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蓟沽口中对段旬和阿秋的评价如今重新回到它自己的身上,气得它整张脸都扭曲狰狞起来。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蔓延至腰腹,再蔓延到全身,它的眼睛凝成一片血红的颜色,死死盯着司流,心中的恨意宛若雨后的杂草,疯狂地在地表生长,拔高,短短时间就覆盖了厚厚一层。
半晌,血红的嘴角咧开弧度,它道:“还没有结束。”
话音落下的刹那,它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抹鲜红的印记。那鲜红就像是一个血潭,在司流、阿秋与段旬的注视下,血潭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出口,液体宛如溪流从其中淌出,并在空中一点点绘出了符咒的纹路。
这是——
脑海中有想法迅速闪现,司流眯起眼睛,随即便听到蓟沽哈哈大笑起来:“这符咒对于你这样的恶鬼,最合适不过。”
嘭。
血红的巨型符咒悬停在半空,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那光芒显得极为耀眼,几乎要将整个空旷的空间都笼罩成红色。
阿秋抬眸,耳尖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扭头看向远处。自蓟沽的法器被司流一脚踹飞,他们早已离开出口,眼下这地方空旷又寂静,但红光过于显眼,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没有犹豫,立刻从背包内甩出几张符纸,符纸停立以后,他们一人三鬼所在的空间瞬间隐入黑夜。
最后一缕红光也被遮挡的刹那,几道刚刚从出口处追出来的人影举着手机迷茫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不由得愣怔:“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这里发光吗?”
“对啊,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两人狐疑对视一眼,挠挠头,在周围转了两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可以造成那般亮眼的光,便只能铩羽而归。
心中讪讪又少了一个爆火的机会。
与此同时的角落内。
无数红光如同游蛇一样从红色的符咒中钻出来,裹挟着一种古怪的气息以令人心惊的速度飞到了司流的身侧,将他整个身躯团团包裹住。随后,随着蓟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那些红色游蛇像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一般,突然发动了攻击。
其中一缕红芒试图刺入司流的眉中,却被司流轻易一挥手就挥退。
他扬了扬眉。
啥玩意儿。
就这?
狐疑间,那被挥退的红芒竟然直接分裂成两缕,并再次以飞速飞回到了司流的面前。司流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这些红芒竟然不会消失!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办法将红芒挥退,对方都会以成倍的数量再次席卷而来,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围绕着司流的红芒愈发的浓重耀眼。
他本人毫无察觉,而站在外侧,距离打斗现场保持有一段安全距离的阿秋见到这一幕,原本的疑惑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陡然浮起的不安。
他猛地回神,低声道:“不对。”
脑海中出现了华清门的那本古籍,无数早就印刻在脑海深处的符咒开始如流水一般,一个个掠过,最后停留在了其中一支名为‘吞食’的符咒上。
再看司流,已经瞧不见对方的身影,只能看到他原先所在位置的红光凝聚成了一颗蛋的模样。按照‘吞食’的符咒解释,被困在‘蛋’内的任何生物,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吞食干净。
只回忆的这点时间,阿秋便敏锐地察觉到那颗‘蛋’的体型开始逐渐减小。
这意味着它的吞食开始了!
视线转到蓟沽的身上,对方如今只有一半的身躯,但对于恶鬼而言,只要头颅未被斩下碾碎,一半的身躯也足够它为非作歹。
阿秋的眼底浮起冷意,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
血珠在指腹摇摇欲坠,很快沿着重力往下坠。但神奇的是,就在它即将接触地面的刹那,它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忽而上升至半空。
鲜血在空气中勾勒出符咒的形状。
啪。
最后一笔落下,血符咒无声显形,又在眨眼消失不见。
下一秒,就见那红色的‘蛋’突然咔咔两声从外开始爆裂,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无数的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不停浮现,随后,浓郁的黑光从中迸射开来,那黑光逐渐压过红光,嘭得一声以后,红芒彻底炸开、碎裂。
司流的身影重见天日。
他一张俊脸漆黑,嫌弃地看着手臂上的一缕灰黑烟雾。
天知道在刚刚他被困红芒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诡异的红芒宛若一颗球,球的各处都会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粘液,那粘液跟小雨似的掉在他身上。
最开始司流是没放心上的,直到他发现粘液竟然可以腐蚀他的身体!
被恶心到的司流这次话都没多说一句,一脚踏碎脚下的空气,再现身时已然出现在了蓟沽的面前。蓟沽见他竟然破了自己的咒术,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它的身后再一次出现了那个巨大的血潭,试图进行下一波符咒绘画,但司流上过一次当,已然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嘴角噙起冷冷的笑容,黑色长刀周围鬼气翻涌,宛若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长刀轰得一声劈下。
有所防备的蓟沽勉强躲过,但当刀锋擦过它的脸时,它的心底突然涌现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种情绪主导着身体,蓟沽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
果然!
那黑色长刀从最初就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血潭去的!
蓟沽的瞳孔震颤,想要有所反抗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瞧着长刀的黑气与血潭边缘相接,随后如同砍西瓜似的,一刀直接劈开了整座血潭!
轰!
血水翻涌,哗啦啦地宛若瀑布一般,尽数跌落地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蓟沽的眼睛通红一片,它死死盯着没入地缝的血水,竟然直接扑过去想要捧起血水,但它似乎忘记自己的两条手臂都已被斩落,最终只狼狈地摔到至地面。
“你——”它恨恨抬起眼,眼底的恨意疯狂涌现,然而司流却没有再给他机会,男人唇角勾起笑容,长刀再次一挥而下,“不好意思,这次是真的要跟你说再见了。”
噗嗤。
刀起刀落。
一颗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到阿秋的脚边,停下时正巧独眼直勾勾盯着阿秋,阿秋浑身汗毛竖起,赶紧后退了一步。
随后一张符纸落在蓟沽的脑袋上,两者接触的时候,符纸突然一卷,边角燃起火焰,嘭的一声火光四起,彻底将蓟沽的脑袋也一块燃烧殆尽。
……
华清门。
步入深夜的华清门除了长鹤师叔的房间内还有几道交谈的声音,其他的袇房皆是一片寂静。
唯有位于角落最边缘处的屋内发出了几分不一般的动静。
江寅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抬眼看向了缩在角落里的小鬼。
这只小鬼的名字叫做阿喜。
阿喜和他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小小年纪因为一场连环车祸失去了父母,然后跟在舅舅舅妈的身旁长大,可惜舅舅舅妈一家并不和睦,夫妻二人没有孩子,而舅舅又酗酒成瘾脾气暴躁,喝多了对他和舅妈非打即骂。
后来有一天,舅舅在他上学的时候打死了舅妈,又打了电话骗他回去,想让他当替死鬼认下舅妈的死。
阿喜当然不同意。
于是,他缩在角落里,嘴巴被黄色的胶布封住,手脚被折断,恐惧和疼痛之中只瞧见舅舅手里的那把菜刀还染着舅妈身上的血,狠狠砍向了自己。
疼痛只维持了一瞬间,紧接着脑袋咕噜咕噜滚远,他死不瞑目,变成了一只鬼。
生前他听说人死了以后要被带到地府重新转世投胎,但阿喜不太愿意。因为他不确定重新来一次会遇到什么样的家庭,万一他的父亲又是舅舅一般的人,他该怎么办?他不想赌,赌输了又是一条命,一点都不划算。
于是,当鬼差来找他时,他拒绝了投胎的邀请,没有回地府,就像一只野外的阿飘一样,成天在人间的各个地方飘来飘去的游荡。
他会去学校跟着学生上课,去电影院偷偷看一部鬼片,去当地有名的景点‘爬’山看日出。
后来觉得这些地方变得没意思,于是他选择离开居住地,跟普通人一样,开始‘旅游’,走遍了全国各地。
阿喜记得自己游荡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不小心飘到了堰河的一座山下,认识了江寅。
瞧见江寅的道士打扮,阿喜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但江寅看着他,却道:“你不用跑,我虽然是道士,但不会抓鬼。”
阿喜才不信。
他这一路上遇到过很多想吃了他的恶鬼,也遇到过好几个想收了他的道士,早就练出了防备心理。只是,当他跑了老长一段距离再回头,看到的却是江寅盘腿坐在草地上,静静望着远方的画面。
隔着那么长的路,阿喜好像还能感觉到空气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和难过。
阿喜离开的步伐变得迟疑,考虑了好久,他又重新飘回到了江寅的身边,小声地问他:“你在看什么呀?”
这里是山下,除了山就是山。
阿喜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但江寅却对他说:“在看那座山。”
真的在看山啊?
阿喜挠挠头,又问:“那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寅垂下眼眸,唇角像是扯了一下,但不是笑,他说:“把我从地狱里捞出来的人,就消失在那座山里。”
阿喜听不太懂这话,只大概猜到江寅有个重要的人在山里失踪了,于是他问江寅:“要我去帮你找一找吗?我是鬼,进山很容易,出来也很容易。”
不会被野兽攻击,也不会迷路……哦,可能会迷路,但是没关系,鬼迷路不会因为肚子饿而死掉,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出来。
但江寅拒绝了。
“不用了,其他人已经去山里找过了,没找到。”江寅没有再多说,而是起身拍拍身上沾着树叶草木碎屑的道袍,离开前偏头看向阿喜,提醒,“下次别人家装个可怜你就好奇凑上去,当心是哄骗你的陷阱。”
阿喜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然后跟了他一路。
即将抵达华清门时,假装没发现阿喜跟踪的江寅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阿喜无辜地眨眨眼,如实回答:“想问问你收不收小鬼,我看你很顺眼,好像跟着你也不错。”
江寅:“……我没那个本事。”
他不懂符箓咒术,没法利用符咒收服小鬼。
但阿喜却道:“没关系的呀,我主动跟着你就好了。下次你遇到大鬼,我还能保护你呢。”
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拍拍胸口。
江寅面上对此不置可否,心底想的却是——才怪,这小鬼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能保护他有鬼了。
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产生拒绝的想法。
他收下了阿喜,并将他带回到了华清门。宗门的师叔以及其他师兄弟瞧见他背后跟着的害羞小鬼,纷纷露出讶异神色,当听到小鬼说“我是江寅新收的小鬼”以后,讶异的表情转成了惊喜,纷纷恭喜江寅,显得十分热情。
就连阿喜也收到了许多的礼物,说是欢迎他加入华清门。
阿喜跟在江寅的身后,捧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开心地对江寅说:“江寅,你们宗门的人也太好了吧?我上次路过一个宗门的时候,他们的人可坏了,说要把我抓走给他们饲养的恶鬼当食物!好在我跑得快,没让他们得逞。”
江寅虽然性格孤僻,也不爱跟宗门的师兄弟们相处,但宗门如何,他都看在眼里。
因此听到阿喜的话,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是,师兄们还有师叔们人都很好。你要是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们,他们不会拒绝。”
“我不能找你吗?”阿喜问。
“可以,但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江寅实话实说。
阿喜闻言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去找你的师兄弟。”
江寅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阿喜,因为这种行为繁琐又显得没必要,直接找师兄们显然更方便,速度也会更快。但阿喜却以一句“我跟你的师兄弟又不熟,我害羞”给拒绝了。
江寅隐约猜到阿喜似乎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师兄弟,性格别再那么阴郁孤僻。
他沉下眼眸,没有多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应了一声好。
但阿喜来华清门这么久,除了最初几天缠着他去找师兄弟,热情得要命之外,后来便莫名其妙地跟他一般,没那么活泼了。江寅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问过阿喜是不是在华清门住得不习惯,对方摇摇头说不是,又让他不要管自己。
江寅当然不可能不管他。
就像此刻。
他睁开眼眸,瞧见角落里的阿喜浑身瑟缩发抖得厉害,整只鬼蜷缩成一团,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江寅心中微惊,连忙爬过去想安抚他,但阿喜猝然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眸,一种完全不可能出现在阿喜身上的可怕气势在阿喜的身上爆发,直接将江寅给撞飞了出去。
江寅就是个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被这么撞了一下,后背又抵上桌角,喉间呕出血的同时,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阿喜的身上,哑着嗓音喊他:“阿喜?阿喜你怎么了?”
声音并不响亮,更因为沙哑而听得不真切,但奇怪的是,却格外清晰地落入了阿喜的耳中。
他呆愣愣地抬起眼眸,眼底浓郁的戾气中有清明一闪而过,张开嘴喃喃道:“江、江寅?”
江寅眼睛一亮,正欲开口,但阿喜眼中的清明却又迅速消散干净,可怕的戾气再度覆盖填满眼眶。
并且,他开始哀嚎,身上的鬼气一点点外溢,就在气息即将将江寅覆盖掩埋的时候,袇房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紧接着少年清脆的嗓音蓦地响起:“收!”
黑金幡旗落地,旗面无风自动,一缕一缕的黑色鬼气被幡旗疯狂吸收,不停地从阿喜的身上剥离开去。
阿喜的脸在鬼气缠绕中狰狞扭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抵过一声。那痛苦的模样落在江寅的眼中,他猛地扑了上去:“不……不要!”
及时赶到的元景和恒一见状,连忙抱住江寅的腿和腰,在旁边安抚:“没事的,阿喜不会有事的,容镜不是想杀了阿喜,江寅师弟你别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喜的尖叫逐渐虚弱下来,同样的,他身上的黑色鬼气也在一点点变淡。
当最后一缕强悍的鬼气被彻底剥夺时,一道沙哑陈旧的声音猝然炸响在几人的耳边:“该死!该死!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下辈子吧。”容镜嘀咕一声。
嘭,幡旗彻底将鬼气吸入,容镜反手将幡旗收好,再看向眼露迷茫完全没搞明白情况的阿喜,弯着眼睛跟他说:“没事啦,好好休息。”
阿喜张张嘴,正欲说话,却见已经挣脱的江寅扑过来,青年的眼眶通红,似乎想要碰他,又收回手,最终只哽咽着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事?”
阿喜摇摇头。
他挠着头,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经历一闪而过,最后呐呐道:“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
“嗯,梦到有个人叫我把好多符纸丢在了道观的好多角落……”阿喜说着,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问面前的几个人,“所以我到底怎么了?”
冷静下来的江寅回忆刚才阿喜的模样,再联想到阿喜的话和昏迷的长鹤师叔,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猛地苍白起来,他偏头去看恒一和元景,却见元景冲他笑了笑,然后回答阿喜:“可能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吧,不过没关系,事情已经解决了。”
然后果断转移话题:“行了,好好休息吧。唔,要是睡不着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等阿秋那小子,他刚刚给我发信息,说是还有五分钟就能到道观了。”
江寅抿了抿唇,问:“阿秋师弟可以救长鹤师叔是吗?”
元景点头:“阿秋是这么说的,不过一切等他来了再说。”
“那我也过去,阿喜……”
“阿喜也去!”小鬼伸出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
阿秋很快抵达了华清门,一开门就往长鹤师叔的袇房里冲。
见恒一等人都跟了进去,容镜便留在了外面,看向飘来飘去的司流,没错过他手臂上的伤口,蹙眉问:“前辈,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司流看着这伤口就来气,絮絮叨叨讲了和蓟沽的对战,气急败坏:“伤痕是男鬼的勋章,但臭味不是。我洗了好几遍了,总觉得依旧臭臭的。你给闻闻。”
容镜不想闻,并且不走心地说:“前辈,这一定是你的心理作用,一点也不臭。”
随后果断转移话题:“这么一看,蓟沽应该有两手准备。”
“什么意思?它没死?”司流原本还放松的表情骤然懵逼,扭头看向容镜时,眼底还冒着火。
容镜便将发生在阿喜身上的事简单说了说,并道:“连韩裕他们那批小辈都知道用换位符留下一条退路,蓟沽也一样,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也在阿喜的身上下了咒,留了一缕意识在阿喜这儿,在你们那儿失败了,但它可以利用阿喜的身体重新复活。”
“所以,他就是利用那只叫阿喜的小鬼在华清门来去自如的?”
“嗯,阿喜是自愿跟在江寅身旁的,身上没有道士的豢养标记,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契约,因此阿喜不管是被附身还是被控制,江寅都察觉不到。”
而且阿喜的身份在华清门还是公开透明、来去自如的。
只能说阿喜的到来让蓟沽找到了好机会。
“原来是这样。”司流摸着下巴点点头。
两人正低声说话,隔了一扇门的袇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大叫,恒一的嗓门穿透门窗,清晰传进了容镜的耳中,他在喊:“长鹤师叔!你终于醒了!”
容镜推开门,抬眸看过去果真瞧见躺在床上的长鹤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浮起几缕迷茫,望着阿秋惊愕道:“阿秋?你怎么回来了?”
阿秋的面具坏了,便顶着半张鬼脸面无表情道:“再不回来就要给您过头七了。”
长鹤:“……”
第72章
072.
长鹤前一秒“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后一秒听到事情经过,立马变脸,搂着阿秋的肩膀,满眼赞赏:“不愧是我们阿秋!”
阿秋:“……”
他们宗门什么都好,就是师叔们看着都不太正经,各个都修了变脸。
长鹤看恒一和元景干净的脸上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再看江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便催促他们赶紧回袇房睡觉,但留下了阿秋和容镜。
元景心知长鹤师叔应当是有事和阿秋两人说,再看长鹤师叔本人虽然不至于活蹦乱跳,但是能摸着自己的帅脸说这两天好像被饿瘦了,便放心地带着两位师弟离开了长鹤的袇房。
恒一的袇房在右边,兴奋之后疲惫感一拥而上,他很快地打了个哈欠,带着湿润的眼眶跟师兄师弟挥了挥手,扭头走了。
而江寅则是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明显是想跟元景说什么,但元景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随后,两人一边朝着袇房而去,一边说话。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元景在说。
“那天看到师弟带着阿喜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都高兴坏了,因为这意味着陪伴师弟的好朋友又多了一个。”
“我知道师弟在担心什么,但恶人作祟,这不止跟阿喜没关系,阿喜还是受害者,以长鹤师叔的脾气,他不可能迁怒阿喜,所以师弟你放心。”
“但……”江寅动了动嘴唇,轻声道,“如果当初我没把阿喜带回来……”
话没有说完就被元景打断了,他耸耸肩:“没有阿喜也会有其他的小鬼,都一样的。那蓟沽早就盯上了我们华清门,必然会想尽办法混进来,没有阿喜,它就选其他的办法,总归是我们华清门命里有一劫。”
元景看向江寅微微苍白的脸,注意到他颤抖的睫毛。
他是华清门的大师兄,平日里总是被师叔们要求要好好管束师弟们,这些年来,他时时刻刻都会关注江寅,自然也晓得江寅的性子,他性格轴,因为母亲和刘翌师叔的事不愿意敞开心扉。
如果元景没记错的话,江寅在刘翌师叔出事以后因为打击过大,昏迷了两天,还受到了梦魇的困扰。在睡梦中,他哭得像个才几岁的小孩,甚至自言自语地问——他是不是个灾星。
很难想象一个常年生活在道观里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事实就是存在。
江寅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当年的打击令他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推开那扇门。
但现在,元景想尝试着开门。
“江寅师弟,当事人不是我,可能我说再多也没用。所以我建议你带着阿喜去找长鹤师叔,长鹤师叔会给你答案。但我个人觉得,我们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华清门,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同伴的。”
元景抬起手,哥俩好地搂上江寅的肩膀。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与江寅的肩膀触碰到的时候,对方猝然紧绷的身体,但江寅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紧张地缩起身体,匆匆忙忙挣脱并快步离开。
他只是垂着眼眸抿着唇,然后慢慢地令自己放松下来。
许久之后,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袇房前,开门时,江寅回头对着元景说了一句:“谢谢你,元景师兄。”
元景脸上扬起笑容:“别那么客气,江寅师弟。”
……
长鹤的袇房内,他靠坐在床上。
虽然咒术已经拔除,但长鹤的身上还有蓟沽留下的刀伤,这些伤口好得没有那么快,长鹤尝试扭动身体,但一个没注意到就拉扯到了纱布下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阿秋抱着双臂看着他,冷哼一声:“活该。”
长鹤:“……臭小子,留点面子给我行不行?再说了,人家那么强,我打不过不是挺正常的。放你任何一个师叔在这里,也打不过蓟沽。而我,只是刚刚好,被留下来成为了倒霉蛋。”
说到这事,阿秋便忍不住问:“所以其他师叔到底去干嘛了?”
长鹤:“将阳山下的龙脉出了点问题,他们四人去将阳山查看情况了。走前你长云师叔算过我不会有事儿的。”
听到这话,阿秋便阴阳怪气:“是咯,长云师叔的卦他敢算,你也敢信。”
长鹤:“……”
虽然但是,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旁边还有个容镜在呢。
他不想再跟阿秋说话,果断扭头看向了容镜。早从阿秋的口中听到过容镜的名字,又知晓这一次华清门能逃过一劫,也跟容镜脱不了干系,长鹤看向容镜的目光顿时染上了长辈的慈祥,再仔细一看,好似又有点不怀好意。
他问:“容镜啊,你看我们华清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华清门当小师弟啊?”
容镜:“……啊?”
真正的小师弟·阿秋:“……?”
长鹤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循循善诱:“或者直接当这群小崽子的师叔也不是不行,毕竟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力压这群小崽子嘛,当小师弟是有点委屈你了。”
阿秋冷不丁冒出两声:“呵呵。”
长鹤暗地里拍他一下,用眼神示意阿秋——别打扰你师叔拐人。
并再度眨眼,示意——就算容镜真的来了,你也是师叔的心头好。
可惜,长鹤的行为跟抛媚眼给瞎子看没什么区别,阿秋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冷哼一声:“那你还是先做梦吧,梦里甚至能让容镜当咱们华清门的老祖。”
长鹤:“……”
容镜:“……”
容镜委婉提醒:“这个放梦里也不太行。”
然后扭头看向长鹤,在对方面露希冀的表情中露出抱歉的笑容,解释道:“不好意思长鹤师叔,我有宗门了。”
长鹤一愣:“你有宗门?”
那怎么没听说过?
眼下全国各地多数宗门道观都加入了天师联盟,每年天师联盟都会举办几个活动让各道观的年轻一辈凑一凑,然后让他们这群老家伙吹吹牛逼,夸夸自家宗门的孩子都有多厉害。长鹤就去参加了一次,便基本摸清楚了大部分宗门内部的优秀年轻一辈。
身旁带着一只如此强悍的大鬼,算卦一流,怎么没人吹?
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种想法刚刚从长鹤的心底窜起,便听到容镜道:“我是玄天观太虚道长座下弟子。”
玄天观?!
长鹤被这三个字震了一下。
虽然现在玄天观还有正版盗版之分,但他们这波人称呼盗版玄天观多数用洮秭观这个原来的名字,因此他一听便意识到容镜是属于正式版玄天观的。
还是太虚老道座下……
长鹤冷静地将被子往身上一盖,点头:“那没事了,你俩也早点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阿秋继续阴阳怪气:“别啊,这不是我们道观还差个小师叔吗?”
长鹤:“……”
好在阿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否则长鹤真的怕自己会被气死。
将袇房的门重新关上,阿秋带着容镜走在华清门的小道上,一改原先的表情,肩膀耷拉下来,呼出一口浊气,对两人道:“容镜,司流前辈,真的谢谢你们。这次要不是你们,我们华清门估计得遭殃。”
长鹤师叔昏迷,根本没人能打得过蓟沽,到时他再一脚踩进陷阱将古籍带回来,他自己会死不说,拿到古籍的蓟沽估计也不会放过华清门的其他人。
他眸色认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办好。”
“别这么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嘛。”容镜弯了弯眼睛,问阿秋,“华清门这边应当是不会再有问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请了三天假,在这儿多待两天也没关系。正好也挺久没回来了,跟师兄弟们交流交流感情。”阿秋从小在华清门长大,前几年去了雁城成为特殊部门的一员,便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但那段时间,有家人的师兄弟们都会各回各家,所以阿秋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眼下也算个机会吧。
说着,他又对容镜道:“我听司流前辈说,你们打算去堰河这边的市场逛一逛?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保证让你们满载而归。”
“好。”
容镜和阿秋在前者的袇房前分别,容镜打着哈欠去洗漱,然后又打着哈欠趴在床上看手机。眼下已经是凌晨两点三十分,容镜想要给谢长时发点什么,又觉得时间实在是太晚,来来回回在对话框上打了半天字,又删除。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页面上属于谢长时的名字下方却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容镜眨眨眼,心中浮起惊诧。
随后,属于谢长时的信息便出现在了容镜的眼前。
谢长时:还没睡?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莫名其妙地令容镜感到了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愉悦,脑袋里的那点困意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给谢长时拨去了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拨通时,容镜这边的袇房内黑漆漆的,倒是谢长时的房间开着夜灯,昏黄柔和的灯光照亮他靠在床头的上半身,将他出挑的眉目染上了几分难言的温柔。
“怎么没开灯?”谢长时看着手机屏幕上黑漆漆的一片,声音带着几分低哑,问他。
容镜在床上打了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华清门的习惯,晚上没电。”
谢长时扬了扬眉。
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只说了一句:“是么,我还以为有的小僵尸害羞,不让看。”
容镜掐掐自己的脸蛋,他皮肤白,脸上、身上的肌肤一用力就容易留印子,但听到谢长时的这话,无视真相,再度一本正经地唬人:“我们小僵尸的皮可比你的人皮厚多了!”
谢长时低低一笑。
那笑声带着磁性,从容镜的耳朵里面钻进去,让他觉得好像有好多的小蚂蚁在心脏上爬来爬去,痒得不行,随后,莫名其妙地他的耳朵就开始红了。
他想,好在没开灯,谢长时看不到。
他将被子卷得紧了一点,小声问他:“你怎么还不睡啊?”
“睡过了,口渴。”谢长时说到这话的时候,还真觉得缘分挺奇妙的。
他不过是深更半夜觉得口渴,所以起床喝水,等回到房间,想到隔壁空荡荡的房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便下意识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容镜的对话框,结果便看到对话框上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那一刻,谢长时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里很满足。
因为,他在想容镜的时候,容镜也在想他。
“你呢?”谢长时问,“刚刚忙完?”
白天的时候容镜有提过晚上要抓大坏蛋。
看眼下有心情跟他打视频的样子,应该是把大坏蛋给抓住了。
容镜嗯嗯点头,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了晚上的经历,他讲的兴奋,谢长时听得认真。讲完以后,谢长时突然问他:“不是华清门的规矩么,怎么隔壁房间的灯亮了?”
容镜猛地一扭头,只见对面袇房的灯光骤亮,应当是里面的小道士上洗手间。
容镜:“……你眼神怎么这么好。”
谢长时嗯了一声,紧接着慢条斯理道:“因为不死心,想仔细看看能不能在乌漆嘛黑的镜头里找到你。”
容镜脸又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要不咱们还是先睡觉吧。”
天真的也不早了。
谢长时倒是没拒绝,毕竟容镜这两天应当费了不少心思,估计也累到了。
“那明天再说。”
“嗯嗯。”
视频挂断,容镜将手机放到枕头边上,然后将脸蒙在被子里,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就是很开心。
第二天上午,容镜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先给谢长时发了个‘早上好’的表情包,然后去洗漱。一推开门,就瞧见阿秋挂上了黑眼圈的脸,他问了一句:“没睡好啊?”
阿秋幽幽看他一眼,虽然没吭声,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几秒钟,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容镜,我们华清门的袇房……隔音效果其实真的不怎么样。”
容镜下意识哦了一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说,直到脚步跨出去,脑海中白光一闪而过,他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他也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阿秋露出八颗牙笑起来:“我们华清门没有晚上不给开灯的习惯。”
容镜:“……”
救命,好丢人。
他今晚绝对不要再睡华清门了。
看容镜通红着耳朵走远,阿秋追上去,手臂搂着他的肩膀,哎呦两声:“也不用害羞啊,谈恋爱嘛,很正常的。元景师兄跟小姑娘网恋的时候比你还夸张。”
此话一出,容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瞪大眼睛,问:“元景师兄还谈恋爱,还是网恋?”
阿秋耸耸肩膀:“是咯,谈的时候可上头了,一天三次请安,一有活就揽下说要攒钱给女朋友买礼物,好不容易熬到了面基,结果发现对面是个抠脚大汉。”
容镜:“……”
阿秋冲容镜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这件事情在我们道观可是S级秘密,绝对不能说的。我讲给你听,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什么S级秘密不能说?”
说曹操,曹操到。
元景从两人的身旁路过,耳尖地听到几个关键字,然后扭头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两人。
阿秋顶着一张无辜脸,满嘴跑火车:“都S级秘密了怎么能随便跟您说呢,不过师兄你要是非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元景狐疑地看他两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最终还是好奇压过了这份古怪感觉,他催促道:“说来听听。”
阿秋:“长鹤师叔囤了一堆臭袜子在床底下。”
元景:“……?”
远处袇房门口,长鹤一手扣着门板,传来怒吼:“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子没事囤什么臭袜子,老子可爱干净了!”
长鹤要被气死了。
阿秋这死小子竟然在人家玄天观的小徒弟面前败坏他的形象!
他拖着一条还走不太利索的腿,追在阿秋的身后:“你给老子过来,元景你叫几个小弟子去把我的床搬开,我倒要看看里面有没有臭袜子,没有的话,就把阿秋你这个混球当袜子塞进去!”
阿秋也没想到他家长鹤师叔的耳朵竟然这么好使,而且时间扣得刚刚好,如此巧合地听到了他泄露的‘秘密’,他躲在容镜的身后,探出脑袋露出脸,并且非常嚣张地做了鬼脸,在长鹤爆发时,扔下一句“师叔,养伤就好好养伤,别那么大脾气”,然后拉着容镜三两步跑出了华清门,准备前往特产市场。
长鹤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一扭头,见元景正看着自己,他没好气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的袜子天天洗。”
元景:“……师叔你知道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长鹤:“这还差不多,走,咱们去吃饭,全吃完,让那小子回家没饭吃。”
元景突然又觉得站在阿秋那边也不是不行,毕竟,看上去他们师叔比起小师弟还要幼稚。
哎。
……
容镜被阿秋带着去堰河很有名的餐厅吃了早餐,随后一人一鬼一僵尸便出现在了堰河最大的特产市场。堰河这边靠山,市场上便有许多山间野味卖。
容镜拎了一口袋的茶叶菌子。
路过某个摊位的时候,阿秋表情不动声色,指了指那摊位上的东西,对容镜说:“这个东西好,煮汤特别好喝。”
容镜果然被吸引了兴趣,好奇地凑过去,然后问阿秋:“这是什么?”
“一味只有雁城这边有的中药材。你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整个市场上有这种中药材的店铺找不到两家。”
阿秋这话说完,那原本正在招呼别的客人的老板顿时扭头看过来,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小伙子懂得挺多啊,你还真别说,这药材只有我这边有。”
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老板得意极了。
阿秋点头:“而且看这药材的个头,纯野生的吧?”
老板闻言更激动了:“对对对。”
容镜心下愈发好奇,问:“那这个吃了有什么用吗?”
老板:“成为真正的男人。”
容镜:“哈?”
阿秋:“补气养生的,你家谢总平时工作这么辛苦,给他煮汤里,喝下去保准身体倍儿棒。”
说完,阿秋想了想又道:“或者咱俩分一点,我给长鹤师叔也买点。”
虽然他前脚才跟长鹤师叔吵架,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吵越好。长鹤师叔大事没有,但好歹是见血了,而且身上的刀伤其实也挺严重,给他补一补确实是有必要的。
听他这么一说,容镜毫不犹豫地全款拿下该补品。
吃的买了很多,阿秋问容镜要不要去看看翡翠原料,那些原料虽然丑丑的,但可以开出漂亮的玉石。容镜还挺有兴趣的。
其实他离开怀家的时,怀老爷子想送他玉石来着,但是被容镜拒绝了。
他已经收了怀家的钱,再收玉石就说不过去了。
“走,我们去看看。”要是运气好真能开出玉石来,送给谢长时的礼物不就有了吗?
容镜兴致勃勃,催促着阿秋赶紧走。
阿秋带着容镜拐出了市场,来到了一家小店。阿秋不知道容镜的打算,只是想着容镜第一次玩赌石这个东西,没必要玩得那么大。
他指着店面对容镜说:“这家店开在市场外,平时没那么多客人,但来得基本都是老客户。他们家的石头个头不大,价格也便宜一点,不过出绿可能性蛮高的。你挑两块过过瘾。”
他说话的时候,店铺老板正好在门口,听到这话便知道容镜是新人,顿时笑盈盈地迎上来,说:“要不我带两位看看?顺便给这位先生介绍一下?”
阿秋和容镜都没拒绝。
逛了一圈,容镜才发现,这店外面看上去比较小,但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而且各类的石头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得很整齐。
容镜一眼就瞧见了最贵的那些石头。
因为上面贴着几张曾经出绿的照片。
阿秋也觉得那些翡翠挺好看的,但是……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会不会玩太大了?十几万呢。”
容镜拍拍自己的兜:“我有钱。”
阿秋:“但钱会打水漂。”
容镜掏出自己背包里的兆龟和铜钱:“没关系,我还有祖师爷。”
第73章
073.
阿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祖师爷能和赌石扯上关系,直到他看到容镜站在看好的石头前,盘腿坐在地上,认认真真摇动了兆龟。
吧嗒,铜钱掉落至面前。
容镜低头一瞧,阿秋也跟着凑了过去。
容镜:“上坎下离,水火既济卦,爻辞初九,谨慎守成。”
阿秋试探:“所以……”
容镜从地上爬起来,果断换了另外一块二十几万的石头面前摇兆龟,同时回复阿秋:“所以那块不行。”
阿秋:“……”
跟在两人身后的店老板也看呆了。
他干这行干了几十年了,带手电筒带专家来买石头的他遇到过无数回,但是带个兆龟当着人石头的面算卦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今天非得看看这卦算得准不准。
于是,容镜换了几块石头,老板就跟在身后多久,直到容镜在某次算卦以后,心满意足地将兆龟和铜钱重新塞入背包,然后冲老板指了指面前的石头,露出一张笑脸:“老板,我要这块。”
老板扭头看过去。
面前的石头平平无奇,丑不拉几,价格也适中。
乍一看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他对容镜点点头:“那您跟我来付款。”
带着容镜往收银台前走时,老板顺道还多问了几句:“需要我们这边帮您割吗?都是免费的。”
容镜寻思着快上千斤的石头他要搬回去也挺难的,不管是放华清门还是带回雁城都不合适,所以果断点点头,于是交了钱,老板便带着专业的切割人士去处理石头了。
阿秋站在容镜的身旁看着老板的背影,对容镜的敬佩倏地一下窜上了顶峰:“二十八万,说花就花?”
而且容镜也太有钱了吧!
容镜拍拍自己的背包:“祖师爷严选,肯定有大货。”
阿秋好奇:“那万一没有怎么办?”
没有?
容镜毫不犹豫道:“那就给全国各地的道观发邮件,说祖师爷不靠谱,泄露的天机是假的。”
阿秋:“……”
这跟指着祖师爷的鼻子说他是个骗子有什么区别?
阿秋脸上对于容镜的赞赏之色更上一层,结果下一秒就瞧见一阵狂风从十万八千里的门外吹来,轻巧地越过屋子里其他的物件,直奔容镜的身前并将容镜吹得于原地打了个转。
等容镜踉跄着站定时,他一头乌黑的短发乱糟糟的,像一只被狂风暴雨凌虐过的小可怜。
阿秋默默后退了两步。
虽然这阵风是强了点,但仔细一想,好像吹得也没什么问题。
在一旁飘来飘去的司流见到这场景,对于阿秋的后退拉开距离的行为表达出了赞赏,他对阿秋道:“你别跟他学,他说两句祖师爷的坏话,祖师爷顶多吹他两下。别人说祖师爷的坏话,那就不一……”
话没说完,熟悉的灼热便从司流的脑袋上窜了起来。
阿秋震惊:“前辈,你脑袋着火了!”
司流:“……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大声。”
叽叽喳喳的闹腾中,容镜伸手重新压平了乱糟糟的头发,司流也终于将他脑袋上的火给灭了。而后,老板风风火火的声音猝然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出了出了!”
出绿是必然的,毕竟祖师爷应当也不想被当成骗子。
只不过不管是容镜还是阿秋,他们都没想到这块近千斤的石头里大半都是颜色浓郁又漂亮的翡翠,那大片的深绿看得阿秋眼睛都亮了。
而店老板回过神来,当即就问容镜:“大师,有空给我算个卦吗?”
容镜:“……五百一卦。”
店老板当即点头:“没问题。”
而店内其他听说出绿的客人凑过来,将前因后果听清楚以后,看向容镜的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许多。短短几分钟后,容镜的面前排队排了整整两列,一直排到门口。
正打算进店来看毛料的其他客人一脸懵逼:“什么情况?今天店里这么多客人?”
那拿着号码牌等待的切割小哥闻言,立马道:“不是买石头的客人,您要是想买石头,随时进来挑。”
客人走进来才发现各片区的石头前,果真空空如也。于是心底愈发的好奇,又凑了过去问:“那你们这是排队干什么?”
负责切割的小哥:“算卦。”
客人:“……?”
你们店还搞兼职的?
等怀文敏收到容镜的求助信息赶到店里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壮观的景象。
面前人堵人,他也实在挤不过去,没法和容镜搭话,好在他眼尖地瞧见了飘在角落里的司流,赶紧上前。不等他开口,阿秋便主动迎了上来,并且在面对怀文敏的疑惑时做了个自我介绍:“怀先生你好,我叫阿秋,是容镜的朋友,也是华清门的弟子,容镜现在有点忙,要不我先带你看看情况?”
有司流在,怀文敏自然不会怀疑阿秋,他点点头,跟着阿秋走时又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两句:“容大师说他得到了一块很好的玉石,想要找我帮忙,具体是怎么回事?”
阿秋的身体往边上侧了侧,让他看面前这块巨大的石头:“喏,他刚买下来的。容镜的意思是想让您帮忙做点饰品,玉石手串、胸针、袖扣什么的。”
怀家就是做玉石生意的,让他们帮做首饰,就是专业对口,简直再合适不过。
怀文敏呆呆地看着这石头,嘴角微微抽搐:“那么大面积的绿,容大师就想做那点小玩意儿?”
这不纯纯暴殄天物吗?
雕个观音像都绰绰有余了。
阿秋回忆着容镜的交代,解释道:“他就想搞点精致的小东西送给他心上人。至于饰品打完以后剩下的玉石……容镜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合法渠道给它卖掉,价格越高越好,卖掉换来的钱就捐给相关机构。”
毕竟是祖师爷给面子选的石头,容镜也不可能独占。
怀文敏听到最后一句,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随后点点头:“可以的,您让容大师放心,我会帮他处理好。”
他想了想又道:“我们这边经常有拍卖会,这种程度的翡翠价格不会低的。”
阿秋松一口气:“那就麻烦您了。”
这边的事情顺利结束,但容镜那边的算卦却足足算到了晚上十点才结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门外走,摸一把脸蛋,觉得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流失了,他已经是一只废掉的小僵尸了。
恰逢阿秋给他打电话,说他已经在外面等着,就等容镜出门了。
容镜过去,坐上他的小电驴,在对方开口前,直接道:“我要住酒店。”
他不要住隔音不好的袇房。
阿秋狐疑地透过后视镜看他两眼,有些不确定地说:“今天这情况住我们道观的袇房其实也没关系吧,看你这一副被掏空的样子,晚上还有力气跟你家谢总打视频?”
容镜:“……”
有被冒犯到。
但容镜还是要住酒店。
阿秋便也只能将人送到酒店,然后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带着一打烧烤回到了道观。
……
容镜推开酒店的豪华大床房,先泡了个澡。
身体接触到温暖的热水时,浑身的疲惫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他舒服地抒出一口气,趴在浴缸边缘拨弄手机,然后找了个片子看了半个小时,觉得泡得差不多了,他正准备爬起来,却见手机叮咚跳出了谢长时的信息。
谢长时:在哪儿?
容镜拨电话回去,随口说了句自己在酒店,然后懒洋洋地问:“怎么啦?”
谢长时低沉的声音从话筒内传出来,还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风声,容镜耳尖地听到,愣了愣:“你没在家吗?”
“耳朵这么灵?”谢长时笑了一声,继而解释,“还没到家。”
“那你好忙。”说完又觉得他也该心疼心疼自己,于是又吐槽,“我也很忙,我今天算了一天卦,可累了,算到最后脑袋都晕了,刚刚泡了个澡才醒过来。”
“辛苦我们阿镜了。”随后抓住了关键点问,“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
不过他吃了一点零食,是毛料店的老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店里的一些小饼干给了他。容镜胡乱吃了两块,便也没再动,只想着赶紧干完正事,回酒店大吃一顿。
不过饿过头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进食的欲望,倒是有点想念谢长时香香甜甜的血。
“把酒店和房间号发给我,我给你点晚餐。”
前一秒还觉得没什么进食欲望的容镜听到这话,眼睛倏地就亮了。
挂断电话以后,乐颠颠地将酒店房间号码发给他,容镜又发了一个‘乖巧坐等’的表情包,隔着屏幕谢长时仿佛都能瞧见少年眨着乌黑眼眸的乖巧模样,心脏软了软,他低头在手机上滑动,又对副驾驶座位上的宋清道:“让人送餐过去。”
宋清赶紧应下。
车辆无声行驶在道路两侧,宋清赶紧将晚餐定下,对着谢长时说了一句:“谢总,安排好了,餐厅那边说一个小时内就可以送到。”
“嗯。”
……
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容镜已经昏昏欲睡,他趴在床上,被子被随意团到一旁,裤腿高高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脸颊贴着枕头,呼吸柔软。
直到门外传来的叮咚门铃声盖过吵闹的电视机,在容镜的耳边乍响,他猛地从梦境中惊醒,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抬起脑袋,看了看电视机上显示的时间——
一个小时还没到呢,餐厅这送餐的速度这么快?
心里狐疑着,容镜喊了声稍等,便赤着脚奔向了门口,打开门,他伸出一只手去晃了晃,示意对方将餐盒口袋挂他手上。但还未抬眼看清楚送餐小哥的身影,那只手就被握住了。
另一个人的体温抵达他的手掌,没入皮肤深处,吓得他瞪大眼眸,下意识便抬起了脚,想一脚将占他便宜的送餐小哥给踹飞。
直到这脚抬起来,他的视线中落入了一张出挑俊美的五官。
容镜的脑袋一点点宕机,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好久以后才愣愣道:“谢长时?!”
站在门口握住他手掌的男人单手提着行李箱,瞧见他因为震惊而瞪圆的眼眸,觉得容镜好像一只小兔子,他低低笑了一声,问:“这么惊讶?”
随后,在容镜颇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左手掐住他的腰,将他往上一提。
容镜的双腿下意识地缠住男人的腰。
唔。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他被谢长时抱在怀里的模样。
感受着大腿内侧男人腰上结实的肌肉和温度,容镜那张被印在昏黄灯光下的脸蛋有些红。倒是谢长时似乎没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什么问题,轻易将人抱进房间,还能腾出一只手将行李箱拉回来。
容镜晃了晃自己的腿,小声地问他:“你怎么回来?我还以为是外卖小哥给我送晚餐来了。”
“肚子饿了?”
“也还好,我刚刚睡着了,没什么感觉。”
说话将两人已经走到了沙发处,容镜又晃了晃腿,示意谢长时将自己放下来。谢长时倒是没拒绝,只是弯腰将人放到沙发上时,他的腰被容镜的腿一勾,也跟着往沙发上倒去。直到他的手掌压在容镜的身侧,勉强稳住了身形,然后扬眉:“舍不得我?”
容镜:“……意外!”
谢长时难得没有借此机会逗他,而是很快起身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拿了衣服去浴室。
容镜顿时了然。
搞半天是洁癖犯了。
也不奇怪,毕竟雁城距离堰河有好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谢长时应该是下了班上的飞机。
瞒得真好啊。
想着,他趴在沙发上开始感叹自己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果然还是得睡酒店,这要是在华清门,想到阿秋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得钻地缝。
他揉揉脸,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长时洗澡的时候,门铃再度响起,容镜猜测这次总该是晚餐了,走到门口,果真如此,只不过送晚餐的人并非外卖小哥,而是宋清。
宋特助推了推眼镜,冲容镜露出一抹笑容:“容先生,您和谢总的晚餐。”
容镜接过晚餐,顺道问了一声:“谢长时也没吃吗?”
宋清摇摇头:“没有,谢总不太吃得惯飞机餐。”
是吗?
容镜狐疑看他,宋清无辜眨眼。
就这么对视了半天,宋清终于实话实说:“好吧,谢总就是想和你一起用晚餐而已。”
容镜抬了抬下巴,小声嘀咕:“我就知道。”
谢长时小时候是苦过来的,他俩一块住筒子楼的时候都快有上顿没下顿了,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谢长时在吃的上面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讲究,怎么可能吃不惯飞机餐。
更何况容镜吃过头等舱的飞机餐,味道还可以的。
拎着口袋,容镜对宋特助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宋特助你也早点休息吧”,便关上了门。
“晚餐送来了?”容镜一转身,便瞧见谢长时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男人只套了件睡袍,丝绸的质感贴近肌肤,遮不住劲瘦肌肉的起伏,大片的胸口肌肤更是若隐若现,在灯光下泛出了玉一样的温润。
他单手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询问容镜。
容镜嗯了一声,招呼人来客厅。
将餐盒打开,晚餐尽数摆好,容镜将筷子和米饭递给谢长时,眼巴巴看着谢长时。
男人好笑地回看他,说:“吃吧。”
容镜果断夹了一只鸡腿。
晚餐的味道很不错,容镜吃得很饱。吃完以后便跟条咸鱼一样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实在看不下去的谢长时走到他的身边,手指抚上他的胃部。
一边轻轻地揉动,一边教育小僵尸:“好吃也不能这么吃。”
容镜被他揉得舒服,自然是谢长时说什么就是什么,等那种被撑住的难受感消散大半,他才侧过了身,好奇地问谢长时:“你还没说,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来出差的吗?”
谢长时看他,笑了一声:“就不能是想见你?”
可以是可以。
但他们也就分开了几天而已,而且昨天晚上还打过视频。
小僵尸欠欠地凑过去,欠欠地问:“那你有多想我啊?是那种想我想的睡不着觉的那种想吗?”
谢长时:“……”
可以,学坏了。
谢长时抬手拎住了小僵尸的后脖颈,似笑非笑地点头:“是啊,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你。”
这、这么不矜持啊。
容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不等容镜发表意见,谢长时便问:“所以,今晚我能抱着你睡觉吗?”
容镜:“……!”
又开始了!
但他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谢长时说:“今天酒店的房间都满了,如果你不让我跟你睡的话,我就只能跟宋特助挤一挤了。阿镜,你也不想我跟别的男人睡觉吧?”
容镜:“……”
他果断从沙发上爬起来,义正辞严:“那肯定不行。”
谢长时点头:“所以我跟你睡。”
容镜:“……也行吧。”
“这么勉强?”
容镜想,这不叫勉强,这叫不好意思。
……
主卧内就一张大床,容镜看了看被自己糟蹋得乱糟糟的被子,礼貌地问谢长时:“你介意跟我睡一床被子吗?”
谢长时看了一眼,回答:“不介意。”
于是容镜快乐地将被子往床上一拽,拉拉挺,道:“那现在可以睡觉了。”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谢长时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针,走到了床的另一边躺下。屋内的灯光熄灭以后,周围便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只有容镜柔软的呼吸声偶尔会钻入谢长时的耳中。男人轻轻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借着一缕偷偷钻进来的月光去观察少年漂亮的五官。
目光不带半分遮掩,直白得过分,但容镜这只小僵尸睡得格外沉,完全没有注意到。
谢长时不由得笑了一下。
然后轻叹一声。
睡倒是睡一块了,就是喜欢不喜欢还没有答案。
想到这里,谢长时一时间也没有了睡意,索性靠在床头,找到了某个被称之为情感咨询之王的大型网站,发了一条帖子,将此刻困扰自己的情况详细说了说,并问道:这种情况下告白,会答应吗?
结果下一秒跳出来的回复却是:海滩哥?
谢长时:……?
什么东西?
几分钟后,谢长时看完了对方分享的帖子,又看到对方的留言:都过了这么久你俩竟然还在暧昧阶段,换成正常人孩子都生了。
谢长时沉默两秒,回答:两个男的生不了孩子。
然后戳戳容镜的腰肢,容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含糊问:“怎么了?”
谢长时礼貌地问:“我今晚能拥有男朋友吗?”
容镜被子一裹,下意识回答:“嗯。”
谢长时闻言更礼貌了:“我男朋友的名字叫容镜吗?”
容镜昏昏沉沉,有点烦:“嗯。”
谢长时满意地将手机录音关掉,拍拍他的脑袋,哄他:“不打扰你了,睡吧。”
容镜有些搞不清楚地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又因为实在困得要命,果断重新闭眼睛,然后呼呼大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蹭得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对上身旁人的眼眸,容镜惊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谢长时问:“梦到什么了?”
容镜:“梦见你问我你男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叫容镜。”
谢长时不动声色地眉梢微扬,假装好奇,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容镜心道这好像不太能回答。
他瞅一眼谢长时,凑过去,故意说:“我说不是。”
话刚落下,就被谢长时按在怀里,男人垂着眼眸,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好惹:“再给你次机会,我男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叫容镜?”
谢长时坏得要命,他那手就抵在容镜的腰窝上,他明明知道他最怕痒了。
偏偏他还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威胁的意思相当明显。
容镜暗暗咬牙,小声说:“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谢长时:“真的?”
容镜使劲点头:“嗯。”
于是谢长时听话地将手松开,手指抬起的刹那,容镜便格外利落地将身体往边上一滚,脚踩上地面扭头就要跑,然而,耳边却响起了两人的对话。
——“我今晚能拥有男朋友吗?”
——“嗯。”
——“我男朋友的名字叫容镜吗?”
——“嗯。”
咔哒,录音戛然而止。
容镜扭头,满脸不可思议。
谢长时却在他这般震惊的目光中挑了挑眉,随后起身下床,路过呆呆的小僵尸时,低笑了一声:“早上好,男朋友。”
第74章
074.
“事情就是这样,我一觉醒来就多了个男朋友。”
华清门的道观内,容镜跟阿秋对面对坐着,白净的脸蛋皱起,也没管阿秋此刻是什么表情,自顾自道:“虽然我也不介意多一个男朋友,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阿秋:“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镜的眼睛微微亮起,充满希冀地问:“哪里怪怪的?”
阿秋:“怪酸的。”
他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容镜和谢长时的恋爱日常。
阿秋看向容镜,认真道:“你知道的,我们道观全是单身狗,建议将狗粮平均发放到每一只单身狗的狗盆里。”
自认为身体已经大好的长鹤师叔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从两人的后面路过,语气幽幽:“我可不喜欢吃狗粮,把我的那一份给元景。”
元景面无表情:“我听不得一点别人的恩爱,给恒一。”
恒一冲容镜露出腼腆的笑容,眼睛却很亮:“我爱听!”
容镜:“……”
但是他现在不想讲了。
总觉得华清门的这群家伙一点都不靠谱。
恰好,动作十分迅速的怀文敏发了新消息给容镜。容镜低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让人设计出了几个手串、胸针和袖扣的图案,想让容镜挑一挑选哪个。一大早就被忽悠了的容镜盯着那些精美的设计图纸,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真是便宜谢长时这个大坏蛋了。
然后认认真真挑选起来。
但有一说一,怀家的这位御用设计师的眼光和审美是真的不错,每一个图案容镜都很喜欢。
阿秋起身路过他身侧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当即提议:“这还不简单,反正那块石头那么大,全做不就行了?”
好有道理。
容镜果断选择听从阿秋的意见,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怀文敏。得到怀文敏肯定的回复以后,他小声说:“让谢长时捡到宝了。”
……
阿秋要和道观的师兄弟们交流感情,容镜也没打算打扰他,又吭哧吭哧地回到了酒店。
已经处理完工作的谢长时回头瞧见容镜,冲他招了招手,喊了一声:“男朋友。”
容镜:“……你不要老是提醒我被你坑蒙拐骗的事情,会让我觉得我傻兮兮的,一点都不聪明。”
谢长时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笑,他见容镜乌黑的眼眸深处有怨念,便知道他对睡梦中被忽悠成他男朋友一事耿耿于怀。
“好的,男朋友。”他顺势接话,立马又收到容镜更加哀怨的眼神。
担心容镜真的炸毛,谢长时没再继续逗他,而是问:“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下午我安排?”
下午谢长时安排?
瞬间被勾起好奇心的容镜前脚还在抱怨,后脚就忍不住凑到了谢长时的身旁,好奇地问他:“安排什么?下午你不工作吗?”
“不工作,想去游乐园吗?堰河与汾平的交界有一家很有名的游乐园,难得来一趟,我们去看看?”
十二年前的容镜很喜欢游乐园。
但那个时候他们没什么钱,容镜再喜欢也不会求着谢长时去亭阳市的游乐园去玩。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那一年正好赶上游乐园周年庆,管理层在游乐园的门口发传单说是招收临时工,谢长时和陆云霁偷偷带着个小尾巴拿了传单套上了厚重的玩偶服,卖了一天的气球。
容镜到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那天谢长时摘下头套时,黑发被汗水浸湿的模样。
他的心脏上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踩了一脚,有点软,又有点酸涩。随后,在面对谢长时询问的目光时,白净的脸蛋露出笑容,他说:“好呀好呀。”
“那就等吃过饭再去,听说晚上还有烟花秀,很漂亮。”
“那我得把手机电给充足,到时候好多拍照片发朋友圈。”
容镜乐滋滋地捧着手机去充电,连午饭也不想管了。
谢长时也没打扰他,直接按照容镜的口味挑了一家长相和味道都可以的西餐。中午十二点左右,两人准时抵达餐厅,吃过午餐,便一同前往了游乐园。
位于两个城市交界处的游乐园占地面积非常大,号称是整个苍云最出名、项目也最丰富的游乐场。但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园内的人并不多,也不显得拥挤。
容镜手里拿着甜筒,卫衣帽子上被系了一根气球带子,容镜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然后狐疑地问:“今天人这么少,也会走丢吗?”
“不会。”谢长时伸手碰了下那气球,气球晃了晃,他也回答了容镜为何要买这玩意儿,“可爱。”
容镜:“……”
好幼稚。
不过……容镜仰头看了看脑袋上飘着的兔子气球,肥嘟嘟的,确实蛮可爱的。
一口将甜筒吃掉,他拉着谢长时去了过山车的项目地点。
“我看过网上的攻略,他们说这里的过山车特别刺激,但可能会有点晕,要不我先给你贴张符?”容镜依旧随身带着自己的背包,手往里一掏,掏出了一沓符纸,“防晕的,还有直接晕的,你喜欢哪一个?”
谢长时眼角微微一跳。
防晕的他倒是能理解,但直接晕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选了前者。
于是容镜手里拿着符纸,手掌灵活地钻入男人的外衣内,啪叽一下隔着薄薄的布料贴上在了谢长时的后背上。
顺道又往自己的身上贴了一张。
之前跟谢长时和陆云霁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做兼职,容镜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但亭阳那家游乐园有点坑,很多有意思的项目都得花钱,容镜便只坐了个免费的旋转木马,在游乐园转了一天。而像过山车、海盗船一类的刺激项目,只能眼馋看着。
他眼下也是第一次,必须做好准备。
上了车选了座位,车辆启动,容镜深吸一口气,手指下意识握住了谢长时的手。
抵达顶端时,他感受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忽而对谢长时道:“怎么办,我好紧张,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啊!”
咻。
过山车极速下降,容镜的尖叫飘散在空气中。但一瞬间的惊慌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乐趣,他兴奋地冲谢长时眨眼,风吹过他柔软的头发,露出充满愉悦之色的脸蛋。
谢长时看着这样的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过山车在轨道上盘旋了两圈才堪堪停下,多亏了容镜的符纸,两人如何上的车,便如何下的车,与旁边那几对腿软、脸色煞白、心有余悸的小情侣相比,容镜和谢长时简直像是从平地上走过来一般。
“我看看其他的项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被谢长时牵着的少年艰难地单手握住手机,打开了游乐园的攻略,随后,眼睛一亮,“网友说这里的鬼屋有活动,如果能一声不叫地从他们的鬼屋内出来,就会有礼品奖励。”
谢长时扶了扶额。
万万没想到容镜竟然还会对鬼屋感兴趣。
这是真鬼见多了觉得没意思,所以准备逗弄逗弄假鬼是吗?
站在鬼屋门口等待进入的时候,容镜和谢长时的前面站着一对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的情侣。里面个头比较矮的那个抱着个头高的手臂,蹙着眉,有些紧张地说:“等会我不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
个高的那个沉默几秒,迟疑道:“相比之下,我觉得我横着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怎么可能!你平时胆子这么大,难不成还怕鬼屋吗?”
“怕倒是不怕,但很有可能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具体什么意外情况他也没细说,恰好新一轮的鬼屋体验开始,鬼屋大门缓缓朝着几人打开,守在外头的几个工作人员嘴角露出相同的笑容,看着有点意味深长和不怀好意,但依旧礼貌道:“几位可以进去了,注意人身安全,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按下警报铃。”
容镜看着手心放着的一个小巧的按钮,这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警报铃。
他看过网友对于这家鬼屋的评价,据说走进去跟踏进地府没什么区别,里面的假鬼都相当真实,心脏不好的确实容易被吓死,心脏好的都容易被吓成心脏病。
不过,他胆子才没有那么小。
身后大门关闭的时候,容镜小声地对谢长时说:“等会你就跟在我身后,万事有我保护你。”
声音虽然小,但三对情侣所占据的地方就那么点,谢长时将这话听了个分明,其他人自然也一样。那矮个男生扭头看过来,看到谢长时这身高和模样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在心里嘀咕——这么大高个还要旁边的帅哥保护啊?难道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如果是这样,那长这么一张脸有什么意思。
感受到对方视线的谢长时:“……”
谢总面色不改,像是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一样,在容镜说出那番话以后,甚至非常主动地往容镜的身后一站,面上露出笑容,说了一句:“好,那你要保护好我。”
容镜挺直腰板:“这还用说,但凡我以后一口气在,你就死不了。”
谢长时心想这倒是有点夸张了。
也是在此刻,鬼屋内的灯光骤然熄灭,随即陷入黑暗之中。为首的矮个男生摸黑沿着脚下的小道而走,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没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了呼呼呼的风声,紧接着周围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下来。
容镜下意识抬了下眼,便看到一只小鬼趴在头顶的灯柱上,正摩拳擦掌地准备作弄这群主动送上门来的人类。
结果,一低头,恰好和容镜对上眼。
小鬼脸上的笑容一僵。
什么东西,这里怎么会有个道士?
不会是来抓它的吧?
小鬼的脸色有了变化,心里嘀咕它也就客串客串鬼屋的鬼,虽然是只真鬼,但打工打了这么久也没真的吓坏过人,应该没什么罪过吧?
心里狐疑,它便忍不住往后缩,好在那道士只瞧了它一眼,便继续兴致冲冲地闯鬼屋。
看着容镜欢快的背影,小鬼隐约意识到对方好像没有抓它的意思,便硬着头皮继续打工。而容镜收回目光以后便附在谢长时的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发现,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尖叫,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道闷哼。
容镜定睛看去,只见那矮个男生手握成拳,拳头带风,嘭一声砸向了奇怪声音的来源处。
但紧随其后的是那道熟悉的嗓音:“宝贝,你打的是我。”
矮个男生:“……”
容镜:“……”
他好像明白在鬼屋门口,那高个男生所说的“相比之下,我横着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五分钟后,容镜和谢长时完好无损地从鬼屋的出口走出来,那高个男生捂着自己的眼睛,矮个男生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眼底是满满的心虚。
高个男生:“没事,我是站着出来的。”
矮个男生:“……”
容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声传到矮个男生的耳中,令他涨红了一张脸,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样子。
谢长时揉着容镜的脑袋,将他带到了工作人员这里。鬼屋全程逛下来,只有他们两人硬扛着一声没吭,自然就能得到鬼屋赠送的礼物。工作人员的目光惊奇地在容镜和谢长时的身上来回打转,一边掏出礼物一边对两人道: “你们俩胆子好大,我们这鬼屋,一个月都难得有一两个拿到奖品的。”
容镜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拆开了礼物。
入目是一个纸盒子,他将纸盒放在谢长时的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撕开上面的胶带。只一晃神的时间,嘭得一声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而那手的掌心里还摆着一个小恶魔,小恶魔一边挥动翅膀,一边用稳重的机械音喊道:“我是鬼,我是鬼,我是鬼。”
容镜:“……”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地笑一下。
那矮个男生原本瞧见容镜拿到了奖品还挺羡慕,现在看到奖品的真实面目,嘴角一抽,嘴里只蹦出一句:“好特别的奖品。”
心态突然就放平了。
容镜:“……”
他将眼不见为净地将纸盒上的胶带重新封上,然后郑重地对谢长时道:“送给你了。”
谢长时眉梢微扬,倒也没嫌弃,而是很自然地收下了这份来自男朋友的礼物。
丑是丑了点。
但容镜送他的小礼物都挺丑的,比如之前那个说是跟他长得很像的娃娃。
那娃娃如今还被他摆在床头呢。
……
下午时间充足,容镜和谢长时几乎将所有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
黑暗逐渐降临,整个游乐园也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光,光线四散,拉出长长的人影,莫名地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容镜被谢长时带着去坐了摩天轮,从摩天轮下来便占据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只等五分钟后的烟火秀。
“哇,又见面了。”矮个男生就在容镜两人的对面,热情地冲他们挥挥手,容镜也跟他挥手,脸上笑容不散。
眼见着烟火秀即将来临,许多游客也在朝着这边聚拢。
嘭。
巨大的时钟指向八这个数字的同时,第一束烟花直冲云霄,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出了漂亮的火焰。容镜仰着头,抬头呆呆看着烟花,突然对谢长时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过年的时候,我买了好多烟花。”
谢长时怎么会不记得。
预曦正立4
但其实也称不上‘好多’二字,容镜买得是十块钱一把的仙女棒,那十块钱还是他心血来潮捡瓶子去换来的。买到仙女棒以后,分了他一半,又在陆云霁找上来门时,心疼得分了他一根,气得陆云霁吱哇乱叫,非说容镜双标。
那天的夜晚和今夜好像差不多,天都很黑,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时不时被乌云遮住的圆月。
但烟花却很亮。
照亮了容镜眼里藏着的星星,也照亮他唇角抿出的笑容。
谢长时恍然意识到,原来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容镜对于他来说就是不一样的。
烟花秀一直没停,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漂亮的图案,直到最后一刻,最后一束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时,变成了一张漂亮的笑脸。
矮个男生惊呼一声:“好像对面的帅哥!”
声音被无数惊呼掩下,容镜却好似听到了一般,猛地抬头,视线定定地瞧着那张很快于风中被吹散的脸蛋,然后扭头看向了谢长时。
谢长时正盯着他,男人低垂的眉眼深邃,眼底却藏着比夜还多情的温柔。
“那是我吗?”
“像吗?”谢长时笑着反问他,最终得到了少年重重的点头,“超像。”
“那……阿镜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容镜一愣。
在此刻之前,他一直都没明白早上跟阿秋抱怨时说到的感觉怪怪的,怪在哪里。
现在他明白了。
他白皙的脸蛋在灯光下愈发漂亮,小声地抱怨:“我还以为你不会告白了呢。”
谢长时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脑袋,道:“我要是不告白,你大概会记一辈子,等以后进棺材了你还要掀开棺材板骂我一句,当年靠忽悠你把你拐到了我的户口本上。”
嗯……
虽然但是,谢长时真的好了解他。
他可记仇了。
容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好意思,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听谢长时又道:“有时候我会梦到刚遇到你的那天,但我做了个与现实情况截然不同的选项。”
他一向不喜欢小孩,所以在看着哭嚎的容镜时,心里烦躁,转身就走。
那哭声从响亮变得轻微,等他再次回头时,巷子口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留下。
他没有当回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他站在谢氏高楼的落地窗前望着雁城的辉煌,想,他好像一不小心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但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拽住,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而后,天明,梦醒。
他想到隔壁房间睡着的容镜,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
他看着容镜,轻声道:“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那天傍晚,我为数不多的善良支配了我的意识。”
谢长时眼底的温柔在望进容镜的眉眼时,几乎要溢出来。
男人的手掌拂过容镜的短发,问:“所以,阿镜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以后的某一天回忆起来,庆幸在此刻握住了你的手。”
容镜仰着头去看谢长时的眼睛,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谢长时你好肉麻哦。”
然后很主动地伸出了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脸蛋泛着红笑着说:“那你以后回忆的时候记得要想起来,是我抱住的你。”
……
从游乐园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容镜收获了一个男朋友,连背影都透着开心。
他登上了许久未登的论坛,宣告了这个消息。
眼熟的网友开口就是绝杀:真好,终于要上床了。
容镜:“……”
他就不该把这个APP重新下回来。
网友的这张嘴里找不出半点除了黄以外的颜色。
他洗过澡,趴在谢长时的身边,谢长时靠在床上,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临时事件,容镜便碰碰他的手臂,在他看过来时,问他:“明天阿秋就要回雁城了,我们也一起回吗?”
“你还想留在这里玩吗?”
容镜摇头:“想回家了。”
这两天微信上老有人来问他,长华街的工作室什么时候开门,说是每天都有好多人过来,结果看到门上的‘老板不在家’又遗憾离开。
而且他人在这边,该买的特产买了,游乐园也去了,连男朋友都有了,好像也没什么能吸引他兴趣的了。
谢长时闻言便直接道:“那就回家。”
容镜应了一声好,卷着被子滚到他身边的时候,又道:“明天早上我去看望一下霄霄,然后我们下午走,回到雁城吃个饭再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
“那我就要睡觉了。”容镜放下手机,正欲闭眼,眼角余光却瞥见谢长时正看着自己,于是又望过去,问,“怎么啦?”
谢长时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没有晚安吻吗?”
容镜看看他的脸,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
但谢长时已然将笔记本电脑放下,调整了坐姿,就等着晚安吻主动送上门。
容镜只能撑起身体,凑了上去。柔软的唇落至脸颊的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谢长时含笑的嗓音,“吻脸颊不算。”
第75章
075.
周围的空气浸满谢长时身上好闻的气息,柔软的唇被咬住,容镜被肆意地攻城略地,恍惚间,头顶的灯光变得模糊不清,他努力睁开眼睛,但耳边响起的喘息令他心脏微缩,好不容易清明起来的意识也逐渐被拉回欲望的深海。
窗外的月亮再度藏进乌云,黑暗和寂静笼罩整片天地。
唯独房间内,光线明亮,低吟与喘息交错。
容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浑身懒洋洋的,有种在浴缸内泡了一个小时的酸软感。躺在床上悄悄拎起被子挡住泛红的脸蛋,耳朵却很尖地听到隔壁浴室内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忍不住悄悄摸了一下嘴唇。
即便没有照镜子,他也能感觉到嘴唇的红肿。
还有细微的刺疼。
肯定是被谢长时咬破了。
他抿了抿,发出轻轻的‘嘶’的一声。
没过多久,带着微冷气息的手指撩开他头顶的被子,男人即便洗过冷水澡也满含欲望的声线带着低哑落入容镜的耳中:“这么睡觉不闷么?”
“不闷。”容镜死死拽着那点被子,声音听着同样有点沙哑。
他此刻的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一样,他才不要给谢长时看,谢长时肯定会笑话他的。不过……谢长时怎么不脸红?不对,他好像都没来得及观察谢长时的脸。
“害羞了?”谢长时倒也没有非要将容镜的被子扯下来,只是看着少年拽住被子一段露出的修长手指用力得有点泛白,便不由得觉得好笑,继而想逗弄逗弄他,隔着被子轻轻戳了戳容镜的腰,见容镜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往边上缩了缩,谢长时脸上的笑意加深,说,“阿镜不肯松手的话,晚上我就只能穿着衣服睡了。苍云这天气可不比雁城,万一我感冒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容镜的脸还藏在被子里,但紧紧拽住被子的手却往他那边拉了拉,腾出了一个空位。
意思很明显。
赶紧钻进来。
谢长时被他的反应和行为可爱到了,笑容久久未曾消散,也没再多说,而是顺势拎过被子,顺理成章地钻了进去。刹那间,原本只有容镜气息的被子里被谢长时的气息逐渐侵占,这种熟悉的感觉瞬间让容镜梦回刚才接吻的时刻。
那种头晕目眩、浑身升温的感觉再度升腾而起。
这一回,容镜不觉得被子是个好东西了。
毕竟,他开始莫名其妙地有点喘不上来气,他迫切的需要新鲜的空气。
他像一只在巷子口试探的猫,悄悄地揭开了脑袋上的被子,露出一整张脸用力地呼吸。结果眼睛刚刚睁开,便瞧见了头顶的灯光以及灯光下男人优越的脸和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
容镜:“……”
这就尴尬了。
而且谢长时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眉梢微扬,手指指腹贴上少年滚烫柔软的脸蛋,笑道:“好烫,阿镜这么害羞?”
“才不是害羞。”容镜嘴硬,“这是被闷出来的。”
“这样啊。那你现在也没被闷着,怎么脸还这么红这么烫?”
“……”
好问题。
回答不出来。
容镜没忍住,往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凶巴巴地警告:“你不要惹我生气,不然男朋友体验期就一天,说出去要被万年老二他们笑死。”
谢长时听到‘男朋友体验期就一天’这几个字,眉梢都忍不住跳了跳。
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但后面那句话——
他嗤一声:“陆云霁单身时间比我还久,他哪来的脸笑我。”
容镜顿时来了兴趣:“所以他一直没谈过吗?我记得以前你们学校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在追他。”
容镜还记得那个男生,因为有两次陆云霁跟着谢长时回家找他玩时,那个男生也在,对方还给了他糖吃,偷偷问他:“陆云霁是不是喜欢谢长时呀?”
当时容镜的表情天塌地陷。
他虽然年纪小,但那会儿已经跟谢长时生活了一阵了,也知道这群高中生口中的喜欢是什么。
可是看谢长时和陆云霁平时的相处,他实在不明白男生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而恰好把这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的陆云霁回头看过来,抽着嘴角问那男生:“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病?”
男生闻言,脸蛋都涨红了。
“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谢长时敛下眼眸,“不过他确实没谈过,上大学的时候忙着上课、旅游,上了班就更没时间了。而且我看他挺享受单身狗的生活的。”
容镜对前面的话表示赞同,对最后一句却有所感言,他说:“说不定陆云霁也是这么看你的。还是说……”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狐疑起来:“你趁我在棺材里睡觉的时候偷偷谈恋爱!”
谢长时:“……”
他将被子随意地扯到一旁,看他:“我偷偷谈恋爱?跟谁谈?”
容镜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不安,他下意识地想要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来寻求安全感,但看那被子已经被谢长时扯到了一边,他够都够不到,便只能小声说:“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你身边。”
谢长时:“你不在我身边你就污蔑我,容镜,我很难过。”
容镜:“你别装可怜。”
谢长时:“……”
容镜:“你真的偷偷谈恋爱我就把你变成猪。”
谢长时:“……我没谈。”
容镜:“所以你没有变成猪。”
谢长时:“……”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反被容镜给拿捏住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两人叽叽咕咕地闹了好久,谢长时没什么睡意,容镜也没什么睡意。于是谢长时搂着容镜,容镜趴在谢长时的怀里,找了个电影看了足足两个小时。
越看越兴奋。
容镜掏出手机准备发一条朋友圈伤感一下恋爱第一天就失眠的经历,结果一眼瞧见谢长时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发了最新的朋友圈动态。
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显然是在游乐园。
容镜趴在栏杆上,只露出了小半张脸,而他身后的天空,烟花绽放,灯光耀眼。
照片下方,则是刚刚他们提到的万年老二的抱怨:别发了,看看孩子吧,孩子一个人在公司当牛马呢。
容镜没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
随后又看到了谢长时的回复:给你假期你也没休。
陆云霁:那我又没对象。
陆云霁:哦,忘了,您这也不算对象,切,还不是一样的单身狗。
谢长时:只有你,我不是。
陆云霁:???
三个硕大的问号以后,谢长时没有再回复,但按照容镜对万年老二的了解,他绝对去找谢长时私聊了。好奇心已经彻底窜起来的容镜当即凑到了谢长时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问,“然后呢,万年老二有说什么吗?”
谢长时瞥一眼动态,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果然,微信页面上多了个红点,下方显示的信息数量:32。
而这三十二条新消息全是陆云霁发来的。
容镜探头看去,聊天页面全是陆云霁的咆哮:
[成了?]
[你俩真成了?]
[可恶,真被你拐回家了谢长时!]
[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那我算娘家人还是婆家人?]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能不能再说说你俩怎么成的?]
[谢长时,回复!!]
容镜:“……果然不能随便招惹单身狗。”
就在此时,消息已经停了大半个小时的陆云霁再度发了消息:不行,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你俩手牵手站在我面前邀请我参加你们婚礼的画面。
容镜:“……”
陆云霁是不是想的有点早。
他和谢长时刚刚才确认情侣关系呢,怎么就到邀请别人参加婚礼的环节了?
但被陆云霁这么一提,容镜的脑海中瞬间就脑补出了相关的画面。他的表情微微一囧,假装冷静地将手机还给谢长时,提醒他说:“万年老二的信息。”
谢长时扫视了一眼,终于有了回复:睡不着吗?那你多想想伴郎需要在婚礼上做什么,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陆云霁:“……”
容镜:“……”
他忍不住出声:“你要把万年老二给气死了。”
谢长时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事实。”
容镜瞪圆了眼睛瞅他:“怎么就是事实了?说好的婚礼,我都不知道,你先跟他确定了。”
谢长时忍着笑问:“那我们现在确定一下?容大师能不能给算一下黄道吉日,看看我俩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合适?我是倾向于今年的,早点好。”
容大师掏出了一张变换符,咬牙切齿:“你说话小心点。”
猪猪威胁随时就位!
谢长时见好就收,示意自己已经闭嘴了,这才让容镜又升温的脸蛋降下了温。
容镜终于再度一拉被子,闭上眼睛,催促谢长时:“关灯,大师要睡觉了。”
“遵命,大师。”
灯光骤然熄灭,房间内陷入黑暗,好似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但只有容镜清楚,他的心跳依旧快得要命,才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呢。
……婚礼,好像是得选个最好的日子。
他的脸默默地红了红,然后努力在心底告诫自己——没事别想那么多,还早呢。
快点睡觉!
……
虽然刚闭眼的时候,容镜觉得脑袋还很清醒。但随着谢长时的怀抱靠近,气息逼近他,他很快陷入这份温存之中,睡意来袭,一觉睡到了天亮。
就是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海滩,谢长时难得换了打扮,身上是一身白色的西装,手里拿着戒指盒,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而谢长时的身后,显然是同样一身正装的陆云霁、宋清等人。
好像是个婚礼现场。
没想到真的会梦到婚礼,容镜醒来的时候看到谢长时闭着双眼的脸,心里还有种名为‘心虚’的情绪缓缓升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小动作很快被谢长时察觉到,男人哪怕闭着眼能顺利握住他的手,低声沙哑:“这么早就醒了?”
容镜一看时间,都十点了!
“不早了。”他快速从床上爬起来,指责谢长时,“谢长时你变了,你在雁城都是六点钟起床的!”
谢长时睁开眼睛,眼里还残留着几分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好笑地说:“我睡都六点睡的,十点不算晚。”
听到‘六点睡’这句话,容镜不由得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发问:“你为什么睡得这么晚?我们看完电影睡觉不也才三点左右吗?”
虽然也挺晚了,但跟六点还差三个小时呢!
谢长时实话实说:“因为想到自己有男朋友了,开心得睡不着。”
容镜:“……”
他就不该问。
一问,他就脸红。
装作不动声色,他冷静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得学学我,我就睡得着,而且睡的相当好。”
就是做梦梦见和刚确认关系的男朋友结婚了。
不敢再跟谢长时多说,生怕谢长时会察觉到他悄摸摸做的梦,容镜钻进浴室洗漱,又抱着自己的衣服走了进去,没花几分钟便将自己整理好了。
他说:“我要去趟医院,要不你继续睡?”
想到谢长时一晚上也就睡了四个小时,容镜还是有点心疼的。
但谢长时却摇了摇头:“不睡了,我跟你一块去。”
容镜都不在身旁,睡觉也没什么意思。谢长时翻身下床,换上了衣服,先替容镜点了早餐,才去洗漱。
十点半左右,两人收拾好前往医院。
容镜和谢长时抵达时,正巧在门口碰到怀家老爷子。老爷子一手拄着拐杖,但气质依旧如同往常,十分利落,和普通的老头完全不一样。注意到容镜的身影,他最初还有点不确定,但随着试探性喊了声‘容大师’得到了容镜的肯定回复以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老头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怀老爷子笑着说,“大师今天是来看望霄霄的吗?”
容镜点头,扬了扬手里提着的水果,弯了弯眼睛:“也不知道霄霄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买了点水果。”
说是随便,但怀老爷子到底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容镜手里的水果都是大价钱。他心中感慨,面上的表情愈发温和:“您真是太客气了。”
紧接着道:“霄霄身体好转以后就说要哥哥,我们一开始还疑惑哪来的哥哥,后来才发现他说的是您。”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诶好。”老爷子说着话,眼神很自然地转到了容镜身旁的男人身上。事实上,老爷在在瞧见容镜时便注意到了谢长时,毕竟谢长时这身高、这长相、这气质实在过于引人瞩目,哪怕老爷子眼神不好,也能轻易发现他。
此刻和容镜寒暄完,他也终于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位先生是……?”
容镜看了眼谢长时一眼,谢长时冲他挑了挑眉,没有自己开口介绍的意思,显然是想看看在容镜的嘴里,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摸清楚谢长时的坏心眼,容镜在心底轻轻地哼了一声。
然后认认真真地将谢长时介绍给长辈:“他是我男朋友,谢长时。”
谢长时?
这个耳熟的名字钻入老爷子的耳中,他顿时恍然大悟。
老爷子很早便将家族事业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怀文敏,颐养天年。因此对于谢长时这些年轻一辈的了解也只是听过名字。
之前和聂家联系的时候,聂家就有提到容大师和谢氏那位大老板关系很好,如今再听容镜的介绍,老爷子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所谓的关系好,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好?!
不过……
他认认真真观察着容镜和谢长时,得出了一个结论:“容大师和谢总年轻有为,相当般配啊。”
谢长时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礼貌道:“您过奖了。”
嘴上是谦虚,但面上那份愉悦,却怎么也遮不住。
容镜眼角微微一跳。
心道,宋特助先前还在他面前笑生意场上的人捧谢总,没一个捧到位。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就知道谢长时最在意什么。
寒暄之后,两人随着老爷子来到了霄霄的房间,VIP病房比起其他的病房更加宽敞一点,环境也要好上一些。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霄霄乖巧坐在床上,而怀文敏夫妇正坐在床边轻声说着话,将手里的玩偶递给霄霄。
“哥哥!”
接过玩偶的小孩眼睛一亮,突然喊道。
怀文敏夫妇抬头看来,见到容镜,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怀文敏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哥哥来了,你要对哥哥说什么?”
霄霄扬起一张还透着几分苍白,还未养回来的小脸,眼睛弯弯,大声说:“谢谢哥哥救了我。”
容镜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去揉揉小家伙的脸蛋,夸奖:“你怎么那么乖,不过救你的还有另外一位叔叔哦,唔,就是这个吊坠的主人。”
他指了指小家伙脖子上挂着的吊坠。
小家伙闻言却道:“叔叔来过啦,把这个送给霄霄了。”
容镜咦了一声,偏头看向怀文敏夫妻,颇为惊讶:“司前辈来过吗?”
怀夫人唇角抿出笑容,点点头:“昨天来的,说他和霄霄有缘,就将吊坠送给霄霄了,还带着霄霄玩了一个下午,霄霄特别开心。”
容镜不免觉得有些惊奇。
没想到司流前辈平日里凶巴巴的,却还挺喜欢小孩的,连法器都送给霄霄了。
“正好,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容镜从背包里掏出几个小锦囊,一人一个递给了怀家人,在怀家人好奇的目光下,解释道,“里面放的是护身符,算是我感谢怀先生帮忙。”
他没有说帮什么,只是冲怀文敏眨了下眼睛。
怀文敏看看容镜,再看看谢长时,想到先前华清门那位叫做阿秋的小道长说,那些打造的玉石是容镜要送给心上人的,心中顿时了然。
怀文敏以从商界锻炼出来的绝佳判断力判断了容镜和谢长时的关系,并点头:“那我就不跟大师您客气了,这份礼物对于我们来说,很珍贵。”
这可是容镜亲手做的护身符,其价值绝对不是一般钱财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且关键时刻还可以保命……
怀文敏怎么也不会拒绝。
“你们喜欢就好。”容镜冲他们露出笑脸,随后道,“我下午回雁城,以后有机会再见。”
怀家人闻言,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大师一路平安。”
看望了怀霄,基本上也没什么事了。容镜和谢长时吃过午饭,便去酒店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雁城。
飞机降落雁城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容镜看了看跟着他们一块回来的阿秋,邀请他:“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阿秋立马双手双脚拒绝。
开玩笑,他才不当电灯泡呢!
“池白在等我呢,我先回部门,有事随时联系。”
“好。”
司流看着阿秋,觉得自己也不能当电灯泡,提醒谢长时记得打钱以后,便果断跟在阿秋的身后一起走了。
“司前辈变得有眼力见多了。”谢长时牵过容镜的手往餐厅里走,随口调侃道。
他还记得当初司流让他在养容镜时顺便也将他养了一事。
容镜显然也想起来了,忍不住咧开嘴角笑。
晚饭吃得是容镜喜欢的烤肉,吃完以后回到云江湾,他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只纸人,纸人只有巴掌大小,随着容镜轻轻一戳,其中一只轻轻动了动手臂,随后,白纸上浮现出生动的五官,冲容镜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与此同时,另一只纸人也晃了晃身子,一本正经地对容镜道:“道长晚上好。”
容镜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的:“小纸人,你哥哥好正经哦。”
当时说了要给伪装成怀霄的小纸人找哥哥,虽然中途发生了点意外,但最后容镜还是在石蒙与陶宪同住的公寓里找到了对方留下的一沓纸人。
其余的纸人被容镜交给了华清门,他只找到了小纸人的哥哥,然后觉得他俩怪可爱的,便带回来了。
容镜戳戳一本正经的哥哥,见哥哥被戳得东倒西歪但还是努力绷着脸,容镜简直快被可爱死了,他好奇地问:“你们平时吃什么吗?”
哥哥绷着脸蛋:“谢谢道长,但是我们不用进食。”
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弟弟,声音放低了一点:“但弟弟喜欢吃糖。”
容镜惊讶:“不会被黏住吗?”
小纸人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小声解释说:“看过就等于吃过了。”
原来是这样。
容镜在房子里找了半天,找出了好多糖,通通递给了两只小纸人。谢长时坐在一边看他忙活,再看一眼时间,眼见着容镜似乎还有想将两只纸人带进房间的意思,他果断将人后衣领一拎,迎上少年迷茫的眼睛,谢长时言简意赅道:“你别老是跟他们玩,我会吃醋。”
第76章
076.
被提起来的容镜和两只小纸人对视。
小纸人无辜地眨眨眼。
容镜:“……”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他戳了戳谢长时的侧腰,小声嘀咕:“你快把我放下来,我不要面子的吗?等会我在他们心中伟岸的形象都毁了。”
“过于在意他人的眼光,日子会过得不幸福。”谢长时将提人的姿势一换,将人直接抱在了怀里,容镜生怕掉下去,两条长腿下意识勾住了谢长时的腰,他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再度对上了两只小纸人的眼睛。
小纸人见到两人暧昧亲昵的模样,颇为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容镜心想,这下是真没形象了。
但既然形象已经没有了,他便也没有必要纠结眼下是什么姿势……毕竟,都不用自己走路,多爽。
谢长时抱他的时候轻轻松松,很快拐进了主卧,大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两只小纸人的视线。容镜被放到床上,后背贴着柔软的大床时,脑子懵了懵,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今晚我们也要一起睡吗?”
“你不喜欢跟我一起睡?”谢长时慢条斯理地对着他解开衬衣上方的纽扣,语气微深,又道,“情侣之间一起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是挺正常的。
但好像应该没那么快。
刚确认关系就开始同床共枕,有点不对劲。
不过容镜一想到自己在确认关系的第一个晚上就做梦梦到和谢长时结婚,他好像也没资格说谢长时心急。
他被谢长时催促着去洗澡,随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宽松的睡衣从浴室走出来。很有礼貌地将毛巾递给谢长时,并说了声:“辛苦男朋友啦。”
谢长时捏捏他的脸蛋,笑道:“是我的荣幸。”
接过毛巾盖在容镜的脑袋上,一点点用适当的力道将容镜的头发擦得半干,随后他才拿起吹风机。温暖的风和谢长时偶尔按压他头部的舒缓力道令容镜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吹风机微弱的噪音结束,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很自然地往床上一滚,拎起了谢长时的被子,将自己盖上的同时对谢长时道:“你记得帮我把我床上的玩偶搬过来。”
但谢长时却将那个西装小人塞到了他的怀里,并道:“这个也一样。”
容镜低头看一眼小丑八怪,心想,丑是丑了点,但好歹有那么点谢长时的影子,抱着睡也一样。
于是,等谢长时洗漱完回到卧室时,容镜早已陷入了深眠。
少年的脸压在枕头上,旁边就是穿着西装一副正经脸的小玩偶。
还怪可爱的。
谢长时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走出主卧,看到那两只小纸人还乖乖巧巧地待在桌子上,便主动走了过去,将两只小纸人拎起来,来到其中一个空着的房间,指了指里面:“今晚你们暂且就住这里吧,明天我会让人把房间处理好。”
这个房间其实最初是储物室,但里面空空如也。
谢长时往常都是一个人住,整个房子空空荡荡,将现代极简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也就容镜来了以后,他才往房子里添了点容镜需要且喜欢的物件。
但容镜平时也都在外给人算卦,待在家里的时间称不上多,也因此,空着的地方还是空着。
小纸人中的哥哥瞧见身后偌大的空地,地板上还有谢长时特地拎过来的小软垫,一张小脸绷得很严肃,并且礼貌地弯腰:“谢谢您。”
“别客气,晚安。”谢长时替他们关掉了灯,转身重新走进卧室。
掀开被子上床时的细微动静微微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年,但容镜也只是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在看清楚趁黑接近他的人是谢长时时,便安心地闭上眼睛,并且嗅着熟悉好闻的气息,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
谢长时眉眼含笑,拂过少年的后颈,轻声道:“宝贝晚安。”
……
第二天。
容镜的工作室重新开门,顿时迎来了好些客人。
中午时,池白跟阿秋一块来了工作室,说是带他去吃饭。容镜便想到先前遇到赵平时,池白提起要请他和司流前辈吃大餐安抚他们遭受创伤的心灵。
于是,考虑到司流恶鬼的身份,四人去了天地通。
容镜还想着那天利用天地通那两位老板解决韩裕的事,这会踏入天地通的商场内部,便觉得十分心虚。没想到阿秋搂着他的肩膀,冲他挑起了眉,笑眯眯地说:“放心,来之前我已经提前打探过了,今天天地通的两位老板都不在,所以咱们放心吃。”
“阿秋你好贴心。”
“过奖过奖。”主要原因在于他也不想瞧见那两位。
心虚的又不只容镜一个。
天地通的火锅店有了包厢,池白便要了一个,两个人一只僵尸一只恶鬼便待在包间内一边吃火锅一边谈天说地,说起华清门的情况时,池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还真别说,我师叔他们也去了将阳山,但去了之后就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龙脉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
“将阳山到底什么情况?”容镜先前只听长鹤提了一句,多的却没了解。
“具体不是很清楚,但听说是有一节龙脉被毁了。”
容镜微微皱眉。
他的风水之术修得一般,却也知道龙脉于国运的重要,听着是一截被毁,可真正带来的影响却极大。
“天师联盟的和玉长老夜观天象,认为东城那边极有可能发生天灾。”说到这儿的时候,池白原先还闲散的表情微微一收,眉心也皱了起来。
夜观天象其实也是窥探天机的一种方式,而这位和玉长老身为青云门的五主之一,窥天机从未出现过差错,这也就意味着,东城那边的确需要防范。
“跟龙脉有关?”
“可能是的。”池白挠挠头,“我本来想多问两句的,但我家老头子张嘴就是——”
他有模有样地学自家老头子说话:“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万事有我们这群老家伙顶着,天塌了都不用你管,赶紧滚回去好好上班。”
阿秋点评:“一模一样。”
容镜没见过池白口中的‘我家老头子’,但看阿秋一脸的赞赏,便知晓用‘活灵活现’这个词语来形容池白的表演应当是没问题的。
池白耸耸肩:“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再多问也没意思了,所以这不就找你们来吃饭了吗?”
阿秋戳穿他的想法:“嘴上是这么说的,等会回了特殊部门,多半要掏出将阳山的资料看上几百遍。”
池白:“……”
容镜没忍住,笑了一声。
……
与此同时,泽甘镇。
贲齐满脸冷汗地藏在破旧房屋的角落里,他捂着自己的肩膀,疼痛令他的脸部表情变得格外狰狞,连太阳穴都是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
深吸一口气,将手扯下来,他偏头看向右侧身体。
他的右手臂在十分钟之前被那个白头发的男人一刀斩断,随后,在他愤怒的注视中,那男人一脚踹起断臂,喂给了自己养着的恶鬼。
恶鬼出现的那一刹那,贲齐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原以为他和白发男人打得有来有回,却没想到对方还藏着底牌,那只恶鬼身上所携带的强悍气息,一经出现,使得整个天地变色,周围一片地界直接从白昼踏入黑夜,猩红的眼眸光是望过来,就让贲齐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贲齐咬了咬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那种禁锢的感觉中脱身,他不敢在原地多留,只能疯狂地往前跑。这一跑就跑到了这个几乎已经废弃的小镇。
但贲齐心中有种预感,他跑不掉了。
在被白发男人追杀的这段时间里,他刻意往人堆里去,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影院、学校各个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身影,既然去了,自然要留下一点印记。只是令贲齐没想到的是,不管他耍什么手段,就算符纸化作万千长剑从天而降射杀学生们,白发男人也会及时赶到,为他们撑起安全的城墙。
所以,这么几天下来,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人竟然都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贲齐舔了舔嘴唇,嗅着空气中愈发明显浓郁的血腥味,只能撑起身体继续往前走。但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一柄黑色的长剑倏地穿透了墙壁,与贲齐的脸擦过,狠狠嵌入他身后的墙壁。
贲齐呆在原地。
他的脸与剑不过一公分距离,长剑还在颤抖发出嗡鸣,而他的脸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疼痛,一缕血痕缓缓浮现,鲜血从中流淌。
逢汜一脚踏出,凌空而立站在他的面前,垂着眼眸,用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盯着他看。
“你……”贲齐缓过神来,浑身痛得要命,但求生的欲望也达到了顶峰,他张嘴问,“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
“我想要的就是你的命。”逢汜眉目冷凝,束起的白发在冷风中勾起弧度,望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修长的手指夹着符纸,手腕一转,那符纸便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长剑,随着逢汜挥出,直直冲着贲齐的面门而去。贲齐见到这一幕,瞳孔骤然紧缩,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旁边跑去,然而也是同一刻,那剑发出尖锐的嗡鸣,眨眼之后,瞬间分离出万千长剑,从四面八方落下。
嘭,嘭,嘭嘭!
前路突然嵌入长剑,贲齐猛地往后一退,下一秒身后也落下长剑。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
贲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脑袋。印入他眼底的,是头顶一柄巨大的金色宝剑,长剑的最上方,金色的符纸印记亮得几乎要晃花他的眼睛。
这一刻,死亡逼近的感觉尤其强烈。
他张了张嘴,看着靠近的白发男人,还想说什么。
可是,嘭得一声。
长剑轰然砸下,所有的呜咽和惊叫全部被埋藏在了泥土地下。
逢汜面无表情地将血红幡旗抵在地面,随着薄唇微动,幡旗无风飘扬,一缕尖叫挣扎的黑影缓缓从金剑之下被强行吸了出来。
“可恶!”贲齐恨得眼中充血。
尽管他心里很明白,强悍如逢汜,不会不知道真正杀一个人就是什么都不留。
他只是心存侥幸,万一逢汜杀了他的肉体,却忘了他的魂还在呢?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是在痴心妄想!
逢汜冰冷的眼珠冷冷注视他,等到最后一缕属于恶鬼的黑芒都消散在血红幡旗之下,他才拎起幡旗,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
曲宣背着大包小包,手里高高举着直播设备艰难绕过碎石,走向了泽甘镇。
他是一个探险主播,前阵子有粉丝私信他说,如今已经废弃的泽甘镇曾充斥着无数诡异传闻,所以想来一探究竟。根据粉丝的说法,泽甘镇废弃的一大原因就是几十年前发生了一场找不到源头的大火,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当时来了许多消防,可这场大火却怎么也灭不掉。
所有人都说,泽甘镇是被诅咒了,于是,剩下的幸存者慢慢地开始搬离泽甘镇。
到今天为止,泽甘镇便成了废弃的小镇。
曲宣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泽甘镇的历史,他道:“虽然我本人是不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事,什么灭火灭不掉的说法有点夸张了,但很奇怪,我找的很多资料都是这么写的,看得我都快怀疑我的——”
话还没说完,曲宣却突然皱了皱眉:“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曲宣粉丝百万,此刻正在看他直播的观众不在少数,听到这话,纷纷在屏幕上扣感叹号。
[老曲别胡咧咧,被你这么一说,这儿显得更阴森了!]
[我跟着我爸妈从泽甘镇搬出来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没想到老曲胆子这么大。]
[泽甘镇那场大火浇不灭是真的,我哥就是当时的消防员之一,后来是请了某道观的道长来,火才灭掉的!]
[真的假的,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等等,老曲把镜头往左边转转,我怎么看到了一大片红的?是血吗?]
随着这条弹幕出现,其他的观众纷纷都屏住了呼吸。而曲宣本人也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他先是看到了大面的墙壁,但这些墙壁老旧,已经开始泛黑,虽然看的不算真切,但隐约能瞧见不一样的颜色覆盖在上面。迟疑了几秒,他最终还是选择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伸手贴了上去,一种古怪的粘稠感瞬间挤占指腹。
曲宣的脸色一白。
真的是血!
被这片血给震惊到的曲宣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直播,视线再度一转,看向了隔壁的坑。
他探头一看,一张狰狞的脸骤然出现在瞳孔内。
……
探险博主意外遇见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网络。
对此,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该死者在野外碰到了狼或者黑熊一类的野兽,遭遇野兽追击,造成了死亡。
池白翻阅着资料,递给容镜:“喏,你家的野兽。”
容镜一脸懵逼的低头,资料的最上方是一张死者的照片,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瘦削男人仰面躺在坑底,面上是惊恐和恨意,而他的胸口则是一个巨大的洞。
从这个洞里,隐约还能瞧见内脏。
“什么意思?”容镜问道。
“这是贲齐。”‘贲齐’这个名字从池白的口中说出来,容镜的眼睛瞬间一亮。
上一次得知贲齐的消息还是在他前往苍云的堰河之前,那时贲齐杀了白水市特殊部门的员工。
之后便是逢汜师叔现身。
“所以,贲齐应该是逢汜师叔杀的?”
“应该是。”池白凑过去翻了两张纸,上面有附近摄像头的照片记录,“泽甘镇那边因为废弃,路边的摄像头也都是关闭的,不过在前往泽甘镇的路上,有监控拍到了逢汜和贲齐打斗的视频。那些视频都被天师联盟拿走了,只留下了几张照片,你看看。”
但监控内的照片实在不清晰,容镜只能瞧见一道修长的背影。
“这就是逢汜。”司流翘着二郎腿对着照片指指点点,“腰这么细,不是他是谁。”
池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前辈你耍流氓的错觉。”
容镜:“……可千万别被逢汜师叔听到了。”
司流瞥他们两眼,撇嘴:“实话实说怎么变成耍流氓了,而且他听到就听到了,我又不是没被他打过。”
容镜听到这话以后,重点很突然地一歪,好奇地问:“那前辈你和师叔谁赢了?”
司流:“我赢了。”
容镜:“我不信。”
司流:“那你问什么问!”
眼见着话题马上就要歪到天涯海角去,池白赶紧一手拉一个,将一僵尸一鬼给拽回来,随后才说起了正事:“这件事情闹大是个意外,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估计洮秭观也知道贲齐死了……天师联盟觉得洮秭观最近可能会有所动作。”
“他们想报复?”
“嗯,可能性很大。”池白提醒,“所以我过来这一趟,一是告诉你们逢汜前辈的踪迹,二是告诫你俩最近这段日子注意安全。”
说完,又不免有点汗颜。
洮秭观那群家伙真的遇到容镜和司流,还不知道到底谁注意安全呢。
“那我算个卦。”容镜动作利落地掏出兆龟,用力摇了摇,等铜钱掉落到桌面以后,三颗脑袋一块凑了上去。
震上震下,上下均为雷,乃震卦,爻辞初九。
容镜小声解卦:“危险来临,不能掉以轻心,但也不能惶惶不可终日。”
池白:“说简单点。”
容镜:“该吃吃该喝喝,我想喝奶茶,你要喝吗?”
池白:“……”
半个小时后,池白拎着一杯黑糖啵啵回到了特殊部门,而容镜则是继续给客人算卦。
两只小纸人就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容镜和客人的对话,眼睛都亮亮的。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容镜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工作室时,却听到门外的聂六用颇为惊讶的声音喊了一声:“林辞言?你怎么在这?”
容镜当然知道林辞言,先前设计抓捕天通的时候,他们正是借用了林辞言的别墅。
他好奇地探头看去,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头粉色的头发。
容镜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竟然是他?!
林辞言抿着唇站在大门口,视线望进来,很快瞧见了从里屋绕出来的少年。指甲掐了掐指腹,他转头看向满脸好奇的聂六,轻声道:“想过来算个卦,但是没搞清楚你们的关门时间,我明天再来。”
聂六对林辞言很有好感,但算卦一事还得容镜来,他一个小助理也没法让容镜加个号,便只能对他说:“那你明天早点来,我们九点开门,保准给你算上。”
这位纨绔少爷脸上笑盈盈的,语气间都是真心,令林辞言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得有点快,他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但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容镜也走到了门口。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冲他招手:“别麻烦了,今天就给你算上。”
林辞言张嘴想说什么,但被聂六推了一把,示意他赶紧跟上。
于是林辞言走在容镜的身侧,偏头正欲道谢时,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没想到聂六口中的林辞言原来就是你。我去过好几趟公园,都没瞧见你呢,没想到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嘛。”
缘分吗?
林辞言突然想到那天他们在公园分别时,少年扬着漂亮脸蛋挥着手说着“下次再见”的模样。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是挺有缘分的。”
走进内屋,大门关上,容镜重新回头看林辞言。
公园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林辞言的变化好像有些大,那天的林辞言站在阳光下,粉色的头发好像坠着点点钻石,在发光。但今天的林辞言,不管是头发还是面色,都有种蒙上阴翳的灰暗感。
就好像精致漂亮的娃娃突然被泼了一层灰尘。
想到这里,他轻声问:“你想算什么?”
林辞言敛下眼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许久之后,他才抿了抿唇,轻声说:“想算算我到底应不应该放弃我的家人。”
容镜捧着兆龟的手微微一顿。
林辞言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道:“我出生就跟亲生父母分开了,前两年才被他们找回来。从小我就想找到我的家人,但现在……我觉得也许没有他们,我会过得更好。”
“所以,”他抬起头,轻声问,“你觉得我应该放弃他们吗?”
第77章
077.
林辞言身上的故事格外狗血。
他出生时就被人刻意抱走,被丢到了小城市的孤儿院门口,好心的院长收养了他。三岁那年,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收养了他。本以为能就此过上有父母保护的日子,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年后,那对年轻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于林辞言便不再上心,更是商量着将人送回孤儿院。
林辞言那年才四岁,养父母做什么,他只能顺从。
于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他又回到了孤儿院。
但林辞言回到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些年长他的孩子已经懂事了,见他被养父母‘退回来’,心里又是庆幸又是蔑视,一天到晚围着林辞言说他不中用,说他是垃圾,说他是扫把星,所以养父母才会看不上他。
林辞言的幼年充满了旁人的恶意凌辱。
就这样磕磕绊绊长到了十八岁,他因为优异的学习成绩拿到了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从那个孤儿院脱身,来到了雁城。二十岁这一年,长时间的兼职令致使精神状态不佳,浑浑噩噩出门时,被一辆豪车撞伤了腿。
世间缘分也算奇妙。
撞到林辞言的人正是林家的大少爷林琛。
彼时林大少下车瞧见林辞言那张与自己长相有七八分相像的脸,愣得站在原地,直接呆住了。
而后,他将林辞言送到医院,怀着几分试探,在林辞言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拔了林辞言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
报告结果确认了林辞言正是他丢失多年的弟弟。
照理说,林辞言这些年孤身一人过得不容易,而林家辛辛苦苦多年终于找到了亲生孩子,双方应当一拍即合,夙愿成真,从此过上其乐融融的好日子。
然而,林家在多年前意识到找不回丢失的孩子时,便去雁城的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
这个孩子如今是林家的二少爷,林祁。
林辞言一个人历经磨难地长大,性格略有孤僻,对于突然出现的父母哪怕有心接近,也做不到多么热络。恰恰也正因此,林家父母觉得自己为林辞言付出了许多却得不到热情的反馈,感到无比心凉。
此时,林二少稍稍一挑拨,林辞言又变成了一个人。
林辞言坐在容镜的面前说这段故事时,脸上的表情镇定冷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人生,但容镜还是意外瞧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心。容镜忽然便想起了自己跟林辞言的初见,那时候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听林辞言说经常来公园给小猫喂食,便夸林辞言:“你人真好。”
当时的林辞言是什么反应呢?
青年坐在椅子上,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状似很随意地道:“不是人好,只是发现我们同病相怜,所以难得起了善心而已。”
那会容镜没听明白。
但现在,他明白了。
同病相怜的是他们同样被抛弃的人生。
容镜也是从小没有家人,但他比林辞言的运气要好很多,自幼被玄天观的道长们收养,后来又碰到了愿意养着他的谢长时。
他心情复杂,半晌才将面前的水杯往林辞言的面前推了推,随后道:“我给你算一卦,不过我觉得,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如果某件东西给你带去的只有不好的情绪,那就没必要坚持了。”
林辞言微微一愣,用含着几分错愕的目光望着容镜。
但此时容镜已经垂眸捧起了兆龟,兆龟身上深刻的纹路印在灯光下,随着少年手指晃动,一枚一枚的铜钱从兆龟口中掉落,最后平铺在桌面上。
“震上艮下,山上有雷,雷震于山,其声过常,称雷山小过卦。”*
林辞言听得迷迷糊糊,但他知道容镜的话应该还没说完,便继续安静等待。容镜则是努力将卦象解释得更加清晰,好给林辞言最适合的意见。
“飞鸟翩翩,音彻于天,进则有咎,退则无愆。用白话来说,就是不宜前进,宜退守。”
“爻辞六五,意为不必强求。”
听到容镜所说的“退则无愆”的时候,林辞言便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最后的一句“不必强求”则是彻底将答案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林辞言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垂落,他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眸注视着看不懂的卦象,但容镜的解释却清晰并且不断地在他的脑海深处来回晃荡、重复,像是要刻进脑海一般。
很久很久之后,墙上的钟表发出‘叮’的一声,声音唤醒了沉默思索的青年。
林辞言猛然回神,看一眼时间才惊觉自己发呆的时间过长,但令人惊讶的是,容镜并未打断他。
他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兹拉的噪音。
林辞言的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谢谢你,我知道答案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容镜盖住了桌上的收款码,冲青年扬起脸蛋露出笑容,“不用给钱了,就当是感谢你借给我们别墅吧,那次我们在别墅抓住了一个残害过许多人的坏道士,祖师爷会记得我们所有人的功德,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有祖师爷保佑,你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少年的安慰就像在寒冷冬夜的一缕阳光,虽然很淡,并不灼热耀眼,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予了他足够的温暖与慰藉。
林辞言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真切:“现在想来,如今困扰我,将我围困住而无法呼吸的是我多年以来的执念。当执念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该在意的人和事情。不管是你,还是聂六少,亦或是我过往生命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带给我的好和感动,超越了我那所谓的家人。”
只是他被困在名为家人的牢笼中,无处可逃。
林辞言再次道过谢,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工作室。还坐在前台打游戏的聂六瞧见他出来,还未开口,便见林辞言冲他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句:“下次见聂六少。”
聂六呆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惊讶地诶了一声。
他戳戳身旁翘着二郎腿坐得跟个大爷似的严英耀,好奇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林辞言算了一卦以后,好像那种突然想开的人?之前几次见面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的,好像不太开心,就算跟我们寒暄打招呼,那笑容也不太真实。”
但刚刚完全相反!
笑得还挺好看,比起林家抱养来的那个好看多了。
“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严英耀收回目光,又往聂六的手机上瞥了一眼,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你们小队的情况好像也变得不太一样。”
小队?
懵逼的聂六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反应过来,一低头瞧见游戏页面,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救命,怎么家都被拆了一半了!
……
林辞言离开以后,工作室便彻底关上了大门。
聂六和严英耀和往常一样,开着两辆招摇的豪车前往酒吧喝酒,而容镜则是坐上了谢长时的车,去吃晚饭。
不过,真的很巧。
两人刚抵达餐厅就见到了一个人坐在靠窗小桌前吃饭的林辞言。
林辞言那头粉色的短发实在有点招摇。
容镜拉了拉谢长时的手,走到了林辞言的桌旁,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他,林辞言也觉得意外,但又有几分惊喜,赶紧往边上坐了坐,笑着问:“要不要一块吃?”
容镜想了想,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拉着谢长时在林辞言的对面坐了下来,眉眼弯弯:“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不必客气。”虽然林辞言嘴上没说,但他从公园那日见到容镜,便对容镜有种天然的好感,更别提今天容镜还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令他下定决心脱离囚笼。
他招呼了工作人员,加了好几个菜,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在面对容镜时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将话题往谢长时的身上引。
他问:“这位是容先生的伴侣吗?”
林辞言并不认得谢长时。
林辞言在林家的这两年,偶尔会被亲哥林琛以及林家养子林祁带去一些豪门少爷们的聚会。但出现在那些聚会上的多半都是一天到晚闲得要命的纨绔子弟,例如聂枫、严英耀一行。
唯一能接触到谢长时的机会便是在一些商界的宴会上,但林家的生意都是林琛接手,林琛会将商学院出身的林祁带去见见世面,至于林辞言,从来都是被丢在角落里,不被人在意的。
这些事情,容镜不清楚,但谢长时却知道。
尽管谢长时也并非刻意了解林家的事,但同在雁城,身边又有陆云霁这个爱好八卦的副总,谢长时总能从对方的耳中听到一两句对于林家的吐槽。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一年前的一场慈善晚宴。
谢长时和陆云霁代表谢氏一同出席,两人站在角落里喝酒说话时,陆云霁的目光瞥到跟在林琛身旁,穿着白西装宛若王子一般的林祁,看对方面上含笑、一派自然地与林氏的合作商谈笑聊天,不由得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然后说了一句:“你说这林氏是怎么想的?明明亲生儿子都找回来了,结果带在身边调教的还是养子。这是偌大家业宁愿分给养子也不愿意分给亲生儿子吗?该去看看脑子了。”
谢长时不置可否,但看向林祁的目光却藏着几分深意。
思绪回笼,谢长时抬起眼冲林辞言点头:“你好,我是容镜的男朋友,我叫谢长时。”
谢长时?
林辞言听着这个经常从林父和林琛口中提到的名字,心底微微惊讶,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对于他来说,谢长时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虽然林辞言和容镜、谢长时是第一回 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但一顿饭下来,双方之间的氛围相当好。
容镜是个小话痨,若真有心调起饭桌氛围,轻轻松松。
吃过晚饭,双方在停车场告别,容镜和林辞言挥了挥手,笑盈盈道:“下次再见啊林先生,我们一起去公园喂小猫。”
想到许久未去的公园以及那群可爱的猫崽,林辞言笑着点头:“好。”
目送着黑色的库里南先一步离去,林辞言转身正要前往自己的车位,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道温和的嗓音:“阿言。”
林辞言面上的笑意微散,他回头,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有一说一,林祁虽然不是林家亲生的,但长得却不赖,尤其是他的眼型很像林母。听别墅的老管家说,也是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林家才会起了领养林祁的心。
林祁穿着休闲的浅咖色毛衣和深色长裤,将身材衬得清瘦修长。配合着身上那股柔和的气质,很容易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但林辞言看他唇角勾起的笑容,只觉得这个人真会装。
还记得他刚回到林家不久,林祁像个哥哥一样接近他,和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告诉他林家人分别喜欢什么。最初的时候,林辞言也想拉近自己与家人的关系,便循着林祁给出的信息,用这几年存下来的奖学金买了礼物。
结果等送到林家人手中,才知道在他之前,林祁送过林家人相同的礼物。
但那些礼物比起林辞言送的,都精贵不少。
有了林祁的珠玉在前,林辞言的那些礼物看上去就像是从废弃角落里抠出来的碎石,丑陋难看。
林辞言一开始觉得是意外,后来次数多了,终于体会出了一二——
这算什么意外,这就是林祁故意想让他出丑。
再回忆林祁在他面前大谈特谈往日与林家人的生活,林家人对他有多好,分明也藏着不怀好意的心思。
偏偏,这样的人在众多同龄人的口中却是宛若白月光一般干净的存在。
林辞言想到这个比喻,顿时嗤之以鼻。
但此时此刻,面对林祁,他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你也和朋友来这边吃饭吗?”
“嗯。”林祁笑了一下,想到那辆从视线中闪过的库里南,他走上前,像是随意问,“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阿言你,刚刚你那两个朋友,我似乎没见过。”
说着这话,林祁又停顿了一下,有点抱歉:“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担心你被人哄骗。你也知道以前我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在后来大哥察觉到不对劲,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林辞言知道林祁说的‘这种情况’是指什么。
林祁十几岁的时候从路边捡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回家,那小孩一身破烂,身上都是伤口。林祁一边将人带到家里,一边哭,面对林家父母的询问,更是难过得哽咽,说:“他好可怜,我能不能跟他做朋友?让他跟我一起住?”
林家父母当时还记挂着丢了的亲生儿子,觉得多做点好事也无妨,便同意了。
但没想到,后来那小孩偷了林家别墅里的东西拿出去卖,被抓到了。
林辞言的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存疑,不过他也没亲眼见过,再多的疑惑也便藏在心底没有多说。
他敛下眼眸,声音听着没什么情绪:“不用担心,我是个成年人,我在做什么交什么朋友,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冲几人点头示意,转身钻进了自己的车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跟在林祁身后的那帮人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有人忍不住翻白眼吐槽:“不是,他这什么态度啊?阿祁你好心好意关心他,他没说声谢谢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差?”
“要不怎么说没教养呢,从小没爹娘养的就是不一样。”
“是咯,阿祁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这你也忍得了。”
听到这话,一直没吭声的林祁终于为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们别对阿言有这么大的意见,就像你们说的阿言从小没跟在父母身边,脾气尖锐一点也是正常的。”
“好了,饭也吃过了,我们先走吧。”
“走吧走吧。”
一行人很快将林辞言的事儿撇到身后,嬉笑着上了各自的车。
唯独林祁微冷的眉目掩在黑漆漆的车内,遮住了眼中的沉思。自林辞言回到林家,他一直在悄悄关注林辞言,将林辞言的日常生活全看在眼中,生怕对方交到什么身份特别的朋友。
这是他不容许的。
他在林家生活了那么多年,花费了多少心思和豪门圈子内的年轻一辈打好关系,绝对不允许林辞言将这些人脉抢走。
而这个计划在这两年内也执行得相当好,直到十分钟前他看到了两道与林辞言交谈的身影先后进入库里南内,驱车离开。
……这根本不可能。
在现在这个圈子里,林辞言的名声可实在是称不上好,凭这名声还能找到可以共进晚餐且有钱的好友?
林祁心中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这份不可思议以及内心隐隐涌现的担忧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必要想太多。
反正如今的他,是林家二公子。
……
与林辞言分别以后,谢长时和容镜便回到了云江湾。
容镜听谢长时说他给两只小纸人准备了房间,心中实在好奇,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心脏上爬来爬去一样,于是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原先的储物室。
入目,储物室的模样与昨天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宽敞的房间内放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床,床上铺着干干净净的床品,除此之外,还有小桌子、小凳子,桌上放着几罐裹着漂亮糖纸的糖果。
容镜将两只小纸人掏出来时,纸人弟弟眼睛亮了亮。
就连情绪看上去十分内敛的哥哥也不免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看样子,他们应该对新房间很满意。
纸人弟弟坐在容镜的肩膀上,小声说:“我和哥哥以前都住在抽屉里,好挤,只能躺着,都坐不起来。”
抽屉?
容镜想了想那个便便窄窄的长方形盒子,对纸人弟弟的说法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确实蛮挤的,不过按照石蒙对小纸人的利用态度,想来也不会特地为小纸人腾出一个房间来。
容镜摸摸小纸人的脑袋,笑着说:“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特别喜欢。”纸人弟弟眼睛亮晶晶,看得容镜的心头一阵软。
而纸人哥哥看看弟弟,再看看容镜,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也很喜欢,谢谢你们。”
容镜对这只礼貌的小纸人已经有了了解,知道他是正经性子,闻言便也没再多说,而是道:“那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俩走了哦。”
挥挥手,带上门,容镜啪叽就趴在了谢长时的背上,然后借着力爬上了谢长时的后背,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谢长时我走不动了。”
谢长时看这只有几步路的走道,心底觉得好笑的同时,眼神软了软。
他很喜欢容镜跟他撒娇。
这会让他真切地意识到,在容镜的眼中,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托着容镜的身体,他往卧室走,推开门,看着浴室的方向,笑了一声问:“那你还有力气洗澡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继续帮忙。”
容镜:“!”
走路不想走可以喊谢长时,洗澡可不行。
容镜从他的背上跳下来,直接比了个达咩的手势,然后拎起睡衣一溜烟就窜进了浴室,并且吧嗒一声锁上了门,颇有种想要防狼的意思。
谢长时:“……”
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他还没变态到不经过容镜的同意直接闯入对方的洗澡的浴室。
洗漱过后,容镜染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心满意足地钻入被窝,他滚了滚,一路滚到了谢长时睡得半边,等人从浴室出来,便道:“今晚我睡这儿。”
谢长时扬了扬眉:“为什么要换位置?”
容镜无辜地望着他,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这里比较好睡。”
还有谢长时身上好闻的气息。
后者是关键,但容镜不好意思说。
不过没关系,谢长时看得出来,并道:“我的怀里更好睡。”
第78章
078.
谢长时都这么主动了,容镜也没害羞,往人怀里一钻,鼻尖蹭了蹭谢长时敞开的衣领下方的锁骨胸膛,满足地吸一口,闭上眼睛。
催促:“睡觉。”
男人的手臂被压在容镜的后颈,此刻手臂微微曲起,指尖拂过后颈的皮肤轻轻捏了捏,却意料之外地说:“等一会再睡,我有事跟你说。”
刚刚闭上眼睛的容镜又睁开一只眼,好奇地问:“什么事儿啊?”
“跟林家的那个养子有关。”
此话一出,容镜闭着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他从谢长时的怀里爬起来,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浮现起浓浓的好奇。
“林祁怎么了?”
疑惑问出口时,谢长时便道:“你果然不记得他了。”
容镜眨眨眼:“啊?”
他和林祁是什么时候有过接触吗?
容镜被谢长时的一番话轻易勾起了兴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口中听到某段疑似被他忘却的往事。戳戳男人的胸口,他道:“你不要神神秘秘的,快说,我跟他认识吗?”
“认识应当称不上,但十二年前我捡到你的时候,他就躺在边上。”
“!”
容镜的思绪顿时被拽回十二年的那个午后。
谢老爷子早早得知有个外孙流落在外,但彼时谢家有继承人,他并未将那个身在偏远小镇的孩子当回事。直到谢长时十六岁那年,谢家原本定下的继承人生了病,尽管谢家财力丰厚,又有不少人脉关系,但那继承人的病情却依旧急转而下。
在这种情况下,谢老爷子哪怕是为了家族考虑,也该开始做二手准备。
这个二手准备就是谢长时。
而随着他放在原继承人身上的心思偏离,谢家的其他人也知晓了谢长时的存在。秉承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那群人将充满恶意的目光放在了谢长时的身上。
既然原继承人可以生病,那么谢长时这个备选的继承人也可以出事。
两个带着谢老爷子亲儿子血脉的继承人都死了,这谢家就该落到其他人身上了。
因此,那一年,谢长时经常能在路上碰到各种各样的混混,他们有时会将他堵在巷子里,砖头、棍子使劲往他身上招呼。有时也会故意制造车祸,但谢长时的运气还算不错,那车经常与他擦肩而过,顶多蹭掉点皮。
在这种情况下的某个午后,他从附近的小卖铺拎着一瓶酱油往筒子楼走,被一群拎着砍刀的混混给堵在了巷子里。
这画面实在是过于眼熟,谢长时望着一张张带着恶意的脸,心底连丝波动也没有。
平静得要命。
他母亲过世以后,他就是孤身一人。
也许,比起那群混混,他才是无所畏惧、根本不怕死的那一个。
所以他放下了手中的酱油,迎着那一柄迎面砸来的砍刀便徒手接了上去。
谢长时身手一般,身在小县城的他自然也没机会练过,那柄砍刀从身后刺过来时,他费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躲过,但即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
容镜还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画面。
他有点迷路,走过那条路时先看到了墙角放着的酱油,酱油被放在一个红色的塑料口袋内,随着风将塑料口袋吹得呼啦呼啦动,里头酱油瓶子完整的包装就露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刚刚买来的。而后,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声,紧接着血腥味被风一送,全部钻入了他的鼻腔。
小僵尸立马意识到巷子里情况不对,而作为玄天观的一员,从小被灌输乐于助人思想的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虽然他年纪小,但他力气大,能打。
容镜一冲进去巷子,就看到了身上染血的谢长时。
他虽然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谢长时那张好看的脸和周围虎视眈眈一脸狰狞之色的混混们也该知道帮谁。
他的突然出现显然也惊到了混混们,只是当混混们瞧见容镜矮矮的个子,当即喷笑出声。
“不是吧小朋友,牙都没长齐就来见义勇为了?”
可惜,上一秒的笑在下一秒瞧见容镜一脚踹飞一个混混的时候,戛然而止。被骂了句小矮瓜的容镜绷着一张不开心的脸,拳头雪白,砸在人身上却一下比一下狠,没一阵,在谢长时惊讶的视线中,所有混混都捂着自己的肚子、胸口躺在地上哀嚎。
而小矮瓜容镜一脚踩着一个混混,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凶巴巴地教训人:“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我把你们凑得去见祖师爷!”
此时的混混们看容镜的眼神跟看怪物无异,身上又痛得要命,只能低声下气地求饶,连连说着:“不敢了,不敢了。”
得到容镜的应允,他们才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跑远了。
那仓促的背影,好似身后有一万只恶鬼在追似的。
容镜看着他们跑远,才转身看向头发微微凌乱,捂着手臂跟个小可怜似的少年谢长时,努力严肃地安慰他:“你不要怕,他们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谢长时望着他。
小孩故作老成的模样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滑稽但可爱。
他张嘴欲说感谢,但容镜还想着找太虚老道,已经转身离开了巷子。
谢长时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的感觉,垂着眼眸也欲离开,却猝然听到了嘭的一声,紧随其后的就是小孩的哭声。
等他走到巷子口才发现刚才还气势汹汹拳打脚踢混混颇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牛逼的小孩哥,这会儿因为被倒在地上的人绊了一跤,磕掉了牙而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容镜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瞪圆眼睛,气急败坏,“把我绊了一跤害我磕掉牙齿的人就是林祁?!”
他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时隔十二年他也还记得当时牙齿掉了的他有多伤心。
气死他了!
要不是后面谢长时带他去装了牙,他就是一只受人耻笑的僵尸了!
虽然他平时也不爱咬人,不爱喝人血(谢长时除外),但小尖牙是僵尸的尊严!
感觉到容镜的脑袋上几乎要冒火,谢长时戳戳他的脸蛋,笑了一声:“别生气,牙齿不是给你装上了吗?”
容镜冷哼一声:“装上了也不是我的妈生牙了。”
不过……
他皱了皱眉,表情看上去有点狐疑:“当时林祁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而且还晕着。
谢长时听到这问题,垂下的眉眼中闪过一道深意。
或许,这跟所谓的系统有关系。
那天他站在巷子口,左侧是昏迷的林祁,右侧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僵尸,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他是一部耽美小说的反派,只要他救下林祁,这辈子就能发家致富。然而谢长时对此嗤之以鼻。
他看着容镜哭得双眼通红的模样,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拉了起来,低声安慰:“别哭了,你年纪小,牙齿掉了还会再长的。”
容镜闻言却哭得更大声了,他哽咽着说:“长过了,这已经是第二个了!长不出第三个了!”
谢长时:“……”
想到小孩在巷子内大战混混的模样,他只沉吟了几秒便问:“那我带你去装一颗新的?”
这话就像是水龙头的开关似的,关上了容镜的泪腺,将哗啦啦流眼泪的小孩给哄好了。
容镜抬起脸,小声问:“能装吗?”
谢长时点头:“能。”
容镜又说:“可是我没钱。”
谢长时摸了摸口袋,有些不确定:“我应该有钱。”
虽然也不知道钱够不够。
于是,为了这颗牙,容镜跟着谢长时回了筒子楼,还体贴地弯腰捡起了巷子边上差点被遗忘的酱油。
之后,那自称系统的声音也出现过两次,但每次出现都是骂谢长时愚蠢,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竟然还能错过。谢长时烦不胜烦,好在没多久之后太虚老道找了过来。
自太虚老道出现以后,那道声音便突然消失了。
这么多年下来,谢长时都快忘了这点小插曲,直到今天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林祁这个名字。
……
第二天。
谢氏大楼。
陆云霁拿着一份资料前往谢长时的办公室,敲了门进去,将资料放到谢长时的面前,他心底略有好奇,没忍住问:“怎么突然开始查林家了?”
谢长时:“阿镜跟林家找回来的那个亲生子有联系。”
陆云霁露出了然的表情。
难怪呢。
他拉了个椅子在谢长时的对面坐下,随口将资料上的重要内容捡着说了说:“林琛被培养的不错,是个合格的生意人,现在林家大多数的单子都是靠他拿下来的,听说他前阵子有心想开拓商业版图,目标定在了港区。可惜,没成功。”
“林祁呢?”
“林祁?你说林家那养子?”陆云霁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绣花枕头一包草而已,反正我在的酒局上,只要林琛在,就会带上他,可惜,废物还是废物。”
他顿了顿,多说了一句:“还是个心比天高、会耍手段的废物。”
被陆云霁追着骂的人不少,但按理说谢氏和林家扯不上什么关系,毕竟两者没什么合作,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接触机会,顶多就是酒局见了面打个招呼而已。
可陆云霁这态度,明显是对林祁很有意见。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起,心中有了然一闪而过,他问:“林祁找过你?”
陆云霁咦了一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简单说了说之前和林祁的接触。
事情发生的地点也是在某次酒局上,当时其实算是个慈善晚宴,谢长时没有现身,陆云霁代表谢氏出席,自然收获了很多人的目光。谁都知道在谢氏,身为副总的陆云霁是谢长时面前的红人,是谢长时愿意分出权柄的存在,因此,每次碰上陆云霁,大家都会上前打个招呼。
虽说不至于让陆云霁记住自己,但露露脸也是好的。
林祁也算其中之一,只不过他的手段稍微特殊一点。
那是在宴会的角落,两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凑在一块说林祁的坏话,但好巧不巧就被陆云霁听了个一清二楚,而等到陆云霁转身,才发现二人口中的当事人林祁就站在不远处,他沉默站着,短发遮住眉眼,但注意到陆云霁的视线以后,却抬起眼眸,露出了个强撑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陆云霁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第一反应是,那俩说坏话的其实也没说错。
人家说林祁鸠占鹊巢。
事实就是这样嘛,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祁一副‘我受了伤但是我要努力装作让被人看不出’的模样来。
他耸了耸肩膀,没当回事,转身离开了。
而后,他又在林琛的身后见到了林祁,林琛和陆云霁虽说不是特别熟,但年轻一辈总归有聊天的话题,尤其是林琛这人其实蛮会做生意的,他提出的很多话题陆云霁也感兴趣。两人聊了一阵,随后林琛便将林祁介绍给了陆云霁,并直言道:“阿祁最近就在接触相关项目。”
陆云霁好歹也是老油条了,一听这话就听明白了言外之意,便笑着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是吗?那林二少眼光真不错。”
随后,张嘴就问了相关项目的一些问题。
随着陆云霁的一个个问题冒出来,林祁原本淡然的表情也在变化,到最后,额角渗出冷汗,显得狼狈不堪。
“你是没听到他那回答,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一样。”陆云霁想起那画面还觉得好笑,“最搞笑的是,最后跟我来上一句,今天受了刺激状态不好,希望我见谅。”
受什么刺激?
被人说了真话的刺激吗?
而且陆云霁又不傻,那俩说他坏话他认识,就是林家合作商的儿子。
谢长时听到这里,似笑非笑地问:“他想钓你?”
陆云霁连忙用双手做出一个大大的‘X’字动作,喝了口水回答:“虽然男人不能过于普信,但我的第六感从来没出过错,钓不钓的不好说,不怀好意是肯定的。”
陆云霁说到这里突然就想到了刚才谢长时说的,容镜和林家那位亲生的有联系,他问:“容镜没从林家那个亲生的那里听到过对养子的真实形容吗?”
“听到过,所以才多问你几句。”谢长时将手里的资料放下,可以完全肯定,林家成不了多大气候。
他自然也不必担心什么。
林家的话题就此结束以后,陆云霁也没走,他昨天没在公司,今天来了、跟谢长时碰上面了,自然要将心中好奇的问题都问一遍。
他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双手抵在桌面上,眼里满是八卦:“你和容镜真的成了?你告白的还是他告白的?我还以为按照容镜对你的态度,得好久才成。”
谢长时怎么听这话都觉得不对劲,他冷笑了一声问:“容镜对我的态度?对我什么态度?他对我的态度不比对你好一百倍。”
陆云霁:“你好像那个炮仗,一点就着,迟早让公司的人看看他们的谢总私底下是什么人。”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接上前个话题,解释:“对你家人的态度,毕竟从哥哥转变成男朋友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我给了他很长的时间。”谢长时道,“所以你了解好伴郎的工作了吗?”
陆云霁:“……”
真要了命了。
他再度翻白眼,直接掏出了手机,打开自己的备忘录,放到谢长时的面前:“看到了吗?三千字的准备,谢总还满意吗?”
谢长时随意瞥了眼。
上面清晰地写着:当伴郎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再看下去,足以可见陆云霁确实用了心的,一条条的注意事项写的明明白白,什么接亲事宜、迎宾、敬酒,都有。
谢长时点头:“陆副总做的不错。”
陆云霁没忍住笑了一声:“德行。”
……
一周后。
容镜收到了怀文敏的信息,怀文敏告诉容镜,他需要的翡翠袖扣等一类的饰品已经加工完毕。
容镜原本想着让怀文敏快递到雁城,没想到对方却说他亲自送过来。
怀文敏道:“我帮您看过,近期国内只有一场大型拍卖会,地点正在雁城,我和拍卖行联系过了,到时候将剩余的翡翠原料放拍卖会。”
原来如此。
容镜便没有拒绝,而且对所谓的拍卖会很有兴趣。
他前脚刚在车里说起这件事情,后脚宋清便道:“正好那边送了邀请函过来。”
怀文敏提到的拍卖行名为上青拍卖行,拍卖行是以第一任老板郭上青的名字命名的。郭上青本就是个喜好古董字画的收藏家,手里好东西不少,而后经过百年的发展,上青拍卖行直接成为了享誉全国的拍卖行。据说每一次举办拍卖的成交金额流水都能达到数十亿。
十分的夸张。
但除了一些慈善性质的拍卖会,谢长时一般都不会出席,也因此,每次收到拍卖会的邀请函,都交给宋清处理掉了。
今天看容镜有兴趣,宋清想,他们老板肯定要去凑凑热闹。
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谢长时便道:“那到时候一起去。”
“好啊好啊。”
拍卖会在八天后,这八天时间里,容镜还是天天去工作室上班。
需要提一提的是,来他工作室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继严英耀、聂枫之后,又多了一位林辞言。林辞言来串门的时候,容镜惊了一下,但林辞言却笑着说:“今天没什么事,想着一个人也无聊,所以过来看看,我帮你招待客人。”
聂六咬着林辞言顺手带过来的苹果,一边嚷着“好甜”,一边表情复杂地跟严英耀嘀咕:“林辞言这家伙不会来抢我们的活吧?”
“呵。”严英耀发出了低低的冷哼,冷哼中还带着几分嘲讽。
聂六:“……哥你呵什么?”
严英耀:“你这活难道不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
聂六:“……”
好、好像也是。
聂六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摸了摸鼻尖,嘿嘿笑了两声,又道:“那林辞言真要来抢活,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哈。”
严英耀:“他不会来的。”
聂六:“你怎么知道?”
严英耀:“因为我聪明。”
聂六:“……”
他不想跟严英耀说话了,而是凑过去问林辞言:“林辞言,过几天我们去参加上青拍卖行的拍卖会,你跟我们一起去不?”
上青拍卖行?
林辞言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
他本来已经不回林家住了,不过前两天林祁借着林琛的口将他喊回家,说是老爷子要求的。当然,林祁对林琛说的是“虽然阿言跟我们关系不好,但我们总归是一家人,我们多多联系,说不定阿言什么时候就想开了”。林琛多半是觉得有道理,于是给他打了电话,借口林家老爷子过来吃团圆饭。
林辞言觉得好笑。
他想开了,决定放下林家人以后,看林祁便如同看猴一样。
他好奇林祁这只猴又想表演什么节目。
所以他对林琛道:“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结果到了饭桌上,林祁便不经意地提起了上青拍卖行,说是得到消息,上青拍卖行最近的拍卖会会有好东西,他想看看有没有适合家里长辈的。
林家父母一听这话,脸都笑开了花,立刻招呼着让林琛带上林祁。
至于沉默无言的他,则是被忽视了个彻底。
不过,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林祁看着他说了一句:“阿言想去吗?要不我们一块去吧?正好我们一起见见世面。”
说到‘见见世面’这四个字时,林祁像是不经意加重了音调。
他放下筷子,表情依旧沉静,淡声说:“不用了,我没什么想拍的,你们去就可以了。”
林辞言这会还能想起来他说完那话以后,林母复杂的表情。
那表情的意思是——怎么连说句“我也去看看有没有东西适合爸妈”的好话都说不出来。
林辞言没当回事。
但没想到今天又在容镜这儿听到了上青拍卖会这几个字。
他问聂六:“你们有想拍的东西?我听说那里头的藏品都挺贵的。”
聂六却笑眯眯地说:“我才不花那个冤枉钱,不过大师有东西要卖,听说是超级牛逼的翡翠,我和严哥准备去见识见识,我们一起去呗。”
容镜听到这话,也看向林辞言:“一起吗?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
林辞言想了想说:“林祁也会去。”
“林祁啊?”聂六撇嘴,“让他去呗,反正咱井水不犯河水的,他要是非得淌过来,哥帮你把他淹了。”
严英耀:“……”
第79章
079.
虽然聂六的话糙了点,但林辞言却抿唇笑了起来。
好像这是从他回到林家以后,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站在他的这边,还要因为他和林祁这个林家心头好针锋相对。
“那我就提前谢过聂少。”
“客气客气。”聂六冲林辞言抬了抬下巴,一副小意思的模样,顺道将方便口袋里的苹果递过去,“吃一个,还怪好吃的。”
严英耀无语地看着他,明明是人家林辞言带来的水果,这家伙时怎么做到一副主人家理直气壮样子的。
接下去的一个上午,工作室来了客人,林辞言也会帮忙搭把手,剩余的时间聂六便拉着林辞言聊天,还要叫严英耀讲故事,讲得正是当初在半山别墅抓捕裘前的经过。什么恶鬼,什么道士斗法,聂六百听不厌,林辞言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目光转向那扇关着的门,满眼都是震惊之色。
“可惜我上工到现在还没跟着大师去过抓鬼现场呢,电影倒是看了一场。”聂六嘀嘀咕咕,电影二字唤起了林辞言的记忆,他道,“是不是萧晟那次?”
“哇你竟然知道?”
“很难不知道。”林辞言委婉道,“那几天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相关新闻。”
虽然他不太喜欢看八卦新闻,但手机的各个APP软件都会有推送,总能瞥到一两眼。
“那关于萧晟和其他人换命格之类的说法都是真的?”林辞言好奇问道。
“对啊,换的还是他那前男友宋知野的命格呢。”说着,聂六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凑到林辞言的身边,压低声音,“要不要让大师给你算算,你的命格不会也偷偷被冒牌货换掉了吧?”
越说,聂六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性好大。
不然凭什么一个收养的日子过得那么好,倒是林辞言这个亲生的看上去惨兮兮的。
林辞言倒是冷静:“应该不是,那天算卦的时候,容镜没有提这个。可能只是单纯地,我不招林家人喜欢。”
聂六拍拍胸口:“没事,招我们喜欢就行。”
严英耀:“……”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聊了一天,工作室终于关门,聂六热情地邀请林辞言跟他们去喝酒,林辞言最初想拒绝,但看着聂六的表情,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声好。
而得知谢长时加班的容镜将脸凑过去,问:“可以带上我吗?”
严英耀和聂六齐齐回头看他。
容镜:“我喝石榴汁。”
于是,一车四个人,在吃过晚饭以后,前往了春醉。
这还是容镜长这么大第一次来酒吧,虽然他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分给了棺材。他跟在严英耀和聂六的身旁,眸光好奇地在酒吧内转来转去。春醉的选址很有意思,是在某栋高楼上,昏暗的灯光与酒醉迷离下,站在窗前能看到雁城大半的夜景。
严英耀和聂六不愧是熟客,一出现便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而当目光瞧见林辞言和容镜两张陌生的脸时,微微惊讶了一下,不等他开口,聂六便道:“老样子,顺便再来两杯石榴汁。”
工作人员眼角一跳:“好的。”
坐到整个酒吧最绝佳的位置,容镜偏头可看到雁城夜景,他拍了张照片,发给谢长时。
谢长时知道他今晚要跟着两位纨绔少爷去酒吧的事,虽然知道容镜的战斗力知晓容镜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欺负的,但他还是多操心了几句。而现在看到这张照片,他扬了下眉,走到办公室的落地镜前拍了张夜景照,并道:我的比你的好看,下次看夜景,欢迎来谢氏大楼。
容镜:“……”
虽然但是,好像是事实。
谢氏大楼高,谢长时的办公室又是绝佳位置,这照片拍出来能不好看吗?
容镜在心里哼哼两声,发了个搞怪的表情包过去。随后谢长时道:要回家了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容镜便道:那要是你先下班,你就直接来春醉接我。
谢长时自然不会拒绝。
知晓谢长时加班是事多,容镜也没有继续打扰他的意思,很快放下手机。
正巧石榴汁也送了上来,他喝了一口,石榴味很浓郁,也很甜。只是,喝着自己的石榴汁,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聂六和严英耀的面前。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聂六举起自己的酒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想喝?给你点一杯?”
容镜礼貌拒绝:“我就看看。”
他一个吃酒心巧克力都能醉的小僵尸,酒就没有尝试的必要了。
不用喝他都能想到他喝多了抱人啃的画面。
聂六虽然有点遗憾无法推销自己最爱的酒,但也怕容镜喝醉,到时候在谢长时的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
但他的视线很快转到了坐在容镜身旁的林辞言身上,笑眯眯地问:“林辞言,你要不要试试看?”
林辞言看了眼酒,聂六拍拍胸口:“放心,喝多了直接楼上开房。”
严英耀踹了他一脚,忍不住吐槽:“你好像一个居心不良的变态。”
聂六:“……”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发言,好像还真是。
正欲住嘴,却没想到林辞言问了一句:“辣吗?”
聂六的眼睛顿时一亮:“不辣不辣,我觉得这酒可好喝了,但严哥非说难喝,正好你给品一品。”
这边气氛良好,另一边的角落,一道人影擦着手从走道内绕过来,兴冲冲地走到座位最中心处的年轻男人,迫不及待地说:“林少,你猜我刚刚在那边的角落看到谁了?”
林祁抬起眼,还未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几个狗腿子便好奇地说起话来。
“谁啊?”
“看刘少这表情,那人我们应该都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被称之为刘少的人笃定道。
林祁心中对于和这群纨绔少爷出来喝酒感到厌烦,他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动,脸上却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笑着说:“行了,别卖关子了,你遇到谁了?”
刘少当即道:“林辞言!”
这个名字出口,就像是一滴热油跌进了冷水中,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惊愕。
“谁?你说谁?林辞言?”林祁身旁的年轻人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声音,眼底浮满了惊讶,“真的假的?林辞言一个人来这边喝酒?”
“不是,他跟别人一起来的。”刘少走过去坐下。
其实从那边路过看到林辞言的时候他也有点意外,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酒吧内部灯光昏暗迷离,光线不是很好,看错也属正常,尤其是林辞言在外露脸的机会不多。
所以,刘少站在那儿看了半天,甚至还拍下了照片。
他将手机递给林祁身旁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喏,看看呗,是不是林辞言?”
照片拍得其实不算太清楚。
但对于林祁这个冒牌货来说,就算是拍到个林辞言的后脑勺,他估计也能认出来,毕竟,这两年时间里,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林辞言许久,也小心防备了许久。
照片内的林辞言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杯颜色深郁的饮品,他头微微偏向右侧,像是在听什么人讲话,眉眼间透着几分认真,唇边还有一抹很淡的笑容。
可惜这角度挑的真不太好,除了林辞言之外,与林辞言面对面的两人只有一个圆润的后脑勺,而林辞言旁边那位托着脸摆弄手机,也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即便如此,林祁也能感知到,跟林辞言一块的三人,与他的关系必然很不错。
林祁眯了眯眼睛,笑着说:“确实是阿言。”
林祁身旁的年轻人沈锡也嚯了一声:“不得了啊,林辞言这孤僻怪竟然也有能来喝酒的朋友?阿祁,要不咱们过去一块喝杯酒?”
沈锡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不怀好意和好奇。
他对林辞言观感不太好,是因为最初林家将林辞言找回来时,沈锡也特地凑到林辞言面前露过脸,甚至还邀请林辞言参加各类聚会,可惜林辞言没有一次同意的。感觉被下了面子的沈锡从此以后就看林辞言不顺眼,可他也不想想,他天天和林祁混在一块,林辞言又不蠢。
而林祁听到这话,先是对‘孤僻怪’这个绰号表达了一些意见。
沈锡闻言连连摆手:“哎呀知道了,我不说了行了吧?阿祁你就是人太好了,人家林辞言指不定心里怎么恨你抢了他的身份呢,你竟然还这么关心他,连我说句坏话都不让。”
沈锡根本没注意到,在他说到‘恨你抢了他的身份’时,林祁的表情骤然僵硬了几秒。
要不是知道沈锡这人没什么脑子,他都快以为沈锡是在借机嘲讽他了。
什么叫你抢了他的身份?
这话是能这么说的吗?
林祁心里怒火四起,脸上强行勾出个笑容来,喝了一口酒。
他的表情藏在酒吧的阴暗处,无人察觉。沈锡又是个心大的,见林祁没反应,当即又问:“阿祁,我们去不去?”
林祁这会就想把沈锡这傻逼揍一顿,但想到林辞言以及那天晚上看到的那辆库里南,到底还是心里的疑惑好奇和不安占据了上风。
他将酒杯放下,点点头:“去看看吧,我也挺好奇阿言的朋友,希望他们没什么坏心思。”
“你就是想太多了,林辞言二十几,又不是两岁。”沈锡翻了个白眼,“而且就算有坏心思,也是林辞言活该,白长这么大了。”
这话倒是林祁爱听的。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和身旁人示意了一下,起身在刘少的带领下朝着另一侧的座位而去。其他人见状,纷纷对视两眼,小声说:“我们也去呗,热闹诶,不看白不看。”
“而且春醉收费也不便宜,我倒是蛮想看看林辞言交了些什么朋友。”
“我也想看看,他一直看不上我们,到头来交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也没有再犹豫,很快便跟在林祁的身后一同走了过去。
……
聂六给林辞言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杯酒,林辞言喝过以后,给出了高度的赞赏,让聂六得意得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来。
容镜凑过去闻了闻酒香,然后用自己的石榴汁跟林辞言碰了一杯,心里想的是,等谢长时来接他了,他也要喝一杯,反正到时候谢长时在场,他要是喝醉了谢长时也会带他回家。
心里美滋滋,容镜觉得这石榴汁好像变得好喝不少。
一旁的林辞言心情也格外放松,直到目光无意间往上抬时瞧见了走过来的林祁。
聂六就坐在林辞言的对面,将林辞言收敛笑容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等他回头看林辞言发现了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阿言,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也和朋友出来喝酒吗?”
好了。
这故作温和,刻意压低的声线,聂六已经不用回头便知晓对方的身份了。
林祁。
这春醉也是的,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让进。
聂六在心底吐槽,而林辞言则是看向林祁身后的那批人,他不止一次地见到他们,但每一次这群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笑话,要么面露嫌恶,要么面露蔑视。
想到这里,林辞言扯了扯唇,正欲开口,却又听到林祁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好像没听你说过起身旁的这位朋友,新交的吗?”
林祁的目光落在容镜身上。
先前离得远没看清楚,眼下靠近了才惊觉对方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长相十分惊艳。
林辞言从哪儿交的朋友?
疑惑还未得到解答,一道凉凉的声音便从林祁的左边冒了出来:“怎么呢,交个朋友还得跟你提前报备吗?每天吃饭拉屎要不也报备一下呗。”
第80章
080.
显而易见的刻薄语气和恶意令林祁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视线很快往下一转,想看清说话人的长相。
林祁这些年被林家和那些个需要依附林家的人捧得高,就算面对林辞言这个林家亲生子时也没受过委屈,今天算是头一回。
竟然有人为了林辞言出头,说出来可真是闻所未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胆子这么大。
结果等视线转到聂六的脸上,看清楚聂六的五官,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后,林祁的表情愈发僵硬了。
……怎么会是聂枫?
这个疑惑在脑海中窜起的同时,还有另一个更令林祁感到心惊胆战的疑惑浮现:
林辞言怎么会和聂家六少扯上关系?
不,不止。
坐在聂六身旁的不是严家那个吗?
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思绪,林祁完全没意识到一旁‘最没有身份’的容镜托着腮帮观察他时,能轻易看到他因为震惊又刻意遏制、但还是有些许情绪暴露、转变的表情。
这个林祁,说厉害吧,也挺厉害的。但说他年纪还轻,藏不住事吧,也有。
容镜喝了口石榴汁,注意到知道今天大概没有自己发挥的机会,便索性一声不吭地看热闹。
而林祁也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变得冷静,他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绅士地跟聂六道:“聂少,没想到是你,不过你可能误会我了,我没有要阿言万事报备的意思,但家里人总是提醒我多关心阿言,我也只是担心阿言受人蒙骗。当然了,如果是严少和聂少,自然不会发生这种问题。”
还多关心阿言。
聂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和你的朋友离开了。”林辞言并不想让林祁来打扰他们,光是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林辞言便觉得杯子里的酒都没了什么滋味。
林祁听到这话默了默,将‘关心弟弟但弟弟却不领情’的无奈和难受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呼出一口气,点头,说了句:“好,那你少喝点,注意身体。”
正欲转身离开,就听沈锡皱着眉盯着林辞言:“你这个人怎么好赖不分的?阿祁是来关心你的,你就这种态度?还是说你现在搭上了严少和聂少,已经不把阿祁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
林祁决定收回先前对沈锡的责怪。
虽然沈锡这人没脑子,有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作为一把刀,却是十分顺手。
尤其是这把刀还会自己刺人。
沈锡说完这话,又转而看向聂六和严英耀,当即道:“严少聂少,你们怎么那么想不通跟林辞言当朋友?这人就看不上我们这群纨绔子弟。我看——”
沈锡接下去的那一句“他一定是不怀好意”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就见聂六用古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反问:“看不上纨绔子弟不是很正常吗?你爸也看不上你吧?”
沈锡:“……?”
“沈先生,”林辞言放下手里的酒杯,眉眼透着几分冷淡,他说,“我并没有看不上纨绔子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只要不犯法不是道德低下,怎么过日子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关系,我尊重任何一个人的选择。我只是——”
他顿了顿,唇边扯出了一个笑容,连那头粉色的短发在灯光的照耀下都变得艳丽起来,他说,“看不上你这样的、被林祁耍得团团转、还要尽心尽力当他的狗,替他吠人的蠢货。”
噗。
话音落下,聂六没忍住,在其他人惊愕和不可思议的视线中喷笑出声。
他想,还好自己没有喝酒,否则这口酒估计就往林辞言的脸上喷了。
这多不合适啊?林辞言刚放下狠话,他就破坏气氛,这不给林祁看笑话吗?
好在,现在是看林祁的笑话。
聂六好整以暇地用充满兴味的目光去观察林祁,林祁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林辞言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跟他撕破了脸。要知道在先前的两年时间里,林辞言哪怕意识到他的不怀好意,也不会多说。
因为他知道说了没用。
林家父母只会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你现在是在挑拨我们和阿祁的关系吗?阿祁在我们身边生活了二十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更清楚。我们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的委屈不是阿祁给的,是我们当时的错误造成的,你要怪就怪我们,和阿祁没有任何关系。作为父母,我们真心希望你们兄弟三人能共同将林氏发扬光大。”
从那以后,林辞言不会再主动找林家父母说任何事情。
他平静冷淡地处理着与林家的一切关系,对他的挑衅、计划熟视无睹,将他当做一个透明人。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有了聂枫和严英耀撑腰,变得有些不太一样,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可想而知,这话若是传到林家父母的耳中,他绝对没机会看到林家父母的好脸色。
林祁眯了眯眼睛,上前将从懵逼中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骂狗和蠢货的沈锡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抿着唇用受伤的表情对林辞言道:“阿言,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也跟父母提过让哥带你进公司,但你也知道你不是金融专业出来的,爸妈实在不放心……算了。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对我有意见没关系,但是别因此而迁怒我的朋友。”
“我就不打扰你们的聚会了,先走一步。”
“走什么走!”沈锡心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他一把挣脱将林祁的桎梏,猛地扑向桌子,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愤怒地额角一抽一抽的,“林辞言你是不是觉得你搭上了聂少和严少就厉害坏了?你凭什么骂老子是狗?”
“不像吗?”聂枫好奇地看过来,指了指他愤怒的模样,“现在像条疯狗。”
沈锡表情一滞。
严英耀瞥他一眼,点头:“确实挺像的。”
沈锡的表情更难看了。
林辞言骂他,他还能反驳两句,跟林辞言打一架也无所谓,毕竟他的身边有林祁在,到时候就算林家追究起来,肯定也会看在林祁的份上当无事发生。
可如果严英耀和聂枫掺和进来,那事情就变得难处理了。
沈锡在心底咬牙切齿。
还真被林辞言抱对大腿了。
愤怒和理智交织,令沈锡一张脸涨红又青黑,太阳穴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狰狞。任谁看了都觉得他要发疯,可到最后,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他将嘴里咬得一口血腥味,缓缓直起了身体,眼珠死死盯林辞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里有很明显的意思——
你最好一直搭上聂枫和严英耀,不会被他们一脚踹开,否则你就等死吧。
林辞言回他一个笑容,随后低头抿了一口酒,显然是没将他无声的威胁放在眼底。
嘭得一声。
沈锡一脚踹开旁边的垃圾桶,扭头就往外走。
林祁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略有遗憾。
他还想看林辞言和沈锡对上呢,虽说对上也不一定能赢,但却能让林辞言在林家父母心中地位再度下降。这对于他来说是绝对的好事。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往林家父母的耳边说上两句,结果也都差不多。
他对林辞言道:“阿言,你确实说得有点过了。”
本只是为了表达自己这个林二少为好友出头,却没想到聂枫逮着他这话就开喷:“你谁啊?给你个面子喊声林二少还真把自己当根葱教育起人家正儿八经的林家少爷了?你这种冒牌货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三句话直接把林祁的脸说得黢黑。
他嘴角无意识地抽动,咬了咬牙,生怕再多说点什么又被聂枫盯上,只在转身时冷冷瞧了一眼林辞言,便走了。
偏偏聂枫不想这么早就放过他,冷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但林祁依然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心态也不怎么样嘛,说两句实话脸就黑得跟碳一样。”
林祁:“……”
他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露出青筋,手指死死掐住掌心才勉强控制住心底那股疯狂涌起的暴虐。
聂枫这傻逼!
最好别叫他逮到机会!
脚下步履匆匆,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的目光,离开了春醉,而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半晌才有人回头看向正抿着唇一边笑一边和聂枫碰杯的年轻人,暗自嘀咕了一句:“看来林辞言的好日子要来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聂枫撇撇嘴:“这林祁不会以为他演得很好吧?野心和白莲的气质都快藏不住溢出来了,那群人眼瞎啊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跟他们当林祁的跟屁虫没有任何冲突。”严英耀瞥他,虽然他是个混不吝,雁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少爷,排第二都无人敢排第一那种,但严英耀好歹也是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的,而且身在豪门,看到的见过的多了去了,一思索便能猜出个一二来。
他说:“除了真的没脑子的那几个,其他的不过都是刻意捧着林祁而已。”
他们才不管林祁的野心和欲望,他们只知道眼下林祁受林家关注,所以讨好林祁就可以。
“等哪一天林祁被林家抛弃了,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当林祁的狗。”
“说的也是。”聂枫摸摸下巴,继而又像是想到点什么,扭头看向林辞言,“按照林祁那性格,等会他会去林家告状吧?”
“没关系,”林辞言道,“趁此机会跟林家说开也是件好事。”
聂枫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顿时便冒出了林辞言从此被愤怒的林家父母赶出家门的可怜模样,他迟疑了一下,提醒道:“有什么困难随时喊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是喝过酒的好朋友了。”
而且,当时林辞言借他钱给他买机票回国的事他都记着呢。
“放心,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聂枫见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也很满意,然后看向一声不吭的容镜,好奇地问:“大师,你刚才有没有看出来,林祁的命格有什么问题?”
容镜:“……他应该没去找那些道士换过命格。”
聂枫:“那他就是纯运气好,跟林家有了关系?”
容镜耸耸肩膀:“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确实是这样。”
但是——
“运气这种东西,是一时的,不是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