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丫头,你先去你二姑家住几天。”田红星面色疲惫,见到闺女后,也没精力跟她细说长短,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些钱票。

    说完又觉得不大妥当,马上就天黑了,逐又加了句:“还是明天早上再去吧,今天晚上去你芸婶家躲一躲。”

    芸婶是生产队长田同喜的媳妇,田红星跟田同喜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亲如兄弟。

    两家多有来往,芸婶对于田宓姐弟几人也很是照顾,只不过她性子爽利,又因为没有闺女,所以格外看不上重男轻女的栾红梅,两人之间不过是碍于丈夫的面子情。

    认真说来,整个村子里,躲去芸婶子家的确是比较安全的。

    不得不说,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田红星是认真思考了的,且目前,他还没有被爷奶劝服。

    这份认知,叫田宓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赌赢了。

    是的,就是赌!

    不是赌田红星在女儿与儿子之间会选择谁?而是赌一名正直的人民警察的操守。

    虽然,最终田红星可能还是拗不过爷奶他们,但,至少这一刻,够她缓一口气了。

    至于处理好田长卿这件事情后,心疼乖孙被关,老爷子老太太的怒火,呵...谁在乎?只要确保弟弟妹妹们的安全,不会受到她的牵连,她就立马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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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大哥被革委会带走的时候你看到了吗?”田宓想要弄清楚这一点,毕竟被骗或自愿,她都得考虑后面的解决方式。

    田红星皱眉:“当时我人不在村里,没看见...这事你别管,把你自个儿藏好就行。”

    她也不想管来着,田宓暗暗翻了个白眼,余光却意外瞄到了角落里四妹翻白眼的画面,逗的她差点没控制好喷笑出来。

    田宓清了清嗓子,憋住不合时宜的笑意,快速将自己的猜测告知父亲。

    到底做了二十来年的民警,命案都参与了不少次,田红星早已练就了一双利眼与敏捷的思维逻辑。

    之前被老太太他们闹腾的太厉害,他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这会儿听闺女讲了个大概,他立马理清了思绪,然后控制不住的就黑了脸:“你觉得这事是刘向东做的可能性有多少?”

    田宓抿了抿唇,斩钉截铁道:“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那就等于是百分之百确定了!?

    再是满意刘向东,那也是个外人,田红星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孩子,如果长卿这事,真的是他逼自己嫁女的手段...

    这么一想,他的面色沉的像是要滴出墨汁。

    田宓随时注意着父亲的神色,见状,立马又白莲花了几句:“如果真的是刘向东做的,就有些对不起大哥了,那王艳红肯定收了好处的,就是太心狠了些,大哥到底跟她处了半年对象。”

    “哼!那是他活该,早就说过不让他跟那个王艳红处对象,他非不听。”田红星没说的是,他怀疑这事大儿子不无辜。

    只是不管出于公安还是父亲的身份,这个猜测他都不好说出口,前者是没去寻证不好下定论,后者则是怕破坏两个孩子的感情,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关系和睦友爱。

    “爸,如果真的是刘向东做的,您打算怎么做?”

    田红星冷哼一声:“刘家虽然有权有势,你爹也不是泥捏的。”

    先不提大女婿现在已经是正团级,就是他自己,做了几十年的公安,帮了不少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人脉?

    退一万步说,谁家还没有几个亲戚。

    只要确定大儿子是无辜的,他就算寻人帮忙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革委会想要在长卿脑袋上扣上罪名,也得他这个做老子的看到切实的证据才行。

    想到这里,田红星就有些待不住了,他得先去见见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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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父亲匆忙离开,盼娣靠了过来:“姐,等天黑了我送你去芸婶家。”

    田宓摇头:“不用,我就住这里。”

    “也行,藏在这里是比去芸婶家还要安全。”盼娣觉得以爷奶的性子,等父亲去镇上后,说不定会猜到姐姐藏在芸婶家,去撒泼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想明白后,她拍了拍黏在身上的稻草碎屑,又将小弟拉过来,给他身上也清理干净,才道:“那我们就回去了,等天黑了我再抱了被子来陪你,顺便带吃的过来。”

    田宓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但想到初冬夜晚的气温,与屋子的荒凉,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最后只叮嘱:“过来的时候小心点,如果爷奶他们在家里等我,你就别出来了。”

    盼娣胸有成竹:“放心吧,他们不会注意到咱们的。”

    她已经想好了,回去后就告诉栾红梅,说二姐已经拎着包裹离开了。

    等他们检查了二姐的衣物,确定的确少了后,肯定会去追,到时候家里没人,她行动起来也方便。

    不过这事儿她没打算说,二姐跟三姐一样,都有些傻呼呼的,她得多操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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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人小鬼大的妹妹心目中,是个傻乎乎的形象,送走了三人,田宓也没闲着,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在靠墙那一面的草堆扒拉出一个坑。

    坑的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改造好临时窝巢,她又将屋里整理的看不出什么破绽后,才钻进了草垛里。

    也在这一刻,窝在一个狭小又隐蔽的环境里,感受着后背硌人的稻草触感,田宓才真的放松下来,开始考虑后面的事情。

    重活一世,人的智商与阅历不会突飞猛进,她依旧是那个刚出校园没两年,有点儿小聪明,又有些胆大的普通人。

    勾心斗角或者反击报复这样的事件,在她曾经的二十多年生命里,从来没有遇到过。

    田宓切身遇到的最坏的人,便是大一那年,偷了她手机的小偷。

    汗颜的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个小偷,她曾经离的最近的坏人,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因为从前的生活圈子太安逸,田宓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将事情告诉田红星,让他参与进来,是最好的办法。

    哪怕有些冒险,也比她一个人横冲直撞来的强。

    以父亲几十年公安经验,很多事情应该都能打听出来,包括刘家的对家是谁。

    至于她,明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刘向东不是闲吗?

    粗略看过原书的她,方才灵光一现,已经想到办法让他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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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惦记这事,第二天天还没亮,田宓就醒了。

    简单梳洗后,又在四妹带过来的陶锅底下抠出些许黑灰,将外貌稍做了些改变,才告别了盼娣,拎上随时准备跑路的包裹,只身去往县城。

    去县城,最早的班车是凌晨五点半,等田宓坐着第一班车晃荡到县城,时间还不到七点。

    可能是内心深处潜藏着不安,她下意识的没去父亲说的邻村二姑家,而是来到了县城的招待所。

    有了介绍信,加上田红星塞给她的钱票,还有自己攒的,她身上拢共有八十几块,住招待所没什么压力。

    而她之所以选择招待所,也是因为这里是除了邮局,唯一可以打电话的地方。

    田宓不知道县邮局那边有没有刘向东的人,但她不会去冒险,也不介意将人想的更坏一些。

    她很清楚,刘向东既然下了这么大盘棋逼自己,就代表着他放弃了怀柔手段。

    人渣疯子要是激进起来,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原书的剧情,从老姑上门作媒的那一刻,往后就全乱了。

    但...哪怕剧情再崩,田宓也知道这时代的治安有多乱。

    所以,在危机解除前,她还是能苟就苟着吧。

    只是...劝慰自己的同时,到底还是会忍不住愤怒到想揍人。

    妈蛋,她好好的一个正经公民,因为一个渣渣,反倒活的躲躲藏藏,跟见不得人的罪犯似的。

    气愤了半天,田宓又顺着心口,自己哄自己。

    再等等,再等两天,只要再等两天,她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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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9点。

    招待所里面的客人大部分都出去了后,田宓才去到柜台打电话。

    是的,她决定给大姐打个电话,寄出去的信件,大约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到部队那边。

    但她...等不及了。

    而且,想要去投奔,总要问清楚人家愿不愿意暂时收留她。

    如果不征得大姐的同意,就冒冒然的跑过去这种事,她是做不到的。

    “同志,麻烦你,我想打个电话。”田宓探头看向柜台里面的小休息室,发现前台服务人员换成了一个中年女人,瞧着比早上登记时那姑娘要严肃一些,但她没拿鼻孔看人。

    中年女人放下手里织着的毛衣,上下打量田宓一眼,语气刻板:“为人民服务,介绍信。”

    打电话也要介绍信嘛?田宓不懂,却立马从内侧口袋里将之掏出来,小心递给服务员。

    女人确定证明是真的后,又将介绍信还给了回去,手指点了点桌子:“号码!”

    田宓立马又递了张纸条。

    女人帮忙拨通后,才将电话机递给田宓,复又指了指听筒:“像我刚才那样,放在耳朵边就可以说话了。”

    闻言,田宓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微囧,轻声道了谢:“麻烦您了。”

    也不知道是田宓过于客气,还是脸上的锅底灰太过明显,服务员又盯着人看了几眼,见田宓知道把话筒放在耳边后,便拿起毛线针走远了些。

    见状,田宓松了口气,立马“喂?”了一声。

    然后,听筒的另一边,两千多公里外的836部队,三团政委办公室,也响起了一道温厚的声音:“喂!我是陈刚,请问哪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