加坚定了他的看法：咒术师们, 不过是一群废物, 不值得向着他们倾注多少精力。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
咒术师们没有撒谎, 他们的强者的确强得可怕，也并不贪生怕死——正是因为如此, 人家根本不屑于搭理总监部，直接去和真正有实力的讨伐势力汇合，向着他们的大本营进发了。
汇合之后的第一次正式出手，就折损了他们这边的最强战力土蜘蛛。
在意识到土蜘蛛恐怕凶多吉少之后，鏖地藏立刻就做出了判断。留给羽衣狐准备的时间已经变得极为紧迫，再像之前那样抓普通人吃掉内脏来补充力量肯定是来不及了。
幸好哪怕是这种绝境，身在地狱的晴明大人也做出了预案。只不过这个方法没有按部就班的进行那么稳妥，需要多做出些牺牲而已。
思及此处，鏖地藏转身走向羽衣狐的所在……
此刻的二条城里，已经是一片地狱景象。
血红的阵图笼罩了整座宫殿，看上去仿佛地狱的血池重现人间。无数小妖怪在这血池中哀嚎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力量被吸走，血肉被融化，最后连灵魂都悲鸣着坠入地狱。
小妖们的力量和怨气汇聚成黑色的浓雾，把半空中的羽衣狐团团包裹。
接受这样可怕的力量，对于羽衣狐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力量中包含的不甘、绝望与怨毒，这些小妖怪们曾经无比弱小，她连视线都懒得分过去一眼。但是此刻，这些弱小的情绪却像是化作了万千利刃，让她在吸收了用他们的生命献祭得来的力量的同时也接受了千刀万剐般的痛楚。
羽衣狐存活千年，转世的次数连自己都快要数不清了；也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在转世之后被人一次次挫败了阴谋。可是这些全部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她在空中翻滚，哀嚎，看上去竟与底下的小妖们一般无二。
可是那些浓黑的雾气不为所动，依旧持续地进入她的腹部，再经由母体的转化，汇入到空中那个逐渐成形的茧里。
羽衣狐的神智已经模糊了。她一时满怀母性，为自己的孩子终于要来到这个世界而欢欣；一时又勉强清醒，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超出计划之外的，她竟完全被蒙在鼓里！
当她母亲的一面占了上风的时候，她会充满爱意地呼唤晴明的名字；当她找回理智的时候，她又向着鏖地藏怒吼，质问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更多的时候，这带着剧毒的力量使她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叫。
除了一手造成这一切的鏖地藏，其他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震慑住了。
羽衣狐手下的大妖们分为了两派。以鏖地藏为首的一派早就选择了只效忠即将出世的安倍晴明，所以即便面对羽衣狐的惨状，他们也袖手旁观，沉默地看着曾经追随的首领痛苦挣扎；选择继续效忠羽衣狐的只剩下狂骨和荒骷髅，已经和另一方隐隐成对立之势。之所以没有立刻爆发内战，只不过是因为羽衣狐还活着，还在偶尔呼喊着她的孩子的名字，让他们不敢确定她的立场。
隶属羽衣狐势力的小妖以千数计，可是这么多的小妖也只支撑那个诡异阴毒的阵法存在了片刻。不久，小妖怪们震天的惨呼声逐渐微弱，空中的茧也开始一片片剥落。
这就是一行人终于抵达二条城时，所看到的景象。
五条枫因为有着六眼的关系，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甚至连那个正在逐渐消失的阵图，在他眼里也是另一种含义。
他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的神色都严肃下来。
此刻茧已经剥落得所剩无几，灿灿金光放射而出，夜空中仿佛升起了一轮新的太阳。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们……来晚了吗……”
淡淡的绝望开始蔓延。
羽衣狐终于从地狱般的折磨之中解脱，她委顿在地，迷茫又痛苦地看着自己曾经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孩子。
“为什么……”她喃喃的问道。“晴明，为什么……”
她的形态已经不再稳定了，在黑衣的苍白少女和身着十二单的雍容大妖之间不断转换。混乱的记忆中，她一时觉得自己是活了千年的大妖羽衣狐，一时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死去的山吹乙女。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绝望的质问：“晴明，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空中那个散发出金色强光的身影动了动，依稀是低下头，一个俯视的姿态。
他冷酷地宣布：“这是为了大业，而必须做出的牺牲。”
“您为我除去了奴良鲤伴，我会永远记得您的付出。”
突然，一支箭携风雷之势，射向空中的安倍晴明！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面缠绕的咒力太过暴烈，箭矢破空时，居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但它没能射中安倍晴明的身体，在即将碰触到安倍晴明的时候，金色的桔梗花印闪现出来，与箭矢相抗。
双方在半空中角力片刻，最后双双破碎。
安倍晴明也把视线转移到了城外，刚刚抵达的一行人身上。
五条枫手里还握着弓，毫不畏惧地对上安倍晴明的视线。
“明明是个只会怯懦地利用母爱的人渣，居然还在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大业，别逗我笑了！”
他的双眼灼灼，咒力如深海中的火焰般升腾起来。
“他现在还没有适应肉/体，我们还有机会！”
安倍晴明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
“六眼？这一代的六眼有点意思……”
他向着五条枫的方向伸出手，指尖凝聚出桔梗花印。
但是才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一个张狂的声音在近处响起：“有意思？还有更有意思的呢！”
他睁大了眼睛，居然还有另一个六眼！
五条悟悬浮在和安倍晴明同一高度的空中，结出手印。
“虚式，茈。”
恐怖的咒力冲击吞没了一切！
“茈”所带来的威慑实在恐怖，即便是自地狱中便追随安倍晴明的鏖地藏，也不敢确信他的首领一定能抗得过这招。因此在看到安倍晴明措手不及，被“茈”吞没的时候，京都妖怪中出现了一阵骚乱。
不同的是，五条悟和五条枫的脸色却同时变了。
光芒散去，安倍晴明的身上多了许多伤口，但是最重要的躯干主体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有人扑到他的身前，为他挡下最致命的冲击。
——是羽衣狐。
她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分开，变成了两个人。黑衣少女还在地上昏迷着，身着十二单的狐妖几乎被“茈”打没了半个身子，眼神却仍然眷恋地看向安倍晴明。
“晴明啊……我的孩子……”狐妖嘴里不停的涌出血来，让她连说话都变得困难。她极力抬起手，试图在时隔千年之后再度拥抱自己的孩子。
安倍晴明似乎也有所触动，伸手抚摸羽衣狐的脸颊。
“妈妈……爱……”
最后一个字到底没能说出口，那只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的手，闪电般地掐断了她的喉咙。
羽衣狐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她最后睁大眼睛看着安倍晴明，似乎在无声的质问为什么。
安倍晴明面无表情，瞳眸深黑。
“母亲，虽然很感动于您的付出，可是您可绝对不能为了保护我，被其他人杀死啊。”
他毫不留恋的松开手，任由羽衣狐的尸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落下去。
“只有亲手将您送入地狱，接下来的我才能抛下过去，成就全新的世界。”
那一刻来自地狱的血红光芒冲天而起，将这一幕定格成修罗般的绘卷。
第 26 章
京都的二条城, 名闻遐迩的旅行圣地。这里曾经游人如织，繁华安宁，此刻却被血色与喊杀声淹没。
羽衣狐麾下的小妖怪们已经悉数被转化为了支撑安倍晴明出生的养料, 但是实力强劲的大妖们还在, 此刻与潮水般涌上来的奴良组众妖战成一团。
另一处的交战则更为激烈。五条悟和夏油杰在空中, 五条枫和奴良陆生在地上，四个人年龄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安倍晴明的零头, 但在普通人之外的 “世界背面”里，年龄和实力从来不成正比。
五条悟自从掌握反转术式以来,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强的对手，曾经无往而不利的“茈”居然都不能一下解决。顿时像发现了新玩具的猫, 逮着安倍晴明就是一通穷追猛打。
夏油杰的作战风格则略显温和, 单论攻击的强度, 他比五条悟要弱。但是咒灵操使收服了数以千计的咒灵，配合上他精妙的指挥，安倍晴明就像蛛网里的小虫，半步也没法离开这个他们圈定好的战场。
更让安倍晴明气恼的是, 虽然他费尽心血杀掉了奴良组的二代目奴良鲤伴, 可是他的儿子, 那个只有四分之一妖血的小鬼，居然成长得如此快速, 小小年纪就领悟了“鬼缠”。
相比之下五条枫好像是个凑数的。但是只有身在其中的安倍晴明知道, 这小鬼的脑子不知是怎么长的, 对术式的运用简直连他都要甘拜下风，射出的每一支箭矢都和其他人打出了精妙的配合。
安倍晴明左支右绌, 应对得十分狼狈。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越来越心惊。
当初决定让母亲吸收献祭妖怪生命的力量来作为预案的时候，他也曾反复研究过用于献祭的阵法，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在他的预期中，使用这个阵法最差的后果应该也不过是妖力的总量最终还是不足，可能会让他的现世又一次失败罢了。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在偏离预定的轨道。
羽衣狐收拢了数千妖怪，这些妖怪们临死前的绝望也十足强烈，因此转化而来的力量其实是很充沛的。但是安倍晴明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这些力量如臂使指。
仿佛……仿佛这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妖力了！
而且脑海里不知何时多出了持续的低低的声音——是那些含怨而死的妖怪们临死前的哀嚎。这些声音虽然低弱，但在他意识到之后就存在感越来越强，扰乱他的脑子，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思考。
安倍晴明知道这种情况不对劲，可是眼下的情势根本没给他处理这些的机会。不知道咒术界是不是把攒了千年的运气都用在了这一代，无下限、无相之缚、咒灵操术，这些过去千年都不曾出现过几次的罕见术式居然扎堆似的一起冒出来。
更何况他的老对头奴良组，他们的少主奴良陆生成长的速度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安倍晴明已经心生退意，他现在成功重获了身体，倒也不急着一定要在今天完成大业。不如先藏起来养精蓄锐……如此，就要选一个弱点突破这个包围圈。
他的视线理所当然的锁定了五条枫和奴良陆生。
五条悟是趋近完全体的六眼，夏油杰手里有着千数咒灵，奇招迭出，安倍晴明也摸不准他的底。只有这两个小的，虽然可以预见未来的无限潜力，但“潜力”毕竟不是现在的“实力”，从他们这边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安倍晴明心念一转，向着五条枫那边冲去。
他的算盘并不难看出来，夏油杰立刻操纵咒灵拦住他的去路。
安倍晴明无意恋战，只管逃跑。他也不再试图杀伤对手了，拦路的咒灵们都只被他甩飞出去。以他的实力，一心想逃的时候那些咒灵没有一个能缠住他的脚步的。
身后传来五条悟嚣张的嘲讽声：“这么快就要逃了？你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安倍晴明吗？”
“传说故事什么的，果然不可信嘛。”
安倍晴明咬紧了牙关，控制住自己回头的欲望。
不可以冲动，他为了大计筹谋千年，只是暂时躲避锋芒不算什么。等他逃出生升天，再和这些小鬼算账不迟……
迎面来了一支箭矢，他挥一挥手把它打飞。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咒术师咒力耗尽了，接下来的几箭都没有之前的威势，对付起来简单多了。
眼见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安倍晴明的心底倏然出现了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是什么呢？脑海里模糊却顽固的哀嚎声阻止了他继续思考下去。
马上，马上就要逃出去了——
最后时刻，那一丝不安终于有了确切的形状：如果说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是因为离得太远，来不及过来阻止他，那奴良陆生呢？就站在五条枫身边的奴良陆生为什么没有再使用“鬼缠”？
还有——五条枫的脸上，为什么有着笑容？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看见五条枫举起了手，咒力的银蓝光芒以他的手为起点，如流星般射向四面八方。
那些被他随意打飞的箭矢，不知何时被人规规整整地插在了地上，形成了代表封印的六芒星形状。此刻这些箭矢上的咒力与主人互相呼应，嗡嗡共振。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能进入这么混乱的战场里，还在他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些布置！
以六芒星为界，空间被无形的咒力束缚，仿佛在他身边竖起了透明的高墙。把他的所有逃跑路线尽数锁死。
安倍晴明目眦欲裂，但是无论他用什么手段，用术法还是用□□，这高墙都巍然不动。
他彻底变成了被扣在玻璃瓶里的虫豸！
这是五条枫以“安倍晴明”的存在作为基点设置的术式封印，是专为他而设下的天罗地网。
奴良陆生在之前按兵不动，等待得就是这个时机。
此刻他的百鬼夜行齐聚身后，以“鬼缠”为依凭，砍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刀！
虽然以“畏”命名，但此刻这力量绝不仅仅包含着恐惧，反而更多的是妖怪们对魑魅魍魉之主万众一心的爱戴与拥护。这对于献祭了上千妖怪的怨恨与灵魂才得以重塑肉身的安倍晴明来说不啻于穿肠毒药。
他避无可避地受了这一击，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从伤口处开始腐烂崩坏。
安倍晴明惊怒交加，犹如困兽。难道他千年谋划，居然要在今日彻底功败垂成？
……不，不！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这个结界固然困锁住了他，同时也把最关键的阵眼——五条枫本人也纳入其中了！安倍晴明懂得一些咒术的原理，这结界如此坚固，必然是付出了一些代价来交换的，比如说——施术者本人也和术式对象一起被困在了这个坚固的牢笼里！
那么，只要他杀掉五条枫，结界自然不攻自破。
他还有机会……
但是当他转过身，试图对五条枫下手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诅咒般的深黑。
对于夏油杰来说，咒灵操术意味着什么呢？
是恐惧、是恶心、也是实力。
年幼的时候，因为能看见咒灵的缘故，夏油杰总能招惹上身边的各种咒灵。恐惧使得年幼的咒灵操使在学会使用术式之前，先学会了用拳脚保卫自己的安全。
随着他的逐渐成长，术式使用得熟练了，他不再恐惧危险。但是咒灵操术本身给他带来的压力与日俱增。
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咒灵操使，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晓咒灵的味道。
咒灵玉的味道仿佛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要把这样的东西吞下去，不依靠强大的信念支撑是无法做到的。
这样的信念曾经是求生，后来就变成了身为强者要保护弱者的决心。
但是他的信念曾经陷入过可怕的动摇。
在护卫天内理子的任务失败之后，他试着去追查罪魁祸首盘星教的来历。虽然做好了真相不会很美好的准备，但是当他知道了盘星教的董事，仅仅是为了“要做点什么”这种无稽的理由而选择了买凶暗杀天内理子；而无数生活在咒术师庇护下的普通人教众，坐视甚至期待着 “天内理子死亡”的结果的时候，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无声的崩塌了一角。
连天内理子这个无辜的、甚至没有成年的女孩，在预备着付出生命来成全普通人的安稳生活，而生活在她的羽翼下的普通人们都做了什么？
这些人，一边仗着建立在天元大人和无数咒术师的保护才能安全的活着，一边却对他们抱有极端扭曲的情感，恨不得让他们死去。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之后那个繁忙的夏天，太多的咒术师因为咒灵而受伤、死亡，都一一在他面前上演。他可以尽自己的全力去救，可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能把全部的咒灵都杀光吗？
可是咒灵是什么？咒灵是普通人负面情绪的力量凝结而成的，而咒术师能够把负面情绪转化为咒力，咒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
也就是说，其实是普通人所代表的“弱者”，在持续地伤害着咒术师所代表的“强者”。
真是荒谬又可笑的真相。
那段时间他的脚下就是深渊，如果没有挚友在身边的话，夏油杰或许就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中彻底堕落下去了。
幸好凡事没有如果，虽然身为咒术师的信念接连受到打击，但是五条悟却也一直坚定不移的陪伴在他的身边。无论是相识初期，因为同样的“最强”而建立起来的惺惺相惜；还是日久天长之后的相互理解、互为支撑。
当那个午后五条悟主动拦住他，认真的说要陪伴他一起寻找“意义”——无论是力量的意义、强者的意义，还是活着的意义——曾经远离尘世的神子主动拨开身边的云雾，决意与唯一认定的挚友一同踏上冒险的征程的时候，他就也反过来成为了将挚友锚定在人世的坐标。
只要这个坐标还在，夏油杰就永远不会迷失自我。
那个午后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夏油杰一时竟分不清，心口强烈的悸动到底来源于什么 。
第 27 章
在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之后, 夏油杰开始对咒灵操术有了更多的探究欲望。
只是这个与生俱来的的术式既简单又复杂。他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学习就可以本能一般掌握术式的使用方法，同时若是想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却又难上加难。
在来到京都之前, 夏油杰只是隐隐摸到了一点进阶的边, 还在只有设想而缺乏实践的阶段。但是在京都的二条城外, 当他看到那个献祭妖怪的生命和怨念完成力量转换的阵法的时候，仿佛当头一声棒喝, 他醍醐灌顶地明白了自己即将前往的方向。
原来咒灵之间是可以融合的，它们的融合需要这样来做……
如果安倍晴明知道自己费尽心血的研究最终给敌人做了嫁衣, 大概要怄得一口血吐出来。
之后的作战里，夏油杰就一直处在这种玄而又玄的顿悟状态。他一边操纵咒灵, 如同他们一开始计划好的那般控制住战局, 一边在脑海中不停地推演、参悟。直到安倍晴明决意逃跑, 而小枫成功将他困住之后——
按照原计划，这个时候应该由五条悟来打出最后一击，把安倍晴明打到濒死状态了。
但是在此之前，五条悟收到了挚友的示意, 他停下手, 将攻击的机会让给了夏油杰。
于是安倍晴明现在所面临的, 就是无数诅咒凝结而成的、纯粹而恐怖的“漩涡”。
安倍晴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甘的呐喊，就被咒力漩涡彻底吞没了。
五条枫愣愣地放下弓箭, 一时还没能从这个意料之外的发展里回过神来。
不仅是他, 作为当事人的夏油杰自己都愣住了, 他看了看被嵌进地里扣都扣不出来的安倍晴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真实感慢了半拍才逐渐升起来。
那个只是存在于构想中的用法……居然真的成功了？
紧接着，外界的风声、兵戈声、惊呼声渐次传入耳朵。安倍晴明事败, 他的手下也失去了主心骨，除了几个特别负隅顽抗的，剩下的都作鸟兽散。
其他人当然是乘胜追击，把京都妖怪打得落花流水。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后话，现在的夏油杰最鲜明的感受就是——五条悟呼啸而来，简直比他自己领悟反转术式的时候还要开心，不停得拍着他的肩膀啧啧称奇。
“杰，这是什么新招式？快告诉我！”
夏油杰操纵咒灵落地，一边给五条悟解释道：“叫做极之番【漩涡】，是在看见安倍晴明的献祭阵法的时候得到的灵感。他把不同的妖力打碎再揉成一体吸收，正好和咒灵操术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说话间，他们两个降落在了安倍晴明身边。小朋友们比他们先一步到达，已经在这里围观了一会儿了。
五条枫想伸手戳一下，被奴良陆生手疾眼快的拦下来：“枫，不要随便摸脏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在地狱里憋了几千年憋变态了，安倍晴明自从重获肉身之后就一直没有穿衣服，好像要向着所有观众展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体。奴良陆生早就嫌弃得不行了。
更何况，安倍晴明现在的模样确实不太美观。
被奴良陆生砍中的那一刀让他的身体腐坏了半边，另外的半边身体则是因为夏油杰的攻击，呈现出被诅咒侵蚀的可怕畸形。总而言之，现在这个镶嵌在地里的物体，只能算是勉强还有个人样，和之前那金光万丈的外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神奇的是，虽然已经这么惨不忍睹了，但是五条枫的六眼在告诉他，这个“人”还活着。
或者说，这已经不完全算是个人了。
他还在艰难的喘息着，即使已经无法移动了，也在试图做出逃跑的努力。
“哇——变成了好恶心的一滩混合物啊——”
五条悟一靠近就毫不客气的吐槽。“小枫，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让杰吃掉吗？感觉吃了会中毒拉肚子！”
“严格来说，咒灵并没有进入我的胃里。”夏油杰纠正道。
他也被安倍晴明现在的这个状态惊了一下，谨慎地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观察。但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他居然在安倍晴明——这个理论上是阴阳师，实在要说的话现在重新出生的他也算是一种妖怪——的身上，感觉到了理应和他完全不搭边的咒灵的气息！
是错觉吗？
……不，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术式不会说谎。
地上的那滩奇怪物体在听到他们的交谈之后，挣扎得更加激烈了。从他的动作势头来看，他在竭力发出呐喊，但真正落到众人耳朵里的声音已经嘶哑微弱如同蚊鸣：“我可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五条枫闻言低下头又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现在的状态，这一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战意了，只剩纯然的探究。
但是他却比之前被围困、被压着打的时候反应更加激烈，活像不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而是拿烧红的烙铁烙在了他的心上。
“你……你……”
他甚至微微抬起了勉强还能看得出是手的部分，指着五条枫嘶叫。
五条悟当即手一挥，把他往地里嵌瓷实了。
而五条枫也在这个时候微微困惑地问道：“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
“你并不是真正的安倍晴明这件事？”
不夸张的说，此言一出，战场上连风声都静默了半晌。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五条枫。
虽然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对这个小朋友运筹帷幄的风格有了一定了解。但是谁能想到，这位看着毫无保留，结果居然不声不响搞出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五条枫环视四周，他已经不再是不通人情的小孩子，因此也多少知道大家在惊讶什么。
他解释道：“之前也只是猜想，还是见了面，再真正打起来之后才确定的。”
夏油杰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员。他看看五条枫，又看看毫无意外之色的五条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猫猫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一路上，他们两个就没少避开旁人偷偷嘀咕，一副要“共举大业”的样子。因为“六眼”彼此之间确实有很多旁人不能理解的共同语言，所以哪怕他们两个没有像之前一样拉夏油杰入伙，夏油杰也默认自己总会知道的。
可是，现在知道是知道了，却是在这种不得了的时间和地点。
五条枫这个时候还在低头看地上的那滩“物体”，他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对着那个可怕的物体说：“你自己居然不知道吗，看来是有意回避了相关的问题呢。”
他蹲下身，仿佛教导学生一般耐心地把一切细细道来：“首先，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安倍晴明的传说故事有这么极端的两面性吗？”
“外界传说中安倍晴明是风流蕴藉的大阴阳师，但是在他的后裔御门苑家族的口中，他为什么又变成了不择手段的野心家了呢？”
“御门苑家族并不是安倍晴明的直系血亲，这位大阴阳师在世的时候，御门苑家的族人只敢躲在穷乡僻壤悄悄地扯着大旗给自家牟利。他去世之后，御门苑家族虽然借此走到明面上，成为被官方认可的贵族，但是毕竟真正能遮风挡雨的大树已经倒了，而他们却因为尝过了甜头，已经很难再退回过去的落魄生活。”
“所以御门苑家族因为不甘落寞而散布这样的传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安倍晴明……不，此刻应该叫他鵺了，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比起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这样被彻底否认存在的意义更令他痛苦。
五条悟笑嘻嘻地补刀：“而且你现在的存在形式基本就是咒灵了耶，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是了，是的！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力量的使用不够得心应手，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直有着扰乱他思考的声音……因为他原本就不是真正的来自于大阴阳师的灵魂，只是在贪心不足的御门苑族人们的野心与妄想中诞生的怪物！
鵺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曾经被刻意遗忘的一切逐渐浮现出来。
千年之前，名为羽衣狐的妖怪被贵族追猎，身受重伤化为白狐原形，倒在了御门苑家的庭院里，她腹中的胎儿刚刚出生就已死去。但是在安倍晴明死后逐渐式微的御门苑家族看来，白狐与婴儿，正是先祖安倍晴明转生回到了家族之中！
冲天的欲望与怨念令本该死去的魂灵重返人世。
起初他还没有神智，凭借本能吞噬了几个御门苑族人之后，阴差阳错地学会了凭借相连的血脉偷窃大阴阳师的信仰，这才逐渐从混沌中生出理性来。由此御门苑家族更加坚信，这就是安倍晴明的转生，而他们即将迎来又一次的兴盛。
后来他窃取到信仰越来越多，也由此得到了更多安倍晴明的权能。至于初生时的记忆？早被被层层尘封，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他越来越坚信自己就是真正的安倍晴明。
御门苑家族信奉他，即使最初有少数几个人怀疑过事实不是这样，也或是坚定地选择了向利益看齐，或是被灭了口。几代传承下来，他的故事在御门苑家族内部就成了所谓的“事实真相”。
而他的母亲，可怜的被母爱操纵的白狐，在最虚弱的时候被御门苑家族编出来的故事反复洗脑，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自己“前进”的道路上最大的垫脚石。
谎言重复一千遍都会变成真的，更何况是处心积虑经营了近千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他就会成功的借母亲的子宫得到一具真正的身体，那个时候，他或许真的能够彻底把属于安倍晴明的信仰偷来。
但是千年间复生大计总是被阻止，他越等越焦躁，终于在这一次铤而走险，选择了用其他妖怪的性命与怨念铺路。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已经刻意遗忘的过去，他就是凭借怨念而生，只不过是窃取了大阴阳师清正的信仰才维持住了人形。再去吸取更多的怨念无异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本该在千年前就完成的咒灵转化，在迟到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再次启动。
所以现在，命运的齿轮终于扣上了最后一环，他终于变回了他最初就该有的样子——一个由诅咒而生的恶灵！
第 28 章
自认很“好心”的给鵺死前一个明白之后, 五条枫抬头看向夏油杰，说道：“夏油前辈，你来试试吧, 我觉得这次会成功的。”
虽然原本的计划是一路走一路做试验, 把羽衣狐麾下的大妖小妖都试上一遍。但谁能料到鵺居然研究出了献祭妖怪的阴狠招式, 导致他们这一路走来，除了土蜘蛛就没再见过几个像样的妖怪。
现在到了最终决战, 他们的实验进度才有了进展，而且是直接坐火箭一样飞跃到了关底BOSS。倒是也因祸得福, 夏油杰除了即将收获一个新咒灵之外，还从鵺的操作里得到灵感领悟了新招式。
这才是他们来京都的重头戏, 不仅夏油杰提起了一颗心, 连五条悟和五条枫两个已经算是提前知道答案的都不想移开视线。
在两双蓝眼睛期待地注视下, 夏油杰发动术式。
浓黑的诅咒之力从鵺的身上升起，在夏油杰的掌心逐渐凝结。
这种感觉十足奇妙，就在不久之前，鵺还顶着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名号兴风作浪, 夏油杰的术式虽然在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点感应, 但是也因为太过微茫, 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受到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而产生的错觉。
那个时候夏油杰还认真的思考过，万一小枫的推断出现了错误, 小朋友第一次受这样的挫折肯定很伤心, 要怎么安慰才好。
幸好, 五条枫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鵺的特殊性，这枚咒灵玉的凝聚过程更加漫长。
鵺的求生本能还在, 虽然已经被打得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连心理防线都被击溃了, 但是他还在试图反抗。
但无论他在做什么，夏油杰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动摇。
最终，所有的力量都被剥离，一颗咒灵玉彻底成形。
直到这枚咒灵玉彻底成形，五条枫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他的猜测……因为实在太过荒谬、太过不可理喻而一直没敢对其他人诉诸于口的猜测，居然成真了！
这一刻，五条枫由衷地觉得，这一年多以来的所有殚精竭虑、夙兴夜寐都是值得的了。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他们所有人都即将拥有的——
更美好的未来！
被抽离了所有诅咒的力量之后，鵺终于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体在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里灰飞烟灭。
但是此刻没有谁会再对他的死亡再多投注一分关注了。
遮蔽了整个京都的妖气终于散去，天边的朝阳也恰好在此时升起，胜利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陆续响起来。
鵺手下的妖怪们基本都被抓了，只有一个鏖地藏实在狡猾，逃了出去，但是也身受重伤如丧家之犬。而忠心于羽衣狐的手下只剩下荒骷髅和狂骨，他们没有参与进战斗，而是守着羽衣狐分离出的那个黑发少女。
陆生带来的妖怪中，有不少是当初与二代目一起打天下的老将了，他们都认出了这个少女的面容——那是二代目奴良鲤伴曾经的妻子，山吹乙女。
奴良陆生走向她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奴良陆生在少女的身边蹲下，他的脸庞虽然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但眼眸与他的父亲极其相似，沉默着看过来的时候更是与故人如出一辙。
“你是被羽衣狐操控才会拔出那把刀，对吗？”
山吹乙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原本有着满腔的悔恨与悲伤，也做好了接受任何指责的准备。但是这个当初最大的受害人，这个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孩子却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试图给她以解脱。
她一时失语，良久，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她没有回答陆生的这个问题，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温柔，知道自己如果开口辩解的话，会得到他的原谅。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斯人已逝，万事皆休。
如今，她这个不该存活的幽魂，也即将用自己的死亡为一切画上最后的句号。
只是，能在死前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她重回人世的这一遭，也算了无遗憾了。
她最后只是说：“你叫陆生，是吗？长得和他真像啊……”
最后一刻，山吹乙女看着眼前少年逆着阳光，模糊而熟悉的轮廓，含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奴良陆生沉默了一会儿。
他为了此次京都之行，先是去远野修行、组建自己的百鬼、这一路又经历数场大战，归根结底，也只是为了问出那一句话。
虽然当事人没有给出回答，但是他已经明白了答案。
安心吧，老爹。
他在心里默默道。
你并不是被怨恨着而死去的，只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我已经为你报仇了。
另一边，家入硝子看着五条枫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把小朋友往奴良组那边推了推。
“去吧。”
五条枫本来就心神都飞过去了，现在更是从善如流，跑过去找奴良陆生了。
家入硝子对着小朋友的背影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催促自己的两个同期：“这个好了没？快点！”
五条悟和夏油杰像是出门春游发现了金龟子的小学生一样，新奇地围着那些战败被捆起来的妖怪们。
“这个我猜程度有30％。”夏油杰指着茨木童子。
“嗯，差不多，从这里开始。”五条悟已经把墨镜摘下来了，湛蓝的六眼让每一个被他盯住的妖怪都忍不住试图躲避——不过被绑着也躲不到哪里去就是了。他点着茨木童子的半边面具，给夏油杰指出诅咒最浓郁的地方。
夏油杰依言抬起手发动术式，和鵺一般无二的黑色诅咒就如流水般向着他的手心汇聚而来。
力量被抽离的感觉十分奇妙，并不算痛苦，但是也不算享受。
茨木童子奋力挣扎，怒吼着：“既然败了，就杀了我吧！”
五条悟心情很好的吹着口哨，见他挣扎得太厉害了，还给他解释了一下：“要切腹的话一会儿请便，现在是治疗时间，要对主刀医师和护士心怀感激啊木头人。”
“什么治疗！你们明明是在拿走我的力量！狡猾的咒术师……”
“这可是诅咒哦。”夏油杰把手里的咒灵玉在他面前晃了晃。“即使被侵蚀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都取出来了，总不会看不出来吧？”
即使没有六眼，茨木童子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奇怪的咒术师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诅咒的力量，他顿时陷入混乱，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鬼童丸则是比他冷静一点，他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问道：“这个诅咒……是因为晴明大人吗？”
“bingo！”五条悟打了个响指，他似乎沉迷于这种“耐心的医生和刺头患者”的模式，有问必答。
“从你们决心要效忠那个冒牌货起，他身上的诅咒就在无意识的沾染过来了，时间越久被污染得就越深。如果这次真的能让他得逞的话，你们可能就要全体变成咒灵了。”
说着，五条悟自己都要被自己逗笑了。
“然后总监部那群烂橘子从结界里一出来就发现咒灵统治了世界哈哈哈哈！”
鬼童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沉默下来。
他们这些妖怪，都是真心认为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安倍晴明的灵魂的。从鬼童丸自己的角度来说，追随于他不仅是为了恩情，也是真心的认可他的实力，认为可以跟在这样的主公身后走向巅峰。
可是一夕之间，他们从最接近成功的地方狠狠跌落。
无论的人还是妖怪，都对没有理智、无法沟通、只懂得遵循本能搞破坏的咒灵没有什么好感。在他们最初的“大计”里甚至根本没有咒灵的位置，可见妖怪们普遍是怎么对待咒灵的。
结果到头来，他追随的主公是个伪装骗过了众人千年之久的咒灵，而他自己也差点变成曾经最看不起的存在……
鬼童丸苦笑一声，放弃了所有的反抗。
妖怪和咒术师的悲欢并不相通，那边在凄风苦雨，咒术师们倒是喜气洋洋的。
原本夏油杰以为，能收服一个鵺已经算是满载而归了。这个咒灵拥有绝对称得上是特级的实力，而且能力还很奇特，亟待进一步的发掘。要知道，虽然自己的评级是特级，但是夏油杰手里还没有几个特级的咒灵呢！
在把鵺搓成咒灵玉之后，夏油杰还没来得及消化胜利的喜悦，又被挚友拉过去兴奋地宣布：“这家伙的手下也是混合物耶！杰，快来试试！”
严格来说，这些妖怪才是真正的混合物，鵺其实算是纯粹的咒灵。不过他们两个谁也不想计较这些细节了，因为夏油杰动手一试之后发现，这些妖怪们是被鵺侵染才发生的转变，所以把诅咒的部分抽出来之后，居然还可以和它的本体融合！
比收服了一个特级咒灵更快乐的事是什么？
是这个咒灵还有散落在外的碎片，集齐碎片实力还能再度升级！
于是发现新大陆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去快乐地集碎片，连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等到他们把所有的京都妖怪都霍霍了一个遍，五条健太来小心翼翼地请示京都咒术总监部的见面请求时，才发现身边的咒术师居然只剩下家入硝子！
“小枫呢？”夏油杰在问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家入硝子随手往奴良组那边一指。
五条枫正在宝船上和一众妖怪说说笑笑，见状向着他们挥挥手，兴高采烈道：“哥哥，我就先不去总监部啦！替我向烂橘子问好！”
“哈？”五条悟“噌”的一下就要飞起来，夏油杰连忙拉住，生怕他一个冲动痛击友军。
“悟，冷静，奴良陆生是小枫的朋友，打了他小枫肯定要和你生气的！”
五条悟听到“生气”这个词，才不情不愿地落回地上。
他鼓起脸，郁闷地抱怨道：“老子突然看那个家伙不顺眼了！”
第 29 章
哥哥们要如何应对总监部, 五条枫已经毫不担心了。总归这次是总监部先认怂发出的求援信号，那么之后事件发展的主动权本来就不会在他们的手上了。
而他和陆生之前连信都不能通，重逢之后又因为“正事”太急迫, 根本没多少时间叙旧。所以当陆生说起“京都今晚有夏日祭, 要不要一起去玩”的时候, 五条枫理所当然的把三个监护人抛到一边，快快乐乐地上了奴良组的宝船。
随着朝阳逐渐升起, 笼罩京都的妖气也都散了，陆生从妖怪形态切换回了人类形态。
说来也是神奇, 滑头鬼形态的陆生和人类形态的陆生但从外貌上看，简直就是两个人。一个是邪魅俊美的妖怪少主, 一个是阳光温柔的元气少年；不仅外貌不同, 连身高都是不一样的。
五条枫新奇地拿手比了比, 惊喜道：“陆生，我现在比你高耶！”
曾经五条枫算是同龄的男孩子里发育得最晚的那一批，不仅身高是垫底的，连脸庞也天生的线条柔和, 减龄效果拉满。
可是在觉醒成为咒术师之后, 五条枫迟来的发育期像是一下子被按下了启动键, 一年多的时间里飞快长成了少年模样。
之前陆生都在妖怪形态，有增高加成, 现在一切换回人类一下子显现出了差距。奴良陆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立刻新奇地站过去, 方便五条枫做比较。
“是呢！枫长高了好多！”
他稍微抬起头，新奇地适应着这个视角。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又不约而同地笑开了。
五条枫稍稍凑近一点，勾住陆生的手指晃了晃。
陆生很好的收到了这份无言的安慰, 他遥遥地看向狂骨和荒骷髅离开的方向，眼神中有怅然，却已经不会太过伤心了。
“我没事。”他已经可以用平静的语气说起这件事了。
“对于妖怪来说，死亡从来不是最终的终结。我已经为老爹了却了最后的遗憾，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开始了新的冒险吧。”
“比起这个。”奴良陆生转过头来一笑。“难得来一次京都，我们去玩吧！”
五条枫立刻忘了那边还有两个怨种哥哥在等着。
“好耶！”
另一边，咒术总监部。
虽然已经知道了对羽衣狐的讨伐以胜利告终，但是因为当时现场的战况激烈，总监部的眼线们根本没法靠得太近。而且到后面还不知道是谁放下了“帐”，彻底阻隔了窥探的视线。（当了一天司机的五条健太深藏功与名）
所以现在总监部的高层们迫切地想知道在二条城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羽衣狐是如何落败的；咒术师们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以及，五条悟、夏油杰和五条枫，这三个最近越来越不听话的刺头，有没有在这场战斗中获得成长，变得更加不好对付？
有没有成长暂且不提，刺头倒是一如既往。五条枫干脆就没来，五条悟和夏油杰虽然来了，但是面对质询全部一问三不知，随便回答了几句就拍拍屁股走了，只留下五条健太处理后续。
而五条健太现在已经算是明牌跳反，就差拿着喇叭宣布自己为五条家的少主效忠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情报，高层们也不敢全信。
走出总监部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和总监部内部用结界术刻意制造出来的黑暗截然不同。五条悟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随后扑到了夏油杰的后背上。
“杰……”他拉长了声音。“不想坐车了，我们坐咒灵飞回去吧？”
夏油杰习以为常地撑住。“不等硝子了？”
“硝子要去给烂橘子的手下疗伤，肯定要很久。”五条悟拿出手机。“而且她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干完了活还要和歌姬出去玩，肯定不和咱们一路啦。”
说到这里，五条悟也是有点不爽在的。小枫被那个小子拐跑了，硝子也找歌姬去了，为什么没通知他就突然都开启了和朋友的双人玩耍模式？
他可是有夏油杰的人！
夏油杰不愧是能和五条悟交上朋友的人，虽然那番腹诽没有说出口，但是同频的脑电波让他迅速领会了挚友的意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好啊，那我们走吧！”
咒术总监部的外面设有结界，防止被普通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因此在这里起飞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夏油杰召唤出蝠鲼咒灵，两个dk高高兴兴地坐上去，“呼啦”一下飞上了高空，徒留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总监部附近的咒术师们目瞪狗呆。
夏油杰还有点惋惜：“可惜虹龙没有了，要说会飞的咒灵，还是虹龙最拉风。”
在当初与伏黑甚尔的战斗中，夏油杰的很多得力咒灵都被他给祓除了，其中就包括虹龙。
说曹操，曹操到。夏油杰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两个dk对视一眼，按下了免提。
手机里传来成年男性略显嘶哑的声音：“老板，我的报酬什么时候能打过来？”
“喂，明明定金也才给你没有多久吧？”虽然隔着电话，但五条悟的脸还是不爽地拉了下来。
“这么快就花完了，不会一拿到钱就去赌了吧。”夏油杰也忍不住吐槽。“甚尔先生，你好歹是有两个孩子的人，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
孰料手机对面的人闻言一声冷笑：“呵，你们怎么不去问问那个小鬼。说着要我对孩子负责什么的话，直接把定金大部分都打给津美纪了！留给我的那点连喝酒都不够 ！”
五条悟顿时舒坦了，他幸灾乐祸道：“所以你现在不敢找小枫要尾款，把电话打到我们这来了？”
伏黑甚尔更憋屈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答道：“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了……”
“……可是他说他要休假了，尾款等他休完假再说！”
“哈哈哈哈！”夏油杰和五条悟很没有良心地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伏黑甚尔真切地感觉到血管在突突跳动，要不是最近确实要仰赖这三个丧良心的“衣食父母”，他真恨不得挂了电话算了。
归根结底，他当初就不该接下那个刺杀星浆体的任务！从那个任务起，他的人生就开始控制不住地走歪路！
什么“头上插了一刀都能活过来”、“人在眼前了都能突然消失”、以及“认为自己要死了后事都托付了结果还要睁开眼睛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如果他的生活是一辆火车，这列车大概不仅脱轨了还冲进了外太空。
而造成这一系列事故的罪魁祸首们在笑够了之后，才“大发慈悲”地给可怜的伏黑甚尔回复。
“戒赌是好事，要坚持啊！”这是毫无良知可言，只顾自己开心的五条悟。
“我会告诉五条健太先生，让他先把吃饭的钱打给你的……噗嗤。”这是仅剩一丝良心但不多的夏油杰。
最后，两个快乐的dk异口同声的说：“至于全部的尾款，等小枫休完假再说吧！”
挂掉电话，空气依旧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夏油杰想起虹龙也没那么可惜了：“嘛……虽然损失了一些咒灵，但是也从伏黑先生那里得到了非常好用的丑宝。”
“而且伏黑先生本人也是非常好用的雇佣人才……”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多亏了天与咒缚的特殊性，他才能不被注意的穿梭在战场上，把小枫的箭插在指定位置。这也算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了。”
因为刚刚坑了可怜的伏黑甚尔一次，五条悟的心情也非常愉悦，他提议道：“杰，既然接下来没事做，不如练习一下‘鵺’的使用吧？”
夏油杰轻松的笑容一顿，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触摸到了还在衣兜里装着的咒灵玉。
从他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术式收服了一个咒灵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吞下过咒灵玉。可是收服“鵺”之后，先后辗转二条城、总监部、再到现在咒灵的背上，他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
如果要试验鵺的使用方法的话，就要先把鵺彻底收服。也就是要在这里，在五条悟的面前，吞下咒灵玉。
而且，来自挚友灼灼地逼视告诉他，现在的局势不是巧合，而是他特意为之。
在这种本来应该是紧张严肃的时刻，夏油杰却突然感觉一阵轻松的笑意，像是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着飞了上来。
为了今天的这一次，悟策划了很久了吧？真是难为这位向来肆意妄为的大少爷了……
时至今日，其实当初那些阻碍他向同伴坦诚的因素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之所以还没有开诚布公，只不过是最近事情太多，夏油杰完全忘记了而已。
于是夏油杰拿出咒灵玉，轻松地说：“好啊，那我们这就找辅助监督要一个任务，最好地方偏僻一点，方便打架。”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咒灵玉放入口中。
可怕的味道充满了口腔。无论心理做好了什么样的建设，本能的生理反应是不会改变的，恶心干呕的感觉立刻涌上来。
夏油杰弓下身，努力把呕吐的冲动压下去。
但是他马上被支撑住了，五条悟手忙脚乱，结结巴巴：“你你……你怎么不打招呼就突然……”
明明想要得知真相的是他，面对这种情况不知所措的也是他。
又过了一会儿，夏油杰完全平复了呕吐的感觉，他直起腰正要说话，嘴上却突然堵上来一个东西。
他眨眨眼，顺从的张嘴吃掉，发现是一颗糖。
甜甜的味道冲淡了残留的恶心。
“准备充分嘛，悟。”
五条悟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他本来以为按照杰那个爱逞强的性子，今天可能还得磨一磨呢。结果夏油杰说吞就吞，毫不犹豫；于是攻守易势，慌张失措地就变成他了。
他还有点心有余悸，只是嘴上还在逞强：“这可是老子准备给自己的，心怀感激吧怪刘海。”
夏油杰嗯嗯点头，装作忘记了五条悟想吃糖的时候永远只会从他的兜里掏的事实。
“让我看看最近有什么任务……”猫猫逗过了容易炸毛，夏油杰善良地转移了话题。他掏出手机联系辅助监督，让他发过来一份任务列表。
“啊，就这个吧，深山里的小山村，在这里弄出多大动静都好处理。”
第 30 章
“这是袋子, 请您拿好。”穿着围裙的店员小姐鞠躬道别。“欢迎您下次光临！”
等到顾客走出门之后，店里才响起一阵极力压抑的尖叫声。
“啊啊啊你看到了吗爱子！”
“呜呜呜诗织我看到了看到了！”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又蹦高又跺脚。
“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啊！现实中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美少年！头发是白色的, 像神明一样呢！”
“而且眼睛是蓝色的！啊——像清澈的海水——”
虽然店里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无数, 但是像刚才颜值那么高的还是极少能见到。两个女孩兴奋过度地发泄了一会儿心中的激动，连店里又进了客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后来进店的客人像是一对姐弟组合, 高挑的少女带着一个小男孩。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一点尾音。少女不以为意, 继续走到点心柜台前挑选，但是那个小男孩却抬起了头。
白发……蓝眼？
他眼神一动, 不一会儿就悄悄跑到两个店员小姐面前, 仰着一张很能让女孩子心软的可爱脸蛋, 甜甜地问：“姐姐，你们在说的人是不是叫‘枫’呀？”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稚气提问本来就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更何况他还表现得好像认识之前的客人。
名叫爱子的女孩思考了一下，恍然点头：“是的哦, 他的同伴叫过他的名字, 就是‘枫’。小朋友, 你认识他吗？”
“嗯！哥哥曾经是我的邻居，后来突然搬走了……”小男孩露出一点落寞伤心的神情, 成功把涉世未深的店员小姐哄得爱心爆棚, 不仅知无不答, 临走还特地多给他塞了店里的赠品大福。
少女迷茫地接过从天而降的赠品，问身边的男孩：“柯南, 你和她们聊了什么？”
小男孩打了个哈哈：“只是和姐姐们随便聊了聊，可能是看我可爱吧……”
于此同时, 位于深山的某座小村庄里。
这里地处深山，道路又曲折崎岖，汽车要开进来都要颇费些功夫。负责此事的辅助监督还在山路上艰难的爬坡，而乘坐咒灵走空中路线五条悟和夏油杰反而到得更早。
村子的村长提前得到了电话通知，早就在村庄的入口等待着了。看见两个高中生走过来，一开始以为是爬山的旅客，还想要驱赶他们离开。直到夏油杰拿出手机给辅助监督打了电话确认，他才将信将疑地把他们引进村庄里。
即便被辅助监督告知了这两个少年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人，但是在村长的认知里，能解决这种灵异事件的应该都是须发皆白的“高人”，或者最起码要是中年人——就比如之前负责联系他们的辅助监督一样。
这样的两个高中生，自己都还是孩子呢，能做成什么？
不过人既然来了，村长还是尽到了讲解的责任。
“村子田地里的庄稼总是突然消失，像是被……”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虫子吃掉了一样。村民们也总能听到奇怪的声响，可是又找不到来源……”
大概指出了异象经常出现的几个地点之后，村长就迫不及待地躲回了自己的家。从他的脸色也不难看出，这个咒灵已经困扰了他很久了，可能最近几天都没敢好好睡觉。所以才会死马当做活马医，连“大师”的年龄问题也顾不得了。
不过他提供的消息倒是也足够用了，从这些特征里可以判断出，这个咒灵十有八九是农民们对于虫灾的恐惧凝结出的假想咒灵。
“不过这个咒灵居然一直没有伤害到居民，是太弱了吗？”夏油杰一边在村子里闲逛着，一边提出了这件事的疑点。
“那倒不一定。”五条悟摘下墨镜观察了一会儿，六眼捕捉到了咒灵留下的残秽。
“看这个痕迹，估计有二级吧。”
“那就奇怪了，二级咒灵，还已经出现了一个多月了……村子里居然没有人受害？”
“是呢，最近奇怪的咒灵变多了？”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在村子里转圈。在旁人看来，这两个学生好像是在闲逛，但其实五条悟的六眼已经追踪到了咒灵留下的残秽。
夏油杰敏锐地发现，这个村子对待外来的人十分排斥。这一路走来，他们没有和除了村长以外的任何村民打过照面，所有人都是躲在自己家的门后面，悄悄用窥探的眼光打量着这两个外来人。
要知道，咒术师可以说是对视线最敏感的那一类人了，尤其是这些人的视线还都不怎么友善，好几次夏油杰都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想要动手的条件反射。
这个咒灵完全不会伪装自己，他们顺着留下的咒力残秽很快就找到了它的所在。
“欸——”五条悟发出失落的长声。“没有什么特殊的嘛。可恶，我还期待会是像‘鵺’那样有智商的存在呢。”
确实，眼前这个咒灵长得有点像蝗虫，但是咒力强度正是一开始预测的二级。而且一看到他们就扑上来攻击，也不像是有脑子的样子。
夏油杰抬手放出刚刚收服的“鵺”。变回咒灵本质的“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团黑泥，只有整体的轮廓勉强还能辨认出一点人形。
因为窃取过大阴阳师的信仰，所以鵺对于力量的使用方式也有着阴阳术的影子。面对蝗虫咒灵的攻击，鵺类似“眼睛”的部位凝结出一枚变形的桔梗花印。二者一相撞，蝗虫咒灵就哀嚎着烟消云散了。
“啊呀。”夏油杰发出惊讶的声音。
鵺的强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居然一下子就把这个二级咒灵彻底祓除了，连留一口气用于调伏的余地都没有。
不愧是特级，和其他的等级有着天渊之别。
“可惜了，本来想调伏他的。”
“嘛。”五条悟把手搭在挚友的肩膀上，试图安慰。“这种杂鱼损失了也不用太可惜啦。”
“虽然单体的战斗力有限，可是发动一次‘漩涡’就要损失很多咒灵，必须得把低级咒灵的储备提升上来才行……”
作为咒灵操使，夏油杰之前手里是有很多咒灵的。但是这两年总是发生大事件，先是对付伏黑甚尔，那个时候就损失了很多咒灵；才补回来没多少，又在京都战场上领悟了“漩涡”这种十分耗费咒灵的招式。堂堂咒灵操使，眼下居然快要陷入咒灵不够的窘境了！
五条悟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沉痛”地安慰道：“我会催小枫多做一点‘咒灵便当盒’的，学弟们人手一个，杰就等着源源不断的‘便当’上门吧！”
“小枫要打你了哦。”夏油杰忍俊不禁。
任务在这里似乎就要中规中距地进入尾声了。解决这只咒灵从头到尾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甚至连辅助监督都还在半路上。
咒灵祓除之后，善后事宜都由辅助监督负责，咒术师是不用管的。可是，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已经对这两个年轻人的本领深信不疑的村长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这个中年人生得一张老实忠厚的面容，个子不高，因为长期务农而有些驼背，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最典型的“好人”形象。
那么能让这位“好人”露出满脸的恐惧和为难，必然是他人的不对了。
“好人”村长与围拢上来的“好人”村民们七嘴八舌，向着厉害的大师倾诉村子里最大的困扰。
“她们就是不祥！自从她们出生，村子里就总是发生灾祸！”
“这两年的收成一直不好，肯定是她们带来的！”
“之前也是她们先对着空地做出奇怪的动作，然后村子里就开始闹鬼了！”
“大师，你们这么厉害，把这两个妖邪杀了吧！”
村民们说得越多，两个少年的神色就越严肃。即使村民们的话充满了主观臆测，事实的真相也不难拼凑：
在这个村子里，有两个觉醒不久的小咒术师，因为她们的母亲是 “外面”来的人，所以这两个小女孩自从出生起就饱受歧视。
从小就被污蔑为“不祥”，村民们把所有不顺心的地方都一股脑的扣在这两个孩子的头上。等到她们觉醒了术式，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世界，做出一些不“正常”的行为之后，情况就变得更加糟糕。
村民们能在咒灵的虎视眈眈下安然无恙地活过一个月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因为这两个孩子用她们的术式击退了咒灵，很可能还不止一次。
可是在愚昧的村民看来，就是两个女孩又在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对着他们发出“诅咒”了。
等夏油杰强压着怒火，跟着村民们来到他们关押“不祥”的地方的时候，入眼的一切更是令人发指。
在村子最偏远的角落里，有一间破败的房子，墙体已经摇摇欲坠，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了，可是即便是这样破败的房子，也比不上里面的可怕景象：房子里全无生活设施，只有一个生锈的铁笼，里面关着两个瘦骨嶙峋又满身是伤的小女孩。
面对又有人进来的事实，两个女孩麻木地并不出声，只是抱紧了彼此。
村长还在耳边滔滔不绝地控诉着，这个公认的“老实人”厚颜无耻地把生活中所有的不顺心都推卸到小女孩的头上。而且，夏油杰无比确定，他的语气中还有着一丝窃喜。
作为普通人，居然掌握了对两个小女孩的生杀大权的窃喜。
那一刻，夏油杰突然理解了五条枫说过的一句话——“能做到只对感兴趣的东西投注视线，是令人羡慕的天赋。”
因为此刻，他就恨不得自己没有那么敏锐，能少知道一些令人痛苦的真相。
村长见两位大师并不应声，也有点着急。
戴着墨镜的那位大师气场一看就非常不好惹，村长有点不敢和他搭话。但是另一个眉眼就和善许多，权衡一番，村长伸手拉了拉夏油杰的衣角：“大师，请您一定要把这两个妖邪彻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泼温热的血飞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