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弟弟!”
田宓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弟弟怎么了?难道...不在了?”
提到这个,娄路回神色也不大好,低低“嗯。”了声后,才解释开来:“咱们在北京那会儿,爸筛选出来的嫌疑人里面就有她,这人叫范娟,早些年是文工团的,嫁人后就退役了,前头之所以将她划到怀疑人的范围之内,是因为她有一个小了她十岁的弟弟范洪福,也是他们范家几代单传,唯一的男丁,在二十岁那年,一次救援任务中牺牲了,当时范洪福未婚,他牺牲后,范家等于绝后,所以才会想着杀了我跟贝贝...对了,范娟的父亲癌症晚期,活不长了,这大约也是最近突然急躁起来的原因。”
战争中的伤亡是谁也不愿意发生的,田宓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所以...当时那个任务是咱们爸...?”
“对,爸当时还是旅长,亲自坐镇在了现场,范洪福所属的那个连,是爸抽调出来支援的其中一个。”
田宓抿了抿唇,又问:“就因为这个恨咱爸?说不过去吧?...”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想到这里,她又问:“...是意外吗?”
娄路回摇头,须臾叹了口气,又点头:“当时的牺牲是可以避免的,范洪福没有按照他们连长的指挥,私自行动,才导致了后面的悲剧,当时还连累了一名要救他的战士一起牺牲了。”
“那他...”田宓没想到这其中还牵连了旁人的一条命,本来暴脾气上来,欲要骂两句的,但话到嘴边,想着人都不在了,就又给憋了回去。
只是再次开口时,语气依然不太好:“既然是他自己造成的,凭什么把责任往咱们家头上推?就因为是爸调他们连过来支援吗?”
娄路回抬手顺了顺妻子的后背安抚:“应该还有父亲驳回了范洪福烈士申请的原因。”
这次田宓是真没忍住,不可置信道:“他都害死一名战士了,还想申请烈士?凭什么?如果真申请成功了,因为他牺牲的那名战士怎么办?对了,被牵连的小战士叫什么名字?他是烈士吧?”
“嗯,他叫王二牛,是一位值得敬重的烈士。”
“那就好...”好什么呢?说到这里,田宓又沉默了下来,对于家属来说,好好活着比任何荣誉都值得高兴。
“别想了,说不定等我们回北京,爸已经把事情解决了。”看出妻子情绪低落,娄路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
田宓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本来打算平躺的,只不过才躺了几秒钟,觉着不大舒服,就又滚回了丈夫的怀中:“我不懂,范娟她身上又没有什么职位,哪来那么大的能量?”
娄路回讽刺:“话也不能这么说,谁都知道陈副司令得意她,说是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她要找人办事不难,只要事后找借口叫陈副司令给对方行些方便,更何况后面还有咱爸的对家帮忙...”
“想骂人...”这特么都是什么心态扭曲的神经病,田宓憋屈半天,哼哼唧唧道。
娄路回被妻子逗笑:“骂吧!不要憋着...不过也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咱们现在好好的不是吗?反倒是他们,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
“......也是,明天就回去了,希望我们赶回北京的时候,能看到对方的下场。”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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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田宓难得没有睡懒觉,天还未亮便起了床。
当然,即使她自觉凌晨四点已经够早了。
但等出了卧室门,看着外面其余人已经全部起床了,还是无奈了一瞬。
真的,千万不要跟这个时代的人比早起。
无奈过后,田宓径直去了厨房帮忙弄早饭,不想三妹跟三妹夫两人已经煮好了。
她好奇问:”你们什么时候起床的?“
田芯正在盛粥,闻言回头笑道:“比你早大半个小时吧,昨天不是说天不亮就要出发吗?“
那也太早了,算起来可能凌晨三点左右就爬起来了,端着水出去刷牙的时候,田宓心里还在嘀咕。
这厢田芯盛好粥后,刚要端着去堂屋,就被新上任的未婚夫拦了拦。
她不解看过去。
汪临坤勾着唇:“我来,别烫着了。”
哪里就会烫着了,从小做到大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被人当成小朋友的感觉并不坏,于是田芯抿了抿嘴儿,朝着人露出一个羞怯的笑。
汪临坤眸色深了深,他家姑娘...笑起来也跟小白兔一样,叫人喜爱又...想欺负。
“不...不是要端粥?”不知道为什么,田芯总觉得此刻对面那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像是...像是要吃人一般。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汪临坤在心底无声默念了好几遍后,敛去眸底的异色,抬手摸了下小姑娘因为紧张而颤动的长睫,温声道:“好,这就去。”
说着,他又看了眼,因为他方才的动作,脸颊红成苹果的姑娘,才满足的端粥离开。
等人走后,大气都不怎么敢喘得田芯吐出憋着的一口气,又抬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好一会儿,确定温度下降了,才噙着甜笑端上小菜跟着去了堂屋。
待一家人坐下吃饭的时候,娄路回刚给孩子们剥好鸡蛋,耳朵就动了下。
同一时间,对面正在给未婚妻剥鸡蛋的汪临坤也抬起了头。
须臾,他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小姑娘的碗里,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了?”田宓好奇问。
“应该是小隽那孩子过来了。”回话的是田红星。
田宓了然,起身去厨房又盛了一海碗粥。
待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临坤后面跟着一个大约只有一米七,身型干瘦的少年,她招呼道:“小隽来了?过来吃早饭。”
田隽就是这次商量出来,要带过去当兵的孩子。
决定下来当兵人选后,回回昨天还特地去看了那孩子,回来的时候说对外像豹子,对内却像猫,好好训练,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田宓不懂丈夫这些结论是从哪里来的,但那孩子说来也是个可怜人,从小父母死的早,6岁的时候便一个人生活,村民虽然大多沾亲带故的,但这年头谁家都困难,不可能多养一个孩子。
所以这么些年,田隽算是东家吃一口,西家凑合一顿长大的。
不过小少年虽然年纪小,也没读过什么书,品性却是好的。
从小就是,不管谁家给了吃的,都会努力给人家干活偿还。
后来长到12岁,他自诩是大人了,再没有接受过旁人的帮忙,就这么饱一顿饿一顿的长到了17岁。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当兵名额落到田隽这个孤儿身上,没有太大争议的原因。
村民们都难没错,但比起只有三片破墙,养活自己都难的田隽来说,大家伙儿个把月起码能吃上一口肉,隔三差五的还能炒一盘子鸡蛋,对比起来,就是神仙日子了,谁有脸跟他抢名额。
田隽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但他没好意思进来,所以只抱着一个破包裹站在外头等。
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田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去当兵。
那可是当兵啊,听说能吃饱饭,还有钱拿,这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好日子。
如今却幸运的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心里感激又觉不真实,所以从昨天接到消息到现在,一直没敢合眼,就怕睡着了,梦就醒了。
如今看到这个曾经给过他很多好吃的姑姑喊他吃饭,他下意识摇头:“宓姑姑,我...我吃过了。”
不想这话刚说完,肚子就唱了空城计。
是了,按田家的辈分来说,她是姑姑来着,田宓笑着朝窘的恨不得拔腿就跑的少年招手,就像没听到方才的声音一般:“那就再来吃一点,姑姑不知道你吃过了,还特地给你做了,快些跟你芯姑夫进来。”
芯姑父?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芯姑姑的对象嘛?田隽这一次没有拒绝,只是抬头好奇看了人一眼。
前几天他们开车四个轮子的汽车回来的时候,田隽没有凑过来,只是远远的,羡慕的看着。
后来听村里的婶子们聊天才知道,这个人是宓姑父的弟弟。
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芯姑父了?
想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眼身旁的高大男人。
只是眼底的好奇,在接触到那抹亮眼绿色时,化作了向往。
他将来...也能成为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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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
一家人没多耽搁,将东西全部装好后,便准备出发。
分别总是伤感的,此刻就算相对坚强的四妹田雪都红了眼眶。
田宓的鼻头也发酸,尤其父亲田红星与弟弟妹妹们站在一起看过来时,似乎与三年前,她坐车离开时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瞬间,心中的不舍也仿似翻了倍,田宓哽咽着声音先冲着四妹道:“昨天跟你说的事情,记在心里知道吗?”
明白二姐话里的意思,田雪眉眼坚定:“姐放心吧,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向阳也会盯紧的,一定...”一定考到北京去,到时候带着父亲一起去北京定居。
想到姐姐昨天偷偷告诉她的内部消息,她如今依旧激动的不行。
三四年之内大学就能恢复了!
从前田雪虽然一直想要走上外交官的路子,但如今大学都没有了,工农兵大学质量又参差不齐,她心中不是没有焦虑与遗憾。
前一段时间,她甚至开始研究起来,到底怎么才能在这种环境中走出去。
可以说,二姐的内部消息,对于现在的田雪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记在心里就好!”田宓到底没忍住,拉着已经哭的眼泪汪汪的三妹走向父亲,与他们三人一一拥抱了下。
这年头,很少有人这样拥抱的,两个小的还好,田红星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
好在两个闺女也只是轻轻抱了下就松开。
最终,田宓坐上车,从副驾驶探出脑袋挥手时,对着父亲道:“爸,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两年,我们调回北京,就给您接过去享福。”
虽然依旧标榜着跟着儿子养老,但这一次,田红星没有说出煞风景的话,笑着摆手:“爸知道了,路上开慢点。”
“外公再见!小姨小舅舅再见!”后座的车窗,伸着脑袋往后看的田芯旁边,突然冒出了两颗小脑袋,小大人似的挥手告别。
小家伙们对于离别的意义还不了解,所以笑的没心没肺。
粉团子似的,看的人心都化了,就连离愁都冲淡了几人。
三人也笑着挥手:“再见!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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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一路顺畅。
几人换着开车,第二天傍晚五点,便再次进入了军区大院。
钟毓秀接到门岗电话后,就一直等在了家门口。
远远瞧见车子,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奶奶的宝贝,可想死我了。”小跑到车旁,钟毓秀女士直奔后门,别说儿子了,儿媳都没瞧见,抱着孙女就连亲了好几下,尤其在小丫头回亲过来时,更是喜的眉开眼笑,直呼孙女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田宓无奈冲着丈夫笑了笑:“妈都看不见我们了,从前可稀罕我了。”
娄路回将车子继续往前开,到了家门口停下后才笑着回妻子:“你嫁给我之前,妈也稀罕我...她喜欢孩子们不是刚好,这两天把小魔星丢给他们,我们还能出去玩一两天。”
闻言,田宓眼前一亮,跳下车伸了个懒腰才道:“这买卖划算!”
“什么买卖划算?”抱着孙女跟上来的钟毓秀笑着问道。
田宓弯腰从车里将儿子接了出来才回道:“把孩子丢给您跟爸带着,我跟回回出去玩。”
“那感情好,正好你们要回去了,这两天多买些东西带走。”钟毓秀现在是有孙万事足,得了儿媳的话,那更更加高兴了。
“您没给我们买吗?”田宓跟婆婆大咧咧惯了,也了解她的性格,知道他们离开的这几点,定然已经给买了不少好东西。
果然,钟女士笑着道:“东西还有嫌多的?晚点你再去买些自己想要的...”
正说话间,瞧见车上出来个陌生少年,她止住了嘴里的话,好奇问:“这位是...?”
田宓将努力保持镇定,却依旧局促的少年拉到身旁:“我远房的一个侄儿,跟咱们去海岛上当兵的,叫田隽。”
说着,又看向少年:“小隽,这是我婆婆,你喊奶奶就行。”
闻言,田隽更僵硬了,看着眼前最多四十几岁的贵气女人,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涨红了脸才喊出来:“奶...奶奶。”
少年为难的时候,钟毓秀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人。
这孩子长得不丑,五官还挺好看的,就是太瘦,都有点脱相了,还黑,黢黑那种,眼神也有些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长环境造就的。
不过,眼神也很正就是了。
见他吭哧半天,才喊了出来,钟毓秀立马笑着应了声:“哎!别看我年轻,咱们论辈分喊,喊奶奶就对了,快快进屋,做几天车累坏了吧,孩子也太瘦了,得好好补补身子,对了,小隽今年多大了啊?年纪小个子还来得及往上窜一窜。”
见小少年脸更加黑红无措了,田宓赶紧一手抱娃,一手拉着人跟上了婆婆的步伐:“虚岁17了,妈,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让我姐喊你秀姐呢。”
钟毓秀一摆手,哈哈大笑:“嘿!我们各论各的,再说了,妈那会儿年轻不懂事。”
“也就三年前。”
“嘿!臭丫头,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婆媳俩笑闹着进了屋,顾婶子已经往桌上摆放茶水点心了,见到他们进来,想要上前,却又似想起什么般,尴尬的停在了原地。
见状,田宓眼神讶异一瞬,却还是主动打招呼:“婶子看上去没休息好,是不是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闻言,顾婶子鼻头一酸,忙笑着摆手:“没事,婶子好着呢,你们先坐,我锅里头给煮了糖水,这就去端过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急急忙忙的回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