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寻春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冲进洗手间,不到半分钟就单脚从里面蹦出来,一边蹦一边往脚上套着袜子,摔门而出。

    他直奔回家,车轮都快在院子里擦出火星。

    砰的一声,郁寻春甩上车门,两步迈进别墅:“郁池夏!你给我滚出来!”

    管家急急忙忙上前,皱着眉,压低声音制止道:“大少爷您小声点,夫人刚午休睡下。”

    表情和语气都带着点埋怨。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午休,他妈也挺会挑时间。

    但他还是放缓了声音,问:“郁池夏呢?”

    他语气不善,管家知道他又是回来找茬的,这大少爷要么不回家,一回家总要闹个鸡飞狗跳。

    不像小少爷,每次回家都安安静静笑容满面的。

    管家一阵腹诽,道:“小少爷不在。”

    “不在?他没回来?”

    平时有点小病小痛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替他操心的人,遇到片场起火居然没回家卖惨?

    “小少爷新戏开机,这段时间都不在家。”说着,管家想起什么似的,“大少爷不是和小少爷在一个剧组吗?”

    郁寻春:“郁池夏告诉你的?”

    管家点头:“小少爷一直想和您好好相处,发现你们在一个剧组后还特地打电话回来给老爷说过,我听着他那语气很期待和你一起工作,还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大少爷,你给李叔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小少爷?”

    保姆和几个帮佣站在厨房门口。

    余光里,她们脸上同样带着探究的表情。

    郁寻春知道他们都在心里拿自己和郁池夏比。

    郁寻春十二岁的时候,他爸从外面给他领回了这么一个弟弟,比他小三岁的私生子,说是生母去世了,死老头不能让自己的种流落在外,人接回来时又瘦又小,还生着病,看人怯生生的,很快就俘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人。

    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所谓的“孩子是无辜的”,不接受这个弟弟的郁寻春和郁母,反而变成了无理取闹的代名词。

    郁寻春一直都觉得很好笑。

    老东西管不住自己的鸟,回头来要求他接纳他出轨的产物,凭什么?

    还问他为什么不喜欢郁池夏?

    郁寻春懒得和他们多说一句,转头就走。

    “郁寻春。”熟悉的女声落在耳畔,郁寻春回头,席余馥站在二楼。

    郁寻春长相肖母,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几乎和席余馥一模一样。

    但和郁寻春那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不同,席余馥的眼里没什么光,眼神冷漠地不像是在看亲生儿子,更像是在看什么不如意的作品。

    席余馥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冷淡道:“你上来,我有话对你说。”

    郁寻春一和她对上眼就忍不住烦躁。

    啧了下舌,一脸不爽地上了楼。

    席余馥房间内檀香萦绕,郁寻春到时,她正双手合十地站在佛像前。

    郁寻春抱胸斜靠在门口,也不进去:“有话赶紧说,我还忙着。”

    “忙着去找你弟弟麻烦?”席余馥睁眼瞥他。

    郁寻春:“我可没弟弟。”

    席余馥没纠正他的话,反而顺着指责道:“你看你站没站相,回趟家也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你这样,拿什么去和郁池夏争?”

    又来了。

    郁寻春就知道她叫自己上来没什么好话,说来说去都是觉得他比不上郁池夏,以后争不到家产一类的话。

    他都想说,你信佛这些年,贪欲还这么大,也不怕让佛主他老人家不高兴。

    但话绕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他左耳进右耳出,听她念叨两句差不多了。

    “你叫我上来就为了给我说这个?”郁寻春站直,“说完了,我走了。”

    “我让你走了?”席余馥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态度,“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小时候根本不是这样子。”

    郁寻春只觉得无语。

    从小到大,郁寻春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嘉奖,为了得到夸奖顶着四十度的高烧也不忘学习,因为她曾经是大提琴家,为了让她满意练琴连到昏厥,但不管是他拿着全优的成绩单还是比赛的第一名,得到的也永远只有——

    “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

    “你离优秀两个字还差得很远。”

    不管郁寻春如何努力,他从未得到过席余馥一句赞赏。

    郁池夏来了之后更甚。

    在她眼里本来就不够完美的郁寻春,又多了一个缺点——不如郁池夏讨喜。

    现在他长大了,人倒是开始怀念他小时候了。

    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控制他?

    简直在想屁吃。

    “脚长我身上,走不走还要你允许?”郁寻春冷笑,“还是我不听话,您又要像小时候那样请家法?”

    席余馥捻着佛珠:“你的新闻我看了。”

    “哟,”郁寻春意外,“您还上网呢,挺新潮啊。”

    席余馥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母子俩向来是这样,针尖对麦芒。

    她自顾自道:“你爸爸还不知道你把郁池夏困在火场的事……”

    郁寻春一听这话,马上火冒三丈:“什么叫我把郁池夏困在火场?那场火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席余馥看着她,井然一副“你自己清楚”的表情。

    “那场火和你有没有关系我无所谓,但是大家既然都觉得是你造成的,传到你爸爸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佛珠碰撞发出轻响,案几上誊抄着佛经的宣纸被窗外的风掀起,郁寻春听到他母亲冷漠的声音,“你觉得你和郁池夏之间,他会选谁?”

    望着那双平静的眼睛,郁寻春的所有火顷刻覆灭。

    他甚至连张嘴嘲讽席余馥的心情都没有了。

    席余馥还在说:“我不要求你像郁池夏那样事事讨别人欢心,但你这样反复找他麻烦,你觉得最后你能落得什么好?”

    “有那个精力,不如放在正事上,反正你在娱乐圈里也没混出什么名堂,趁着郁池夏的心思都在当明星上,你更应该回公司经营自己的势力,而不是非要和他一起当戏子,非要在这上面争个高低。”

    郁寻春表情也冷下来:“再说一遍,我对公司的事情不感兴趣,而且真要算也是我先进娱乐圈的,你说要争那也是他郁池夏要和我争!”

    席余馥和他对视几秒:“那你有拿出什么成绩吗?”

    这句话后,两人之间本来就凝滞的氛围更是降至冰点。

    郁寻春一句也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下楼时,管家按照惯例问了一句:“大少爷要留下来用晚餐吗?”

    回答他的,是郁寻春重重甩上的车门。

    手上正在拍的这部戏,是郁寻春进圈五年来,最喜欢也是最好的一个剧本。

    由圈内某个小有名气的编剧写的原创探案剧,定位是轻喜剧,因为预算有限,所有找的都不是什么大火的演员,郁寻春拿的是个反派剧本,为了能演好这个角色,他光是人物小传就写了几万字。

    结果正式开拍前,剧组突然拉到了一笔大的投资,空降主演带资进组。

    围读会一到场,郁寻春才发现这位财神爷踏马的是郁池夏。

    郁池夏比他晚入圈两年,艺名去掉了姓,就叫池夏,双方都没暴露过两人的关系。

    但奇怪的是,从他出道之后两人总是被网友相提并论,和出道就爆火的郁池夏不同,郁寻春的演艺之路可一点都不顺利。

    他出道就被传整容,被网友拿着放大镜一帧一帧扒他所谓的整容痕迹,上综艺随口一句也能被网友断章取义,包括他那莫须有的“随地乱丢烟头”的前科,也仅仅是他站在路边垃圾桶旁点烟,到网友嘴里却彻底变了个模样。

    特别是郁寻春出演的所有剧,都是他一个剧组一个剧组跑试镜试下来的,拿的明明也不是主角,但因为运气好那些剧火了,又被造谣资源好有金主。

    郁寻春有时候都很想把键盘甩网友脸上,让网友睁大狗眼好好看看,带资进组,一出道部部男主的郁池夏才叫背靠金主好不好!

    干!

    而且郁寻春很清楚,郁池夏背后的金主,就是郁氏。

    他郁寻春进圈当演员是不务正业,郁池夏要去,就有亲爹在后面为他保驾护航。

    席余馥却转过来头质问他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也是,毕竟在他妈眼里,不像郁池夏能让亲爹给他撑腰,也是因为他无能,比不上人家。

    郁氏虽然姓郁,但不是郁沛那死老头的一言堂,如果郁寻春一定要争论,他妈肯定会说“他们愿意在郁池夏身上投资是因为他能带来可观的回报”“郁池夏有商业价值你有什么”“砸再多钱在你身上也听不到一个响”一类的话。

    郁池夏郁池夏!

    从他被接回郁家,他的名字就像是缠在郁寻春身上的魔咒一样!

    要是杀人不犯法,郁寻春真想把他拖进巷子里一刀给嘎了!

    他黑着脸翻着通讯录,翻到底才想起他根本就没有存过郁池夏的电话。

    操啊啊啊啊啊!

    郁寻春一拳拍在方向盘上,抬眼才发现红灯逼近。

    前面的车已经缓缓停下,他连忙踩下刹车,但已经有些来不及,砰的一声撞上前面宾利的尾巴。

    郁寻春惯性扑向前,又被安全带勒回椅背上。

    前面正在和人说话的宴青川,也被这一下撞得往前颠簸了一下。

    蒋洲连忙拦住他:“没事吧?”

    宴青川摆摆手。

    司机解开安全带:“我下去看看。”

    宴青川回头,恰好就看到后面坐在驾驶位上的郁寻春。

    他睁着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愣了几秒神,然后突然发病似的,咬牙切齿地对着前面打了一套空气拳。

    宴青川轻笑一声。

    蒋洲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问这话时,郁寻春已经开门下车。

    郁寻春上来就是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你们车上没人受伤吧?”

    追尾这事肯定是他全责,但只要人没受伤,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他长得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边说话一边拆着手里烟盒的包装,明显是个懂得和人打交道,会来事的人。

    倒是和他和宴青川相处时的那副脾气截然不同。

    蒋洲和他一起注视着窗外,看看郁寻春看看宴青川,好奇:“你认识?”

    宴青川:“昨天赚了笔外快。”

    蒋洲:“啊?什么?什么外快?”

    宴青川:“这是我老板。”

    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