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得到电话号码,隔天梁晟便带着一摞资料卷宗上门请教了。

    蔡先生全名叫蔡龙,据说是犯罪心理学研究领域的专家,名字后跟了无数头衔。虽然梁队长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没在公安系统内部听过蔡先生的名字。”

    嘀咕归嘀咕,还是上门拜访。

    “梁队,这是人家的百科资料,我给您念一下。”

    小蔡拿出手机,用抑扬顿挫的声调道:“蔡龙,犯罪心理学领域领军人,他于上世纪赴美学习,拥有心理学博士学位和犯罪学研究硕士证书,在世纪初曾担任过华南警校两年的教授,也曾多次为警方出谋划策,提供不小的帮助。”听听这履历就十分丰富。

    “华南警校?”梁晟吃了一惊,“那后来怎么不当了?”

    他是华北警校毕业的,华南华北这两地方都有省属警校,培养了不少优秀的人民警察。蔡教授能在华南警校担任教授,实力绝对是全国顶尖的。

    “百科没说。”小蔡把百科拉到底,发现确实没有提及蔡先生为什么离校,这也正常,名人百科主要概括人物经历,难道要事无巨细地将每件事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吗?

    “也许是想专心学术研究吧,写期刊论文之类的?”小蔡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猜测,梁晟佩服地点了点头,也对,有人喜欢混在一线,有人喜欢混在幕后,你说不在一线拼搏、不在岗位上教书就是不热爱这份职业了吗?并不是如此,大家同样都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挥洒汗水。

    “我回头找蔡先生的论文拜读一番。”要知道一线奔波多年后,警务期刊他都多久没翻阅了。

    见自家队长满意了,小蔡片刻后继续道:“粉丝称蔡教授为‘犯罪之眼’、‘罪恶克星’,据说他的肉眼能看破人心……”

    听到这里,梁晟也没什么反应,公安系统内部常常会用这样形容词,比如治安警叫“保护之手”、技术警叫“痕迹之手”、“现场之王”,刑警叫“惩罚之手”,精英警察是“精锐之师”,交警是“守护骑士”等等,每一个称呼都令人热血沸腾。

    他只注意到一个细节,“粉丝?”

    一个教授还有粉丝?

    “没错梁队,蔡先生在短视频社交平台上有一百多万关注呢,几乎每隔一周就发布视频,人家名气很大。”

    “学生帮他发的还是他自己发的?”

    “当然是他自己发的。”

    梁队长一时有点感觉不对劲:“……”

    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专家,这似乎与他想象中醉心学问、高风亮节,潜心犯罪学领域的学者不太一样。

    “到地方了。”

    蔡先生热情地欢迎了他们,“梁队长,你昨天晚上发我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这果然是两起性质极为恶劣的命案,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一听案情,梁晟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他一颗心只为命案牵肠挂肚,十天的期限他必须争分夺秒,“没错蔡先生,我们局里已经把两起案子并在一起侦查。”

    昨天他联系上蔡教授,发了一些资料,这一次他把卷宗亲自带过来。因为蔡龙教授并非公安系统内部人士,没有任职,梁晟不能向外人轻泄案情细节,只能现场带来看了,事后又带走。

    这个案件性质也十分嚣张,城市杀人,还是游戏杀人。

    没错,那所谓的审判书,在警方看来不过是一个杀人的理由。这个凶手在选择行凶时自以为大义凛然。

    有遗留在现场的证物,却无法提供线索。一切到这里就断了,陷入了瓶颈期。他才病急乱投医。

    蔡先生:“我明白梁先生的忧虑,这个案子不简单,在物证缺乏线索的时候,我们必须思考分析凶手的履历过往,犯罪心理学就是发展心理学的一个特殊形式,我们深究根本原因、突发原因和社会层次的原因,探讨凶手是谁,他又为什么这么做,是什么刺激他做出这样的恶行,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长久疯狂压抑后的爆发……”

    一番话下来,给了梁队长和小蔡一种我在上课的恍惚之感。好在听了半天差点游神之际,总算有收获。

    “结合了梁队长今日带来的资料,我给他进行了侧写。”蔡先生拿过一张纸,梁晟这才惊醒,如获至宝地捧着这张纸。

    【我推测凶手应该存在某种病态心理。】

    没错!他们警方也这样认定,凶手是一名反社会人格,感情肤浅没有良知,犯罪精明又善于谋划。

    连警方在最初涉足死者陶华家时,看到假监控都心里一顿,凶手却敢大摇大摆伪装成服务人员进入,说明他早就摸排好了地形和现状,知道那一个充满“威慑力”的监控实际上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他可能原生家庭遭遇过不幸,被虐待或者有缺陷,导致他人格不健全,成年后举起屠刀向无辜的人】

    俗称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也许有人会想说,不幸的童年不背锅,我们也有不幸的童年,可我们后来成长为一个三观正常的人。实际上,只是大多数连环杀手,都经历过“不幸童年”创伤,后续无数凶手无师自通学会了卖惨,导致世界各地人民都习惯了凶手有一个“很坏的童年”为借口实施犯罪作为刺激因素。

    【可能是成长环境、突发变故或者外界刺激】

    【他应该在20-30岁之间,本地人,有交通工具,高等学历,推测与父母不和睦,这是一个性情自负、傲慢、残忍的男人】

    【凶手一定精通互联网技术,他在网上冲浪捕捉猎物】

    “……”

    梁晟听着蔡教授一条又一条地讲述,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一个凶手模糊的形象,渐渐地,他激动心情又回归平静,因为他发现,这些侧写他们也侧出来了,而且这些说法不是他们昨天发蔡教授的资料吗?

    导致再看这张侧写画像,梁晟心中顿生出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好似喝白开水般没滋没味的感觉。

    梁晟自认是一个大老粗,没什么细腻的文化,他找不到更恰当的形容词了,他想抖一抖这说话语调很慢的教授,希望他能抖落干货,最好告诉他凶手的样子、行事轨迹和犯罪动机,他的下一场犯案周期等更加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们警察要预防,结果半天只能抖出一两句算是精华的东西。

    现代网民也许能懂这种心情,40分钟的长视频,结果就两分钟是精华,偏偏为了这2分钟的精华,必须忍耐38分钟的烦躁。

    “梁队长,我只能告诉你,凶手很可能近期会继续犯案。”蔡教授脸色高深莫测,语气非常笃定道。

    梁晟有点急了,这谁不知道,杀人会上瘾,凶手不会停止自己的行为。

    他们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想知道凶手下一次犯案的具体时间。

    陶华死于2.14,秦宇等三名受害者死于2.17,那下一次难道是2.20?警方不敢打包票,因为犯罪分子很可能不会按计划来,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摸清楚凶手心理很重要。

    蔡先生后来又夸夸其谈了半个多钟头,梁队长终于明白了——这个专家完全是一个水货!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没了!

    他愤怒的眼神瞪向小蔡,小蔡也很惊慌,他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应该啊,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边,这蔡教授说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宽泛又不具体,唯独一句话应验了。

    “凶手再次犯案。”

    ……

    “梁队不好了,丽生小区一家仓库发生了死者!”

    这是一名喝醉酒的路人发现的,路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仓库前,因为腹部翻江倒海,他找了个地方蹲下呕吐,然后他吐完发现仓库门下在黑夜中渗透出一片黑红。酒意上泛,路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傻乎乎地摸了一下,放到眼睛前,才发现是一滩黏稠到快要干涸的鲜血。

    案发时间太过突然,还是晚上十二点。

    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连忙赶到,听路人说鲜血刚凝固,他们担心凶手还在仓库内,便握着枪冲了进去。

    这个仓库不大,视线昏暗,就是堆放的东西多。

    往里走,血腥味越重。等到眼前一幕尽收眼底时,三大队全员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他面前是一个绿色麻将桌,上面摆满了扑克牌和绿玉麻将,男人早已经没了呼吸,十根手指被切掉,脚下更有尿臊味和大片暗红的鲜血。

    又是熟悉的审判书和宋体小四,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凶手留下只言片语。

    【我杀了这个男人。

    他的罪名是滥赌成瘾,以一人吸干全家的血,导致家庭破裂、父母饿死,儿女为高利贷发疯,他是罪恶之源。

    一个不孝不忠无心之人,我只能选择用我的手段,亲手制裁他。

    执行日期:二月十九日

    刑罚:放血而死

    执行人:river】

    尸斑没形成,说明死亡还没超过两小时。换言之,路人报警时,命案正好发生不久,几乎是前后脚。

    杀人时间是2.19号,还没到2.20呢,他们甚至来不及布局,这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杀人的冷静期缩短了。

    原本是三天,现在是两天。

    这种心理可以理解,因为第二次命案警方没有及时抓到,这种食髓知味的得意感会促使凶手做出更多。

    南流市卷入一场腥风血雨。

    封锁了现场,回到警局,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压抑的情绪笼罩在所有人肩头:十天不到,三起不同地点的命案!

    这事也终于上了报纸。

    一名女警面前放了一份《南流晚报》,上面详细记载了这令人震惊的三起命案,纰漏了一些案情细节,尤其说了一句“凶手还在潜逃”,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后续被网媒转载,新闻热搜上本地满城风雨。

    报纸这几年逐渐落寞,他们不是想刻意贩卖不安,通过民众的不安来提高销量,而是民众拥有知情权。

    当然了,他们也看到了局长在报纸上征求线索、提出悬赏,并安慰民众不要恐慌,市局保证十日内破案。

    如果说之前只是警局内部要求期限十日,如今这是明令了。警局成员也在数据库重点排查一些有过报复社会前科的前嫌疑人。不过案情还是没有进展,警局压力越来越大。

    他们只能翻看一切现场记录,几乎要把文件夹翻烂了。

    梁晟狠狠抽了一根烟,看报纸,把自己坐成一座雕像,连烟屁股都要燃尽了也没回神,一双眼布满了蜘蛛网般的红血丝。

    “梁队,你两天没合眼了,睡一下吧。”

    梁晟五天没洗澡了,稍微有点味儿,他拿烟压了一压,精疲力尽道:“别叫我梁队了,过年期间发生这种事,这案子再不破,我得引咎辞职了。”当然没那么夸张,也相去不远,许多老警察会愧疚到自己辞职或者申请调岗位。

    “不会的,局长也说了,南流市好几年没出过连环命案了,这案子不简单。”

    一筹莫展之际,小蔡砰的一声推门进来了,脚步风风火火:“有救了梁队!局长给我们找了外援!”

    三大队警员眼睛一亮,纷纷站了起来:“外援?什么外援?”

    局长这些天不但把一队、二队的人手抽给三队,还找了省厅请外援来协助他们?局长真是爱他们!

    小蔡神色非常兴奋:“具体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名专家,据说只要他出马,案子一定会破。”破案率百分百啊,说出去都要脖子后仰肃然起敬。

    专家?

    梁晟本来也激动,一听到这个词心猛地沉下去,他感觉自己都有些后遗症了。

    “局长马上过来了,你们听他细说吧!”

    说曹操曹操到,局长走了进来,神色同样凝着喜悦:“我只是试探着向省厅申请,没想到真把人请来了。这是省厅派来的专家,人家破过许多大案,是国家公认的‘犯罪之眼’、‘罪恶克星’,据说他的肉眼能看破人心、捕捉罪恶……”

    梁晟:“……?”

    小蔡:“……?”

    局长低下头,恰好看到这两人不给面子,不满道:“你们这什么质疑的表情?我废了老鼻子功夫,特地给你们请的外援。”

    没有,只是这段话他们刚刚听过……一模一样的原话。梁晟面上没说什么,心下却对这些溢美之词的话语充满质疑,说实话他之前听到什么破案率百分百这种话,都感到夸张离谱,字里行间充满了沉甸甸的水分。

    当过警察的都知道,世间总有悬难疑杂案,无论什么案子百分百都能破,那都不是人了。

    “人家可能明后天过来,具体行程我到时候发群里,人家一路过来很辛苦,你们不能怠慢人家。”

    小小年纪就要跨城市,确实挺不容易。

    另一边,江雪律本来在家休息,大过年的他没地方可以去。

    周眠洋发来消息:“阿律,你作业做了没?”

    “还差一科,我明天做。”实际上早就能做完了,可他没忍住去研究悬案卷宗了,顺便破了40年的案子。

    “哪一科?”

    “化学。”

    江雪律其实挺喜欢化学,化学卷子他每一次都是留到最后再做。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通组织的求助电话。

    “小江同学,你过年期间有时间吗?南流市连续出现三起十分棘手的命案,南流市局希望你能为他们的警员提供帮助。”

    江雪律当然有空,一听需要帮助这话,他立刻答应下来。一旦涉及犯罪,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义不容辞。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梁队!打探到消息了!”

    “凶手的消息?”梁晟急急忙忙道,“是不是有线索了?”

    第三起案子的受害者唐海江,他们去调查了,果然是一个经常出入赌场的滥赌鬼,一开始对方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谁知道跟亲友去了一趟南边,回来后就嗜赌成性。

    因为坚信赌桌上能发财,对方一掷千金,原先在现实中的赌博还能有理智,不过是卖房卖车。

    随着对方这两年接触了网赌,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家里人的身份证每一个都被他搜刮来,逼迫家里人去网贷、借信用卡,每一笔筹集来的钱都转化为他的赌资,至于儿女要上学、老人要看病,这种事重要吗?

    上学?

    上什么学,九年义务教育就够了,一双儿女都给我进厂打工,挣的工资三分之二要给家里,重点是给我。到最后,“妞啊,你叔叔那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你去干吧。”给一双儿女介绍下三滥来钱快的工作,如果不愿意服从就拳脚相加。

    父母看病?

    治什么病,小病不用治,风寒感冒抗一抗就过去了。大病反正治也治不好,干脆别浪费钱。

    死者不仅祸害家里人,连亲戚朋友都被他借无可借,与唐家决裂,关系降至冰点。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警察稍微走访调查,便发现死者风评极差。所有人都对这个男人的死亡拍手称快。

    警察走到死者家门口,更是沉默了。

    这户屋子的门口,被泼了红色油漆,写了“欠债还钱”、“再不还钱,唐海江你不得好死”等大字,让人分不清楚是高利贷暴力催收,还是亲戚朋友为了还钱化身阎王,也许两者皆有。死者的一双儿女、父母十多年都生活在这个屋子里,每天出门就看到家门口被人泼了大红油漆,写满了鲜红大字,他们什么心情?

    整个家庭应当是充满绝望压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偏偏这时候,万恶之源的死者,他死了——

    来警察局配合调查时,唐海江七十多岁的老父母和儿女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魂不附体。一名女警仔细观察他们的面部,发现唐海江的母亲额头有红肿破皮,这是暴力殴打的痕迹。父亲则是一条腿瘸了,一对老人坐在警察局的灯光下,头发花白老态龙钟。

    一双儿女不过十八年华,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儿子身材嶙峋瘦得过分,看上去就严重营养不良。女儿脸部清秀完整,长袖下却暴露了烟头烫伤。一对儿女明明处在最美好的年纪,那双眼眸已经早熟得过分,这是不负责任的死者赋予他们的苦难。

    面对警方的询问,他们道:“线索?警察同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之前为了躲债还跑到别的城市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算是家里最快活的时候了。

    “他应该是暴力催收的人弄死了。”

    十根手指齐齐被斩断,干得好啊!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面对警察的不断问话,唐海江的家人们却失控地微笑起来,眼泪汹涌地从眼角流下,似乎努力想做出足够悲伤的表情,却根本无法做到。

    他们神思恍惚中又带着微不可察的喜悦,“别查了警官,人死了好。”连亲戚朋友都说,唐海江这祸害死了,他们再不会牵连唐家人了。

    他们给唐海江收了尸,就决定回去了。

    笼罩在头顶那名为“父权”的天消失后,他们的未来一定充满希望。

    如果说其他案子,家属都是努力积极配合,绞尽脑汁也要从旮沓角落找出一两条可疑之处。

    这起案子太过特殊,家属不配合,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人渣还是死了的好”,警方根本问不到任何线索,处处碰壁。

    没有人知道,唐海江的儿子唐融从警局回来后,他趁家人睡下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电脑。莹蓝色的屏幕灯光映照在他脸上。

    他敲了两下键盘,在空白word打下一行字,还特地调成宋体小四:“river,谢谢你。”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光标闪烁,word自己开始打字,也是宋体小四,它浮现的文字是——

    “不用谢,举手之劳。”

    唐融死死盯着这行似乎正流淌生命的字,流下激动的泪水,对一个连环杀手来说风轻云淡、举手之劳的事,却拯救了他们一家。那个人渣是他们一家难以承受的重负,是他们悲哀的源头。

    知道对方看得见,唐融开始噼里啪啦打字:“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对了警察一直在问你的事。他们说,死者不可能大半夜前往仓库,应该是亲近熟人用赌博的幌子把我爸引过去的,目前他们还没怀疑是我。不过他们应该猜到了什么……你、你要小心啊!”

    南流市警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早就察觉其中有问题了,他猜测有人跟凶手里应外合,可惜旁敲侧击一番后没有进展。

    因为唐融并没有上网记录,他没有在互联网遨游,网警无法看见他和凶手的交集。

    实际上,唐融所做的内容,就是长达半年在电脑本地日记本上写日记,诉说自己的困境,他所有文字压抑、阴暗和绝望,他甚至说了一句话“我真恨自己不够孔武有力,如果我拥有能制服他的力量,我第一时间杀了他”,什么弑父坐不坐牢,自己手染鲜血人生尽毁这种事,人被逼到绝境已经不在乎了。

    人生最讽刺的莫过于生活没有什么难度,老天爷没有赐予他们什么苦难挫折,却有一个血脉至亲,让他们的人生陷入一场炼狱。没有危险的时候,他父亲就是最大的危险。

    在唐融感觉自己陷入最灰暗的低谷时,他的电脑被人入侵了,一个叫“river”的男人似乎看到了他满满当当的日记,回应了他。从此他的人生一朝天翻地覆。

    “我在警察局里还听到省里派了一个什么专家来南流市……”

    唐融是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少年,他对大山一般的父权都无法彻底反抗,对权威自然也是。他年纪不大,骨子里对什么“专家”、“权威”的印象就是那些精明能干、阅历深厚的中年人,那些电视剧里频繁活跃的知识分子。

    “我不会出卖你的。”

    唐融知道自己很自私,这个river还杀了其他人,可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妹妹和爷爷奶奶,其他人的死活他不会放在心上。

    Word又开始打字了,不疾不徐地浮现一行字——

    “没事,警察抓不到我。”

    这句话说得何等傲慢自负,截至目前,他手里已经有了五条人命,南流市警方视他为眼中钉,如果省厅要发通缉令,一定是A级,他却依然从容。

    实际上,river自认自己不是滥杀、嗜杀之辈,五条人命下来他内心已经感到餍足,这一次结束后他决定收手,而打算收手的他,警察如何能抓到?

    后续无论唐融再留言,这个文档再也没有被回复过了,它似乎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办公软件,唯有黑客入侵时,才能赋予神奇的魔力。

    ——

    梁队问“是不是有线索了”,小蔡摇了摇头。

    梁晟很不满,差点没翻脸:“那你说什么打探到消息了!”距离破案时限又过去了一天,涉及人命关天的事情,他没心思跟下属开玩笑。

    “我是说,打探到专家的情报了。”破案遥遥无期,他们连凶手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人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总是指望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这个即将远道而来的专家,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救命稻草。

    他这么一说,大家立刻放下了手头在忙碌的事情,“什么情报?”

    “我向江州市的老同学打探来的消息,那个专家姓江。”

    一个大众姓氏,江在江州市是大姓,听上去没什么稀奇。

    “对方的学历和资历我没打探到,好像没有什么心理学相关学位、没有刑法学相关学位,更没有犯罪研究学相关学位,更不发表权威性论文。”后来小蔡才知道,哪里是没有打探到,人家是真没有。

    其余人张口结舌:“这也叫专家,他是怎么当上专家,还能收获上级高度认可的,是不是在一线混得比较久?”一线辛苦忙累,利于积累实绩,每一个在一线身经百战闯出来的猛人,都能笑看风云,脚踢悍匪,从此什么大案奇案不在话下。

    “不知道。”小蔡诚实地摇头。

    给他提供情报的是他警校的同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有人去了北方,有人去了南方。同事就去江州市,而他回了老家南流市。多少年不联系了,感情自然有一些淡了,他不好意思缠着对方多问。

    不过他同学说,“江专家很年轻,你们不能以貌取人。”

    “年轻?这得是多年轻,才能称得上这句评价,三十还是三十五?”警局系统内部里也是熬资历,三十九以下都可以叫年轻。

    “我查了,三十岁左右没有这个人,放到三十九也没有。”梁队速度就是快,早就登上警务系统,查了一下这个姓氏。

    其实挺好查,如果没有学位,能被叫专家,八成是一线工作者,那想要晋升快地位高,必须满足学历高、升迁机会多,那对方一定有足够丰富的一线经历。

    如此悖论就来了。

    你想要足够丰富的一线资历,你的年龄绝对不会小。同时另一个悖论也产生了,你都屡破大案了,你的名声还会小?早成公安系统内部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了。

    可这个江专家,他听都没听过!

    恐怕是一个寂寂无闻之人。

    “不会吧!”

    小蔡心里直打鼓,难道是他打探情报又错误了,可他老同学确实跟江专家共事过好几起案子,没必要撒谎骗他。

    “我同学说,江专家多次为警方出谋划策,提供不小的帮助……”

    梁晟对这个下属简直没指望了,他的眼神不加掩饰:“呵,你不能换一套词?”

    察觉到上司盯着他眼神充满危险,小蔡慌不择路地补救道:“这个专家不是寂寂无闻之人,对方在互联网上有一千多万粉,连外国人都对他心服口服。”看看这粉丝数量,可是蔡教授的十倍还多。

    虽然很不恭敬,可梁晟第一个反应:又一个网红专家!!!

    “连外国人都折服了?还挺会营销。”说到底大家都是破案的,你破案破到连外国人都折服了,你是凭什么本事,难道你是华人神探李博士?人家李博士都是数十年的积累让自己荣获“当代福尔摩斯”、“物证鉴识大师”、“犯罪克星”等荣誉称号。

    那么问题再度来了。

    你本事超群的话,你的名气绝对不会小,可公安系统内部搜了,确实查无此人。

    是啊,这些完全都矛盾了。

    众人也想清楚了其中无数关节,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目前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整颗心难免都寄托在那名远道而来的专家身上。希望来一个强者为他们指点迷津,几乎是望眼欲穿,局长也说了“对方出马一定破案”给了众人莫大的期望,可万一呢?

    万一真的是一个水货专家呢?

    察觉到众人情绪持续走低,另一名警员只能站出来打圆场:“梁队,我们不能对江专家有偏见,也不是每一个专家都纸上谈兵、大讲空话。”

    “呵,也许吧,全队继续查案!”

    梁晟不置可否,他对这个人在江州,八成还没出发的专家没有任何好感。

    后来南流市众人才知道,为什么这个专家“查无此人”,因为人家跟传统刑侦都不是一个赛道。

    更甚者这个专家与全世界犯罪组织为敌,他的情报已经成了无法宣之的最高机密。

    与此同时,第四起命案发生了!打了南流市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怎么会这么快?”这不符合连环杀手的作案周期啊!

    江雪律在家里给自己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和一套睡衣,他不知道这一次出差要花去多少天,想了想,还是把作业捎带上了。

    “小江同学,车票已经给你买好了,你到时候直接乘车就行了。”动车乘务人员已经打过招呼了,会一路把小江同学引向商务舱。

    “我们还会派人保护你。”

    听到这句话,江雪律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婉拒:“不用了。”南流市距离江州市,动车不过几个小时,他自己难道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士或者王室成员,不需要人保护。江雪律不是很习惯这种特殊照顾,连连拒绝。

    “小江同学,你还没意识到你的重要性。”你在互联网上早有名声。

    要知道,早在去年“乌鸦”落网之后,暗网大本营中,针对“true”的通缉悬赏就已经下发,背地里疯狂传播。

    洒下的虚拟币足以让无数人为他们赴汤蹈火,目前实时币值BTC兑USD(比特币兑换美元)的价格是一枚货币近六百美元。

    这份通缉令一直仅存在暗处,没有被光明世界获悉。直到这一次,国家安全局和各大互联网公司又拦截下了境外超百万次黑客攻击,顺势才发现了这份通缉令。

    上面鲜血淋漓的“杀”字触目惊心,让国家不得不重视特殊人才的安全。

    这样一说,江雪律只能同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去年十一月针对“true”的通缉令,华国警察今年才知道!在地下网络悄然传播的是一段时长不足一分钟的视频,出现在视频里的男人头戴一副魔鬼面具,代号“六先生”,身份疑似与各大黑市有关。

    他先讲述了虚拟币价格已经回温稳定,短期内不会再出现震荡,安了一群野心家无处安放的心,便慢慢吐露他的真实来意:“我在此向黑暗世界的子民,悬赏一个人。”

    这个“六先生”把这一场悬赏命名为抓鬼游戏,认为这个“true”正是混入暗网的“小鬼”。

    白纸黑字的通缉令上,附了一张模糊的聊天室影像截频。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五官轮廓隐隐约约,绝大部分脸部特征隐没黑暗。

    底下的金额瞠目结舌,一千万美金破了记录,每一个字都裹挟淋漓鲜血。不惜手笔,花一千万通缉一名华国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人一定会疑问,至于吗?

    这个问题一出,六先生笑意冷凝,至不至于全看衡量价值。对黑暗世界的人来说这一笔买卖十分划算,一千万的悬赏看似很多,实际上不过是毛毛细雨。“乌鸦”在未落网前,他的海洋之路日进斗金不断扩张,如滚雪球一般爆炸式增长,他的商业版图在未来十年将会抵达巅峰——可偏偏“乌鸦”落网了。

    海洋之路一朝倾覆,后续产生了连锁反应,那些入驻的金牌杀手被通缉,军火商和毒贩纷纷出逃寻找下家。

    “true”一口气让他们蒸发了数百亿,造成了黑暗市场币值动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损失。更甚者每一次动荡,都会让一群邪恶野心家破产。

    这个true他们一定要抓到!出一口恶气!这涉及了黑暗世界不容挑衅践踏的尊严。

    没想到暗网居然搞悬赏通缉,国家安全局如临大敌。

    这个世界存在真实的黑暗,尽头有超越人类想象的深渊——比如“著名黑市”、“生物实验室”、“病毒传播肆虐”、“恐怖组织”、“境外黑客攻击”等,利益驱使下本就有无数犯罪滋生,看似平静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暗潮涌动。只是在华国的领土上,普通民众见不到。黑暗的侵袭常常被边境线上那一道道坚毅有力的肩膀挡下来了,大爱无声,缄默无言,什么横刀偏箭通通抵挡下来。也让无数人坚信,如果世界未来犯罪率不断滋生,那华国一定是最后的净土!

    奈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千防万防,偶尔渗透的一小波,也不容忽视。越是平静无波,越要保持警惕。

    小江同学对国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再怎么郑重也不为过。

    另一边秦居烈还在看照片,他的假期还有三日,他听到了铃声,目光倏地望去,拿起手机一看屏幕跳动的“张局”,心下有了预感,自己的休假又要提前结束了。

    他唯独没有想到。

    是这件事。

    “小秦啊,咱过年时间能提前结束休假不?去南流出一趟差。”自己批的假条,张局当然知道,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他讪笑了两下。

    “不成。”秦居烈深吸了一口气,气势拒人于千里之外,张局连忙哎了两声,“先听我说完!是省厅的安排,需要一名警察陪小江同学出差,我左思右想,其他人不放心,只能想到你和蒋飞那小子。”

    蒋飞身手好,还擅长插科打诨,遇到危险能挡两下,护送一个未成年人绰绰有余。可那小子私底下爱喝酒,烟偶尔也来两根,如果把对方安排去小江同学身边,如果乖孩子被带坏了怎么办,张局有点不放心。

    第一通电话就是这通了。他打算秦居烈不成,列表里再挨个打电话。

    “去南流?”

    “对,去南流,下午四点的动车。我们已经跟小江那孩子说好了,去动车站汇合。你看八年前你护过人家,现在再去护一趟,这多有缘分。”

    秦居烈没有说话,下一秒迈开步子,回房间收拾行李。

    休假就这样结束了。

    其间张局还絮絮叨叨:“通缉令这事我们才知道,暗地里不知道流传多广,安全局在手动拦截了,外边迟早会发现,一个游刃有余能看见犯罪天赋,你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秦居烈沉默了一会儿,浓眉皱起:“我上次提议的结果怎么样?”

    “上级很重视,打算在年后派最优秀的心理医生团队过来。咱市局有福了,全局人手都能测一遍,有什么心理问题都早点医治。”

    这种手法很简单,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棵树放在一片森林里。

    未成年人的心都过分玲珑剔透。

    如果让江同学知道,自己一个人单独接受心理测试,一个过完年才十七岁的孩子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如果让整个警察局都一起陪同接受心理测试,对方反而不会想太多。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都没想到。”张局也在这一次测试人员中。

    本来在一线的警察,或多或少都有心理健康问题。

    有人是职业病痛,有人创伤后应激迟迟无法修复,有人是情感倦怠,有人压力之下患抑郁症,有人无法平衡家庭等等。全体警员能够免费享受一波国家出资心理医生团队的治疗也是一桩好事。

    “嗯。”

    秦居烈回屋收拾行李,打开衣柜,简单收拾了起来。

    他这一动静,秦母瞪大眼睛,吃了一惊:“不是还有三天吗?”儿子这结束休假也太快了。

    仔细一看她脸上没有任何不舍,只有计划被打乱的遗憾,实际上除了儿子回家那天她激动了一下后续就正常了。

    她遗憾也是因为,她才约了明天朋友家的儿子来家里坐一坐,这儿子一走,这见面就打水漂了。

    “有案子,下午四点的动车。”

    秦居烈道,不忘嘱咐:“家里有任何事情,给我或者蒋飞打电话。”

    一听有案子,还是人命关天的事,秦母不再问了。

    二月份没有那么冷了,江雪律把羽绒服脱了,羽绒服有时候显得臃肿行动不便,为了方便行动,他给自己换上加绒的黑色外套。

    秦居烈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少年在发呆。

    每个人都有许多副截然不同的面孔,比如在父母面前报喜不报忧的样子、熟人面前放肆大笑的样子,爱人面前努力有担当的样子等,这不是面具,人只是如同一颗钻石,每一面都折射出不一样的光。

    小江同学应该也有许多面。

    秦居烈只见过,对方在熟人面前微笑的样子,破案时冷静聪慧、嫉恶如仇的样子,以及……现在这副待在陌生人海中不善言辞的样子。江雪律似乎没在候车大厅找到座位,选择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模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花坛边。

    阳光温暖但风有点大,少年的拉链一直拉到锁骨,黑色针织帽也严严实实压着刘海,睫毛几乎没有眨动,看上去十分静谧。嘈杂来去匆匆的人流在这一刻都化作对方的背影。

    他尽量赶到了,还是迟了点。对方似乎等了有一段时间。

    秦居烈的身高一米八七,在人群里算鹤立鸡群,再加上性子冷,眼神犹如锋利的刀,常常给人居高临下之感。尤其当他注视着什么人,那个人如果敏感点,往往会感到如芒刺背。

    江雪律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了。

    他发觉眼前有一片黑色阴影挡住了他,以为是一个路人要坐他旁边的花坛,他还蹬了一下行李箱的轮子,主动滑开让了让。结果那个人没有坐下,黑鞋子往他左边顺势也走了一步。

    少年这才缓缓抬起头。

    他眼前站了一个男人。

    “啊,秦警官。”少年茫然地说了一句,反射性地脖子后仰,看清楚来人后,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他后知后觉:“难道是您陪我?”

    您。

    一个小辈对长辈的敬称,透着些许惊讶,真的是十分客气。显然江雪律清楚,有人要陪他出差全程保护他,却不知道这个人是秦警官。

    “张局没有提前跟你说。”

    江雪律摇头。

    秦居烈心里清楚了,八成当时还没决定好。

    实际上江雪律心里怦怦直跳,觉得小题大做了。

    杀鸡焉用牛刀,保护他也不需要秦警官。

    他真的不是特别重要的人,不需要这么特殊看护。

    “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进去里面等。”在寒风中坐成一座雕塑,他专注仔细一看江雪律的脸颊也有点白,阳光一反射,能看出几分剔透。

    “里面没座位了。”江雪律老实道。

    “……”这孩子一点也没意识到他是为国出差。

    秦居烈:“我们是商务舱,你找工作人员,她会将你进入室内。”估计乘务人员也十分惶恐,怎么没等到小江同学,他一会儿得去解释一下。

    “嗯?”江雪律这是真不知道,他才十六岁,不对,过年十七岁了,第一次坐动车。他觉得没座位也不要紧,空地坐一坐,熬到上车时间点就好了。

    江雪律屁股从行李箱顶部撤下来,心里莫名升起一种自己因为缺乏常识给人添麻烦的感觉。

    “没事,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如果四点出发的动车,江雪律还没抵达,乘务人员一定会给小江同学打电话。

    “走吧,该出发了。”秦居烈用了平生最温和的声音,江雪律很吃这一套,亦步亦趋地跟上。下一秒似乎觉得他慢了,他的行李箱落入一个大掌。

    秦居烈一人拉着两个有滚轮的行李箱丝毫不费力。成熟的男人走路平稳劲健,要肩膀有肩膀,要窄腰有窄腰,偶尔白色衬衫绷紧时,显出一片精悍的肌肉线条。江雪律的行李箱落入他手里时,他还顿了一下,很轻。

    江雪律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悄无声息伸了几次手,没抢回来。

    这一路他只负责走路和按了一下电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雪律上了动车,发现乘务人员见了他,果然绽放了无比惊喜的笑容。“亲爱的客人,请往这里走。”

    江雪律连忙过去,找到自己的位子。

    这片商务舱十分奢华空旷,秦警官跟他并坐一排,江雪律回头,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好,下一秒发现早就放好了。他坐下不到一分钟,他原本想找安全带,找了半天才确定没有安全带,琳琅满目的小餐车就推来了。这一次换了一位帅哥乘务员,对方一定是这辆动车颜值最高的人员,小孩子没忍住多看两眼。

    帅哥乘务员微笑着道:“亲爱的小客人,有没有想吃的?”

    江雪律又看了一眼,礼貌地拒绝。

    “谢谢,我用过饭了。”

    帅哥乘务员殷勤道:“这些零食饮料吃不完也浪费,拿着吧。”有人拿来了一个袋子。

    额。

    怎么还有强送的,江雪律被塞了一大袋零食,他把袋子打开,发现里面都是市面常见的小零食,什么威化饼牛肉干瓜子仁。他还是想拒绝,秦居烈坐在他右边,“收下吧。”

    “小江同学,要不要给你放音乐。”帅哥乘务员手指已经放在音响上了,似乎只需要一声令下,马上就会响起优美的音乐,这里是单独车间,不会影响别的乘客。

    江雪律疯狂摇头,说一百次一万次他也要说出那句话,他不习惯这种特殊待遇。

    餐车上有饮料,最基础的就是橙汁可乐雪碧。最昂贵的是第二排第三排,没想到江雪律抬起脑袋看了一眼,那一眼如隔万年,看到了心爱的红衣姑娘,下意识开口:“我想喝可乐。”

    乘务人员:“想喝可乐是吗?”

    1.25L的拿过来,拧开瓶盖倒上满满一杯。小同学受宠若惊又小心道:“不要了,不要了,快要满出来了。”像极了过年期间被斟酒的对象,神色却很开心。

    嘴上说“不要了”,心里想“再多点”。

    秦居烈:“……”

    他有心想要阻止,顿了一下,手又放下了。

    “饭要不要吃?小江同学,我悄悄跟你说,其他饭都很难吃,唯独这份青椒红肠饭,收获所有乘客的好评。”

    “来都来了,下一次再坐我们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尝一尝吗?这趟动车要经过晚餐时间,你和秦警官难道不会饿肚子吗?”

    江雪律本来下意识想要拒绝,不知怎么的,答应下来。

    三个小时后,江雪律很愧疚,这一趟他怎么连吃带拿的。

    这一趟行驶,窗外呼啸而过冷峻起伏的山峦。

    阳光渐渐下山,晚霞余晖将还残留的雪景映照成红色。等他们抵达南流市站,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两人打了一辆车去就近宾馆。

    秦居烈拿出身份证,“两间房,要挨在一起。”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也能察觉。

    前台人员噼里啪啦打字:“先生你们来得不凑巧,我们只剩下一间了。”

    秦居烈微微低头,“介意吗?”

    江雪律当然不介意,他有勤俭节约的美德,发自内心认为双人床还省钱了,他安静地摇了摇头,“就要这个。”

    他不重物欲享受,五星级酒店能住,普通的小房子也能住。

    “那走吧,我们的房间在四楼,明天一早有人来接。”

    江雪律再次点头。

    进了酒店房间,他第一时间看了看物件,什么沐浴露漱口杯皆有,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水流也是热水,就安心去放行李了。

    江雪律把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

    行李箱左边放了衣服,右边放了书包和日常用品,比如充电器之类的,收拾过程中,江雪律听到水流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浴室,下一秒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定睛多看了两眼,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手机从他手心滑落,掉在了地板上。

    只见浴室里出现了毫无预兆的一幕。男人背对着他,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脊背,修长的手臂覆盖流畅匀称的肌肉,不断有水珠从对方头顶落下,顺着肩膀如探寻神秘世界一般往下滑落。

    热气氤氲的白雾中,一个背影就蕴含力量。

    “…………”

    江雪律盯着,低头捡起手机,没磕坏。

    他努力再研究了一下手机滑屏还灵敏不,强行压下自己的张目结舌和心脏狂跳。

    触屏也没坏,按钮也没坏……

    他佯装镇定,面颊有一股血液在倒流。非礼勿视,他打定主意不抬头,下一秒听到沐浴露被摁动的声音,越是强行忽略,那些细微的动静越是钻入耳朵。少年抿着嘴唇,他连消消乐都打开了,宝石碰撞声跟水流声形成一种拉锯对抗。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

    花洒下是成熟男人的身躯,水流不断流淌,看到了性感的喉结、高高的锁骨,棱角轮廓极为清晰。从侧面看过去,身材比例堪称完美,肩宽腿长,一切荷尔蒙都发散得十分惊人,玻璃上蒙上了一层又一层水珠和白雾。

    江雪律到底年少,禁不住这种,太阳穴突突跳,拿着手机立刻跑出去了,房门卡都没拿。

    阿弥陀佛——

    秦居烈还没意识到情况有什么不对,他垂下眼眸,敛去了所有锋芒。他在想案子,这一趟出差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在动车上他翻阅了南流市近期的报纸,把第一起命案、第二起乃至第三起命案的报道都看了,清楚知道这些案子不简单。他把自己代入那名负责侦破的警员,思考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

    自然陷入了沉思。

    二十分钟后。

    秦居烈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他拿起酒店的白色毛巾擦拭头发,目光掠过房间摆设,发现江雪律没在房间里,行李箱更是只收拾了一半。秦居烈心中猛地一沉,以为人丢了。认识江雪律之后,所有人都清楚,小江同学早熟又懂事,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

    秦居烈脑子里难以控制出现一个画面,那便是瓷白的珍宝被暗网集团打碎,瓷片四散,而江雪律整个人倒在血泊中,濒临死亡。

    他眼神沉了下去,眉宇掠过凛冽,脸庞如冰山一般积蓄暴涨的情绪。如果不是强行忍耐,他差点冲出门看个究竟。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江雪律的电话,往前踱了两步,下一秒他发现不对劲——怎么能看到浴室里的瓶瓶罐罐。

    浴室玻璃居然是单向透明。

    “…………”

    “………………”

    沉默是今晚的南流市,

    秦居烈这一瞬间忽然回过味来,他慢慢合上双目,有些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待着。

    果不其然。

    江雪律听到电话,只字不提,只说:“秦警官我在大堂吃饭,马上回来。”

    不是早就吃过了吗?

    出去吃饭那么急,连插在墙上的房卡也不带?

    几分钟后,江雪律乖乖回来了,但一名警察能敏锐发觉对方帽子下的耳朵起来,过分白皙反而遮不住那几分红。

    对方全程没有低头,睫毛垂下在脸上打下阴影,两排扇子如同捕捉敏感气氛的蝴蝶。

    他只说吃饭了,有点困了,没说要洗澡。确认他安全,秦居烈也沉默地没催。

    这一两两无交流,一时之间,空气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了许多。

    江雪律给自己换了睡衣,沉默地洗漱,缓慢地爬上床,像蜗牛一般伸出手给自己盖了被子,拉了好几下,然后全程在玩手机。似乎在打什么小游戏,有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和“great”、“Wonderful”等音效。

    少年长得好,五官出众优越,五颜六色的光映在对方精致的脸上,反而勾勒出几分冷感的靡丽。

    只是这背对着他的样子有点刻意。

    秦居烈回望这浴室,眼瞳黑沉沉地,似乎想把这浴室玻璃盯出两个窟窿,仿佛又在深深地审视,自己到底暴露了多少。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会催促高中生去洗澡,现在说不出口了。

    他罕见地沉默了。

    算了,冬天几天没洗澡也无关紧要。

    “睡吧。”时间不早了。

    薄薄的眼皮下,他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半晌他吐出僵硬的两个字。

    下一秒,手机关了,拿去充电。

    “晚安,秦警官。”被子里有瓮瓮的声音。

    秦居烈拧了床头灯,半个小时内,他察觉到没有呼吸声,江雪律似乎还是没睡。不过片刻后,隔壁床似乎招架不住困意的来袭,呼吸变得绵长匀称,头发也自然在白色枕头上散开,棉被下开始蜷缩身体。

    寻常人别想在警察面前装睡,秦居烈有八年办案经验,不禁垂眸看了一眼。确定这孩子是真睡了。

    他才如释重负,慢慢合拢了眼皮,也放缓了呼吸。

    另一边,南流市接到通知,专家来了!抵达南流市地盘了。

    今天的动车,目前入住车站附近的宾馆,明天就要坐车过来了。

    局长说,全队都要去欢迎专家,接下来几天,专家会跟着你们出入现场。

    这一句话如水掉入了沸腾的油锅,有人激动,有人好奇,更有人满脸疲惫不堪。

    “专家来了?”梁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明天早上八点?第四起案子还在调查呢,我们哪有时间去欢迎?是不是还得挂一条‘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横幅,这种活动咱三大队就不参加了,小蔡你代替我去吧。”

    小蔡:“!!!”他的身份根本不够啊!他要是刑警队长他就去了,问题是他身份真不是!

    局长身边杵着一个他,合适吗?

    专家远道而来看不出什么,也许还好。局长一定会大为火光。

    “哎破案期间就剩下七八天了,我烦着呢。”梁晟一个头两个大,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每天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努力抓紧时间,哪有时间去接所谓的专家,毕竟专家破不了案,专家不用受责任。

    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言难尽。

    见小蔡欲哭无泪,梁晟再执意如此,也只能打消强硬又不近人情的念头,“我说说而已。明天早上八点是吧,我一定赶到。”

    陈姐倒是对一切充满信心:“梁队,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发现你有偏见,你应该信任局长的眼光,说不定专家一到,两天就破案了。”第二天一早,见到十七岁的专家,陈姐站在人群中瞠目结舌,她决定收回这句话。

    荒唐!太荒唐了!

    儿戏!太儿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四起命案同样复杂,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个挪用公款贪污索贿的男人死了。

    刑警队忙前忙后,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端倪。

    现场警员都看出了不对劲,蔡教授看了报纸主动打来电话,这一次他总算说了几句有用的话,他说:“梁队长,我看过报纸了,这一起案子很奇怪。受害者的罪名不符合先前连环杀手选择的特征……”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连环杀手狩猎目标不会轻易转变。

    梁晟听了电话,一时间也有点肃然起敬,情不自禁想要感慨一句:是他小看蔡教授了,水货也是有一点本事。这起案子的卷宗他没发给蔡教授,蔡教授凭新闻报道一眼看出了端倪,这偶尔灵光一现的水准给人一抹曙光,非要说缺点的话,那便是蔡教授依然侧写不出凶手。

    思及此,梁晟更加对那名远道而来的专家更加不期望了。

    说不定真实水准跟蔡教授有得一拼。

    蔡教授这话很简单,言下之意是这第四起案子并非凶手所为,偏偏现场的电脑也留下了一封白纸黑底的审判书,洋洋洒洒写了对方的罪名,死者也是被捆绑住双手双脚,呼吸断绝。

    太多的共同点了。

    当然也有不吻合的点,比如凶手每一次如同强迫症排列的审判书,这一次字体不是宋体小四。

    另外死者手脚被捆绑的绳结,看上去非常牢靠,可绳结的打法跟前三起案子截然不同:第一起死者陶华被砧板上无法动弹的鱼捆绑住手脚,第二起案子三名死者秦宇、贺美和阮婵,三人被绑在废弃工地的柱子上,同样用到了绳索。第三起案子死者唐海江,他作为一名赌鬼死在麻将桌前,人早已死亡,为什么能保持平衡不往前扑倒,因为唐海江的双手双脚也被捆绑在一把椅子上。

    四起案子都用到了绳结,这是束缚死者的绝佳工具。

    第四起案子的绳结,与前三起细节不一样。

    拿系鞋带举例子,每个人系鞋带的惯用手法都不一样。第四起案子的绳结繁琐又凌乱,显然凶手经验不足。

    按理来说,已经杀过五个人的凶手,他的杀人经验只会更加熟能生巧而不会倒退。

    “梁队,你也发现了吧。”一名小警员目光灼灼地盯着绳结,梁晟眯着眼睛,表情凝重:“你都发现了,我这个当队长能不发现?”

    要是无法发现,他干脆回老家种田算了,别当一名刑警了。

    这个案子有无数巨大突破性进展,可前三起案子依然没有进展,为什么?

    现场警员沉默下去,因为这完全是一起模仿作案。

    “我杀了这个人。

    他身上隐藏着不可饶恕的罪行。

    寻常人站在道德高地上也无法将他审判,我只能选择用我的手段,亲手制裁他。

    他的罪名是挪用公款、以权谋私。

    执行日期:二月二十一日

    刑罚:阉刑

    执行人:river”

    连审判书都照本宣科,很显然,犯下这一起案子的凶手想把罪名推到river身上,让世人骇然这个“river”丧心病狂,短短几天内连杀数人。或者可以说,这名凶手认为“river”已经杀了足够多,多一名不多,少一名不少。

    梁晟暗骂了一声,他认为有些事情和案件细节,在凶手未缉拿归案之前,不能告诉媒体正是这个原因。

    一旦案情被公开,城市里就容易出现模仿犯。

    说白了,有人看了报纸,想要“顺手来一波”,嫁祸到“river”头上。

    只是这个“river”的行事风格辨识度极高,这种神经病风格旁人等闲模仿不来,媒体披露了部分现场细节和审判书内容,其余案情细节唯有警方知道。

    痕检人员在现场提取到了半枚指纹,更加佐证了警方的判断:这起案子根本不是river所为,只是一个胆大包天、行事又缺乏条理性的普通人所为。

    奈何对方想要嫁祸的心思成功了,案子一发生,媒体闻风而动,纷纷在说这是“南流市连环杀人魔,二月份骇人听闻的第四起”,给足了版面。这一天的报纸销量,破了近十年来的最高记录。

    老百姓看了报纸都惊呼:这个凶手太猖狂了!短时间内又犯下一起,警察在干什么饭吃的!?几年前的涉及□□连环谋杀案,也都是花了几年破案,这一次不会又要几年吧?

    人们不安又恐惧,一种无形的焦虑在疯狂蔓延,讨伐声越演越烈。

    三大队十分头疼,本来案情胶着不前,一个连环杀手够让他们头大了,现在又横空多出一个模仿犯,他们要兵分两路。

    偏偏在这时候,专家要来了,全员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去迎接,众人当然心情不好了,感觉自己将要接来一个烫手山芋。

    无论局长怎么说,“江专家能给你们描绘犯罪侧写,陪同你们侦破案件”,众人都不信,心想专家别在一边指手画脚就行了,当务之急他们是要抓紧一切时间。

    “早上八点,准时集合。”

    局长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只能赶到。

    天光乍破,江雪律起床了。他洗漱后慢慢穿衣服,穿上鞋子时他抬头,怔愣了一两秒。秦警官已经早早穿戴好一切衣服,修长挺拔的身躯站在走廊,面色沉稳,白色衬衫透着一份不流于俗的清冷。

    江雪律眼前却闪过对方光着膀子的画面,少年抿了抿唇,认为自己这样很不礼貌!

    秦居烈问他:“要吃什么?”如果他跟其他同事下属出差,他会在路边的餐馆随便应付一下,也没人会挑剔,毕竟所有人吃完第一时间就要赶往案发现场。

    唯独江雪律身份特殊,在来之前,张局批了一大笔活动经费,说孩子想吃什么都要满足。秦居烈打算带江雪律去附近一家口碑较好的高级茶楼解决早饭。

    说话间,江雪律人已经在大堂坐下了,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反问道:“不在这里吃吗?”

    秦居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一个硕大的招牌:宾馆六点后免费供应早饭,各位客人请不要浪费,少量多取。

    江雪律上前拿了一个馒头,他抬起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秦警官,似乎不明白,宾馆都免费提供了,为什么还要专门出去吃。

    虽然都是普通的包子馒头稀粥,简单吃一点足够了。最重要的是,早餐包含在住宿里,不吃就亏了,也不符合他勤俭节约的美德。

    秦居烈又沉默了一下。

    另一边,一众警员在路边迎接,梁晟站在最前头,这一切不爽极了,他忍不住揣测:“专家昨天晚上抵达了本市,这个时间点一定还在五星级酒店里吃燕窝鲍鱼山珍海味,极尽奢靡吧。”如同电视剧里外省专家莅临本市,身边人前呼后拥,一切都要最好的,把他们这群在路边准备迎接的人衬托出一群傻子。还好因为他们时间紧任务重,横幅这玩意儿搞不出来,否则看上去更傻了!

    朴素宾馆大厅里,江雪律咬了一口包子,忽地背后一激灵,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冷到了?”秦居烈目光望来,准备上楼拿衣服。他们这一次出差恐怕要几天,不能在外地染上风寒感冒。

    江雪律摇了摇头,又慢慢地啃了一口包子:“不冷。”

    ——

    小蔡风风火火:“来了!来了!专家乘坐一辆黄色出租车,车牌号是XXXX。”

    再怎么佯装镇定,视野里出现一辆出租车时,梁晟心脏还是猛地震动两下,念叨了两天说完全不好奇,肯定虚假。

    其他警员也是,众人立刻严阵以待,心跳如擂鼓。

    好奇局长特地向省厅申请,当警察的记忆都好,他们原原本本记得那番话呢!什么国家公认的“犯罪之眼”、“罪恶克星”,破案率百分百,肉眼能捕捉罪恶等等神乎其神的溢美之词。

    车门被打开了,下来一个人。

    梁晟眼前一亮,陈姐眼前也一亮,众人的眼眸齐齐一亮。

    梁晟心里想:是他错了,他不该素未谋面就下判断。

    他都是干了十年老刑警了,当专家出现时,感受到那强烈逼人的气场和不容置疑的气势,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不受控制地心生折服。

    瞧瞧这专家的样子,高大健壮,五官英俊,眉骨深刻,外表也相当干练,眼眸黑沉,扫视过来的目光都十分锐利,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风范!这种凌人气势,不经历重大案件,等闲不可能磨炼出来,他们三大队一些年轻小警员,在对方身影衬托下都显出局促生嫩。

    谁见了,能质疑这不是省厅指派下来的领导!

    对方果然很年轻,三十出头吧?果然是年少有为!两天破案,也许真的有可能!

    专家表情看上去有点冷峻,这也能理解,有本事的专家哪一个不这样?梁晟心中越加叹服。

    “江专家,这一路辛苦了吧!久仰久仰,幸会幸会!”梁晟伸出手,激动地走了过去,脚后跟扬起尘土,他的动作产生了连锁反应,小蔡、陈姐等三大队警员呼啦啦一拥而上。江雪律刚想说不辛苦,我不是什么专家,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少年已初通成年人的握手礼,他伸出了手,谁曾想一阵风刮过,他的头发乱飞。

    梁队长掠过了他,十几名警员整齐划一地擦着他的手,朝秦警官走去。

    “……???”江雪律呆滞了一秒,微仰着脸,目光追了过去。

    发现身材高大的秦警官被团团包围。

    我、这、他……

    少年细白青涩的手还举在半空,黑白分明的眼睛圆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放下还是继续举着。江雪律一向冷静自若,难得一见那略显茫然又傻愣愣的样子,谁见了都要心碎。

    还好他没有尴尬太久,南流市局长大步先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小江专家!不好意思,手下人不懂事!”

    他手底下怎么会有一群鱼目混珠的下属,把真专家撇到一边啊!局长面容和蔼可亲,心下果真大为火光:三大队平时办事好好的,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他一天恨不得耳提面命三百回,说了多少次了,江专家十分年轻,让他们不要以貌取人。

    “没事的,不要叫我专家。我只是来帮忙破案。听说我们来的路上,又发生第四起案子了?这第四起似乎很特别。”江雪律好奇问。

    别问江雪律作为一个江州市人,怎么知道南流市地方上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睡在宾馆,他ip在南流市,自动被推送了本地新闻。

    江雪律看了许久。

    他眼前没有闪过画面,他只是凭靠这半年接触大量命案,那些庞大的信息包括他看的书,这些数据样本不断积累培养出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察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局长马上改口称呼:“小江同学,你说得没错,第四起案子我们没有并案,初步判定是一场模仿案。”

    常常有人会说,反正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手里都沾了十多条人命了,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所谓?

    当然有所谓!

    不是他做的,便不是他做的,他们警察要做的正是将一切抽丝剥茧、还原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小江同学,我稍后让下属把所有卷宗发给你。”局长激动地握手,上下甩了甩,轻易不想放开。

    “好,我会全力以赴。”

    另一边,梁晟等人还在热烈欢迎专家,发现这位专家面无表情,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十分深邃复杂,复杂到他们怎么也看不懂。

    “我姓秦,江州市刑侦支队长,小江专家在这里。”秦居烈手掌落在身边人的肩膀上。

    众人神色恍惚地往旁边一看,下一秒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原来身边站了一道纤细修长的影子。

    那是一个黑发雪肤、乌眉长睫的少年,身上穿着加绒款冲锋衣,帽子下的头发如浓墨般耀眼,垂在白皙的额头,丝丝缕缕的细发更衬五官鼻梁优越。对方眼神充满了智慧,伸着白皙修长的手,似乎手举半天了,还蛮想跟他们握手。

    这低调沉静的样子似乎在说,嗨你们看到我了吗?

    “???”

    等等等等这是来帮助他们破连环案的专家?看清江雪律的样子,一时间众人感到天崩地裂。

    距离破案截止期间只剩下不到七天,别开玩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一见面堪称魔幻,每个人的表情都藏不住的天崩地裂,江雪律怎么看都是一名高中生。从警生涯十来年,梁晟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只比无法破案请跳大神级别差一点。

    看这气质长相,这不会是局长家的小公子吧?未来打算子承父业先提前造势。

    也不对,他们知道江州市公安局局长姓张。

    这也太离谱了,他们南流市不是什么大城市,可他们刑侦队的脸面难道不要了?少有听说请顾问,还是请一个孩子来侦破的。

    “小梁啊,把你这几天的卷宗拿出来,小江专家没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时间很紧凑,你们不要给小江专家拖后腿。”

    这句话佐证了众人的判断,还真是高中生啊,现在放寒假?拖后腿?他们给一个高中生拖后腿?

    陈姐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她对自己足够狠,手臂飞快蔓延起疼痛,隔着冬春装还挺疼哈,说明她没听错。

    还高中生时间紧,他们破案期限就剩下七天了,难道他们不紧?局长这简直胡闹和胳膊肘往外拐,梁晟要绝望了。

    他要破案的啊,不是来带孩子的!

    强行互相介绍过后,局长还对梁晟命令道:“小梁啊,把你这些天整理的卷宗给小江专家看看。”

    众人情绪起伏,终于有人压抑不住了,一个没忍住出言讥讽:“局长,卷宗有,给小同学他看得懂吗?”

    江雪律又愣了一下,他还没说话,秦居烈眉头微皱,直直地望了过去。

    下一刻他又投向了局长,脸庞冷峻,剑眉下一双黑眸蕴藏着冷锐,似乎在问什么意思?

    局长脸色黑如锅底,心头一阵冒火,他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们脑门上,看不看得懂要你说,江雪律横空出世半年,帮忙侦破各种大小案都要堆积成山了,这群小兔崽子半天没收拾要翻天了?

    有人在看呢,局长忍了忍,挤出和善的微笑:“少废话快去拿来,我此前一直出于对机密的尊重和守口如瓶,没有跟你们细说,总之江专家的能力十分特殊,跟你们不是一个赛道的!”他也实在难搞,一方面小江同学的身份是国家机密,不能从他这里泄露,另一方面又是科学与玄学的冲突,每一名警员上岗前都默背一条手册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他身为局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什么赛道?

    他们兢兢业业破案,对方走的是后台流?

    梁晟把卷宗递上,满腹怨气牢骚,没想到下一秒更特殊的命令来了,一辆警车驶过来,恭恭敬敬停到路边,局长拉开车门:“小梁啊,你去前头开车,路上还能给小江专家讲一讲案情细节,小江专家远来南流一趟,这些天就麻烦你了。”

    “???”

    不是?他成专属司机了?梁晟如雷劈一样石化了,“我不行!”

    没等人反应过来,局长把车门合上了,想了想还是给下属打预防针,郑重其事道:“外援我已经给你们请来了,没破案肯定是你们的问题,哦对了小江专家的本事比较特殊。你们是人民警察,要相信科学,实在感到困惑了,没事把警察手册拿出来背一背。”

    “切记,小江专家的身份特殊,不要声张!”

    三大队全员:“……???”

    撇开后面几句他们没听懂,针对前面的话,什么叫没破案是我们的问题?果然专家是来蹭功绩的,破案了是他的功劳,没破案对方拍拍屁股走人,责任也跟他无关啊?

    众人下意识这样理解,纷纷感到一言难尽,心口堵得慌。

    这是一辆双排警车,局长没上。江雪律和秦居烈坐在后排,梁晟上了驾驶室,副驾驶是另一名小警员,正是小蔡。

    小蔡一上车就鬼使神差道:“小江专家,我感觉您的声音还挺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江雪律只在那一期真人秀里暴露过原声,发音结构有时候会导致说中文和说英文时截然不同,奈何江雪律在节目里说过中文。

    下一秒注意到队长的眼神,小蔡正襟危坐,给自己系了安全带,猜测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直觉让他大概猜到小江专家是谁了,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来回盘旋、几度呼之欲出——前几天才破了一起大案的、搅弄北美地方风云的——

    一出手破了四十年悬案的,联邦调查局原本都宣告这个案子是一桩彻头彻尾悬案、破案率几乎为零的——

    是你吗?是你吗?

    小蔡心驰荡漾,安全带束缚着他的胸口,但他的灵魂和脖子不断后仰,几乎要飞到后座。

    江雪律在看卷宗,他沉浸世界里的时候,基本上旁若无人。

    秦居烈注意到了小蔡的目光,注意到这个小警员满面红光,嘴巴吐了半天吐“t、treasure……”

    他轻轻颔首,算是承认了,随后道:“别说出去。”男人落下来的眼神如同能穿透人心一样锋利。

    原来网上都说,treasure是华国人,还跟警察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小蔡激动地落下泪水,“局长真的好爱我们,居然请得到。”

    这一刻他油然升起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魂飘飘快乐感。

    梁晟在开车,漫不经心地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又注意到下属的异样,一个没忍住口喷毒液:“你疯了?”还好没让下属开车,否则一头撞上消防栓,他们还得等交警来处理。

    后视镜中少年在翻看卷宗,梁晟的性情无差别扫射,心里想:看看看,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看得懂专业报告吗?

    他不会要拆字拆句给他解释尸体现象、现场痕迹吧?

    不需要劳烦他,因为江雪律有秦警官给他解释,他看不懂的专业名词,秦居烈都耐心告诉了他。江雪律年龄不大,他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上课的感觉,秦警官知无不答,真的在教他。

    梁晟面无表情,又重新换了一个角度鄙夷:这个小江专家居然真的看不懂,一切现学。

    警车行驶到中途,江雪律也看完了,他合上卷宗后道:“梁队长,你能给我讲一讲前三起案子吗?”他手里的是第四起案子的卷宗。

    梁队长没吭声。

    小蔡双眼闪闪发光,迫不及待道:“可以呀,第一起案子死者名叫陶华,他死在家中,凶手应该是假装成跑腿员上门,凶器是死者家中的水果刀,现场没有指纹,也没有特殊痕迹,不过垃圾桶里的上层垃圾比较新,推测凶手曾经留在现场……”

    “第二起案子死者……”

    梁晟偶尔从旁补充一些细节。

    他不是给一个孩子陈述案情,他讲述的对象是秦居烈这个刑侦支队长,怎么看破案都只能靠成熟稳重的他们。

    随着一句句描述。

    江雪律眼前浮现了一个个浮光掠影般的画面,可惜是口述的,始终隔了一层迷雾,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先去第四起命案的现场,再去第一命案的现场看吗?”

    梁晟面颊抽搐了一下:“……”

    警车前往了现场,后面跟着的三大队警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回警局了吗?梁队怎么又去现场了,现场都已经被他们摸排完了啊!

    大家急急忙忙打方向盘,到下一个路口开始返回。

    梁晟不指望一个高中生能做出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还不专业,进入命案现场,居然不知道要戴鞋套。

    梁晟大吃一惊赶紧让手下拿了几双新鞋套过来。

    “会套吗?”秦居烈目光下移,江雪律:“会的。”

    少年扶着墙,给自己轻轻套上了。如果说犯罪分子在疯狂的吸收经验,努力完善自己的犯罪体系,那他也如海绵般吸收一切知识,犯罪者的想法和警察的经验技巧,一点一滴的学习,不断地完善自己的能力。

    这种变化短暂,可迟早聚沙成塔。

    这个案子昨天发生,现场还没处理好,一片血腥狰狞,空气中铁锈味混杂着冷空气始终挥之不去。三大队小心翼翼地开了灯,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仔细一看,墙壁上、沙发套都喷上了甩溅血。

    江雪律还是第一次直击最鲜活的命案现场,他不适应地退了退,手落在鼻梁上,秦居烈见状递过一只口罩。

    江雪律从善如流,少年戴上口罩后,挡住了鼻腔和大半张脸,目光定睛一看能看得出微微上挑的双眼皮和镇定的黑眸。

    只是见到这口罩,在场警员都绷不住了。

    什么专家抵达现场还要戴口罩?且不说现场血腥味和尸臭味远没有刚发现那么重了,这戴口罩的行为也太外行了——

    局里有规定,除非重大血腥和高度腐败命案现场,否则不能戴口罩、不能封闭嗅觉,因为他们要判断空气中是否有容易忽略的刺激性气味,譬如酒精、汽油、化学药品、腐败气体的臭味等。

    五感是能帮助人提取到数量庞大的现场信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场面陷入僵局,越看越觉得这一切简直是胡闹。一方面他们又想这小专家还是戴口罩好了,万一在现场吐了,他们技术队还得来打扫。

    没想到下一秒,他们看到少年缓缓闭上了眼,在现场来回踱步,痕检刚想阻止,忽然发现对方嘴里在说话:“我看到了一个画面,第四起案件跟前三起没有任何联系,这是一起顺风车杀人。”

    梁晟的眼睛猛然睁开,惊讶了两个瞬间,随后又觉得对方说了一句废话。这点连水货教授都看出来了。

    他们早上也向媒体辟了谣,第四起案子是一起模仿案,让媒体下次写稿认真靠谱点。新闻应该前后脚推送了。

    实际上这起案子根本不需要江雪律来破,因为他们提取到了半枚模糊残缺的指纹,半枚指纹不如一枚指纹好使,比对结果稍微漫长,可只需要在数据里进行筛查,嫌疑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一般登场亮相要先声夺人,奈何这个小专家半天说了一句废话,大家自然打不起精神来。

    如果换做别人,梁晟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让你装逼。可这是局长费劲辛苦请来的专家,局长这座山压下来,他只能烦躁地皱了皱眉,尽量配合道:“您说得没错,这是一起模仿案,您真是真知灼见。”

    他这么优秀的捧臭脚,没得到任何反应。

    少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走的是边缘,几乎是踩在技术员的心尖上,让他们嗓子眼一阵阵发紧。

    下一秒江雪律停下了,他低下头,开始陈述案情,他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眸闪过光华,“这是一起模仿作案,凶手是熟人,他的审判罪名根本不成立,死者没有挪用公款、也没有贪污索贿,仗着死人无法开口在泼脏水。”

    如果说这一句话警方调查过都知道的话,下一句却让大家目瞪口呆,少年平静地道:“凶手今年二十九岁,我看到死者叫他大罗,也许他姓罗?他跟死者是好兄弟,他们是南流市管辖之下乡镇出生的人,他们从小便在同一所小学、一所高中、一所大学,他们一直都在挣扎在温饱水平线上,穷困时还能互相安慰打趣。”

    “可近五年来他们境遇截然不同,死者光芒万丈,他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连工作都是死者介绍。一切的起点是死者开始买房、买车,凶手便无法自我控制地在暗地里说好兄弟的坏话、陷害和诋毁……”

    江雪律看到凶案发生当天的场景:凶手持刀杀人后,一连捅了无数刀,血液喷溅在白墙和流苏窗帘上。

    凶手慢慢冷静下来,他开始在现场来回踱步,这是杀虐后的冷却期,俗称理智回笼了。

    少年慢慢吐出对方的情绪:“畅快、开心、悔恨,不敢直视——”这些情绪在凶手脑海里翻江倒海,来回交织。

    “他很熟悉家里,留下了审判书,拿起了拖把,一路拖行到门口。”

    梁晟目光望向现场警员,发现对方听入神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飞快地点了点头,嘴巴无声张合,用唇语道:“确实没了半套清洁工具。”

    这套清洁工具在市面上售卖时都是配套组合,没了一部分,很快就被警员发现了。

    至于犯罪动机,江雪律也看到了一个画面:两个年轻人在酒桌上喝酒,这个时候彼此一无所有,感情纯粹又真挚。

    死者落难时,凶手是真心想帮助。

    死者发达时,凶手也是真心感到嫉妒,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人性之复杂,让一切变了质。

    凶手在想,发财的机会为什么不是落在我身上?天上掉馅饼为什么砸中的是他,不是我?我们都是一个地方混出来的,他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清楚,他早先看上去也不是一副有出息的样子。

    当凶手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心跳加速,翻来覆去地想要记下每一个细节,心里想着:这一切真是天赐良机!

    江雪律沉吟片刻后,继续道:“死者没什么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你凭什么那么优秀,你发达了为什么不给我捐钱,我们明明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和最好的兄弟。你自己年薪两百万,为什么给我介绍的工作仅有五六千,五六千的工资到手能干什么花,连你那套房子半平米都买不起,你该死啊!那些“贪污索贿”的罪名与其说是死者犯下的,不如说是凶手潜意识在幻想,幻想自己身居高位时会怎么做,在不甘平庸的日子里,他不断心怀恶意地揣测,也把这份没有来源的想象强加在对方身上,认为死者一定这样做了。

    “???”所有警员好半天才回过神。

    等等他们没听错吧,“凶手”的指纹才录入数据库,比对结果还在路上,一切悬而未决,小专家就已经说出凶手的姓氏年龄和犯罪动机了?四下无声,每个人一个个嘴巴张得无法合拢,直到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员在工作群里发了凶手的证件照。

    这枚指纹还真属于一个姓罗的男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一种刺激神经直冲天灵盖。一片死寂中,还是队长回神快:“还等什么!?”梁晟拍了一个下属的脑门,“动起来,凶手都知道是谁了,快去抓啊!”

    仔细听梁队长的嗓音也拔高了几个分贝,凭空掀起了些许波澜——他爹的,从警十来年,他也没见过这场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哦哦哦。”众人慌不择路地冲了出去,心跳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前去抓捕凶手,一路风驰电掣。

    借着冲出去的机会,梁晟也在调整自己凌乱的呼吸。

    罗大瑞,外号大罗,正是数据库里的名字。情报组也把自己调查来的资料在群里共享:“罗大锐,户籍在南流市某乡镇地区,跟死者是同学关系,他目前的落脚点在南流市区,那套小高档房子地段好,在商圈附近交通便利,房租长租每个月两千五起步,短租是三千一个月,根本不是罗大瑞的收入水准能承受得起,我们咨询了房东,又调查了死者的流水消费记录,确定死者为对方付了三年租金……”

    说明这三年内,凶手罗大瑞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在城市有落脚点,他无需为了这些生计发愁。

    “那工作呢?”梁晟沉声道。

    “神了!梁队你怎么知道工作这件事!”情报组的小警员不禁拍大腿,他们可是刚走访调查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把情报发群里,梁队是怎么知道的?

    “据两人共同友人的证词,罗大瑞大学辍学,没有大学文凭,在南流市找工作处处碰壁,他本人也有一点眼高手低的毛病。死者托关系给对方介绍了一份月薪四千的工作,这工作天花板上限还挺高,起步一年,后续几年节节升高。”这一点他们也打电话去问过了。

    “四千?”不是五六千吗?梁晟纳闷。

    当警察的记忆都挺好,他不会错过江雪律嘴里的数字。

    听到这句话,情报组的小警员越发叹服了,“梁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没错,原本是四千,罗大瑞去年提过一次加薪,他的资格和水准根本不够,用人单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后来给加了,其中有一点故事……表面五六千,实际上用人单位只发四千,剩下一两千是死者顾忌好兄弟的自尊心,私底下补贴的。”

    可笑的是,用人单位的强势,罗大瑞骂骂咧咧却不敢吱声,觉得四千也挺好。等死者私下补贴两千后,凶手尤嫌不足,认为“你既然都能每个月补贴我两千,那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

    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放在某些心比针眼还小的人,渐渐累积成山。

    “那死者贪污索贿的罪名呢?”

    案发时间太快,调查时间太短,警方只是初步调查,没有查到任何证据,只能寻求死者所在企业单位进一步证实。

    “梁队,这事没有,死者是清白的,不过这恐怕也不重要了。”小警察老老实实道,他不是心直口快,只是单纯说出事实。

    警车上一片沉默,是啊这也不重要了,这类型的企业最重视名声,一个高层员工惨死在家中,死因还是这种道德败坏的罪名,消息早跟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行业,纵使经查证绝无此事,效果也微乎其微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南流市警方肯定会发布案情通告。

    可官方辟谣速度永远赶不上八卦传播速度。

    有时候辟谣了大家也宁愿选择八卦版本,除非人死而复生,自己为自己辟谣,大家忽然想起了江雪律那句话,“他的审判罪名根本不成立……不过是仗着死人无法开口在泼脏水。”

    梁晟又想起了他们城市发生了一件事。

    曾经有一名女子被泼脏水,她哭着走遍了整座城市,在互联网上不断发声,还患了严重抑郁症,只为了证明一件她根本没做过的事情。人想证明自己做过某件事很容易,想证明自己没做过某件事却千难万难。

    情报组把剩下的资料发过来,众人越看越让人生气,血压飙升,凶手真特么不是一个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

    还想来一场“顺风车杀人”,妄图完美嫁祸,这心思就不干净!

    警方赶到时,罗大瑞还在家里呼呼大睡,桌子上堆满了海鲜烧烤啤酒等外卖盒,一点没有自己杀人的愧疚和寝食难安,警方敲门进入房间时,他甚至还没完全清醒,身上一大股醺然酒味。梁晟眼睛尖,手指夹着外卖打印单子,逐字逐句看下来,好家伙一个人晚上就点了四百起步,这心情是多好。

    情报组可是把两人的家世背景一五一十都调查清楚了,当年罗大瑞可是连饭店一碗米饭一瓶啤酒都要斤斤计较的人。

    发现房东领过来的人是警察,罗大瑞从床上惊跳而起,“你们干什么?”

    一名警员厉声道:“罗大锐,你还在装傻?你涉嫌一桩性质恶劣的谋杀案。”另一名警员目光冷冷地拿出手铐。

    “什么谋杀案?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有证据吗?”罗大瑞梗着脖子道:“我的好兄弟死了,我也很难过,你们警察别诬陷好人。”

    罗大瑞是死者的熟人,常常能自由进入家中,他的指纹到处留存不能构成证据,可偏偏这半枚沾血指纹是留在死者背后的椅子上,说明案发时间他在现场,才让一切无法狡辩。

    果然此话一出,罗大瑞的脸色死灰般难看,眼睛游动惊疑,不断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回忆。

    他这些异常逃不过法眼,更说明了一切,凶手正是他。

    警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在路上全程没人说话,大家反应神思不属,脑子里乱哄哄。一人心理素质不强,哆哆嗦嗦地在路上掏出警察手册。

    “谁的警察手册呢?我看看。”梁晟伸手就要,这本不知道是谁的手册,一传三,三传五,每个人时隔多年再度翻阅一边,一般来说带警察手册的是新警,新警才会带着这玩意儿,老警察的手册都在抽屉里吃灰了。

    相信党和科学。

    梁晟念了几遍平心静气,没错要相信科学。一切无法解释的玄机,最终都能用科学解释。

    “小江专家人在哪里?”这个称呼实在拗口,梁晟张开嘴,挨个发音念了几遍才念顺溜,念久了也熟练了。

    “梁队,他和随从的秦警官一起去了第一起命案的现场,对了梁队,小江专家他让技术员取走了死者陶华的电脑,说要还原现场。”

    现场还需要还原吗?

    梁晟心里想,他们都把死者家的地皮都给掘地三尺了,没找到任何一根毛发和特殊痕迹,他们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的线索了。专家还能发现什么?左思右想之下,众人还是驱车前往一趟。

    局长说了,“别给专家拖后腿,没破案肯定是你们的问题。”

    原本大家嗤之以鼻,现在不敢大意,紧着心弦前往第一起命案发生地。

    刚进屋时,小蔡迫不及待卖弄道:“小江专家,你别看这监控逼真,这实际上是一枚假监控。”

    江雪律抬头看着那黝黑的摄像头,点了点头:“我知道。”

    少年还没意识到,他现在说话的分量,他每一句话都能吸引眼球。发觉在场技术人员在看他,江雪律意识到自己措辞有误,解释了两句:“不是我知道,是凶手知道。凶手早就发现了。”

    他看到的那个画面,凶手戴着口罩,面容神情很柔和,戴着手套摁响了门铃。死者陶华开了门,目光触及对方淡笑的脸和眼尾向下弯的弧度,完全没给对方打上“危险”的标签,还热情道:“麻烦你了,五朵玫瑰花,上面都有贺卡,别送错人了啊!”

    送错人他就翻车了。

    在陶华转过身,暴露出背影的那一刻,重击落下,门也被轻轻合上,一场囚于密室牢笼的杀戮开始了——

    等梁晟赶来,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大家都在忙活,他顿了一下才道:“现场布置那么暗做什么?”外边是午后强烈的光线,没想到这现场所有房门紧锁、帘子也严实合缝后是这效果,屋内摆设一片漆黑。这昏暗中能看清什么东西,梁队长手指下意识放在窗帘上,想要拉开,被人阻止了。

    “梁队!别拉,小江专家吩咐了。”

    梁晟眉头微皱:“专家真的那么说了?这么暗能看什么?”

    警员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也是全力配合,江雪律说要还原现场,原话是“知道那腥风血雨的晚上,死者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原以为是常规的模拟凶案现场,一名法医扮演凶手,一名刑警扮演死者,模拟着刀口刺入和血流方位,想象中当天晚上的反应。

    没想到小江专家说都不是,“就是看到凶案现场。”

    众人屏息等待。

    江雪律在操作电脑,这一次他戴手套了,他的脸庞十分严肃,他不是黑客。

    他不会入侵什么共同wifi,千里之外远程渗透、寻找漏洞入侵、远程操作,更不会谈笑间破解密码,可让他把凶手的步骤还原一遍,他还是能做到的。他花了有点久。

    期间梁队长赶到了,也跟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

    随着江雪律最后一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发现对方从死者的电脑前撤离,众人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小江专家,辛苦了啊,中午了,要不要去吃饭……”

    吃饭?

    中午了吗?江雪律后知后觉,他摸了一下肚皮,似乎才感受到了饥肠辘辘,不过他牢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摇头道:“先看了吧。”

    看什么?

    江雪律神色无比凝重:“看2.14那天的行刑视频。”他一个点击,一段视频跳了出来。

    技术员吓了一跳,作为一名维护网络安全的白帽,他居然不知道死者的电脑里还储存着这样一段经过重重加密的视频,巨大打击之下,他差点没扑过去。

    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电脑放在桌上,视频在自动播放,画面上是生前痛苦挣扎抽搐的死者,他的口鼻手脚被紧紧束缚住,平躺在地上。

    视野中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袍、戴着口罩的男人,这一幕太过震撼。江雪律居然在带领他们,重回第一起命案现场,捕捉那些唯有凶手才知道的细节。

    第一起案子的死者陶华经过验尸,他的脸毋庸置疑,大家化成灰都认识。

    “这是陶华本人!他旁边站的人是谁!”梁晟眼眶死死瞪着,片刻后他想打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连连脱口而出废话,除了凶手还能是谁!

    “小蔡!小蔡!”他高声呵斥,嗓门有几分破音。

    “来了!梁队我在记录,20多岁男性,根据对方站起来微微低头的姿势跟窗帘的第三格花纹平齐,身高推测在178cm,身材中等,脸型偏瘦,眼睛狭长……”凶手的模拟画像在警员手里不断成形,这一些当然不够,可比起他们连日来的僵局,已经算是突破性进展了!

    更别提,男人嘴里还在说话:“女士,我审判了他,满意你看到的吗?”

    “郑书敏!他难道是在跟郑书敏对话!”

    梁晟大拍桌子,这凶手还挑衅旁人,真是胆大包天!

    女大学生所隐瞒的真相,这下终于被他们获悉了,那封阅后即焚的邮件内容。难怪郑书敏死活不跟警方透露,除了她在其中有洗不清的嫌疑之外,何尝不是一种凶手威胁恐吓的手段。

    梁晟还没看够,就在这时,江雪律忽然操纵鼠标,把进度条往回拉,“梁队长,请看这里。”

    这一幕男人突然回过头,直勾勾地看向一处,神经质地笑了笑,把电脑前的警察门吓了一跳,更别提对方嘴里在说什么,“三、二、一、倒计时,凡有罪孽必有所偿,第一场审判开始。”

    梁晟怒火中烧,再度摸不着头脑,全因这一幕太古怪了:“凶手在看谁,又在跟谁说话?”

    “他在看摄像头,他在对直播间一万名观众说话。”

    此话一出,在场警员瞪大的眼眸中连连闪过荒谬和震惊,周身掠过彻骨寒意,你说他在跟谁说话???他们如今置身这个阴寒彻骨的房间,似乎更能体会死者当初绝望的心情。

    原来这竟是一场杀人直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一场令人触目惊心的审判,在这个昏暗不开灯的房间里执行了半小时,到了最后,只剩下死者交错纵横的刀伤和一地鲜血。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心里均感到一阵阵寒意。

    到底是什么人在进行这种游戏,又是什么人喜欢看这种游戏?

    视频播放结束,四下久久无声,所有人死死盯着这个视频最后定格在黑衣男子身上,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秦居烈也看了这段视频,冷峻成熟的男人,眉峰逐渐皱起,一身气势凝结如冰霜,比起南流市警方的愤怒,他关注的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影像留存在死者电脑里?”

    是啊南流市警方对这点表示困惑,一点点思考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梁晟怒不可遏又想拍桌子了,难道凶手想挑衅警方?

    江雪律又把第二段行刑现场描述了一遍,警察总算清楚了当天晚上在废弃工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男性死者身上出现多出刀伤,两位女性死者上却是一击毙命。

    “很难形容,凶手把它定义为一个礼物。我看不到凶手的样子,不过我可以对他进行犯罪侧写。”

    犯罪侧写?

    现在就能犯罪侧写了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现场所有人一颗心却骤然吊起,几乎蹿到了喉口,“等等小江专家,我叫人。”

    梁晟准备摇人了,没过多久,负责侦办此案的警察如潮水般涌来,江雪律愣了一下,良久才出声:“那我开始了。”

    “凶手是一名先天反社会人格,他体内存在某种表演病态心理。”

    其他警员拿起录音笔疯狂点头,梁晟却愣了一下,等等,蔡教授也这么说,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蔡教授的原话是【我推测凶手拥有坎坷的早年,他身上存在表演系人格障碍】

    表演系人格障碍通常伴随着反社会人格障碍特征,与当事人在其幼年时期没有得到父亲或者母亲应有的关爱和照顾有密切关系,因此常常通过夸张的表演来吸引他人注意。①

    梁晟清清楚楚记得原话,蔡教授很明显是“不幸童年”拥护者,认为一些杀人犯的心里轨迹可以追溯到早年,实际上很多心理学专家都是这个理论的拥护者,认为儿童在3-6岁没有接受爱的教育,很容易心理缺失。

    难道江雪律要把蔡教授的话复述一遍?

    梁晟惊疑不定,他手里还留着蔡教授的侧写记录呢。他决定把两者对照起来看。

    接下来梁晟没有想到的是,江雪律说了一段相似又截然相反的话:“凶手的残忍是先天性的,他的父母很爱他,又十分惧怕他。他在整个家庭里的地位,像是一名暴君。”

    江雪律一踏入南流市就收到了一条南流欢迎你的短信,这给他了一个灵感。

    “我建议梁队长想要征集线索的话,给本市四十岁到六十岁的市民发一条短信。”这年头电视机不是家家户户看,可手机是生活必需品,又能不打草惊蛇。

    “这……”他们从没这样做过。

    提议很大胆,似乎充满了可行性。

    江雪律只是顺口一提,很快便继续描述他所看到的东西:“我看到了第五起命案的影子。”

    第五起?

    在场警员差点人仰马翻,三起连环案外加一场模仿犯还不够?现在还要来第五起?

    愕然之后,梁晟也顾不上其他了,“小江专家,你不是说凶手决定收手了吗?”短期内不会再有命案发生了。

    江雪律点了点头:“一切起因都是第四起案子模仿犯,罗大瑞他想嫁祸给‘river’,可他的行为激怒了凶手。”导致这件事出现了转折。

    历史上许多连环命案都有模仿犯顺风杀人的影子,比如华城连环杀人案、波士顿绞杀者的案子等,大多数凶手落网后,自暴自弃想着干脆全部承认下来,反正债多不压身。

    比如嫌疑人的DNA与十个案子里的两起案子DNA完全一致。

    其他又对不上。

    历史上那些凶手不管不顾地全部认了,导致案件迷雾重重。罗大瑞以为river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他却可能想不到。

    这起南流市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一样,river本想暂时收手,面对别人想嫁祸他这件事,对方完全被激怒了——

    江雪律缓缓道:“凶手对罗大瑞这个模仿犯深恶痛绝,他认为罗大瑞窃取了他的劳动成果,分走了他的光辉。在这座城市杀人舞台上,他才是这场秀当之无愧的主演,如今却凭空出现了一个丑角,把他没做过的事情栽给他,更以糟糕的演绎诋毁他,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严重影响了他‘领衔主演’的地位。”

    在凶手心里,这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他很可能为了夺回这种注意力做出一点什么。

    做出什么呢,又怎么重新夺回这种注意力,自然是再一次肆无忌惮的杀人,让自己再度成为焦点。

    换言之,模仿犯激怒了正牌凶手,凶手要再度登台表演,做出第五起,告诉世人他才是正牌杀手。

    另一边。

    早晨七点左右,冬天的天还雾蒙蒙,电视机被切换到新闻频道,“我市近期第四起连环命案,受害者徐某惨死在家中,生前遭遇捆绑,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模仿作案,案件细节警方正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警惕身边可疑人员……”不管是不是模仿犯,这令人震惊的连环杀人案扑朔迷离,市民看了电视惶惶不安。

    电视机还在播放,餐桌上十分安静。

    一个黑发男子表情冷漠,倏地他笑了一下。

    这一场笑声来得突然,男子的父母吓了一跳,本来儿子昨天回来他们还挺高兴,对方的心情也很愉悦,始终淡笑着,没想到一转眼儿子又翻脸了,真的是喜怒无常。

    对方直勾勾盯着电视机的眼,简直如毒蛇一般阴冷。

    “好、好、好。”傅明川一口气说了三个好,每一个字都裹挟了不同层次的情绪,那双眼眸透有隐忍的杀意。

    好什么好?一大早放新闻怎么又惹儿子心情不快了。

    夫妻俩战战兢兢地端着碗吃饭,女主持人的嘴还在一张一合,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儿子就是这个家的晴雨表,对方一旦心情不好,整个家就陷入了低潮压抑,对方如果心情好,偶尔吝啬给一抹淡笑,家里的日子氛围就会好过一点。

    “明川你怎么了,吃饭啊。”傅母小心翼翼地看儿子脸色,强行微笑,拿起筷子给儿子夹了一根青菜,夹到一半,因为手太过颤抖,掉在了路上。

    “不用了。”男人盯着母亲一眼,把对方直直钉在椅子上,片刻后他起身。

    “你要去哪里?”傅父勉强操起一家之主的威严问道。

    男人看了父亲一眼,维持着居高临下俯视的角度,“你在打探我的行踪?”

    父亲脸色骤慌,身体颤抖:“没有,我和你妈妈只是关心你。”

    说出去也许荒唐可笑,旁人也不相信,在这个家里,儿子才是真正“唯我独尊”的君主,他们夫妻二人只是君主身边一对地位卑下的奴仆,从小伺候对方唯唯诺诺。

    “不该问的别问。”

    男人准备出门了,他拿上了雨衣,这时候一道倩影从沙发上跳了过来,“明川,你又要出门了吗?”

    这熟悉的雨衣,带给她好几个夜晚无尽的回忆,男子面容俊俏,血液喷溅在雨衣上、还有沾染在脸颊上,刺破受害者的双眼,让他们痛苦悲呼失声。

    让她意乱神迷。

    “你不要生气了。”她的眼神充满怜惜和爱意,声音温柔似水,她的手也抚摸男友的脸庞,想用温热的手心化解对方脸上那股冰霜。

    “我没生气。”傅明川笑道,他一边说着没生气,一边眼眸深处暗藏着什么东西,神秘莫测又充满危险,像魔鬼一样。

    世人不了解魔鬼。

    不知道魔鬼的尊严不容挑衅,警察也就罢了,偏偏是无名之辈。

    就在这时,江雪律拿起笔在画画,一张人脸在他笔下成形,仔细一看那是一名看上去未满二十的少女,她面容清秀,眼神温柔清澈,十分有神韵。一开始警察们不了解情况,还以为……

    直到江雪律画完后,说了一句:“这是凶手之一。”他透过凶手的眼睛发现了这抹一直形影不离的身影。

    “噢噢这是凶手啊?啊?”这是警方震惊到此起彼伏、高低不平的声音的声音,这是凶手?还是之一?怎么回事,所有人都震惊了,感觉一切十分荒谬。

    “对,凶手是两个人。”

    此话一出,整张现场桌子震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不对啊,所有的搏斗和犯罪痕迹,分明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说是两个人?众人思绪翻滚。

    江雪律也不卖关子,他郑重解释道:“我所看到的场景,凶手是两个人,一对情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支配性人格与服从性人格。”支配性的负责行凶,主导整场谋杀,服从性的言听计从,江雪律看到那个少女身穿白色外套,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和她的双手一样白净柔软,连刀子也举不动,她的手也没有多少鲜血,偏偏这样走在大街上也看上去纯然无害的一个姑娘。

    她就是做了恶魔的帮凶,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我看到一幕,她会继续帮他做下第五起案子。”

    “……”

    梁晟都想骂人了,先不说第五起案子,他们警方查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才知道这数起连环命案居然还有第二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梁队,找到身份信息了,林恬静,今年19岁,家庭背景父母离异,父亲是某互联网公司高管,离婚后另组家庭。母亲小有名气,是一名常年在国外客居在外进行巡演的钢琴家,女承母业,林恬静会很多艺术类的特长,在国内寄住在姨母家。”警方不仅调查到这地步,包括林恬静出生后一路取得的大大小小成就。

    这家庭背景一出,把南流市警察局震到了。

    他们以为跟魔鬼厮混的女子,一定是居无定所,可如今怎么看,对方从小就是一名乖乖女,最起码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我们打电话过去询问了,正值年假期间,她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亲人怀疑,姨母以为她出国与母亲在一起,母亲则以为她在国内。”国内外跨越了空间地域,将近十四个小时的昼夜时差,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发现。

    能做出这种事,说明这个乖乖女本身胆子也很大。

    偏偏加上对方的年龄和小江专家那句话。

    支配性?服从性?

    这种形容令警察联想了许多,“她是帮凶,又不杀人,难道她是被凶手诱骗?被囚禁?被精神控制?”这样的案子不少,被洗脑被控制的女性从犯十分可怜,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协助恶徒做下不可饶恕的罪名。

    警方必须了解她在其中做了多少,这事关后续的量刑。

    “能不能让这名叫林恬静的女子洗心革面?”

    可惜江雪律否定了他们的猜测,少年想了想:“很难,梁队长,其中没有精神控制。她不是被洗脑了,她是真的很爱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意坚不可摧。

    少年所看到的场景里,面对凶手的杀戮无情,林恬静脸红心跳,灵魂不受控制地战栗,她说:“我爱你。”

    她说的是每一句真话,她爱男友的喜怒无常,爱男友的手段残忍,她是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一把刀,成为被他俘获的羔羊。

    事后大家都以为魔鬼囚禁了天鹅,天鹅的羽翼被染黑了。

    实际上是洁白的天鹅低下脖颈,心甘情愿沦为魔鬼的俘虏,在魔鬼的掌心上翩翩起舞。

    更特别的地方在于,林恬静很喜欢男友。

    原本她的喜欢只是浅层,直到男友杀人了,她的喜欢级别忽然变高了,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步。她与绝大多数人的痛苦不一样。

    绝大多数人的痛苦:“我爱上的男人竟然是一名杀人犯,我之前不了解他!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回头路了。”

    她的转变则是:“他居然是一名杀人犯,我更爱他了,可他有好多崇拜者。”

    “正常人怎么会喜欢一个杀人犯,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事?”梁晟完全不明白,男朋友杀人了,非但不举报,反而更加爱他,生活里真的会有这种人吗,或者说这种人三观正常吗?

    江雪律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寒假待在家里,他闲来无事就翻阅国外卷宗,看过许多新闻,知道这种现象匪夷所思却并不是孤例,他决定把他所知道这种现象分享出来。

    “梁队长,你知道查尔斯·曼森吗?”

    梁晟不知道,他大胆猜测这是一名外国杀人犯,江雪律的表情告诉他,他说对了,“查尔斯·曼森,是一名上世纪的邪教组织杀人狂魔,在前三年,八十岁的他和一名25岁的女性结婚了。他在当初被警察逮捕入狱后,获得了一大批疯狂的男女粉丝,这些粉丝每天都会给他的个人网站写信,千方百计想见他一面。”①

    作为一名连环杀手,查尔斯曼森的残忍杀戮震撼世人,却收割无数疯狂粉丝追随者。雪花一般的信件和礼物几乎淹没了他。

    梁队长:“???”

    如果这不是小江专家所说,他会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另一名罪大恶极的连环杀手拉米雷斯,他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无数男男女女,被判处死刑。可在等待死刑的24年中,他过得十分风光,不仅收获了大量粉丝,还成功在粉丝中选择了一名智商高达120并且拥有双学位的女性结婚,这段婚姻庇护了他。①

    律师立马给他找到了一个免除死刑的借口,那就是拉米雷斯不能死,否则这位女性会马上成为寡妇。果不其然,拉米雷斯的死刑就一直拖延下去,直到他因为肾功能衰竭而死。①

    拉米雷斯的妻子说,她从报纸上看到了拉米雷斯的照片后,深深地被吸引了,于是她想尽一切办法疯狂示爱,其间还遭遇到了其他“竞争对手”的嫉妒威胁。“她们用尽一切手段威胁我,最后都输给了我。”对此拉米雷斯的小妻子表示非常骄傲。另一名连环同性恋杀手盖西在落网后也过得很滋润,他是监狱里当之无愧的明星,很多人专门来探监,他经常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还能在监狱里进行绘画创作,他死后,许多绘画作品都被拍卖出不菲的价格。①

    梁晟完全不明白,这种连环杀手受到追捧的狂热心理,这其中每一点都不符主流价值观。

    他的震撼还没结束,小蔡从旁边补充,用肃然的口气道:“梁队,你不知道,去年国外也发生一起类似的事情。一名女□□上了在监狱服刑的男犯人,这个男犯人因为持枪劫车打死两人被判入狱服刑24年,你说正常人都会对这种杀人犯敬而远之吧!偏偏一名叫Naomi的女性跟他成为笔友后,爱他爱得无比痴狂,不仅无视身份、国籍、地域跟他结婚,还经常在网上分享她作为囚犯妻子的生活点滴,梁队你看这个账号……”

    小蔡把自己的手机放了过去。

    梁队长接过手机,发现了屏幕上正是那名女子账号,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张照片,就是一名女子在展露自己纤细的手腕,上面刻了两个字母“V.O”。

    【Naomi:我爱他,我在手腕上纹了他名字的首字母,肋骨也纹了他的签名】

    从这些文字,完全可以发现,这名女性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杀人犯。底下的评论也是两极分化,一方面人送上尊重祝福,表示爱情可以无视一切,一方波人在疯狂抨击她,还有一小戳人在隐隐羡慕她。

    为了丈夫的权益,这个叫Naomi的女子还不管不顾地发起了请愿,希望北美能对丈夫宽大处理,目前这个请愿名单已经拥有了2.6万个签名,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个男人要被关到四十多岁,这个姑娘到底在图什么?”梁队长完整把这个新闻的前因后果阅读完毕,被这种病态的爱恋震惊得体无完肤,茶水放在手边,放凉了都没喝上一口。

    尤其是当他知道这种现象居然不是寥寥少数,世界各地时有发生时,他更加倒胃口。

    心理学家认为,这些人对连环杀手的崇拜可能是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心理作祟。①还有另一种说法是人总会爱上与众不同的人。

    在那些追随者眼里,没有特点等于平庸,平庸又等于无聊。连环杀手身上的气质危险又“迷人”。

    林恬静正是这样的人,她会在互联网上帮男友寻找合适的猎物,沦为帮凶。

    南流市警局陷入了沉默,好消息是凶手之一知道了。

    锁定其中一人,另一人不远了。

    如果不是小江专家说凶手有两个人,他们一直被瞒在鼓里,难怪之前的搜索一无所获。

    坏消息是这两人都有一定程度的病态心理,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无法通过策反的方式离间他们的感情,只能选择一网打尽。目前警方已经在通过监控想要锁定林恬静的方位了。

    一切还在调查中,思及此,梁晟忽然问:“他们身边有正常人吗?”

    江雪律:“有的,凶手的父母。”

    非要说的话,他们恐怕是凶手身边最正常的人,破案的关键线索都在他们身上了。

    这一天下午,南流市四十岁到六十岁区间的中老年人在早上一条【注意!道路结冰黄色警告,出行请注意行走安全】

    中午又普遍收到了一条来自公安局的短信:【您好,我们是南流市公安局。在此向您征求线索,请问您左邻右舍和熟悉人员中,有没有这样一名可疑人员】

    【二十出头男子,身高在178cm左右,高等学历,精通互联网技术,他的容貌脸型偏瘦,眼睛狭长。他是本地人,拥有交通工具,他的外在性格温和斯文、外表风度翩翩,具有一定的欺骗性】

    【他身边长时间跟随一名与他形影不离的十九岁林姓女子,两人是情侣关系】

    【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特征的人,请向警方提供线索,如果想知道更多,请移步公众号,那里有更进一步的侧写】

    作为这个年龄区间的人,傅明川的父母收到了这条短信,一开始他们没当回事,最近的命案他们也知道了,每天都能收到公安局提醒市民注意安全的短信。今日份注意安全没了,换了另一种说法。

    傅明川父母以为是警察局实在没有下策了。开始向市民征求线索了,可他们哪有什么线索啊。

    傅明川的父亲看了两行,没有把这些侧写往自家儿子身上套。这些侧写很多年轻人大概都中了吧,更何况没有人比他们更懂自家儿子真实性格是什么样子,傅明川的真实性格特征内向、冷漠、骄傲……

    他们深陷其中,常年饱受其苦。

    看到第二行林姓女子,傅明川的父亲才脸色骤然一变。

    等等儿子带回家的女朋友,名字就叫林恬静,年龄恰好十九岁,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吗?这下子傅父才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打开眼镜盒,颤抖着双手给自己鼻梁戴上读书才会佩戴的眼镜,跟妻子逐字逐句地阅读起了这些侧写上的每一个字。

    他们不再年轻,阅读文字起来速度很慢,态度却很认真。

    短信的内容有限,看完之后他们心里涌现不妙的预感,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南流市公安局的公众号,夫妻俩身为本地人,一直都没关注,这一次却为了证明心里那个可能性,选择阅读对方最新的一篇文章。

    上面放了两份侧写,在授意之下,梁晟把蔡先生的侧写跟小江专家的侧写一并放了上去。傅明川的父母不明所以,一起阅读了,这一阅读下来几欲吐血,情绪大起大落。

    第一百三十章

    南流市公安局的公众号,常年发布官方文章,类似“年底了要积极打击犯罪”、“发布一些防诈骗小妙招”等,基本没什么市民关注,今天流量引来了一波暴涨。

    傅明川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公众号这个操作实在复杂,为了成功登陆上去看侧写,他切了好几次都不成功,也可能是他心浮气躁,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找到那份侧写,第一时间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傅明川的妻子也想看,他便一边读,一边念给妻子听。

    这一听傅母听得浑身发冷,双手紧攥在一起,哑声道:“这、这姓蔡的专家说的都是假话,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他根本不了解我们家发生了什么……可这姓江的专家为什么描述得如此活灵活现……”她的语气既不满又痛苦。

    这是警方公布的嫌疑人侧写画像,别人典型地看个热闹,他们二人却看得脊背发凉,大冬天的额头不断冒冷汗。念到最后,傅父也死心了,他嗓子舌头干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奏,去报警!!!”

    他们匆匆忙忙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互相扶持着出门去了警察局。

    梁晟问道:“短信点击率有多少了?”

    技术员回答:“放心吧梁队,我们前几日每天都有发布注意安全的短信,今天多发了一条,还是官号,不是诈骗短信,该看的应该都看了。”不想看的人,无论他们怎么发,迟早也会伴随一堆垃圾短信沉底。

    梁晟本来心里没底,看到短信公司传回来的消息,点开阅读量有一半,口气笃定道:“我相信,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这段时间案子陷入僵局迟迟没有进展,三大队日日心胸郁结,很久没有这般胸有成竹的口气了。

    夜幕降临,江雪律脸庞有些困倦,这是正常现象,他昨天晚上有点认床,从早上七八点醒来后一路在几个命案现场奔波,到了下午早已经疲惫极了。眼皮如灌铅一般沉重,身体不受他控制地变得柔软,呈现出一种体力不支的现状。

    秦居烈感应到了什么,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梁队长,今天先到这里,有事直接联系,我先送小江专家回去。”

    “哦哦哦好。”大家后知后觉地拍了一下脑袋,他们是刑警,早已经习惯了轮班和熬夜,普通人可扛不住。

    “要回去了吗?”

    “回去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他们待在警察局里也是一起等待,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明天再来。

    “小江专家、秦警官,你们不用打车,我开车送你们。”梁晟大步迎上去,把想凑过来的几名下属推开,早上他怠慢着来,想到给一个高中生做专属司机就满腹怨气,晚上是恭恭敬敬送出去。

    回宾馆的路上,江雪律还是无精打采,他拿出了耳机,想听一点振奋精神的曲子,没想到随机播放了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江雪律想切掉,奈何这首曲子他也很喜欢,是他心头好,手指在耳机线上停顿片刻没舍得切换。

    没想到才听完前奏,渐渐地,他眼皮开始闭阖,一分钟后他睡着了。

    前排的警员们注意到这一点,大气都不敢出,讨论案情的声音自觉地低了下去。

    秦居烈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精力和在座成员一样,无论是熬几个通宵破案,还是彻夜开案情讨论会,他体态仪表永远一丝不苟,风衣和长裤不会有皱褶,直到今天——

    路上经过颠簸的石子路面,江雪律的身体被安全带牢牢绑住后排座位,头被颠得微微撞在玻璃上,冬日浓雾笼罩着玻璃窗,映衬着他的眼睫毛细密浓黑,根根分明。

    少年长得好,他呼吸绵长,眉目舒展,如果不是白皙额头上那一点点玻璃撞痕破坏了这份美感,一切更赏心悦目。

    十六七岁的孩子,额头一片红,疼得在睡梦中微微蹙眉,这算什么事啊,谁见了都不忍心。

    梁晟如果不是开车,自己都想把安全带解了,别撞玻璃了,靠我肩膀上吧!这样睡得香。

    秦居烈解了对方的安全带,正准备让人躺下来。解开的那一瞬间,少年的身躯就往旁边微微倾倒。

    男人的手指冰冷,触碰到温热的脸颊时,这冷热碰撞很难产生舒适。江雪律下意识地躲了躲,躲了两次,成功倒下了,却没倒在准备好的枕头上,而是一处硬邦邦的大腿。

    躺下时,江雪律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困倦,席卷了他的身体。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想要在这里安眠。

    就这里了,我眯一会儿,别吵我睡觉,好吗?

    警员沉默了,人小江专家即使睡了,神志迷茫着呢也不傻,知道男人的肩膀和大腿,哪个地方好睡。

    秦居烈神思有一瞬间恍惚,少年缓缓贴过来时,他下意识地拉了人一把,可刚触碰到少年冲锋衣的帽子,抬起的手就放下了。

    低头扫去,少年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在脸颊打下两排扇子般阴影,每一根睫毛似乎都诉尽了主人的困意。

    ……算了,这一路辛苦,孩子想睡就让他睡吧。

    他缓了缓神。

    转开那一点心神不宁。

    “到了。”梁晟下车了,也没拔车钥匙,谁也舍不得把一个睡迷糊的专家喊醒,索性这辆车就停这里了。他们寻思着江雪律也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也许是地表的寒意让人生出倦意,也可能是车内人睡颜如雪花落下般无声静谧,秦居烈也慢慢地闭上眼睛。当视觉被黑暗覆盖,感官就会变得灵敏。少年人枕着自己大腿,让那一片地方肌肉时刻紧绷不敢放松,裤子产生了不可逆的皱褶,身躯其余地方又是松弛的。

    秦居烈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常年无休,很少有这般安宁的时候。

    寒风吹了几个小时。

    汽车里开着空调,隔绝了窗外的风声,温暖如春,江雪律醒来手脚还有一点松软的余韵,他吸了吸鼻子,“……”

    他爬起来,眼前视野还朦胧的,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裹挟着他的神智。

    直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撞入他的眼帘,一道修长的身影就坐在他旁边,赫然是秦警官。男人轮廓刀刻,昏暗的车内部灯光在对方眉眼投下极为立体的阴影,对方静静与他对视,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

    也许有,并不多。

    江雪律礼貌地喊了一声,“秦警官”。片刻后少年心生恍惚,支起身子,眼眸带着几分困惑。

    这小小的车内就他们两个人和一件宽大的外套。

    上车前是什么情况来着?有多少人来着?

    ……为什么他靠着别人的腿睡着了,他又睡了多久?都到宾馆门口了,为什么不叫醒他呢?

    江雪律茫然地下了车。

    ——

    案件发酵需要一段过程,梁晟信心十足,只是他唯独没想到,事情会发酵得那么快。确认侧写的正是自己儿子,傅家夫妻俩当天晚上就出门报警了。

    傅父一进警察局,先说了自己要报警,说着说着忽然激动得口鼻喷火:“我们想知道这篇侧写文章是谁写的,一直在骂我们,都没有停过!”

    这名先生大发雷霆的样子,小蔡不得不引起重视,他接过手机认真看了一遍,解释道:“这位先生息怒,这篇侧写原文是蔡教授写的,蔡教授是互联网上一名小有名气的犯罪心理学研究领域的学者,他没有骂你们。”

    至于文章是警局内部一名内勤文员紧急捉笔的,字字句句没有精雕细琢但也如实复述,根本不可能存在骂人的词汇,一定是这位老先生敏感了。

    那名负责发文章的小警员,听到前台吵闹,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走出来为自己辩解:“发之前我都给领导看过的!没有威胁、辱骂等词汇!”他们公安局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一吵闹把绝大部分警员都吵来了,梁晟正好回局里,“怎么回事?”

    傅父激愤难当:“他是没有骂我们,可他说的一点也不准!还说都是父母的责任!怎么就不是骂我们了?”高敏感的傅父完全破防了,“另一篇江专家的是什么人,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说起这个,傅父脸色有些微妙,正是对方什么都知道,他口气下意识收敛。

    这个姓江的专家,一定是一名温和有礼的学者,他洞悉了人性,更透过阅读者的文字挖掘出他们内心不断想要隐藏的辛秘。

    很难形容夫妻二人的心情,两篇侧写放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就看一个乐子,真假难分,真相中心漩涡里挣扎的人难受欲死,不敢相信警方居然掌握那么多,他们一点侥幸心理也没有了。

    一边被这个蔡教授内涵,一边又被这个江专家安抚,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贯穿下来,也让他们升起了报警的念头。

    “我来报警,我儿子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连环杀手,你们侧写得没错,他从小就与众不同,他最早的杀人行为追溯到少年……”

    什么?

    凶手父母真的来报案了?三大队的人心里一紧,杀人犯罪史最早能追溯少年时期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