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枫去睡了,三人组再度和他们劳心劳力的班主任汇合,针对随时可能到来的五条家的追兵商量对策。


“……所以你还知道给他们留字条啊……”家入硝子忍不住点了一根烟,她现在觉得自己很需要尼古丁的安慰。


根据这个家伙的说法,在屡次提出要带着五条枫一起回高专均被拒绝之后,五条悟干脆选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凌晨直接带着五条枫一起跑路了,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明情况。


不用看到那张字条家入硝子也能想到,上面肯定没写什么好话就对了。


虽然平时五条家的人都对五条悟毕恭毕敬,无论这位“神子”闯出什么祸来都毫无怨言的样子。但是这次涉及到了另一个“神子”,五条家的态度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五条悟还是那个论调:“敢过来要人就打回去吧,我是无所谓多动几次手的。”五条枫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其实他也不遑多让。睡眠不足让他的耐心几乎告罄。


一边夏油杰注意到了五条悟现在的状态,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糖递给他。


“可是这样会很麻烦,枫也会害怕的。”


只是送小朋友去睡了个觉的功夫,夏油杰似乎已经和五条枫熟悉了,称呼都变得亲近许多。


五条悟嘴里含着糖,心情也好了一点。“那就是要谈判啰?”


“没错!”夜蛾正道很欣慰自己的学生终于找对了切入点。“还是要谈好条件,让他们同意才行。不然等到消息传开,五条枫与家族不和又脱离了保护,大半个咒术界都会来暗杀他。”


虽然不太愿意,但五条悟还是不得不承认夜蛾正道说得没错。年幼的六眼会像黑夜中的烛火一般吸引来很多不怀好意的“飞蛾”,虽然实力平庸,但是弱者聚集到一定程度,也是会造成一定麻烦的。


五条悟自己是倒是不在意这些讨厌的“飞蛾”,但是五条枫和他情况不同……


也许,让五条家来做这个屏障会是个省事的选择。


“好吧好吧……”他伸了个懒腰,一想到要和那群老家伙交涉,顿时觉得身上哪哪都不得劲。


“那再商量一下要谈什么条件……”


“咔嚓”一声,五条悟咬碎了嘴里的糖。


“来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蓝色的眼睛仿佛封冻的冰湖。


五条健太又看了一眼手表,从他们被请进高专会客室入座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而据说马上就来的五条悟还是没有踪影。


作为二级咒术师兼五条家族的长老预备役,换成是别人敢这样对待他,他早就大发雷霆,誓要让对方为他的轻视付出代价。


可是这样做的人是他们五条家的“神子”、未来的家主五条悟,他就只能继续耐心的、甚至面带笑容的等下去。


不仅是他,连他侍奉的那位五条家的大长老,平日里威风赫赫,现在不也是在耐心等待吗?五条健太甚至怀疑,在大长老那八风不动的外表下面,说不准正手正在害怕的发抖呢?


毕竟就是这位大长老坚决主张要把五条枫留在本家,培养成手中好用的棋子。为此屡次拒绝了五条悟要把五条枫带在身边的提议。在派出来劝阻的人都被五条悟“解决”之后,这位大长老最后甚至亲自出面了。


——当然,结果就是五条悟直接动手,不仅劫走了五条枫,临走前还轰塌了大长老的庭院。


某一瞬间,五条健太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也不知道这次来,到底是来问罪的,还是……请罪呢?


两位五条家的话事人度日如年的又等了十多分钟,会客室的大门终于被人一脚踢开,果不其然五条枫连影子都不见,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五条悟双手插兜,态度极其轻慢的打了个招呼。“哟。”


他往大长老的对面一坐,两条大长腿顺势就搭在了茶几上,像是忘记了自己今天凌晨才做过什么一样:“找我有事?”


大长老还是八风不动,五条健太又能怎么办呢?作为一个还想升职的中年社畜只能陪着笑脸上前:“少主,是……”


五条悟伸手挖了一下耳朵。


“看来我今天早上打错地方了?”


五条健太的话和他的笑容一起僵住了。


大长老终于开口了,苍老的声音像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朽木。


“少主,新的六眼还在发育期,他需要家族的帮助。”


“哈?”五条悟把手放在耳朵边,做出夸张的收音的手势。“是谁一直没办法给人退烧,最后把我请回去的?”


大长老一时词穷,只得换个角度劝说:“枫少爷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高专对他的成长不利。”


五条悟差点笑出来,一群腐朽到半身进了坟墓的老鬼盘踞在压抑苍白无聊到极点的老宅里,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这里适合小孩子的成长?果然和这群烂橘子谈判只会徒增恶心,还不如直接打回去……


糖已经被他咬碎吃掉了,剩余的一点甜的余味也逐渐消失,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少得可怜的一点耐心也要随之消失了。


他决定速战速决。


“喂,放弃你们那些可笑的想法吧。”他摘下墨镜,“六眼”灼灼地锁定了对面,像冰湖,像天光,像神明从高天上投下洞察世事的一瞥。


在此刻,他像是真正的“神子”,虽然看见了红尘纷乱,却从不入眼,从不关心。


“就算把他接回去,‘六眼’也是不会被迷惑的。”


他言之凿凿,既像是对未来的预言,也像对过去的回忆。


这一刻,为这骇人的锋芒所慑,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五条健太心中一直隐隐约约鼓噪着的那个念头终于清晰了起来——或许,他们应该退场了。新的一代已经羽翼渐丰,飞出了他们的掌控。


茶几被用力一踢,五条悟站起来,不再等大长老的回应。


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大长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来:“至少……要留几个侍卫……”


五条悟的脚步停了一下。


“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虽然成功怼赢了老头子,但是五条悟还是觉得有点烦。


再次见到那些讨厌的人很烦、和他们说话很烦、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很烦……


这些烦躁在拐过转角时如同见了春日暖阳的雪,迅速消融了。


夏油杰正在走廊里等他。


“搞定了?”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夏油杰的态度确是笃定的。


五条悟上前和他勾肩搭背。“当然了!我可是最强的!”


嘻嘻哈哈的打趣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夏油杰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悟……五条家,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这是一个很委婉的问句,不过五条悟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顿时最后一点烦躁也消失不见了,他用力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怎么可能,当初对我可是脚步都不敢大声哦!”可能挚友的关怀真的是烦心事最好的消解剂吧,五条悟第一次打开了话匣子,和自己来自普通家庭的挚友分享了那些苍白无聊的回忆。


“走到哪里都跪倒一片,看人只能看见头顶。和我说话的时候敬称长长一串麻烦死了,根本不想听下去……”


夏油杰是第一次听见五条悟这样详细得向他分享自己的过去。不同于过去只言片语的几句“很烦”“很讨厌”,也不同于咒术界那传得神乎其神的失真流言。这是来自当事人自己的真切回忆,让他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形象:


森严古老的巨大宅院,墨守成规死气沉沉的族人,和穿梭其中,被所有人顶礼膜拜,却也不被所有人真心关怀的小小神子……


“……所以说,他们根本不敢委屈我啦!”五条悟最后以这句话结尾。


“……不是的。”


夏油杰握紧了拳头,他一时感到自己似乎词穷了,一时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他想说他们只是把你当成神像一般供奉,想说这样哪里算是一点委屈都没受,他甚至想抬起手来给挚友一个拥抱……


“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可能是感情太过汹涌,所以反而被大坝牢牢挡住,仅能泄露出春水微漾般的一点。


看着挚友现在明亮无忧的神色,夏油杰最终还是放松下来,过去如何暂且不论,至少现在的五条悟是快乐的,这样就够了。


可是两相对比之下,五条家的区别对待就很明显了,夏油杰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是他们现在对待枫的态度和对你很不一样。”


如果说对五条悟,五条家还是像敬奉神像一样,生怕哪里磕了碰了的话;五条枫得到的待遇就差了一些,即使没办法解决发烧的问题也要坚持把他留在本家,完全是冷冰冰的利用了吧。


“也许是因为……”五条悟也收敛了笑容。


“他的术式不是无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