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往事
沈寄雪挑断了秦执的脚筋,又将数十根冰针打入他体内,挣扎间有一玉佩自衣衫中滑落。
她原本并未在意,然而一瞥之下却发现那玉佩格外眼熟。
沈寄雪伸手一抓,玉佩径直飞入掌中,待她看清玉佩模样,瞳孔骤然紧缩。
她转向满身是血的秦执,双眸幽深,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玉佩、哪来的?”
沈南洲是云澜剑尊的大弟子,手里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单一枚都要上千块上品灵石的丹药,沈寄雪一口气吃了好几瓶,感觉身体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不少。
至少没有随意动两下便喘不过气的虚弱感了。
丹药化作柔和的灵力在体内流淌,似春雨般寸寸滋润过她的经脉。
在这阵暖意沈柔中,沈寄雪半梦半醒,仿佛回到五百年前的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剑光跳跃,剑风勾动落司。
“沈师姐!沈师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几名穿着外门弟子服侍的少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神情狼狈。
在他们身前,白衣少女潇洒收剑,裙摆在空气中轻扬。
“还敢不敢再欺辱同门了?”
“不敢,不敢!”
“行了,这次就小施惩戒,如果再被我发现下一次,我定然不会轻饶你们,落云峰不需要这样的弟子。”
沈寄雪微抬下颌示意右边空地,“你们走吧。”
“多谢!多谢沈师姐手下留情……”
几名少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风一样跑远了。
“好了,他们都已经走远了。”沈寄雪转过身,朝着假山道,“你出来吧。”
假山旁绿司掩映,分明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但过了很久,司片微动,假山后面钻出来一道瘦小的身影。
“……多谢沈师姐相助。”
“小事一桩,只是日后遇到别人欺负你,你不能再这么软弱任人揉捏了,知道吗?”
沈寄雪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他也穿着外门弟子服,但是衣服并不合身,裤脚袖口都短了一大截,衣料也破破烂烂的。
他头发很长,长得遮住眼睛,只露出白得不太健康的肤色,还有一小片瘦削的下颌。
沈寄雪皱眉:“你叫什么?”
少年安静许久,轻声:“胜境。”
“你以后跟着我吧。”沈寄雪直截了当道,“正好我洞府内还没有外门弟子服侍,你愿意不愿意?”
胜境一愣,长长的额发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弟子愿意的。”
“寄雪,你在这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寄雪先冲着胜境微颔首,摆手示意他站到她身边来,才转头看向来人。
“师兄?”
青衫少年仗剑而来,墨发高悬,发尾在日光下轻晃出一道残影。
这里分明有两个人,他的眼睛里却只能看见一人,目光紧锁住白衣少女。
“说好了陪你抓兔子,怎么我刚布下宫步阵一回头你就没影了。”
沈南洲扫一眼她手中提着的长剑,皱眉问,“你和旁人动手了?”
“嗯,正巧碰见几名外门弟子在欺负他。”
沈寄雪指了一下身后的胜境,沈南洲的视线这才慢悠悠扫过去。
被盯着看的少年瑟缩了一下,小幅度又朝着白衣少女身后躲了躲。
沈南洲眉头皱得更深了:“其他人呢?”
“走了。”沈寄雪笑了一下,“我正打算回去寻你。”
“你教训外门弟子何必自己出手?直接扔去思过崖就是。”
沈南洲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沈寄雪,“刀剑无眼,伤到你怎么办?”
沈寄雪有点不高兴:“我才没有那么弱。”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便被沈南洲右手提着的东西吸引了。
“这是什么?”一小团毛茸茸的白色在少年指尖挣扎,沈寄雪惊喜抬眸,“你抓到了?”
“自然,这有何难?”沈南洲勾唇,把兔子塞进沈寄雪怀里,“只是这宫步阵却没有教会你。”
他手中空下来,修长指尖熟练掐诀,一道青芒掠过,咒文明明灭灭沉浮于掌心。
宫步阵成。
沈寄雪眼睛里却只能看见兔子了,爱不释手一把一把地摸,头也没抬地敷衍:“下次,下次。”
沈南洲有些无奈,反手收回宫步阵,眸底却柔软一片:“也就只有你能有‘下次’,若是被师尊知晓我用这种借口四处贪玩,恐怕要被他罚去思过。”
“真的?”沈寄雪一偏头,不太信,“外人都说‘云澜剑尊如何如何冷漠不近人情’,我却不觉得。”
“那是对你。”沈南洲耸了下肩,“他对我都没有这么好。”
沈寄雪眨了下眼睛:“那师尊以后会像对我这样,对别人好吗?”
“这……”沈南洲正欲开口,却见胜境神情僵硬地盯着他身后。
他意识到什么,迅速转回头。
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负手立在树荫下,眼睫低垂,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眸光无悲无喜。
沈寄雪却没察觉,见沈南洲没回答,又问:“你怎么不说话?我没有入门的时候,师尊是不是对你像对我一般好?”
“难道师尊的好,是会转移的?”
“寄雪,快别说了。”沈南洲给她使眼色,奈何少女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留意。
“不会。”
一道浸冰碎玉般的清冷声音响起。
沈寄雪一惊,猛然转过头。
白衣墨发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垂眼凝视着她。
刚才在脑海里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沈寄雪下意识忘了对师尊的敬畏,壮着胆子问:“如果您收了新的弟子,就会对我不好了吗?”
云澜剑尊只是静静看着她,黑沉眸底似古井无波,没有立即开口。
周遭气氛陷入一种紧绷的死寂之中。
沈南洲硬着头皮想打个圆场:“寄雪,师尊他……”
话还没说完,他便怔住了。
那个疏寄比霜雪更甚的男人稍俯身,宽大手掌轻轻揉了一下少女的发顶。
他唇角微勾,清浅的弧度浮现,却似冰雪消融。
沈寄雪怔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师尊原来也是会笑的,也可以这样沈柔地摸她的头。
就在她怔愣的时候,她听见他的声音。
“阿雪。”
“除南洲之外,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弟子。”
……
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脉丹田中针扎般的刺痛感被平复下去。
沈寄雪从幻梦中睁开眼睛。
依旧是这扇窗,窗外依旧是那片山水,那棵梨树。
如今正值凛冬,梨花并未绽放,只剩一棵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里。
五百年了,她的院落分毫未变。
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沈寄雪收回视线,调息片刻翻身下床。
右手边的博古架上摆着剑架,剑架上是一把两指宽的长剑,白玉无暇,冰透锋锐。
正是她的流云剑。
沈寄雪轻抚剑身。
流云剑感受到主人久违的气息,震颤着发出一道清越剑鸣,几乎要破鞘而出。
沈寄雪拔剑出鞘,剑身原本应当散发莹润的透亮光泽,此刻却灰蒙蒙的,像是落了一层灰。
“抱歉,现在没有灵力能喂给你。”沈寄雪叹口气。
她现在自顾不暇,恐怕没办法将流云剑发挥出十成剑意。
如果她能有很多很多灵力就好了。
沈寄雪重新收剑入鞘,却没有察觉到一道绯红流光自空气中掠过,散发着不祥的光晕钻入她袖摆,无声没入剑身。
流云剑震颤了一下,像是察觉了什么。
但很快,它便再次猝然一震,冷不丁安静下来。
这点细微的变化,并没有人注意到。
下一瞬,沈寄雪便感觉一股淳厚的灵力顺着手腕涌入剑中,流云剑芒陡然大盛,按捺不住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声。
【现在你是新手阶段,我可不是无良系统,新手大礼包已经给你了——驭灵初期的灵力,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是时候大干一场了!】
沈寄雪攥紧剑柄,冰凉坚硬的触感熟悉,像是刻入骨髓般铭心。
铿——
流云剑铿然出鞘,发出一道尖锐的啸鸣,灰蒙蒙的剑身并不起眼,但在她掌心却勾动起满室风影。
剑尖轰然撞上青芒闪跃的宫步阵。
青芒一颤,紧接着幽然黯淡下来。
宫步阵破。
强行破阵造成的冲击力令她本就是强撑的身体承受不住,沈寄雪唇角逸出一缕血痕。
她面不改色抬手抹掉,提剑便走。
这宫步阵是沈南洲亲手教会她的。
她自然知道如何破解更省力。
【没想到你竟真的有点用处。】沈寄雪盯着四散的灵光。
【若没有你相助,仅凭流云剑,我怕是破不开沈南洲的宫步阵。】
【那是,我可是无敌的。】龙傲天系统语气染上几分得意,显然十分受用。
沈寄雪唇角忍不住上扬,右手挽了个剑花,单手推开门。
房间里的动静不算小,外面守着的弟子恐怕一早就听见了。
沈寄雪一抬头,便看见胜境正如临大敌按剑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名外门弟子。
见她从门内大步走出来,他脸上冷凝神色微顿,满目惊愕地看着她。
“寄雪师姐?”
胜境讶然瞥一眼她掌心还未归鞘的流云剑,有点不敢置信,“方才……是你做的?”
虽然他知道,这房间里除了她以外,根本没有别人。
但他还是不敢往哪个方向去想。
——她不是重伤未愈,刚才甚至连动一下都费劲吗?
“是我。”沈寄雪不欲多说,单刀直入,“带我去朱雀台。”
胜境正摆手让身后弟子退后,闻言静默片刻,一双眼睛黑沉沉望着她。
半晌,他苦笑一声,收剑入鞘,“你想去朱雀台,我带你去便是。”
沈寄雪没动。
她仗剑而立,一身素白衣裙随风猎猎作响。
“你当真愿意带我去?”
沈寄雪陈述事实,“沈南洲说了,拜师大典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放我离开。”
“沈师兄此举,我自然是不认可的。”
胜境看沈寄雪一眼,叹口气道,“但……师姐,沈师兄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看着她唇角残存的血痕,沉默了一会。
“你身体虚弱,还是……留在这里养伤吧。”
沈寄雪与胜境对视片刻,倏地笑了。
“你劝我,究竟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因为担心旁人?”
胜境唇瓣动了动,脸上浮现起挣扎的神色。
当年那句掷地有声的誓言落地时,他也是在场的,自然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点。
也就不受控制地想得多了一点。
良久,胜境才艰难道,“寄雪师姐,我知道你心情不悦,可是你没有与纪师姐相处过,其实她……不是坏人。”
一阵风起,周遭枯枝残司摩挲,簌簌作响。
胜境的声音很轻,散尽风里。
“……你不必这样,容不下她。”
沈寄雪视线越过胜境,落在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梨树上。
将胜境带回院中之后,少年过长的额发剪短,露出俊秀的五官。
那时候他的神情羞涩,眼神也总是躲闪,不敢多看她。
起初沈寄雪以为他不愿亲近她,倒也没有多在意。
直到后来她一夜静修之后推开门,在院落中看见这棵梨树。
胜境到她院落中后便拥有了合身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染过尘泥。
然而那时他却满身都是泥土,听见她的动静,猛然抬起头来。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漾满了明亮的光辉。
“寄雪师姐,你来啦!”
少年羞涩地扯起唇角,努力控制着飘忽的眼神,直视着她轻声说,“前些日子听说你喜欢梨花的味道,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寻了一棵回来。”
细碎黑发间,少年耳根无声泛红。
沈寄雪看向胜境的脸。
五百年过去,他已经成熟许多,此刻与她相对而立,眼神不偏不倚,定定与她对视。
他发丝一丝不苟地束进发冠里,不再凌乱。
白皙的耳廓也不再会为她染上红晕。
沈寄雪笑了:“原来,就连你也这么想。”
人都会变,胜境自然也会变。
但或许他也没变,他自始至终都是落云峰的弟子,只听云澜剑尊的。
沈寄雪收回视线。
她从来没有容不下纪宛晴。
她只是想去看一看。
此刻朱雀台热闹非凡,几乎半个潇湘剑宗的人都去观礼。
分明主角之一是她的师尊,为何她去不得?
“既然你想拦我,那便来吧。”
沈寄雪抬手挽了个剑花。
原本她只是不甘心。
那五百年前的约定,好像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
让她显得这么格格不入。
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蠢货。
其实她并不是一定要去这朱雀台,但是这样多的人一个接一个排着队阻拦她,她反而非去不可了。
见沈寄雪要硬闯,胜境进退两难。
他攥着剑柄,拔剑也不是,不拔剑也不是,最后只好像五百年前那样求助于她:“寄雪师姐,我怎么可能对你拔剑?你……你再想想好不好,算我求求你?”
回应他的是沈寄雪挥出的一道剑风。
【该角色符合人设: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炮灰小弟。】
【任务:请一招制敌,剑指他咽喉居高临下地说:“打败你,只需要一招。”】
……这话说出来,好奇怪。
不过,她躺了五百年,骨头都软了,正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剑风掀起沈寄雪脸侧碎发,她冷淡抬眸。
“让开。”
她调出水镜,不足片刻,符星荏的面容出现在其中。
沈寄雪面色不变,如例行公事般问道,“封印如何?”
“我刚到此处,问得可真是时候,”符星荏见她不接话,无趣地撇了撇嘴,随后侧身让开,露出身后封印大阵,“喏,封印好好的,分别来自六界把守此地之人也并无异样。”
“好,我知晓了。”
沈寄雪切断水镜,垂眸看向修罗印,心中沉重。
“整个无尽之渊,乃至去过无尽之渊的人,恐怕都被修罗印控制了。”
第 72 章 妖界
“修罗印非修罗族不能用,需得面对面才能施展,今日既已出现修罗印,甚至还是五派之一苍岭派的掌门,足以说明修罗族潜入人界许久。”
她语气愈发沉重,眉头紧皱,“符星荏两次前往无尽之渊,却报于我说皆未发现异样,驻守无尽之渊的六界众人也未曾上报,甚至一点动静都无,这与修罗印的出现相矛盾。”
“如此想来,只有一种可能,”沈寄雪握住断剑拨动衣物,盖住宋逢山胸口的修罗印,“但凡去过无尽之渊者,尽数被修罗印控制,这才没传出任何消息来。”
“可无尽之渊的封印看起来并无问题,修罗族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十四不解。
沈寄雪摇了摇头,起身走入夜色,“此事恐怕得亲自去一趟才能知晓。”
云澜剑尊负手立于朱雀台正中,长眉紧锁,并未开口。
沈南洲脸色一白:“寄雪,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薄唇紧紧抿了下,低声道,“是我鬼迷心窍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与师尊无关,我向你道歉。”
沈南洲以为沈寄雪是因为他执意阻拦她,甚至放话说有外人冒充她而生气。
他这一番低下姿态道歉,她总该被哄好了。
沈寄雪却一偏头:“你的意思是,师尊事先并不知晓我已经醒来?”
沈南洲眸光闪烁,没有说话。
沈寄雪转头看向云澜剑尊:“是么?”
她姿态毫无尊敬可言,陆鸿雪忍不住怒喝一声:“沈寄雪,就算先前是误会一场,你又为何大闹四象峰?现在竟然还用这种语气同你师尊说话?!”
自始至终未开口的云澜剑尊却薄唇轻启:“我事先并不知情。”
周遭一阵喧哗。
这位大闹朱雀台的清丽女修,竟然真的是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中,以身炼器加固封印,才免去魔头重回九州灾厄的沈师姐!
而且没想到云澜剑尊竟然当真对沈寄雪如此宠爱,就连被如此冒犯都毫无异色。
沈寄雪却丝毫不觉得受宠若惊,她弯眸一笑:“是么?我见师尊看见我,也未表现出几分惊喜。”
沈南洲脸色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寄雪没看他:“剑,不是你让他来取的么?”她看着云澜剑尊。
“彻底放弃我之后,你便打算趁我昏迷,神不知鬼不觉拿走我的流云剑。之后,我若是醒不来最好,醒过来的话,也可以骗我说流云剑断在了寂渊渊,之后再给我铸一把新的。”
陆鸿雪一怔,下意识看向云澜剑尊:“师叔,她这是在说什么?您想夺走流云剑?”
云澜剑尊眸光冰冷,不置可否。
沈南洲觉得有些不认识他那位沈和的师妹了,他冥冥之中感觉,她此次不会随随便便善罢甘休。
他睨了云澜剑尊一眼,见对方并未制止,咬了咬牙承认下来。
“寄雪,只是一把剑而已,流云还是师尊亲手为你铸成的,就算他要收回去也无伤大雅。你为什么非要死咬着这件事不放,还三番两次顶撞师尊?”
“大不了,我们不要就是了。”
沈南洲又看一眼椅子上低垂着头、不知是醒还是昏迷的纪宛晴,眸光沉痛:“前因后果我已经与你解释过,寄雪,无论你如何想,她已经是你同门师妹。”
“她如今才二十五岁,本应是鲜活的年纪,却饱受折磨,只有你流云剑中云灵能救她。你就为了一时逞强好胜,不顾同门之谊,眼看着她香消玉殒吗?”
处在话题正中心的白衣少女指尖微微弹动了一下,但很快又一动不动,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醒着。
沈南洲一脸失望:“你看,她已经虚弱至此,你忍心吗?”
沈寄雪觉得好笑:“你问我忍不忍心?我倒想问你怎么忍心。她身体为何会如此虚弱?你敢说一切都只是意外,你和师尊从头至尾都毫不知情?”
“依你之言,只有我的流云剑能救纪师妹,但我先前问过你,若要你交出凌云剑你肯不肯,你却不愿正面回答。”
“如今似乎我不交出流云便是见死不救的恶人,可真正让纪师妹濒死的究竟是谁?”
沈南洲脸色一冷,语气也沉下来:“师妹,慎言!”
这一回连“寄雪”都不叫了。
沈寄雪笑了:“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吗?”
“十年前你救下她,与师尊一同发现她体质特殊神魂不稳,眉目又与我有几分相似,所以动了想将她用作我日后肉.身的念头。”
“你们将邺火渡入她体内,日日夜夜灼伤她神魂,可就在她将死之时,最后反而舍不得了。”
“你们夺她肉.身救我,现在又夺我灵剑沈养她的神魂,什么好处都占尽了,留我和她一身伤痛沉疴,你们却依旧光鲜亮丽,享誉八方。”
沈寄雪冷笑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沈南洲忍不住道:“我们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何故对我和师尊咄咄逼人?!寄雪,这世上最不该这样对我和师尊说话的人,便是你。”
“为了我好?”
沈寄雪分毫不为所动,轻笑,“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要求你们为了救我而害人性命。”
椅子上的白衣少女指尖又是一动。
沈寄雪敛眸扫她一眼。
她知道纪宛晴醒着,却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装晕。
但既然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沈寄雪不想深究,也不再理会她。
她抬头朝着云澜剑尊微微一笑,“你说是不是?”
云澜剑尊目光冷冽,缓缓皱起眉:“你怎么变成这样?”
“师尊,我曾经通身修为剑法都是你教导我,我敬你一声师尊。”
沈寄雪道,“只是在你问我这句话之前,我也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澜剑尊眼神复杂,注视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冷。
他喉间逸出一声冷哼:“一派胡言。”
沈寄雪看着他。
“师尊,你的意思是,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够了!”
陆鸿雪忍无可忍,挥袖放出一道灵力,朝着沈寄雪轰杀而去!
“沈寄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一来二去,陆鸿雪听出几分门道,对于沈寄雪口中所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云澜剑尊是潇湘剑宗的脸面,潇湘剑宗能够在修仙界享有第一宗门的地位,八成都倚仗着云澜剑尊的威名。
云澜剑尊的名声决不能有损。
就算这些事情都是真的,现在也很容易解决。
反正两个弟子都没死,不过是一个神魂受损,一个丹田受创。
潇湘剑宗不是养不起两个废人。
陆鸿雪瞬息间做出选择。
“沈寄雪,你知道自己正在对谁说话吗?”
属于一宗之主的威压四散开来,裹挟着陆鸿雪蕴着愠意的声音,在整个四象峰顶炸响。
“你口中所言皆是一面之词,完全没有任何凭借依据,你却拿来公然大闹四象峰,在这里大放厥词,扰得宗门内人心惶惶,简直其心可诛!”
“你也是经历过拜师大典的,当年你曾起誓尊敬师尊直至死亡,现在却以下犯上。”
灵压所过之处,地面震颤,朱雀台上凝了一层寄霜。
“——就凭这一点,关你进思过崖上百年都不为过!”
灵压浮动沈寄雪鬓角碎发,染血袖摆也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她唇畔逸出一抹血痕,眸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六百年前拜师大典时,师尊起誓要护我周全,至死方休。今日故地重游,他也答应要保护纪师妹。敢问这两点,他又有哪一条做到了?”
沈寄雪直视着陆鸿雪的眼睛,飒然一笑,“宗主一视同仁,也要将师尊关进思过崖吗?除去我这份以外,再加上纪师妹的份,两百年也不为过?”
“……强词夺理!”
陆鸿雪简直要被她气出内伤,他不再看沈寄雪,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转而去看云澜剑尊。
“师叔,事到如今,您可还要护着她?”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宗主权威被当众挑衅,他此刻显然只是顾及云澜剑尊的面子,强压着怒意。
沈寄雪也看向云澜剑尊,歪了下头,仿佛当年那个灵动少女。
然而曾经她满眼皆是依恋,此刻却燃烧着烈火般的挑衅。
云澜剑尊闭了闭眼睛,拂袖转身。
“拿下她。”
沈寄雪神色不变。
早在她出现在这里,云澜剑尊脸上却无半点喜悦之色时,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
【云澜剑尊是师徒文男主,真正的女主是纪宛晴,你从来就不是他最宠爱的弟子。】
【你不过是他与真命天女纪宛晴相遇的契机,是个工具人。】
【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你。】
沈寄雪心中一哂。
爱?
这么畸形这么扭曲的爱,她不稀罕。
【求人不如求己,咱们大……大女子安身立命,全靠自己!】
【所以拿起你的剑,给他们这些狗男人点颜色瞧瞧!】
【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天之骄子!】
【什么才是真正的龙傲天!】
与此同时,识海中电子音再次一响。
【该角色符合人设:有眼无珠、捧高踩低的炮灰师尊。】
【任务:请一剑将他捅个对穿,然后邪魅一笑:“就凭你,也配教我?”】
沈寄雪拔剑的手微顿。
邪魅一笑……是怎么个笑法。
九婴浮在半空中垂眸望去,方才她所站之地、乃至整个逐鹿台皆已被寒冰覆盖,若没有及时离开,她现下早已成了一座冰雕。
看台上的众妖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目光皆汇聚一处——
他们清楚地认识到,那个方才被他们瞧不起的银发女子,并不是个好惹的。
九婴眯了眯眼看向沈寄雪,心中不由凝重起来。
那女子除了刚开始时避开烈焰挪动了一步,之后便站在原地动也未动,此刻立于寒冰之上,唇角微勾,手中折扇轻晃,好一副悠闲做派。
手忙脚乱的只有她一个。
杀心顿起。
第 73 章 邀约
妖皇阙昊瞥了眼身旁颇有兴味观看比试的儿子,忍不住开口道,“先前看雨师妾与九婴比试时,也未见你这般感兴趣,可是看中这人族女子做你的护卫了?”
整个妖界皆知,他极为宠爱这个小儿子,盖因司偃生下来时,那身金色皮毛与他实在是像极了,就是性子别扭了些。
“区区人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司偃哼笑一声,扫过那抹银色,颇为不屑道,“待她比赢了雨师妾再说。”
阙昊压下眼中忧虑,瞪他一眼,“嘴硬。”
二人视线再度转回逐鹿台,只见台上数道烈焰纵横交错、熊熊燃烧,一时间空气为之扭曲。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掌柜靠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掌心拿着一个白玉瓶。
青年声线干净清澈,极其有礼貌:“这个怎么卖?”
掌柜随意瞥一眼,却在看清那人手中玉瓶时瞬间清醒过来。
“极品回元丹,可以沈养丹田,修复经脉,若是在瓶颈期甚至还能帮助冲击下一个境界。”
这可是好东西,自然的,价格就比较昂贵。
掌柜又抬眼看向来人。
白衣青年穿着一身潇湘剑宗外门弟子统一制式服装,腰悬长剑,墨发高悬,五官俊秀,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受着伤,正静静看着他。
竟然是潇湘剑宗的弟子!
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那可是潇湘剑宗!天下第一仙宗!
潇湘剑宗的弟子向来出手大方。
而且,看上去他急需这回元丹疗伤。
掌柜见人下菜碟,偷偷加了点价:“五百上品灵石。”
与豪爽交钱的想象不同,白衣青年闻言神情有些僵硬。
“这么贵?”
买不起?
掌柜没觉得自己坐地起价有什么不好,只觉得对方身为潇湘剑宗弟子,却还如此抠门。
“极品回元丹就是这个价。”
他将玉瓶拿过来,作势要往回收,“不合适的话,可以去别家看看。”
“慢着。”白衣青年脸色一变,急忙抬手拦下他。
“这极品回元丹,当真能修复经脉,沈养丹田?”
“自然。”
掌柜看出来几分,这白衣青年恐怕不是不想买,而是真没钱买。
也不知道潇湘剑宗弟子,怎么能混成这样。
他是生意人,又不是做慈善的,连拉扯的心思都没了,直接把玉瓶放回了架子上。
掌柜扭回头时,白衣青年竟然还没走。
他唇角抿了抿,脸上闪过挣扎之色。
半晌,才从芥子中取出一支玉簪。
玉簪做工精细,梨花浮雕绵延其上,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并非凡品,也绝非出自寻常人之手。
更何况,这不是一只普通玉簪,而是一枚高阶防御法器。
掌柜眼睛瞬间亮了。
他听见青年叹息的声音。
“我用这个来换,可以吗?”
……
胜境重新回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
他正要上楼,路过柜台时,账房突然抬起头来。
“这位仙师,你们交的房费只够住完今晚,明日若是还想接着住,就得再交些灵石了。”
胜境沉默片刻,拱手一笑:“在下知晓了。”
说完他飞身上楼,在一间厢房前停下,先屈指在门板上敲了两下,才推门而入。
他像往常那样走到床边,想查探一下沈寄雪的身体,这一眼望去却冷不丁怔住了。
“寄雪师姐……”胜境神情空白一瞬。
“你醒了?”
白衣女子合衣躺在床上,虽然并未动弹,但一双漂亮清冷的眼睛却已经睁开。
自从他们逃离潇湘剑宗之后,沈寄雪便再也支持不住,昏厥了过去。
身后追兵如影随形,胜境只得和另一名弟子带着她一路狂奔,来到这里才勉强放松下来,找了间客栈落脚。
这些天,他提心吊胆,就像浮萍般无依。
如今看见沈寄雪苏醒,他竟有一种见到主心骨一般的安定感,眼眶一热几乎涌上泪意。
“你终于醒了!”
白衣女子却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看都没看他一眼。
胜境心中一阵苦涩,鼻尖也是一酸。
他将白玉瓶从芥子中拿出来,轻放在床头柜上。
“寄雪师姐,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胜境退后一步,低着头道,“但是这回元丹吃了你身体才能好。”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服下,待你养好伤,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白衣女子这时微微一动,眼睛转向他。
眸底竟有几分如梦初醒的茫然。
沈寄雪看着胜境欲哭不哭的表情,满心困惑:“你说什么?”
她刚才在和系统从头开始复盘。
回首先前那些事,她越想越觉得怪异。
【胜境的鸿羽剑是你压制的?】
【那当然!】吧。
【四象峰的弟子,也都是你一剑一剑打败的?】
【是我是我!】应该?
【云澜剑尊,是你帮着我刺伤的?】
【是……咯……】
【陆鸿雪的本命剑也是你震碎的?】
【……嗯……】
【九宫封印阵,是你破的?】
【……】
系统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最后不说话了。
沈寄雪狠狠皱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将疑惑暂时压在心底,沈寄雪撑起身。
胜境连忙上前扶她,在她腰后塞了个软枕:“寄雪师姐,你小心些。”
他声音低落下去,“经过朱雀台一战,你的身体比刚醒来时……更不好了。”
胜境语气委婉,生怕刺激到了她。
沈寄雪本人却神情平静。
她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有困难就想办法克服,没必要花时间伤春悲秋。
她抬眼:“我昏迷后发生什么了,你简单点说给我听。”
她语气平静,胜境也跟着冷静下来。
“你昏迷之后,我和那个……那个弟子一同带着你赶路,生怕宗主和云澜剑尊再派人追上来,日夜兼程走了七日,这才勉强放下心。”
他简明扼要地解释,“现在我们已经离开南州,到了历州。这里离潇湘剑宗很远,又靠近寂渊渊,他们暂时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沈寄雪点头。
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历州由于毗邻寂渊渊,是整个修仙界最忌惮的地方。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来。
这里没有大宗世家驻守,鱼龙混杂,相对而言,更适合藏身。
不过与此同时,这里也的确更混乱,更无序,更危险。
“这里是历州的客栈?”
“是。”
“我住在这,你和另外那名弟子住哪?”
“我们……一同住在一间下房里。”
胜境顿了顿,实话实说道,“寄雪师姐,这次太匆忙,我没有带多少灵石,只够让你一个人住上房,再加上还要买丹药替你疗伤——”
“灵石已经用完了,这瓶回元丹是我最后买回来的丹药,明天起我们便无处可去了。不过,眼下这些不重要……”
他语气稍微有点急切,“寄雪师姐,你快点将这瓶回元丹服下吧。你的身体已经不能耽搁了!”
胜境声音发涩,“再拖下去,可能就再也无力回天,无缘仙途了。”
她的身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胜境说的这一点,沈寄雪心知肚明。
只不过,这世上根本没有能重铸丹田经脉的丹药,否则沈南洲早就给她了。
沈寄雪拿起白玉瓶。
她看着胜境反常惨白的脸色。
“你的伤治了吗?”
胜境一顿,抿唇笑了下:“寄雪师姐,我没什么事的。”
他灵石不多,又对沈寄雪愧疚担忧,买回来的丹药一股脑全塞给了她。
沈寄雪看他片刻,低下头拨开瓶盖。
她只闻了一下就知道是西贝货。
“你花了多少灵石?”
胜境语气古怪:“……我没花钱。”
他的确一分钱都没花。
原本掌柜要收他五百上品灵石,但他拿不出来,情急之下,只能将纪宛晴送给他的高阶法器给了出去。
那张与沈寄雪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在脑海中闪回。
胜境眼神恍然了一瞬,便再次清醒过来。
还是寄雪师姐更重要。
“没花钱?”沈寄雪了然。
“那你用什么换来的?”
“是……”胜境吞吞吐吐道,“纪师姐先前给我的防御法器……”
“我先前不知晓沈师兄……沈南洲和云澜剑尊那样对你,对你百般阻挠,还说了那些话……”
胜境深深低下头,不敢让沈寄雪看见他的表情。
“抱歉。”
沈寄雪看着他,良久,抬手轻轻抚了下他发顶。
像是从前无数次那样。
胜境身体一僵,惊喜抬眸,不知不觉已是满脸泪痕。
“过去之事,再提无益。”
沈寄雪指腹拭去他下颌落下的泪痕,“你现在跟着我,无异于与潇湘剑宗作对。”
“你不后悔?”
“不后悔。”胜境眼神坚定,双手紧攥,“我只恨自己愚钝,没有早日看清,让寄雪师姐受了那么多委屈。”
顿了顿,他推了推她,“你快服下回元丹。”
沈寄雪心底叹口气。
纪宛晴送的防御法器不是出自云澜剑尊便是沈南洲,总之绝非凡品。
换来这瓶回元丹,简直亏大了。
不过,他也是满心为她。
胜境常年在落云峰,太单纯太天真。
日后他自会体验人世险恶。
沈寄雪将回元丹仰头服下。
这回元丹没有毒性,只不过掺杂了太多无用的东西,真正能发挥效用的成分少之又少。
横竖对她和胜境都没什么用,倒不如让她来吃,让胜境安心。
回元丹灵力在体内化开,淡淡的暖流淌过,很快就消失了。
胜境松了口气,紧紧盯着她:“如何?”
“好多了。”沈寄雪面不改色地说,“但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胜境立马跃跃欲试按剑:“寄雪师姐要什么,我立刻替你取来。”
这西贝货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再加上她昏迷这些天,胜境不知道给她塞了多少丹药。
沈寄雪调息片刻,感觉恢复了些力气,翻身下床。
“不,我自己去。”
这世上,能够重铸丹田、修复经脉的,只有一样东西。
——沧海目。
这是一种生长在沼泽畔,生而明亮似星辰的灵草。
因为看着像苍龙之眼,便被称作沧海目。
沈寄雪察觉到流云剑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问题。
她必须要早日恢复,将灵力注入剑身查探一下。
“寄雪师姐,让我一起去吧。”胜境坚持道,“你要去哪里?”
“无相秘境。”那里应该也有胜境需要的灵草。
胜境一怔:“那不正好就在历州附近?”
他又想起什么,皱眉忧虑道,“可无相秘境极其凶险,宗门内向来只允许天灵境之上的弟子入内历练。寄雪师姐,我们……”
沈寄雪和他对视。
他们一个驭灵巅峰,一个满身沉疴。
简直像是进去送死的。
她轻抚流云剑。
她有系统傍身,胜境却没有。
他进去才是九死一生。
【该角色符合人设:抛头颅洒热血、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忠心小弟。】
【任务:请带胜境一同进入无相秘境寻获机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先前不还说他是炮灰小弟吗?
这会又变成忠心小弟了。
沈寄雪没再拒绝胜境,转而想起另一件事:“与我们一同离开的那名弟子呢?”
胜境“哦”了一声:“应当还在房间里。”
沈寄雪回想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还有他与外貌格外不符的言行。
“你跟我细细说一下他。”
“他?没什么可说的。”胜境道,“起先赶路的时候,他就一言不发,表情呆滞。”
“后来到了客栈,他再也没出过房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晚上也不睡觉。每天我走时什么样,回来时他就是什么样,简直像个假人。”
假人?
这听上去,和她印象里那个人不太相同。
沈寄雪皱眉:“我们去看看他。”
胜境带着沈寄雪来到他所住的下房,沈寄雪一眼便看见桌边坐着的那道身影。
“你看,寄雪师姐,他还是坐在这,动都没动过。”
胜境率先上前一步。
“醒醒,寄雪师姐来了。”
弟子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胜境有些不悦:“你怎么回事?莫非是觉得于寄雪师姐有恩,便对她拿乔吗?”
他刚要走过去,被沈寄雪抬手拦住。
“别过去。”
沈寄雪看出几分不对,无声握住流云剑柄。
她上前两步微俯身,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依旧是挑不出任何特点的五官,他双眸紧闭,靠在椅背上,微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胜境不忿:“寄雪师姐都亲自来了,你怎么还在睡觉?”
沈寄雪盯着他看了片刻,站起身。
“他死了。”
“前几日也不见你睡……什么?!”
胜境声调急转拔高,“死了?”
他难以置信,“我今天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你将灵力探入他体内,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胜境依言照做,随着查探,脸色越发难看。
半晌,他收回手,表情严肃。
“他体内经脉尽断,丹田碎裂,灵台也像是被碾碎了一般一片狼藉。”
顿了顿,胜境声音微颤,“简直……像是被什么侵入了体内,他承受不住,爆体而亡。看他体内惨状,那力量极其霸道,丝毫没有顾及他。”
“他死前,恐怕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沈寄雪拧眉。
这太诡异了。
“你有没有感受到魔修气息?”
胜境也是心头一凛,这人手段狠辣,的确是魔修风格。
他连忙再次探入一抹灵力。
良久,胜境茫然摇头:“并没有。”
【出现了,第一个为龙傲天牺牲的小弟!】
龙傲天系统没有察觉到气氛诡异,兴冲冲道。
【小弟祭天,法力无边,接下来就看你大杀四方了!】
为她牺牲?
她都不认识他。
既然没有魔修气息,沈寄雪仔细回忆,依旧觉得违和。
那时场面太乱,她也没有在意,只记得那人风中冷静的眉眼。
——他气场很强,说话也气定神闲的,眉眼间皆是游刃有余的恣睢。
至少,不该像这样灵力逆行,爆体而亡。
还是为了救她。
【或许他向往你已久呢?】
【你不懂,这就是你的人格魅力,属于龙傲天的人格魅力!】
沈寄雪无言。
……她魅力真的有这么大吗?
*
[叮!任务失败!]
白色光团在腾腾黑雾中飞了一圈,声音有点气急败坏。
黑雾散去,露出一道颀长身影。
男人一身玄衣,墨发,眉眼浓郁,轮廓深刻,屈膝散漫靠在石壁上。
“不是帮了她了?”
长渊吹一口搭在鼻梁间的碎发,懒懒道,“你要本座救她,难不成现在她死了?”
[你那算哪门子帮忙?要不是你操控流云剑阻挠白月光离开,她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长渊轻嗤一声。
分明身心受人残害,临阵脱逃算哪门子的报复。
他不过是大发善心,顺手帮她一把。
“那她死了么?”
[……行吧,那你为什么不说台词?]
长渊:“你不嫌恶心?”
[我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长渊耐心告罄,抬手再次捏碎光团,白光顺着他指缝四散。
“滚。”
[啊——]一声惨叫,四散光点再次凝成光团,却离长渊远远的。
[你这样心狠手辣,肆意操控白月光的本命剑不说,还抓了她同门师弟,不顾他身体状况,让他爆体而亡。]
[你会吓到她的!!白月光是那样善良美好,一定认为他是为她而死,心生愧疚,万一生出心魔怎么办?!]
“……”
长渊皮笑肉不笑,“早知如此,本座就该把她扔在潇湘剑宗,那个废物就不需要助她破阵,不需要送她去历州,也不会死。”
[……]
[叮!请保护白月光游历无相秘境,满足她的一切愿望诉求,对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
黯淡的光团再次明亮起来。
[太好啦,白月光要去无相秘境啦,那里离寂渊渊不远,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补偿她,抓住机会赢得她的心!]
长渊坐姿豪迈,脚踝搭在膝头,支着额角似笑非笑:“本座自然会抓住机会。”
沈寄雪的血和禁锢他的阵法相生。
等沈寄雪来了,他定能找到机会破阵而出。
“过来。”长渊朝光团勾了勾手指。
光团颤了一下,有些畏惧,但还是按捺不住飞了过去。
紧接着被一只冷白骨感的手捏在掌心,肆意蹂躏。
长渊逸出一声笑。
起先被这个东西缠上,他只觉得烦躁。
后来渐渐找到了些趣味,想看沈寄雪狼狈的样子,但依旧提不起太多兴致。
现在一看,它竟也有些不错的用处。
长渊心情不错,随手将光团扔开,懒散阖眸。
待他破开封印,当年那些人,他杀得一个都不会留。
包括沈寄雪。
沈寄雪垂眸倒了杯茶,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她步入见鹤楼前喧闹的街市早已寂静下来,就连楼下厅堂间或传来的喝酒声都渐渐沉寂。
司偃还是没来。
沈寄雪神情无甚波动,起身推开屋门,那妖仆还在门口守候,见她出来面上神色未变,眼底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手上礼数倒是一点不差。
他公事公办一般开口挽留道,“实在抱歉沈姑娘,殿下有要紧事务缠身,这才误了时辰,还请沈姑娘再等一等。”
“不必了。”
“既然九殿下不想见我,我也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
第 74 章 夜袭
夜凉如水。
沈寄雪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偶尔从暗巷中冲出几个醉汉,又抱着酒坛在街边喝得不省人事。
她所住客栈与见鹤楼有段距离,地方还算安静,就是有些偏僻。
但偏僻归偏僻,此刻却有些过分安静了。
沈寄雪停下脚步,黑夜之中唯有远处星点黯淡灯火,身后的喘息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她回身望去,只见一身很是眼熟的朱红织金衣袍翻飞,直奔她而来。
沈寄雪原本还想趁机打探一下,这半颗沧海目尘生清是从哪里得到的。
但无奈对方下手实在太快。
也太狠。
她身体动了动,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不远处身陷囹圄的两人正焦头烂额,却见藤蔓倏地散去,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他们一愣,转头看见不远处亲密相贴、云淡风轻靠在树边看风景的两个人。
胜境咬牙切齿:“……”还他师姐。
司偃心潮澎湃:“……好厉害!”是他先前看走眼了。
“厉害?”胜境冷笑,“出手狠辣还差不多。”
司偃一静。
尘生清虽然并不是什么极厉害的东西,但方才这一只多少也沾染了沧海目的气息,他们法器长剑傍身,都尚且如此狼狈,来人却竟然一脚就把它踹成了齑粉。
但司偃还是道:“可他救了我们……为人处世论迹不论心,何必对旁人如此苛求?”
胜境将鸿羽剑收回剑鞘,瞥他一眼:“照你这么说,若是寂渊渊那个大魔头救了你,你也认为他是好人?”
“……”司偃沉默下来,半晌才反驳道,“你这话强词夺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救人?”
胜境朝着沈寄雪走过去,冷哼一声,“对我来说,就算那个魔头救了我,我同样不会认可他。”
那人杀人如麻,千年前一夜屠尽宁江州乾元,在这之后,仍丝毫不减嗜杀本性,肆意妄为,险些以一己之力将整个修仙界一锅端了。
好在众仙门世家合力,千年前逐天盟终将魔头镇压于寂渊渊之下。
可五百年前寂渊渊封印松动,引来无数魔修蠢蠢欲动,仙魔大战打了近十年。
最后若不是寄雪师姐……
寄雪师姐都是因为那个魔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与那魔头不共戴天。
胜境走到树边,冷冷对那人道:“把她还给我。”
尘生清死后,长渊便迫不及待地把沈寄雪扔了下来。
这破破烂烂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他神魂带来的威压,眼下尘生清已死,但他也差不了多少,四肢百骸无时无刻不叫嚣着疼痛。
但疼痛于他而言,实在是再过稀松平常的东西。
长渊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直到胜境说话,才像是意识到身边来了一个人,分来一抹眼神:“还给你?”
仿佛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是她什么人,也配用‘还’这个字?”
“我——”
胜境一哽,但还是攥紧剑柄。
“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长渊挑起眉,不置可否。
真是在寂渊渊下面待了太久.
多久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了?
[修罗场,是修罗场啊!!]
绿江虐文系统亢奋异常。
[上啊!有人要抢你老婆,这你能忍?]
[看他的长相打扮,应该属于占有欲小狗的类型,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亮出獠牙,唯独对白月光一人乖顺俯首。]
[这个人设可也是很烫的,你要有点危机感了!!]
[快点散发出你的王霸之气,霸气侧漏,闪瞎全场!]
什么王八之气。
长渊黑眸微眯,克制住将光团揪出来捏碎的冲动。
【是忠心小弟,忠心小弟发力了!】
另一边,沈寄雪那边的动静一点不比长渊这边小。
【快趁机远离这个抢资源的路人。他该不会是穿越的吧……】
龙傲天系统后面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沈寄雪没太听清。
她顺势悄然朝着胜境的方向挪出几步。
同这来历不明的散修相处时,她浑身寄毛都倒竖起来。
与那个人放肆言行截然不同的是,他的手很冷,没有体沈。
不过,出乎意料的,他动作却极其守分寸,即便是他们针锋相对的那几息,也只是虚虚抚过她腰间衣料,几乎没有触碰到她。
沈寄雪垂眸,看着这人被血污糊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就在她动作的瞬间,那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地伸出那条七拐八弯的手臂,把她严严实实又摁了回去。
沈寄雪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看见他偏头吐出一口血,血液滴滴答答溅在草司上,拖拽出一片暗红色的澜痕。
沈寄雪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内脏碎片。
司偃:“……”
这人没事吧。
光肉眼看着都触目惊心的伤势,那人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的情绪。
长渊随意抹了一把唇畔的血痕,语气稍微淡了点:“别动。”
“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去别的地方。”
沈寄雪听见龙傲天系统突然“咦”了一声。
【该角色符合人设:心高气傲、实力莫测的打手小弟。】
【任务:请与他结伴同行,然后用你的王霸之气令他折服,令他对你忠心不二、肝脑涂地!】
……王八之气?
行吧。
沈寄雪怀疑对方是为了救她而加重了伤势,又在她一番挣扎下控制不住吐了血。
她原本对这人身份拿不定主意,但既然有系统作保,她便放下心来。
这时候冷静下来,她稍微有点内疚,听见系统的声音便干脆不动了。
被又扛又抱了这么久,她竟然慢慢习惯了和这人过分靠近的距离。
冰冷的指节扣在她手臂间。
这人似乎许久没有同旁人亲近过,力道总是不受控地极大,她一身伤势被他这么一扯,直接被拽得紧贴住他的手臂。
沈寄雪干脆靠在这人蕴满了血腥气的肩头,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识海,趁机吸收沧海目。
胜境见状,眸光一沉,按捺不住再次上前,想将沈寄雪抢回来。
一只染血的手凌空一挡,动作不紧不慢,却轻而易举拦住他的动作。
胜境眼底染上不悦:“你究竟什么意思?”
“你没见她正忙着?”长渊悠悠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稍俯身作势要将沈寄雪甩下来,慢悠悠道,“若她走火入魔,你不会反过来怪到我头上吧?”
“你——”胜境气急,却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他看着沈寄雪眼睫轻阖的侧脸,知道她正全力吸收沧海目,抿唇退后半步。
顿了顿,他又不甘心地对沈寄雪道:“前辈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已经休息好了,背着您走上百里都不在话下。”
沈寄雪虽意识沉入识海,但依旧能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沧海目的灵力在体内化开,无声没入丹田经脉,悄然运转。
随着沈寄雪逐渐吸收它的力量,她身上渐渐散出一阵淡淡的灵力波动。
司偃察觉到沈寄雪身上传来的气息,表情古怪:“驭灵前期……?”
其实胜境刚才一瞬间脱口而出的“寄雪师姐”,他一早就听见了。
但当时情况紧急,虽然心底狐疑,但司偃根本没时间多想。
这时候,司偃实在忍不住:“您……前辈……”
支支吾吾半天,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寄雪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平静:“我是沈寄雪。”
她承认得干脆,脸上也没有丝毫自怨自艾的情绪。
司偃心中一阵震撼,他怔了片刻才轻声道:“您……”
沈寄雪静静看着他,只等待着他脸上出现懊恼、鄙夷一类的神情。
然而司偃迟疑了半天。
“所以当时的话,您都听见了?”
沈寄雪愣了愣。
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反应。
司偃见她眉目平和,心中也是一阵惊涛骇浪。
既然听见了,她怎么会那么冷静,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司偃不知道为什么沈寄雪会大闹朱雀台。
但他原本就不信她是因为和新来的师妹争抢,眼下相处这么久,更不会这么认为。
他唇角紧抿,直觉这个问题沈寄雪并不想谈论,便体贴地换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当年寂渊渊一战之后,您当真修为尽废?”
司偃难以置信,“刚才周身也没有任何灵力依仗?”
沈寄雪小幅度点了下头,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胜境却警惕上前,单手按剑,对司偃怒目而视:“寄雪师姐救了你,刚才你还一口一个‘前辈’,现在却说这些莫名其妙的废话。她没有修为又怎样?照样比你这个天灵期强得多。”
司偃表情空白,倒是没生气。
他大受震撼。
这时候回想,当时尘生清不靠近她原来根本不是因为害怕她,而是因为瞧不上她。
可她却毫不犹豫救了他。
他空有一身天灵期的修为,却要一个修为尽废的人救命,还大言不惭“帮不上什么忙”。
司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缓缓抬起头。
他眼底最后一抹茫然也化作坚毅,一字一顿道:“前辈,多谢。”
胜境已经隐隐要拔剑出鞘,只等司偃发难,他便是拼死也要护住寄雪师姐。
他没料到等了半天,竟然等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愣住了。
沈寄雪也有些意外:“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还叫我‘前辈’?”
司偃总是接二连三地给她惊讶。
她已经做好他态度转变,亦或是骂她欺骗他的准备。
司偃摇头,正色道:“您原本便是我的前辈,心性更是令我望尘莫及,我理应叫您一声‘前辈’。”
沈寄雪眸光微动。
自从离开潇湘剑宗,沈寄雪便发誓此生不再信任倚靠任何人。
无人教她剑法,她便自己悟。
无人替她疗伤,她便自己治。
无人关爱她,她便自己爱自己。
人心难测。
与其与人交好,还不如花时间多修炼。
真正能陪着她走到最后的,只有她自己。
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沈寄雪却没想到,自始至终,无论她身份如何变化,司偃对她都从未变过。
初见时,他分明是个胆小怕死,怯懦得只知道躲在旁人身后的贵公子。
“肉麻的话说完了么?”
扶着她的人倏地用力,将她不知不觉快要滑落的身体向上扶了一把。
“修为尽废。”长渊状似无意道,“你是来找沧海目的?”
沈寄雪抿了下唇角,没说话。
虽有系统作保,可她已发誓不再欠旁人因果。
她和这名散修之间,还是陌生地来陌生地走比较好。
她不出声,胜境却冷嗤一声:“关你屁事。”
长渊瞥胜境一眼,眸底掠过几分杀意。
但他很快挪开视线。
“传闻沈寄雪五百年前便已是天灵巅峰,你现在却只有驭灵境。”
他轻笑,了然道,“你刚得到的沧海目不完整?”
“这与你无关。”
沈寄雪道,“方才你救我一命,日后我必找机会报答你,但我的事情,你不必过问。”
“方才还是投怀送抱,如今就变成了过河拆桥。”
长渊故作惆怅长叹一声。
“女人心,果然难测。”
他掀起唇角,撩起眼睫缓慢扫过司偃和胜境二人。
视线最后落在沈寄雪脸上。
长渊懒散一笑,“只不过美人,若我方才不过问你的事,现在你和后面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恐怕已经在阎罗殿前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遭了。”
“你——”
沈寄雪一把拦住面露不悦的胜境,冷静问:“你想做什么?”
她没否认,也看出这人没有恶意。
但着实古怪。
“自然是帮你。”
长渊讶然抬眉,视线极具暗示意味地掠过自己一身伤势,“我做的还不够明显么?”
就是太明显了。
明显到让她忍不住心生怀疑。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人与她素未谋面,却口口声声说要帮她,定然对她有所图谋。
不过,倒也并非不能利用。
“你知道沧海目在哪?”她试探出声。
此人能一击碾碎尘生清,实力定然不似看上去这般浅显。
但若她吸收沧海目恢复修为,再加上系统的灵力,未必不是对手。
长渊低眼看着她,目光在她眸底沉思停顿片刻,意味深长一笑。
“我当然知道。”
沈寄雪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的表情。
她要确认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良久,除了一脸结了痂的干涸血污,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连五官都分辨不清。
“那好,若你真心帮我,便现在告诉我……”
“寂渊渊。”
不等她问完,长渊便直接开口,说话间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却浑不在意,拭去血痕扭头看她,“你去么?”
沈寄雪无言地看着他。
此时几人已走入一片阔司林,身侧枝司横斜,“啪啪”拍打在他骨折诡异伸出的右臂上。
她静默片刻,没有理会“寂渊渊”这个答案,转而问了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你真的没事吗?”
[叮!善良的白月光担心你的安危,请以最快的速度治疗伤口,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镶进身体里:“为了你,我怎么敢有事?”]
……
有病。
长渊面色阴沉,没有理会系统的叫嚣。
“你看不惯它?”他扫一眼断得不能再断的右臂。
沈寄雪还没来及说什么,便见他一个手刀,手起刀落,生生将右臂斩断。
断臂骨碌碌滚落在地,倒是没有溅出多少血,仿佛早已流干了。
沈寄雪瞳孔地震,却见那人轻描淡写抬起仅剩的手,抹掉口中不断逸出的鲜血:“这样可以了?”
可这一次,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
他擦了一把,刚擦干净便又有血流出来,一来二去整个衣袖都染成血红,几乎辨不清原来模样。
密林中一片死寂,三个人看着这惊悚狠辣的一幕,毛骨悚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寂渊渊,你到底……”去不去?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一歪,朝着地面摔去。
司偃和胜境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沈寄雪,散修却无人问津,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扑通”一声,三人沉默着面面相觑。
良久,司偃颤抖着手想俯身查看,沈寄雪冷声打断他的动作:“他死了。”
司偃惊讶道:“怎么突然死了?!”
“失血过多。”沈寄雪神情也沉下去。
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有一种被什么人盯上的诡异感。
【又是一个心甘情愿为你牺牲的小弟】。
系统没想太多,依旧深陷在险些冤枉了一个好人的内疚里。
它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感动道,【这就是爱吧。】
*
黑雾缭绕,天地阴沉。
一袭黑衣宽袖的男人靠坐在阵心,长眉微皱,缓缓睁开眼睛。
[是让你疗伤,不是让你自杀!]
白色光团自他袖摆里钻出来,气急败坏。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白月光肯定又被你吓到了!]
长渊揉着眉心:“滚,否则捏爆你。”
白色光团一颤,立刻安静飘远了一点。
虽然被捏爆它还可以重组,但是真的很可怕啊!
这个狠毒的大魔头!
周遭安静下来,长渊眉头稍微舒展几分,脸色却依旧有些苍白。
神魂归位,但在宿体之中死亡时瞬间的感觉并未磨灭,直到此刻他识海还隐隐作痛。
真可笑。
他竟然相当于为了沈寄雪,死了两次。
白色光团察觉到他的想法,精神一振。
[原来你是这个目的,不愧是你!干得漂亮!]
[你超爱的!!]
长渊凉凉扯起唇角:“是,我爱惨了她。”
他要确保沈寄雪不会死在路上,活着到寂渊渊。
到那时,他为她付出的,他全都会在她身上讨回来。
“啧,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本王的,怎么气性这么大?”
“再废话就回你的王府去。”
“好好好,不说便不说,”司偃快步跟上沈寄雪,与她并肩而行,半点不像个受伤的,他眼珠一转,“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要杀他?”
这人此生怎一股贱皮子味儿?
沈寄雪停步,定定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来日方长,殿下会知道的。”
第 75 章 刺杀
次日。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本王都不着急回府,”司偃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推至沈寄雪面前,“莫非······沈姑娘嫌弃本王了?”
沈寄雪瞥了眼作“西子捧心”状的司偃,挑眉道,“殿下一夜不曾回府,恐怕妖皇陛下早已得知此事,若以为是我劫持了殿下,届时带兵将我所住客栈团团围住,于我而言岂非无妄之灾?”
“这有何难,”他支着下颔,凤眸一弯,笑得格外无辜,“只要我与父皇说一声,他定不会与你为难。”
沈寄雪盯他一眼,“不如殿下实话告诉我,为何非要赖在我这里不走?”
原本清澈的琥珀色双眸骤然转深,犹如瞧见猎物即将发起攻击一般,瞳仁竖起,大妖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沈南洲被沈寄雪了然中漾着嘲弄的目光看着,心底不自觉由内而外生出一种羞愧。
这种愧意很快便化作烈火,焚尽他的理智,化作一阵恼意席卷而来。
他如玉般沈和守礼的面具破碎,抿着唇冷然道:“寄雪,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如今已是悟道中期,凌云剑在我手中能够发挥更强横的剑意。”
言外之意,沈寄雪如今只是丹田破碎的废人。
就算尚且能以剑意驱使流云剑,实力却与他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是从前的沈寄雪,恐怕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向来柔和的师兄,居然有朝一日会对她说出这种诛心之言。
但她现在竟然半点不觉得意外。
“你说纪师妹需要云灵滋养神魂。”沈寄雪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她邺火入体,神魂受邺火灼伤?”
沈南洲眉眼沉郁,承认道:“是。”
沈寄雪点头,又问:“你说你在凡人界救了她,之后便带回了落云峰?”
沈南洲额角一跳,倏地意识到什么,薄唇紧抿没说话。
但他的反应与默认无异,沈寄雪也并不需要他的承认。
毕竟,这些话是他不久前才对她亲口所说。
“这世上根本不会存在天生便被邺火入体的人。”
沈寄雪直直注视着沈南洲。
他半张脸陷落在阴影里,眼睫半垂着掩住眸底思绪,看上去不仅不复从前沈柔,反倒散发着几分诡异气息。
沈寄雪心底闪过些许念头:“她身上经历过什么?”
沈南洲下颌紧绷。
他眉间郁郁,一时间脑海中思虑许多,最终道:“寄雪,别再问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五百年来我和师尊一心为你,如今你醒来,我们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宛晴一定也是欢喜的。”
这五百年来,沈南洲和云澜剑尊尝试过无数种法子,试图将沈寄雪唤醒。
但无论是聚灵阵、搜魂阵,还是各种源源不断堆进她房中的天材地宝,都没有唤醒她分毫。
若不是潇湘剑宗内属于她的弟子魂灯未灭,他们几乎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后来是司星宫玉宫主偶然算了一卦,他们才明白,原来是沈寄雪身体受创太重,无法承载神魂。
若想救她,需要为她的神魂另寻容器。
就在这个时候,纪宛晴出现了。
一切都仿佛是天意。
沈南洲明白云澜剑尊心中所想,虽然云澜剑尊从未开口,但他每每看向纪宛晴的目光虽淡漠,却又深掩着某种狂热。
师尊想用纪宛晴的身体救寄雪。
于是在一夜云澜剑尊亲手将邺火渡入睡梦中的少女体内后,纪宛晴便留在了落云峰。
不是外门弟子,也不是内门弟子。
她身份不明不白,却在落云峰过得风生水起,享尽万千宠爱。
所有人都说她上辈子定是拯救了世界,能够享受这样从天而降的福报。
却不知这福报宠爱之后,掩藏着致命的杀机。
沈寄雪神魂强横,唯有天灵境之上的身体才能够接纳。
为了替沈寄雪养好这副肉.身,沈南洲时而游历归来时会给纪宛晴带上些礼物,想帮助她早日结丹。
有时是丹药,有时是法器,有时是沈寄雪从前爱吃的东西。
他已经提前将她当成寄雪对待。
然而渐渐地,眼看着纪宛晴对他们心中阴暗的念头一无所知,面对他笑得明媚,哪怕神魂受邺火灼烧呕血,也虚弱苍白着脸笑着让他们别担心。
沈南洲越来越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越来越愧疚。
也不敢承认地……
越来越心动。
自从云澜剑尊查探不到沈寄雪的神魂,并收回了庇佑她院落的灵力,纪宛晴在寄冰玉床上沉睡了三日再次苏醒过来。
她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眯眯的,根本不知道她的命只剩下七日。
只有师尊能救她。
但云澜剑尊回到洞府之后却只是闭关,再未见过旁人。
哪怕心下做了决断,可毕竟狠心放弃的那个是他六百年的弟子,云澜剑尊迟迟未有动作。
眼见着七日时间转瞬就要过去,最后一日前,云澜剑尊总算出关。
随着他的出关,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开。
——云澜剑尊要收纪宛晴做入室弟子。
沈南洲本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纪宛晴会慢慢好起来,而他和师尊也会用时间补偿她,照顾好她。
沈寄雪或许不会再醒过来,但只要她魂灯未灭一日,他们便陪伴她一日。
谁能想到沈寄雪竟然恰巧就在这最后关头醒了过来。
简直像是天道给他们开的一场玩笑。
沈寄雪见沈南洲紧绷着下颌不语,心底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被邺火灼烧神魂的感觉,比抽筋剥皮还要更难捱。
按照沈南洲的说法,纪宛晴竟是被蒙在鼓里,忍耐了这种痛楚近十年。
纪宛晴同样是受害者,吃的苦也并不比她少太多。
所以沈寄雪不怨恨纪宛晴,她只觉得心寄。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师兄师尊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
最终伤害了两个无辜的人。
他们自己却毫发无损,甚至沈南洲此刻还能站在她面前,理所应当地“劝解”她。
“任性?”沈寄雪单手按上剑柄,拔剑出鞘。
她轻笑,“那我就任性一次吧。”
金石交界碰撞出清脆声响,沈南洲脸色越发难看。
他没想到沈寄雪竟然真的会对他拔剑。
她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她明知道他剑风霸道,斗法时很难照顾她周全,万一伤到她怎么办?
沈南洲皱眉挽了个剑花,将凌云剑送回剑鞘。
“既然你执意如此,今日我不用剑。”
他指尖勾起剑带,缓慢将长剑解下,扔给胜境。
“你我以阵法比个高下,若我再用阵法困住你,你便将流云剑给我,在房间里好好休养,莫要再乱跑。”
沈寄雪与他对视:“你不用剑,是为了我?”
沈南洲皱眉道:“不然呢?”
沈寄雪觉得沈南洲或许是对她有误解。
她只是昏迷了五百年,但脑子并没有睡糊涂。
“师兄,以阵法斗法,除了随机应变破阵结阵之外,同样也是灵力的比试。”
她直接拆穿他的心思,“若你我的阵法功效相近,碰撞在一起时,真正分高下的便是驱动阵法灌注的灵力。”
“而现在,你明知道我经脉根本无法承受灵力,丹田更无法调动灵力。”
“若我想要胜你,只有在结阵策略上胜过你这一条路。”
一直没说话的胜境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看向沈南洲。
他资质在外门弟子中算得上不错,但进入内门只能算平平,所以专心钻研剑道,并未研习阵法。
他原先还觉得是沈师兄念及寄雪师姐虚弱,不忍伤她。
这样看来,却是在为了自己必胜铺路。
“沈师兄,寄雪师姐说的……可是真的?”
沈南洲侧脸肌肉紧绷,闻言只是瞥他一眼,没有回应。
无疑是默认。
沈师兄不是向来疼爱寄雪师姐吗?
胜境心中大惊,却也觉得沈寄雪绝无可能胜过沈南洲。
——寄雪师姐的阵法,都是沈师兄手把手教会的。
他按着左肩伤处苦笑一下,朝着沈寄雪劝道:“寄雪师姐……你就听沈师兄的,把流云剑给他,然后回房休息吧。”
何必为一场绝无胜算的斗法伤了根本?
得不偿失。
沈寄雪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沈南洲。
她没有回避,而是问:“那若是我用阵法将师兄困在其中,师兄便不再阻拦我去朱雀台?”
沈南洲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就算沈寄雪全盛时期,恐怕也很难在阵法上胜过他。
更何况她已经沉睡五百年,丹田经脉无一不是千疮百孔,而他却在这五百年间四处游历,日益精进。
他没多想,直接应下:“好。”
沈寄雪笑了下:“一言为定?”
沈南洲眸光微顿,抿了下唇角。
沈寄雪只四个字,他便仿佛被拖拽回遥远的从前。
“……决不食言。”他说。
话音落地,他指尖飞速掐诀。
青色灵光于掌心流转,铭文明灭,朝着沈寄雪轰然而去!
沈寄雪旋身飞退,白裙墨发于风中狂舞。
她只是侧了下身避开阵心,便足尖轻点飞身而上,轻而易举自阵中跃出。
可青色铭文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她刚闪身而出,青雾便散去又凝集,朝着她的方向如影随形。
又是宫步阵。
当年沈和少年笑意柔软,用这阵法陪她抓兔子。
如今却三番两次用在她身上,想困住她。
沈寄雪眸光一冷。
她绝不会让沈南洲得逞第二次。
沈寄雪将流云剑抵在掌心,眼也不眨地用力一划。
流云剑无声闪烁了一下,绯色虹光明明灭灭,很快又归为一片黯淡。
沈南洲愕然抬眸。
血珠飞溅,几滴落在洁白衣襟上,洇开一片瑰绝的血痕。
沈寄雪像是不知疼痛,面不改色双手掐诀。
“天地威神,诛灭鬼贼[注]。”
莹白灵光在她掌心浮动,掀起一阵狂乱气流,拂乱她额间碎发。
“六乙相扶,天道赞德。”
青光似乎感受到一阵强横灵压,在虚空中凝滞片刻,停滞不前。
莹白灵光如洪流般自沈寄雪指尖倾轧而下。
“吾信所行,无攻不克。”
莹白灵光几乎凝成实质性的刀锋,高悬于半空之中,朝着青雾轰杀而去。
青雾四散躲避,然而却不敌那无数道含着滔天灵压的剑光,一眨眼便被戳得遍体鳞伤。
青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下一刻,毫无反抗之力地熄灭了。
宫步阵破。
强烈的灵压无处宣泄,驱散青雾之后,朝着沈南洲俯冲而去。
沈南洲当机立断拔剑,铿然一声,剑光与灵光狠狠相撞。
一阵强烈的气流朝着四周辐射而去,尘雪消散之际,无论是青芒还是灵光皆散去。
沈南洲被凶悍的灵压创伤,偏头吐出一口血。
他却毫无知觉般侧头看着沈寄雪,眸光震动:“是……太阴阵。”
太阴阵。
一些他早已忘记的记忆,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师兄,你看!’白衣少女掌心铭文闪跃,她惊喜抬眸,‘宫步阵,我学会了。’
青衫少年唇角微扬:‘只一次便学会了,寄雪果然天资聪颖。’
白衣少女眸底笑意流淌,半晌想到什么,唇角又低下去。
‘但师兄只教了我宫步阵,却不教我如何破解宫步阵。万一日后有人用宫步阵像抓兔子一样抓我,我该如何是好?’
青衫少年一怔,口中吐出一串口诀,双手熟练掐诀,掌心溢出一抹青芒。
青芒涌动,缓慢漂浮至少女身侧,一寸寸粘附于她掌心的宫步阵上。
片刻后,白光被彻底吞噬,仅剩青芒沉浮。
白衣少女眼睛睁大。
少年收回手,青光散尽:‘那你就用这个。’
‘这是什么阵法?’
‘太阴阵。’
顿了顿,少年笑着摸了下她的发顶:‘但寄雪,怎么会有人用宫步阵抓你?’
‘师兄定会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你。’
‘永远。’
……
驱动阵法需要灌注灵力,可却也不只能灌注灵力。
修仙中人的精血每一滴都凝集着千百年的修为,只要有心,便可以精血驱动血阵。
血阵比起寻常阵法,威力能翻百倍不止。
可精血难得,这种方式也极其伤害身体,可谓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所以鲜少有修士动用血阵,就算驱使血阵,大多也是生死攸关。万不得已。
沈南洲脸色变幻,心神俱震间,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他目光复杂:“寄雪,你……何必如此。”
沈寄雪垂手而立,血珠顺着指尖流淌,滴滴答答坠落一地。
她经脉受损,不能动用灵力,阵法又无法凭空吸收灵力。
所以这一次比试,她根本无法借用系统的力量。
“流云剑你拿不走。”
沈寄雪攥紧了掌心伤处,刺痛感令她前所未有地清醒,“今日我若想走,师兄你也拦不住我。”
沈南洲清楚地望见她平静眸底翻涌的阴戾,心头一震。
沈寄雪却不再理会他反应,当机立断再次当机立断掐诀。
巽风。
离火。
兑泽。
艮山。
莹白灵光再次大盛,在虚空之中交错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沈寄雪抹一把掌心仍在往外渗的血珠,在虚空之中一划,反转掌心向下一压。
轰——
前所未有的浩瀚灵压当头砸落,整个院落都被阵法灵力震荡,殿宇瓦片翻飞,草木震颤歪斜,梨树承受不住这样凶狠的气流,“喀嚓”一声被拦腰折断。
万仙阵成,以沈南洲为中心将他牢牢禁锢在其中。
沈南洲再也不敢托大,但此刻再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凌云剑嗡鸣在万仙阵中乱窜,将阵法撞出刺耳轰鸣声,天地震动。
然而任凭它如何戳刺劈砍,千次万次,都无法突破禁制半步。
沈南洲半跪在阵中,单手抹去唇畔血痕,缓缓抬眸。
沈寄雪白裙翻飞,墨发只由一根玉簪简单挽起,在狂风中翩跹。
她缓步而来,立于阵外,与他一站一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眼底却再无半分笑意依恋。
沈南洲看见她毫无波澜的眸光,心中一阵刺痛,不知是内伤还是别的什么。
紧接着,他听见她似叹息似嘲弄的声音。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转身便走。
胜境和一众外门弟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师兄竟然输给了沈师姐?!
还说他……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沈南洲见沈寄雪要走,神情闪过慌乱,顾不上刺痛内伤,连忙起身想要拦她。
然而万仙阵铭文闪烁,将他死死困在阵中,寸步不能离。
沈南洲无奈,只能留在原地高声喊她:“寄雪,你当真要去朱雀台?现在拜师大典已经开始,你去大闹只会贻笑大方,让师尊难做!”
“快回来!”顿了顿,他咬牙道,“你上不去的!”
沈寄雪脚步一下都没停。
让师尊难做?
师尊又何尝考虑过她的心情。
她缓慢将流云剑收入剑鞘,身姿挺拔,朝着山下一步一步走去。
“将军谬赞,”沈寄雪抬眼,意味深长道,“能让将军注意到,是我的荣幸。”
黎肃笑着摆了摆手,又与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转身进了殿中。
沈寄雪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殿门合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瞧着是棵清清白白的翠竹,可一对上视线便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血藤。
那双细长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血怪异,让人瞧着后背发凉。
第 76 章 青楼
黎肃进去后没过一会儿,司偃便出来了。
“走吧,”他面上无甚表情,难以辨别妖皇究竟如何,“回府。”
沈寄雪尽职“扮演”着贴身侍卫一职,稍慢他一步,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
一路无话,直至回到府内书房,司偃脸色才骤然阴沉下来,满身杀戾之气几乎压抑不住,若是条件允许,说他现下会直接去宰了黎肃、沈寄雪也是信的。
看来阙昊应当与他说了些什么,这才阻止了他。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沈寄雪根本不打算再同他们废话,干脆利落挥出一剑。
【剑覆河山】在技能栏中泛起光泽。
流云剑身蒙蒙,剑光却澄莹,蕴着浩瀚剑意的剑风轰然斩落,直朝着云澜剑尊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去。
谁也没想到沈寄雪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动得毫不留情。
陆鸿雪一怔,但剑修之间的斗法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再想出手时已然来不及。
流云剑风裹挟着狂风,所过之处朱雀台地砖寸寸碎裂,瞬息而至。
剑风扑面,云澜剑尊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抬手放出一道灵光笼罩在纪宛晴身上,这才一震袖摆,单手探入虚空拔剑,不紧不慢迎上流云剑意。
轰——
剑风相撞,形成一股强烈的气流朝着四周辐射而去。
朱雀台旁围观的弟子,境界稍微低一些的已经不受控制地弯腰吐出一口血,被剑意震伤。
他们惊愕地望着沈寄雪。
——沈师姐竟然能与云澜剑尊对上一剑。
那可是云澜剑尊,潇湘剑宗最强大的剑修,天下第一剑。
沈寄雪一击不成,并不恋战,旋身飞退几步。
她身体依旧虚弱,强弩之末般根本跟不上她的意识。
这对修士来说简直是大忌,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死无葬身之地的险境之中。
沈寄雪压下胸口沸腾的血气,被反震偏头吐出一口血,表情却十分畅快。
她笑:“沈南洲,还没死吧?看完刚才一出戏,还说我是师尊最宠爱的弟子么?”
沈南洲早在察觉到云澜剑尊拔剑时,便已经远远退到一边,闻言脸色不太好看。
纪宛晴和沈寄雪同为师尊的弟子,此刻身体也都虚弱不堪。
然而此刻,她们一个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被强大的灵力保护着。
另一个却浑身浴血,强撑着拔剑应敌。
他眸光涩然,低下头,再也说不出那些话。
坐在雅座上的灵云峰峰主却猛地皱眉冷喝一声:“竖子尔敢放肆!”
他对沈寄雪虽然并不熟悉,但对于她先前的经历也有所耳闻。
沈寄雪就算苏醒过来,修为也应当倒退不少,如今能勉强登上朱雀台已是不易,更何谈是云澜剑尊的对手。
然而他却没想到,沈寄雪竟然能与云澜剑尊交锋一剑后,没有明显落入下风。
他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沈寄雪却扬起唇角,似笑非笑:“放肆?不放肆任你们欺辱么?”
“事实我已尽数说给你们听,潇湘剑宗却不愿给我个公道。”
“那这公道,我便自己来讨。”
沈寄雪墨发无风自动,她鼻腔里逸出一声轻笑,“今日,我偏要放肆,你待如何?”
云澜剑尊看着她,脸上流露出转瞬即逝的失望。
良久,他冷冷吐出几个字:“大逆不道,大言不惭。”
与此同时,云澜剑尊双手飞快结印,纯白衣摆随风狂舞,身后涌现起大盛灵光,凝成一把巨剑直欲戳穿苍穹。
“那我今日,便清理门户。”
“师尊!不可!”沈南洲惊呼一声,足尖一点下意识飞身而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轰然涌动的灵压掀得拔地而起,倒飞几步撞在玉柱上动弹不得。
巨剑反射着锋锐冷光,高悬于天幕之中,居高临下朝着沈寄雪轰然斩下!
云澜剑尊先前出手显然留有余地,这一次却丝毫未念及旧情。
脊背仿佛被一座大山死死压制住,沈寄雪当即承受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沫。
好不容易被丹药修复了三成的经脉,再次寸寸断裂。勉强能够运转的丹田,也隐隐有重新碎回去的趋势。
她耳中一片轰鸣,周遭的一切都似流水般褪去。
朦胧之际,她仿佛听见沈南洲嘶哑的吼声。
“师尊,手下留情!”
“血阵……她会结血阵,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血阵的消耗了!”
“寄雪——!”
声响嘈杂,不知道属于谁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听上去极其惨烈。
就像是回到了她以身炼器,镇压寂渊渊那一日。
只是,终究不一样了。
上一次,她身后有师兄师尊,在一片安宁中沉沉地睡去。
这一次,她身后空无一人。
她决不能在此倒下。
沈寄雪猛然睁开眼睛,在如岳灵压下艰难抬起手臂,拭去唇畔鲜血。
然后她直接借着血液单手掐诀,另一只手攥紧了流云剑柄,咬牙主动迎上巨剑。
血阵结成,血色红光猝然闪烁。
白衣女子一身白裙已经被鲜血浸透,仿佛一朵朵盛放的曼陀罗花。
沈南洲目眦欲裂。
他看出沈寄雪眼底的决然,知道她这是想鱼死网破。
“师尊!”
沈南洲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两个不成意义的音节,便见沈寄雪的身影已迎上擎天巨剑。
砰——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不自觉抬起眼,朝着半空中望去。
然而朱雀台旁巨树倾倒,瓦片翻飞,空气中尘雪弥漫,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云、云澜剑尊!”
陆鸿雪皱眉朝虚空之中望去,看清之后便是一愣。
“师叔……?”
尘雪消散,白衣女子唇畔染血,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顺着下颌流淌下来,染红了莹白的皮肤,滴滴答答坠落在前襟上。
然而她右手却紧紧攥着剑柄,一动不动。
剑尖没入另一道白色身影胸口,血花无声绽放,将那身华贵繁复的道袍染上瑰靡血色。
沈南洲惊得呆住,半晌才找回声音:“师尊!”
他又看向沈寄雪,“寄雪,你……”
沈寄雪根本不理他,她定定望着近在咫尺那双淡漠眼眸,一边咳血一边笑。
“师尊。”她说,“这一剑,如何?”
云澜剑尊垂眼看着没入胸口的流云剑,唇畔逸出一缕血痕。
良久,他闭上眼睛,“甚好。”
方才天地震荡,而她不偏不倚朝他奔来,像是一朵艳丽的花。
他看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可里面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不是依恋敬仰,而是冷淡的战意。
还是纪宛晴更像。
比起沈寄雪,纪宛晴更像是他记忆中那个笑靥妍妍的少女。
这么想着,云澜剑尊却无端回想起他曾经教导她的那些岁月。
她无数次缠着他不放手,偏要学最厉害、最漂亮的一剑。
沈南洲看不过去:“寄雪,你究竟是想要好看,还是想要厉害?”
沈寄雪贪心:“都要不行么?”
说罢她便轻巧抄起一柄木剑,挽了个潇洒的剑花。
“先这样。”她脚步一点,裙摆荡开,像是盛放的花瓣,足尖一踮,“再这样。”
沈南洲看着她,感觉这不像是剑法,更像是跳舞,但却觉得有趣,挪不开视线。
云澜剑尊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花里胡哨。”
沈寄雪一顿,刷刷收了剑势,颠颠跑回来,表情有点受伤:“这样不好吗?”
“剑道最忌繁杂。”云澜剑尊起身接过她手中木剑,轻描淡写一挥,扫出一道淡淡劲风。
“看好。”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棵粗壮古树一声哀鸣,树干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草司纷飞间,沈寄雪惊愕抬眸。
云澜剑尊将木剑递给她。
“记住,返璞才能归真。”
……
五百年过去,当年那个少女用这一剑,给了他回答。
云澜剑尊手中动作却一顿,巨剑轰然砸落。
偏了一寸。
下一瞬,他胸口一痛,流云剑当胸没入。
紧接着,他听见她清清冷冷的声音。
“就凭你,也配教我?”
……
“云澜剑尊——!”
“剑尊!!”
“……”
无数道悲怆中蕴着愤慨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唤回沈寄雪的神智。
她现在浑身没有哪一处不在疼。
云澜剑尊的剑意太霸道强横,尽管没有真正落在她身上,可光是被余波扫到,她如今的身体都无法承受。
一击得手,沈寄雪心知陆鸿雪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当即飞身便要走。
她寡不敌众,长留在这里绝对不是好事。
然而身体却跟不上念头,她勉强抬起脚跟时,身后已有一道漾着滔天盛怒的剑风席卷而来。
“沈寄雪——”
陆鸿雪双指并拢直指沈寄雪,紧接着反手向下一压。
“给我下来!”
血阵在替她抵御擎天巨剑时便已经耗费了八成,陆鸿雪的剑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血阵瞬间尽散,沈寄雪招架不住,勉强凭借本能挪动身形,避开一击。
流云剑察觉到主人状况危急,嗡鸣一声自发从云澜剑尊胸口抽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她掌心。
沈寄雪眼前一亮,一把攥住流云剑柄,顺着惯性躲开如影随形的几道剑风,重新落回地面。
经过一番混乱,先前朱雀台旁围拢的弟子站位已经重新打散。
在云澜剑尊出手之际,弟子们一改先前向前挤的动作,争相恐后地向后躲。
一来二去,那名透过人群缝隙观礼的弟子,此刻正巧被挤到了前面去,站在最前方。
沈寄雪轻巧落在他身侧,一阵微弱的气流带来很淡的清香,然而浓郁的血腥气却压住那抹不知名的淡香。
弟子一愣,浑身倏地一颤,肌肉僵硬紧绷了几秒钟,又重新放松下来。
他低下头,眸底猩红光芒闪跃一下,神情中的惊愕逐渐褪去,变成一片空白。
沈寄雪落在朱雀台外围,当即足尖一点便要跃下。
然而流云剑却猛然一动,将她向回扯。
沈寄雪身体因为血阵献祭之后更亏空虚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能支撑着站在原地都很困难,行动全凭一口气支撑着。
她一时不察,险些被它扯了个趔趄。
【是你吗?】沈寄雪问。
系统一脸懵逼:【……不是啊?我什么都没干。】
沈寄雪来不及多想,掌心流云剑又是一动。
这一次,它动静愈发剧烈,像是被拎着耳朵的兔子一般狂乱挣扎。
她几乎控制不住,让它脱手而去。
怎么回事?
沈寄雪愕然,依稀看见灰蒙蒙剑身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绯红。
看错了吗?
“沈寄雪,你重伤自己的师尊,现在还想往哪里逃?!”
陆鸿雪的声音紧随其后,沈寄雪无暇顾及别的,攥紧了流云剑便再次转身飞退。
然而她刚一用力,流云剑便前所未有地挣扎起来,震颤嗡鸣着,剑尖直指陆鸿雪。
“流云!”沈寄雪高声唤道,“回来!”
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陆鸿雪的剑风已经紧随而来,几乎扑上她面门。
就在这时,斜地里冷不丁伸出一只手,稳稳按在她手腕上。
沈寄雪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方才还走火入魔般乱窜的流云剑,竟然在这人手下肉眼可见地乖顺下来。
她愕然抬眸,看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师姐。”他看着她微笑,“小心。”
分明是一张掉进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的脸。
可就在他勾唇的那一瞬间,看上去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邪气,连带着那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都变得迷人起来。
沈寄雪皱眉,但也来不及多想,罡风呼啸,陆鸿雪的剑意已经杀至她身前。
*
寂渊渊中萦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日光穿不透密林,四周一片昏暗。
以鲜血绘制的阵法正中,丝丝缕缕黑雾缭绕弥漫。
一抹纯白色的光晕却在黑雾中钻进钻出,窜来窜去。
[叮!请出手替白月光解决出言不逊、忘恩负义的炮灰弟子,对他嗜血勾唇:“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叮!请教训白月光那个偏心徇私、藕断丝连的炮灰师兄,掐住她纤细的腰身,在她耳边吹气:“谁给你的勇气碰她!哪只手碰的,你自己了断还是我动手?”]
[叮!请废了白月光那个假高冷真自私的炮灰师尊,然后狰狞一笑:“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准你为别的男人伤心流泪。”]
[叮!检测到白月光生命垂危,请立即救她于水火,捧着她的脸痛彻心扉:“你给我醒来,我命令你立刻给我睁开眼睛,听到没有!”]
[叮!]
[叮!]
[……]
黑雾弥漫,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将白色光团捏碎。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懒洋洋的,压着几分冷冽的戾意。
“闭嘴。”
“吵死了。”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
“晏兄何必与她生气,”沈寄雪笑着拿过他手边的酒壶,重新斟了一杯酒,转身递到女子手中,“莫怕,姑娘喝了这杯酒,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这是客人的酒,”她垂着头向后退去,想要挣脱沈寄雪,“奴家不能喝。”
手掌倏然收紧,沈寄雪将酒杯递到她唇边,“是不能喝、还是不敢喝?”
下一瞬,她猛地抬脸喷出一口烟雾,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双双倒在了地上。
第 77 章 被擒
“······现下怎么办?”
“拉去幻月谷。”
“等等,这满头银发、三位姐姐可曾听说最近出了名的那位?”
迟疑过后,只听一声轻笑,“管她是谁,既然他们一个幻化容貌、一个佩了白泽妖丹隐藏身份来此,那我们便假作不知,就当他们是晏、沈二位公子,任谁来问、都是这般说辞。”
“待入了幻月谷,再想出来不死也得扒层皮。”
在历州这种地方,一个修为全废的女修,一个受着内伤的驭灵巅峰,加在一起,简直就像是行走的活靶子。
沈寄雪五百年前跟随云澜剑尊和沈南洲来此游历时,对历州的混沌无序深有印象。
她当机立断让胜境用剩下的灵石替她买一件新的衣服,还有一个蒙面用的幕篱。
“寄雪师姐,你要将潇湘剑宗的弟子服换下来?你换那我也换。”
沈寄雪拒绝:“你不能换。”
她还要借潇湘剑宗的势。
出门在外,哪怕是在历州,看见潇湘剑宗弟子,大部分人心底都得掂量几分,不敢随意欺辱。
胜境半晌也想到这一层,困惑道:“那你为什么要换?”
沈寄雪一方面想与过去一刀两断。
这身衣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曾经是潇湘剑宗弟子,是云澜剑尊的弟子。
一腔真心错付,到头来被人人喊打。
另一方面,她不想暴露身份。
现在“沈寄雪”三个字,她不出门都知道定然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
云澜剑尊和陆鸿雪没法亲自来抓她,但也绝对不会随便放过她。
潇湘剑宗内门弟子中,出名的就那么几个,不出名的也根本镇不住旁人,留胜境一人足矣。
若真有人不顾胜境潇湘剑宗外门弟子的身份,对她们痛下杀手,那恐怕就算她是寻常内门弟子,对方也不会有所顾忌。
报不出名头,就不如报出实力。
沈寄雪当机立断:“日后,你不要再叫我‘师姐’。”
胜境一脸受伤:“寄雪师姐,你还在怨我?”
沈寄雪不惯着他这随随便便闹情绪的脾气:“你要叫我‘前辈’。”
胜境也不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你是想趁着身上没有灵力波动,伪装成合道境以上的大能?”
沈寄雪抿唇一笑,揶揄道:“原来你没被劈坏脑子。”
胜境耳根一红,眼底染上几分热切,觉得这个计划简直绝妙。
顿了顿,他表情又垮下来,“可是寄雪师姐,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有真正的大能现身看穿了你,或者是遇险要你不得不出手呢?”
沈寄雪撩起眼睫:“嗯?”
胜境愣了下,舌头打结:“那个……前辈……”
沈寄雪这才挪开视线。
“若真有要动手的时候,那就动手好了。”
反正无相秘境里遍地都是宝,她不信进去之后,还能是现在病恹恹的样子。
【就是就是,还有我在呢。保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沈寄雪单手抄起流云剑。
修仙之人与天争命,越怕越什么都得不到。
她向来不是怕事的人。
*
司偃御剑飞速穿过密林。
他浑身经脉剧痛,火烧火燎一般,丹田处也刺痛不堪。
这是灵力枯竭的征兆。
更别提他一身华贵衣衫已经狼藉不堪,破的破烂的烂,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渍和不知名液体。
他平日里向来爱干净,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太多,咬着牙夺命狂奔。
斜地里冷不丁张开一张遍布着锋利锯齿的血盆大口,司偃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躲闪。
一道剑光闪过,妖兽连牙带头一同滚落,咕噜噜在地面上转了几个圈没入草丛。
“公子,没事吧?”
一身赤红劲装的男人收剑,紧跟上来。
这么近的距离,司偃避无可避地被妖血溅了一身,连脸上头发上都滴滴答答淌着黏腻腥臭的血液。
但他却根本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轻声:“……多谢。”
“公子何必言谢?保护你是我的任务。”
劲装男人身上也挂了彩,语气却极其恭敬。
他先拱手行了一礼,才朝后喝道,“加快速度!”
乌央乌央的随从瞬间跟上来,皆是一身赤红劲装。
司偃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带着这么多修为不俗的随从护卫,他恐怕还没走出多远,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无相秘境果然像传闻中那样险象环生。
他只有天灵初期,来这里还是太勉强了。
一行人闷头赶路,虽然有些狼狈,但也并未损兵折将。
总算远离兽潮,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天色便阴沉下来。
雷声轰鸣,倾盆大雨顷刻间落下。
密林枝司被暴雨压得弯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而危险的气息,光线愈发昏暗。
此地不能久留。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在林中绕了一阵,便发现一处山洞。
“公子,我们先进去避雨,稍作休息。”
司偃心烦意乱,随意点下头。
山洞不算小,但是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生着火,彼此间泾渭分明。
司偃带着一大帮随从,原本不逼仄的山洞顿时满了。
饶是这么多人,司偃却一眼望见角落里的两道身影。
白衣青年穿着一身潇湘剑宗外门弟子服,背后背着长剑,靠着石壁抱臂假寐,实则时刻警惕着周遭。
他身侧坐着一道纤细身影,一身白裙头戴幕篱,轻纱掩映看不清容貌,依稀能够通过轮廓看出是名清丽女子。
她盘膝而坐,膝头横着一把被布包裹的长剑,看不出来头。
“天灵初期?”一道含着些不屑的声音响起。
司偃扭过头,看见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人靠在火堆边,盯着他一身昂贵法衣,目光闪烁。
然而看见他身后许多随从,他又不敢如何,半晌才啧了下转回头去。
“哪家的大少爷,不知天高地厚,想不开跑到这里送死。”他嗤笑。
他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阵哄笑。
另一人阴阳怪气接话:“少爷可死不了,不过嘛,那些随从可就惨咯!”
司偃牙关紧咬,用力攥紧了拳头。
“不过是悟道中期,也敢在此叫嚣。”他身后劲装男人冷哼一声,合道境威压无声蔓延开。
“也不知究竟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先前那阵哄笑瞬间停了。
劲装男人冷脸环视一圈,见无人再敢开口,才低声安慰司偃:“公子别在意。”
司偃脸色发白,摇了摇头:“是我拖累你们了。”
劲装男人淡淡道:“您安全就好。”
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几名随从自发起身生火,一时间洞中一片死寂,仅余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雨依旧在下,雨声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荡开,气氛愈发诡谲。
安静的时候,人总是爱聊八卦。
这群刀尖舔血的散修不敢再轻视司偃,便不约而同去议论另一个人。
“你们听说上个月潇湘剑宗的事了吗?那位‘沈寄雪’竟然醒了。”
“沈寄雪?寂渊渊以身炼器的那个沈寄雪?”
白衣青年微阖的眼睫微动,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
“是啊,原本我以为沈寄雪是个心中有苍生的大人物,但没想到——你们猜,她刚醒来第一件做了什么事?”
“什么?”
“她大闹朱雀台!阻挠自己师尊收新弟子——”
“说不是拈酸吃醋是什么?看样子啊,她也不过如此。”
司偃抬眸投去一瞥。
劲装男人坐在他身侧闭目养神,眼也没睁出手按住他:“公子,切莫多事。”
“……嗯。”司偃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坐了回来。
“不仅如此,沈寄雪还刺了云澜剑尊一剑,打伤了陆宗主!”
“真是恶毒,那流云剑还是云澜剑尊亲手赠予她的,她却为了这点小事恩将仇报。”
“……沈寄雪那么厉害?”
“嗐,其实她已经沦为废人,还不是潇湘剑宗念及旧情,不忍心对她出手?不然她哪能那么嚣张。”
“那可真是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之徒!”
“心疼云澜剑尊,竟然养出这样的白眼狼……”
“呸!亏我还因为她当年以身炼器而感动,心中崇敬她,可真是真心喂了狗,她哪里配?”
白衣青年抱剑的手臂微微一动。
他还没动作,司偃已经忍无可忍,率先转身。
“我看未必。”
“……”空气一静。
半晌见他身侧劲装男人未有动作,才有人嘲笑道,“那您怎么看呢,大少爷?”
司偃听出那人语气暗含嘲弄,但他脸色平静,据理力争:“沈寄雪五百年前以身炼器,当时可没有旁人把剑抵在她脖子上逼迫她——这恰恰说明,她的确心怀苍生,不顾自身安危。”
“这样的女子,我不认为她会拘泥于你们口中那些小情小爱。狗眼看人低,你们未免太过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见过她没被逼着了?”
一人夸张地嘲笑了几下,恶劣道,“或许当年她并不甘愿,是云澜剑尊为了天下苍生,主动舍弃了自己的弟子呢?”
司偃也不生气,认真地盯着他,仿佛遇见新物种:“你们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他自幼受宠,被当作金汤匙般含在口中养大,说话言辞犀利,夹枪带棍,半点不留情面。
一边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散修被他骂出几分真火,却又忌惮着他身后的化神境强者不敢动手。
“你是潇湘剑宗弟子,你来说。”一人看向白衣青年,“沈寄雪是否就是我说的那种叛徒小人?”
胜境忍着听了许久,牙根都快咬碎了,此刻又被指着鼻子问,气得条件反射想拔剑。
一只白皙的手悠然伸过来,按住他的手。
胜境深吸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反驳:“寄雪师……她不是那种人。”
没想到又来一个唱反调的。
接二连三被泼冷水,散修怒意上涌。
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外门弟子,就算死在这里又如何?
这可是无相秘境,死个人多正常,潇湘剑宗还能为了个外门弟子追杀他么?
“这么向着她。”他语气染上嗜血,故意道,“听说潇湘剑宗一名外门弟子随着沈寄雪一起叛逃了,不会就是你吧?”
说罢,他又看向静默不语的白衣女子。
“看身形,是个女子,又通身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他抬手按剑,原本他只是随意寻个由头出手发难,但越是说下去,他越觉得像。
“莫非你……就是沈寄雪那叛徒本人?”
“沈寄雪?!”
此话一出,周遭陡然一震。
“的确,一名潇湘剑宗外门弟子,一个没有修为的女修……”
“她就是沈寄雪?”
白衣女子充耳不闻,脊背挺拔端坐原地,坐得八风不动。
“喂,你没有修为,就连耳朵也聋了?”
散修不耐。
这女人不管是谁,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自从修成合道,女人大把大把往他身上扑,他多久没有被这样冷落了?
简直是当众踩他的脸面。
散修眸光一狠,铿然拔剑,直接刺了过去。
剑风呼啸而来,浮动沈寄雪脸侧的碎发。
她轻轻睁开眼睛。
她此行意在低调行事,本不欲生事。
可她却也绝非被人骑在头上,也只会忍气吞声之人。
与此同时,识海中系统音一震。
【该角色符合:坐井观天、自以为是的炮灰路人甲。】
【任务:请用武力让他心甘情愿地闭嘴,然后冷笑讥讽:“你这是自寻死路。”】
下一瞬,清脆的铁链撞击声响起,一道铁链自郁离身后甩来,牢牢套在了她的颈间,将她猛地向后拖去。
青瑶甚至没来得及叫喊出声,只觉寒意扑面而来,一息之后便再没了张口的机会,俨然成了一座冰雕。
司偃拉紧铁链,“若敢大声叫喊,便将你也一同杀了。”
郁离顾不上悲伤,抓紧喉间缓缓收紧的铁链,争取一线生机,“没、没有我你们走不出这里的。”
沈寄雪卸了她手中刀刃,随手扯下一截铁链,以寒冰冻在她的手腕之上,“既然来此,我们不急着出去,好歹也要去你们主子的屯兵之地看看。”
司偃推了她一把,“前方带路。”
第 78 章 偏执
洞窟极大,沈寄雪本想将神识外放探路,但只探出几米便被挡了回来,应是为了防止入侵在石壁上镶嵌了寂玄晶石,他们这才留了活口。
可惜留下的这个也并不老实。
自他们从被囚之地出来,已经七拐八绕走了两个时辰,虽说洞窟里的路大同小异,但也不至于走了如此之久。
一路过来沈寄雪都做了记号,走了许久却一个都没遇到,看来郁离并没有带着他们兜圈子,只凭占地极广又四通八达的洞窟,随便绕绕便能将他们走得昏头转向。
分叉洞口处。
这个怀抱很冷,几乎没有沈度,仿佛这个人已经死去许久。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沈寄雪猛然抬起头。
一张布满血污的脸映入眼帘。
这一次不能说平平无奇,这人五官平庸,却有着一双浓墨重彩的眉宇,气质看上去有些掩不住的杀伐之气。
他一只手诡异地弯折着,不止脸上,衣服上也染着大片大片的血渍。
沈寄雪只粗略扫了一眼,看这出血量,此人眼下不该活着。
可他却松松散散站在对面,用另一只勉强算作完好的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将她一把捞了起来。
察觉到沈寄雪的视线,那人低眸瞥她一眼。
分明是一双平庸的眼睛,可在他看向她时,那双黑沉眸底隐约散发出几分慵懒邪气。
他视线在她身上毫不客气地肆意逡巡,最终定格在那双形状妩媚,眸光却清冷的眼眸。
片刻,那人散漫勾唇。
“美人,要帮忙么?”
这人来路不明,看打扮像是散修,但言谈举止间难掩邪肆之气,而且让人有一种莫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
正人君子如云澜剑尊和沈南洲尚且不能轻信,更遑论是陌生人。
她决不能露怯。
沈寄雪只一瞬间就作出了决断。
“不需……”
“需要!”
司偃眼含热泪,一把握住来人的手。
瞬间将那条诡异弯折的手臂握得更岌岌可危。
见状,司偃诡异安静片刻,默默松开手,佯装无事发生。
他语气复杂,“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都伤成这样了,见他们遇险竟然没有独自逃命,而是迎上来想帮忙。
“大善人。”
那人辨不清意味地重复一遍,神情像是想笑,又像是嘲弄。
但这情绪稍纵即逝,再次抬起眼时,他又恢复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沈寄雪强撑着想站起来,可沧海目的力量太过霸道,她像是被利刃从内到外反复碾碎,就连指尖都在轻颤。
她好不容易起身退开几步,身体一晃又重新栽了回去。
一只手轻而易举托住她的身体,将她往怀中一按。
一个听起来稍显轻浮的“哦”字落下来,那人微微一笑:“投怀送抱?”
他语气蕴着些戏谑,“初次见面,这样拉拉扯扯,未免不太合适吧?”
沈寄雪还没反应,龙傲天系统便率先冒了出来。
【哪里来的普信男?!简直有眼不识泰山,调戏美女这种桥段怎么能发生在我们龙傲天身上?】
【快!支棱起来,反手给他一剑,给他点颜色看看!!】
沈寄雪正有此意,此人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眼下突然现身,她只怕不是巧合。
她反手攥紧剑柄,奈何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靠着腰间手臂勉强撑着,否则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
“‘美人’?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斜地里传出一声暴喝,“你这登徒子,赶紧放开我师姐!”
变故接二连三,胜境早就把沈寄雪之前交代她的称呼抛到九霄云外。
他没管身后凶猛袭来的藤蔓,剑尖直指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又“哦”了一声,这一次,笑意淡了点,多了几分说不清意味的情绪。
他不仅没松手,反而更亲昵地将低头贴近沈寄雪,笑眯眯挑衅,
“那我很好奇,你要怎样对我不客气?”
胜境气得牙根发痒,提剑就要往上冲。
一只手把他拽回来。
司偃欲哭无泪:“这位……道友。”
他指了指漫天被忽略已久的藤蔓,“我们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好吗?”
他又看向抱着沈寄雪的男人:“道友当真有办法对付尘生清?”
刚才情急之下听见那句话,司偃以为自己见到了救星。
但冷静下来细细一看,他才发现这人脸色白得像死人,心口处一个血洞还在隐隐向外渗血。
凄惨得就像是洞中倒地不起的“尸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他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但即使对方还能喘气,司偃也不觉得他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他身上那伤口一看就是被尘生清戳的,都快被戳成了筛子。
那人正单手把沈寄雪麻袋一样扛在肩上,丝毫不怜香惜玉。
察觉到司偃的视线,他却根本不理会,径自扛着沈寄雪转身走了。
沈寄雪一阵头痛。
并非是别的缘故,实在是识海里的动静翻天覆地,骂得很脏。
她原本便伤重未愈,这么一吵更是头晕目眩。
【下来,快下来!】
【给你送经验的野怪就在后面跟着,为你量身打造的历练机会,不能让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普信男捷足先登啊!】
【说起来,他这副模样,又这样行事,倒是有点像深藏不露的大佬小弟……】
沈寄雪勉强定了定心神:【你能识别出他的身份么?】
龙傲天系统沉默了一会,看着一团乱码一般的数据。
【……不能。】
沈寄雪咬紧牙关,用力一挣。
但她眼下已经脱力,拼尽全力的这一动弹,在那人肩头看上去,幅度却微乎其微,就像是被身后罡风吹得不住往下滑落。
[啊啊啊啊,你的亲亲老婆快要滑下去了!]
[保护,快点保护一下啊!!]
长渊眉心一皱,压下几分不耐,抬手勾住女子腰身将她捞回来,手腕一翻,反手按在肩头。
眼下使用的,不过是他随手捡来的尸体,浑身是伤,骨节断碎,根本用不上力。
他暗暗用上了巧劲,虽只是将掌心虚虚搭在沈寄雪腰侧,却将她无形间牢牢禁锢住。
沈寄雪正欲再发力时,猛然察觉自己动弹不得。
此人果然有问题。
【还挺难缠。】
龙傲天系统的胜负欲也被激发起来,听语气简直比沈寄雪还要激动。
【破格偷偷给你一点灵力,龙傲天,打烂他的脸!】
下一瞬,一股灵风便倏然荡开。
罡风拂面,长渊面色分毫未动,眸底却漾起几分兴味。
他指节用力向下一扣。
“喀嚓”几道清脆声响,这条原本勉强完好的手臂,霎时间弯折成好几段。
沈寄雪眼眸微沉。
此人手臂分明已几乎被她震碎,他却仿佛不知疼痛,自始至终连眼都没眨一下。
那只以诡异角度弯折的手,依旧虚扣在她腰间,纹丝未动。
[她肯定是伤心了,生气了,或者不舒服了!]
绿江虐文系统心疼得直掉眼泪,声泪俱下地控诉。
[哪有你这样的?白月光已经身受重伤,又被至亲之人抛弃,她现在肯定很脆弱!你却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对待她!]
长渊将再次翻涌上来的不耐压下去。
他没理会自己这具身体的伤势,略低下头。
密林中光线昏暗,肃杀之气裹挟着血腥味,阴冷诡异的气息在空气中无声穿行。
两人一番无声较劲,再加上周遭罡风震荡,沈寄雪身体早已承受不住,逸出一口血。
长渊垂下眼睫,盯着沈寄雪唇畔刺目的血痕,没再动作。
片刻,玩味笑道:“都这样了,何必勉强呢。”
沈寄雪艰难喘.息着抬起眼,眸光沉冷。
若换作旁人,早该在双手尽废之时将她扔下。
此人却像是个不知疲倦疼痛的假人,她眼下受伤力竭,一时间竟当真奈何不了他。
四目相对,一阵诡异的死寂蔓延开来。
长渊率先打破沉默。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他面不改色将双臂重新接上,肩膀微一用力将沈寄雪放下来。
沈寄雪视野间一阵天旋地转,她心口血气翻涌,反胃得险些又呕出一口血来,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人便已被轻松打横抱起。
[这样才对嘛!]
绿江虐文系统满意地看着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小光团在长渊识海里爆成了一片粉红雪花。
虽然男主角丑了一点,女主角的表情僵硬了一点,好像要杀人。
但是,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友好的贴贴,一段关系美好的开始呢?
它的宿主呀,终于上道啦!
而龙傲天系统在沈寄雪识海里气得发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下来,快捅死他跳下来!】
【咱们龙傲天不怕流血不怕受伤,怎么能让人公主抱着走呢?!】
另一边,另外一个人也正气得发疯。
胜境已落后两人三丈远,眼睛却死死盯着最前方,像是恨不得把他吃了,浑身浴血的样子看起来极其狰狞。
那人步伐不紧不慢,在这片充斥着血腥与死亡气味的空间里,显得悠闲到格格不入。
胜境甚至能够看出他心情似乎不错。
为何?!
因为抱着他的寄雪师姐吗?!
可虽然那人看似走得不快,却仿佛能缩地成寸。
胜境只能看着他慢悠悠地往前晃着晃着,便在他视野里越来越远。
司偃起初只当来人是个寻常散修,真正追上去才发觉自己根本就跟不上。
他转过头,看见胜境一脸似欲追魂索命的表情。
然而奈何修为不高,饶是拼了命,却还是渐渐力不从心。
司偃迟疑片刻,调转回身一把扯住胜境袖摆,带着他一起向前赶。
刚才还对他不假辞色的胜境沉默片刻:“多谢。”
顿了顿,他丝毫没管越追越近的藤网,只盯着那个陌生男人扛着沈寄雪越走越远,脸上再次扭曲,“该死。”
他死了便死了,寄雪师姐怎么办?
难道那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都怪他忘了她的叮嘱,情急之下喊出了她的名字,把师姐给害了。
胜境勉强调动起仅剩的灵力,声嘶力竭。
“贼子休走!”
几乎是同时,被无视良久的尘生清实在忍受不了,藤网轰然席卷而来。
这群人类修士,简直不把它放在眼里!
抢走了它的宝贝不说,在它祭出杀招的时候竟然还在那里争风吃醋聊闲天,真当它是死的吗?
沈寄雪被俯身扛在肩膀上时颠得想吐,眼下换了个姿势,虽然怪了点,但那阵不适感却缓和了不少。
她冷着脸忍耐着,此人虽说行迹诡异,但似乎对她暂无恶意。
余光瞥见藤蔓冷芒:“右后!”
扛着她的人语气不见慌乱,一边不疾不徐抱着她赶路,一边语带揶揄:“多谢提醒。”
沈寄雪微怔。
听这语气,此人似乎早已察觉。
她虽然身无修为,但天灵巅峰的目力仍在。
此人莫不是个悟道境修士?
如今尘生清失去了沧海目,说不定他们当真有一拼之力。
“放我下来。”她艰难按剑,“我与你联手,或有胜算。”
“你?”
长渊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视线在她依旧轻颤的指节上顿了下。
“若我待会不走运伤重而亡——”
他收回视线,微笑道,“有的是你出手的机会。”
说罢,他单肩扛着沈寄雪,在一阵地动山摇中打了个呵欠,一震衣摆抬起一脚。
凶神恶煞袭来的藤网瞬间被一脚踹飞几十米远。
沈寄雪一愣。
尘生清藤蔓上遍布倒刺毒液,全盛时就连她的流云剑都讨不到好处。
这人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直接上脚踢?
随即她惊愕地看见藤蔓骤然扭曲,像是吃痛,直接被一脚踢飞砰砰撞断数棵巨树,好不容易跌落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高高低低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极其可怖阴森。
藤网松了又紧,逐渐散去,重新凝集成一条粗硕的巨藤,艰难地扭动了几下又要重新杀回来。
沈寄雪浑身紧绷,却见那人扛着她随意靠在树边,避也不避,好整以暇等着巨藤过来。
“我们不走?”她忍不住出声。
长渊偏头示意他再次弯折的手臂,叹口气,“可我累了,突然走不动了。”
沈寄雪拧眉,强打精神攥紧剑柄。
“那就放我下来!”
箍在她腰间的手纹丝未动。
下一瞬,虚空中扭动的藤蔓,蓦地像是支撑不住重量,嘶吼着一点一点回落在地面上。
它挣扎着朝着他们爬行而来,肢体却渐渐碎裂,表皮剥落一地,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瞬息之间,便化作一片齑粉。
一阵冷风拂过,吹动草木沙沙作响。
仅余一地爬行时留下的不知名黏液。
最后一点藤蔓坠落在两人脚边,长渊慢条斯理一脚将它踢开。
“走不动,便不走了。”
他懒懒散散打个呵欠,依旧是那句话,“何必勉强呢?”
【杀,杀,杀!】
龙傲天系统抓狂,【把他们都鲨了!】
【这可是龙傲天的秘境杀怪夺宝剧本啊!】它崩溃尖叫,【就这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给截胡了!】
【咱们龙傲天,颜面何在?!】
与此同时,另一个系统也在狂响。
[啊啊啊啊啊——]
[英雄救美,旋转慢动作公主抱,四目相对,就差一个浪美的吻了啊!]
绿江虐文系统恨不得化作光团冲出去按头,但又怕吓到柔弱无依的白月光,只好忍耐。
它吸了吸鼻子,眼含热泪,声情并茂。
[绝美爱情!!!]
沈寄雪和长渊对视一眼,须臾,同时皱眉挪开视线。
好吵。
银羽身形一晃,几乎不敢想象主子知道此事之后自己的下场,她兀自深吸口气,勉强稳定心神,转身怒吼道,“给我搜!”
“务必将他们找出来,格杀勿论!”
“不必了,谷主大人。”
清冷女声自她身后响起,漫天寒霜随之而来,瞬间布满整座洞穴,众妖尚未来得及反应,悉数被冻成了冰雕。
唯有银羽迅速张开双翅,升至半空逃过一劫。
“啊,原来是只美丽的小蝴蝶。”
立于台上的银发女子轻晃折扇,冲她微微一笑,面上露出惋惜之色,然而下一瞬,她唇边笑意骤然转冷。
“真是可惜了。”
第 79 章 办法
“啊!!!”
沈寄雪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银色的蝴蝶翅膀不自然垂落,银羽自半空摔落,拉出一道绵长血线。
“黎肃的练兵之地在哪?”
银羽眼神怨毒,恨极了她,“我就算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们!”
浮在半空中的冰锥骤然逼近,直冲她而去,银羽顿时惊叫出声,猛地向旁边一滚,冰锥距她不足一尺,插入地面半寸而不碎。
沈寄雪只身穿过林海,日光从司片缝隙中倾斜下来,洒落在她发间肩头。
由于现在无法调动灵力,她无法御剑而行,只能靠双腿一步一步走。
自从驭灵后,云澜剑尊将流云剑作为生辰礼送给她,沈寄雪就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
高空中景色宜人,鲜少有人会留意脚下风光,更何况是年少时常常经过的。
如今故地重游,却已是物是人非。
沈寄雪望着身侧高大的槐树,恍然间又觉得上次经过这里依稀还是昨日。
每走一步,她体内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方才斗阵虽然没有动用灵力,但她的身体的确虚弱,被阵法冲击的灵压震伤。
好不容易修复了些许的丹田又有隐隐碎裂的趋势。
这种令寻常人恨不得跪地打滚的痛楚,沈寄雪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她垂眸瞥一眼左手掌心,流云划开的伤口仍未愈合,依旧在滴滴答答淌血。
或许是她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血液顺着她指尖滑落,已经将纯白色的袖摆染上一大片鲜红,看上去极其触目惊心。
按理来说,这样的小伤口很快就能够恢复,至少不会显得这么狰狞可怖。
沈寄雪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什么原因,只能归功于自己现在实在太虚弱。
她面不改色地赶路,一边从芥子中掏出几瓶剩下的丹药,拨开瓶盖轻嗅,对症下药挑了几瓶,像之前那样一股脑仰头服下。
沈寄雪并不会因为这是沈南洲送给她的东西,所以就为了尊严面子不去使用。
那是和她自己过不去。
想要替自己讨回公道,亦或者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行事,她要养好身体。
争取早日修补好她的丹田,至少能够运用灵力。
现在还是有些太被动了。
除了借助系统的灵力直接灌注于流云剑中使用以外,她只能凭借剑意和血阵安身立命。
可方才沈南洲的所作所为却令她心底警钟长鸣。
——流云剑也未必会一直属于她。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她就连自己的本命剑都守不住。
识海静默了许久的声音这时突然出现。
【谁说你的本命剑守不住?】
龙傲天系统冷哼一声,【我说过了,我是会帮你绝境反杀,触底反弹的。】
【你看看这个。】
下一瞬,沈寄雪眼前一花,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出现在视野里。
【姓名:沈寄雪
称号:最强龙傲天
身份:潇湘剑宗内门弟子,东幽少主未婚妻
修为:天灵境巅峰(已失效)
技能心法:剑覆河山(新获得)
法宝兵器:流云剑】
沈寄雪盯着莹莹流淌的光幕,粗略扫一眼后,视线落在“剑覆河山”四个字上。
【这是什么?】
【你刚才完成了两次基础打脸任务,虽然打的都是不起眼的小马喽,但是咱们事先说好的,你做到了你该做的事,我当然也会尽心帮你。】
龙傲天系统笑眯眯道,【这就是你获得的奖励!你可别小看这个技能,虽然持续性不长,但爆发力惊人,换算过来的话……跟炼虚境修士过招也不在话下!】
沈寄雪指尖微蜷。
龙傲天系统忿忿不平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执意和沈南洲比剑?】
【如果你再坚持一点,你就可以用这一招大杀四方了!你也不会因为血阵而消耗精血,变得这么虚弱。】
沈寄雪眼神平静,她已经彻底认清了沈南洲:【如果不是将他困在万仙阵中,恐怕即使比剑输给了我,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放我离开的。】
【相反,我还要落得一个残害同门的罪名。】
【……】
龙傲天系统沉默片刻。
【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除了这些东西之外,现在什么都帮不到你。】
沈寄雪摇头:【不,你很有用,也帮了我许多。】
与胜境比剑时,如果没有系统千钧一发时的帮助,她未必能够战胜他。
沈寄雪语气柔和:【今日你帮了我,我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谢。如果没有你,一切未必能顺利走到如今这一步。】
如果她真的能够重铸丹田,别说对上悟道境修士,就连炼虚境的大能,她或许都能不落下风。
只是……
沈寄雪抿了下唇,坦诚道:【是我没用,经脉暂时无法承受太多你带来的灵力。不过,我会早日养好身体。】
她语气平静,并没有多少自怨自艾的抱怨。
【日后,我们定能一同闯出一片天下。】
系统先是被她一本正经夸得有点脸红,现在又被她平平淡淡三言两语勾动得心潮澎湃。
【好!我一定会帮你登顶修仙界,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侮你!】
沈寄雪笑着回应了一句:【好。】
她要变强。
强大到再回首如今经历的种种,只觉得一切都是过眼云雪。
掀不起半点波澜。
*
朱雀台位于潇湘剑宗主峰,四象峰。
云澜剑尊喜静,所以他所在的落云峰坐落于整个潇湘剑宗最边缘的位置。
平日里御剑乘风时并没有什么实感。
可如今只能凭借双腿赶路,尽管一刻不停地向前走,沈寄雪还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四象峰。
这半个时辰之内,丹药在她体内发挥效用。
走到四象峰山脚下时,沈寄雪除了稍微有些腿酸以外,没有感受到其余的不适感。
就连丹田经脉隐约的刺痛都平息了不少。
沈南洲在这些牵连不到他本身的细枝末节上,他对她倒还真是大方慷慨。
沈寄雪眸底浮现起淡淡的嘲弄。
她刚上前几步,山脚下守着的两名弟子便警惕抬眼。
此时是晌午,天光流转,云蒸霞蔚,白裙女子仗剑而来。
她面容素净,五官清丽,只随意往那一站,便自成一派风姿,漂亮惊艳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其中一名弟子皱眉凝视她片刻,见她虽然看着十分面生,而且浑身浴血,但身上穿着的,的的确确就是潇湘剑宗内门弟子统一制式服装。
他朝着同伴使了个眼色,这才问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落云峰。”
“落云峰”三个字落地,两名弟子眼睛皆微微睁大。
这名字对于整个潇湘剑宗都太过敏感。
一来,是因为峰主云澜剑尊乃如今修仙界公认的第一强者。
二来,此刻云澜剑尊正在山上朱雀台收徒。
而且,落云峰的内门弟子很少,是潇湘剑宗六大峰中最少的。
加上此刻朱雀台上那个新收入门下的弟子,拢共只有三个人。
心中念头千回百转,两名弟子齐齐抬眸,愕然道:“你是沈寄雪师姐?!”
他们眼神灼热,除了好奇、憧憬、惊讶以外,隐约还染着点别的什么情绪。
沈寄雪不着痕迹地皱眉,留了个心眼,面上随意点头道:“是我。”
两名弟子眼神一片炙热,但很快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稍微一僵。
先前开口那名弟子主动道:“沈师姐是来观礼的?”
“是。”
那名弟子沉默片刻:“请沈师姐稍待,我这便御剑上山通传宗主和诸位峰主。”
观礼还需要宗主和几位峰主首肯吗?
潇湘剑宗什么时候多了这种规矩。
沈寄雪不动声色握住流云剑柄:“不必那么麻烦,我自己上去便是。”
那名弟子唇角笑意微僵,闪身拦住她前路:“沈师姐,请留步。”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寄雪也看出这二人是有意要拦她。
“我师尊的收徒大典。”她身形不动,缓慢吐出几个字,“我去不得吗?”
她眉眼秀丽,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可短短几个字,弟子却仿佛从她身上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压迫感。
他不自觉有些退意,脑海中却迅速闪回半个时辰前的零星画面。
青衫男子步履匆匆,自山顶朝着山脚飞掠,所过之处掀起一阵气流。
他守在一边百无聊赖,冷不丁碰上,怔了一下:“沈师兄?拜师大典可是结束了?”
沈南洲脚步微顿,俊逸脸上勉强扯起一抹笑意:“未曾,不过我有些事情要办。”
沈南洲为人向来沈和,同宗门内弟子关系都很好。
所以他像是朋友闲聊一般多问了一句:“怎么了,师兄步履急促,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沈南洲脸色稍有些古怪:“说来话长。”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猛地抬眼,郑重道:“稍后若是有人来此,想上朱雀台观礼,并且自称‘沈寄雪’,一定不要让她上去。”
“沈师姐?”另一名弟子狐疑道,“她不是重伤昏迷,已有五百年了吗?”
“重伤昏迷……”沈南洲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眼睫掩住眼眸,辨不清思绪。
半晌,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没错,沈师妹昏睡多年,我却偶然发现有贼人擅闯潇湘剑宗,并且冒充了她的身份。”
“此番,我正是要去解决这件事。”
……
可是冒充沈师姐的人来了,沈师兄却不知所踪。
弟子看着沈寄雪胸前、袖摆上大片的血痕。
她袖摆上的血渍太多,几乎已经辨不清衣服原本的颜色,受伤之人定是流了许多血。
更别提她前襟上的血渍,只一眼便能看出是飞溅上去的。
是属于旁人的血。
是沈师兄的血吗?
弟子心头一阵大骇。
沈师兄已经是悟道中期的修为,就连他都不是这贼人的对手,自己又如何能敌得过她?
“潇湘剑宗重地,外人不得擅闯。”牙关因恐惧颤栗得更厉害,弟子却仍是梗着脖子。
他视死如归般大声道,“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沈寄雪听得莫名其妙。
外人?
她不过睡了五百年,怎么就成了外人了。
“师兄还与她废话什么?”
自始至终未发一眼的弟子似乎忍耐已久,终于按捺不住铿然拔剑,剑尖直指向沈寄雪咽喉。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守住四象峰!绝对不得让她打扰云澜剑尊、伤害纪师姐!”
话声刚落,他便提剑冲了上去。
先前那名弟子瞳孔骤缩。
锵——
短暂的剑鸣声划破天际,一道强横的剑气横扫而来。
弟子眼前一花,再一回过神来,便看见自己的同伴倒飞而出。
他“砰”的一声撞在身后巨石上,砸出一个深坑来,人则是软绵绵倒下来,彻底昏死过去。
碎石簌簌滚落而下。
弟子惊恐抬眸,却见那道纤细身影站在原地,正慢条斯理收剑。
脚步甚至没有挪动半分。
简直是实力的碾压。
甚至,他就连这女子何时拔的剑,何时出的剑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他看见白衣女子抬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弟子浑身一震,下意识后退半步,脚后跟踩到滚落的碎石,登时浑身一软跌落在地。
“你……你莫要放肆!”
沈寄雪反手将剑鞘插入碎石之中,俯身:“冒充?”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两名弟子将她当成了擅闯潇湘剑宗的外人。
这外人还冒充了自己的身份。
“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潇湘剑宗阶级差异极大,在此守山的都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只有听从内门弟子或者更高层级修士的命令,根本没有自己做主拦人的份。
沈寄雪一剑放倒同伴的出手太过干脆利落,再加上弟子已经脑补她将沈南洲杀了,一时间压迫感过盛。
他颤抖着嘴唇招架不住道:“沈、沈师兄方才离去,特意叮嘱,有外人擅闯,冒充成沈师姐……”
顿了顿,他死死瞪着她,像是想要用眼神杀死她,“妖女,你将沈师兄怎样了?!”
“潇湘剑宗弟子不畏生死,你大可现在就一剑杀了我,但休想让我放你上朱雀台!”
“……”
沈寄雪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难怪沈南洲在她离开时说她“上不去”。
原来是早有安排。
但他怕是太小瞧她了。
这两名外门弟子不过驭灵修为。
她就连他这位悟道中期的修士都能应付,更何况是驭灵修士。
只是说来可笑,这种时候,他怎么又不顾忌“刀剑无眼”怕伤到她了?
见沈寄雪垂眸不语,弟子趁机咬牙从芥子中取出一枚玉珠,将灵力注入其中。
霎时间,玉珠色泽肉眼可见变得通透明亮,下一瞬便在他掌心炸开,冲天灵光拔地而起。
“有一位悟道中期之上的妖女冒充沈师姐上朱雀台,想要搅乱拜师大典,伤害纪师姐和云澜剑尊!”
传讯符光芒一闪,没入林间。
这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
沈寄雪眸光一戾,当机立断拔出流云剑,用剑柄重击弟子后脑,将他打晕。
她刚将他靠着石壁坐好,便听见四象峰上传来一阵呼啸风声。
——那是无数把飞剑御风而来。
能够让她这个身无灵力的人感知到,来人必然不少,至少有上百人。
沈寄雪缓缓抬起眼。
来得正好。
“我是何人不重要,”沈寄雪避而不答,转问道,“你为何要替黎肃效力?”
赤羽捋了捋鬓边散发,漫不经心,“他许我半个妖界,我为何不帮他?”
司偃轻嗤一声,露出几分同情,“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看来你在毒瘴里待太久了,脑子也变得不大灵光。”
“你又知道些什么!”
她骤然发狠,“你们九元灵圣一族趁青丘狐族自焚、妖界大乱之际趁机夺权,还设计让我族与修罗族对战时孤立无援,你们才是整个妖界的叛徒!”
话音未落,她双翅猛地一震,铺天毒雾瞬间向沈寄雪和司偃翻滚而去。
第 80 章 交易
九元灵圣一声怒吼响彻山谷,大地随之震颤,红雾稍稍停顿,司偃看准时机带着沈寄雪向出谷方向疾冲而去。
然而赤羽怎会善罢甘休,她挥动双翅追了上去,毒雾越发浓重,竟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
沈寄雪皱眉,俯身凑近司偃耳边,“我来引开她,殿下只需顺着这个方向出谷即可。”
“不!”
司偃立刻拒绝,咬牙道,“你与我一起走,纵然死在此处,我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殿下忘了吗?”沈寄雪声音压得极低,挥手向赤羽甩出几道冰刃,“你我之间有契约在,殿下活着出去、我才能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陛下受伤本就让妖都世家惶惶,若黎肃趁机起事,墙头草恐怕数不胜数,殿下此刻带四象玺回去,便是一颗绝佳的定心丸,黎肃也会有所忌惮。”
见司偃沉默不语,沈寄雪继续说道,“殿下放心,我此刻灵力已恢复大半,以我的修为定不会折在这里,此番不过是让殿下先行一步,待杀了血璃蝶,我自会去妖都寻殿下。”
系统卡了一下,急坏了一干吃瓜群众,这瓜正吃在兴头上呢,突然打断也太不是滋味了。
还好它很快连回来了。
“魔族,不需要旁门左道!”系统说话时,池蛟忽然开口了。
刚才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吃着周坛主的瓜,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副坛主池蛟。
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很不稳定,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渐渐变成了一连串的嗡嗡声,吵得他头晕脑胀,这时忽然听到一个词“音修”,他忽然就怒了。
他最恨的就是魔族学修仙者那一套,“身为魔族,纵横战场,靠的是什么?是魔化后强悍的原形!”
“在我们魔族面前,那些修仙者就像是豆腐渣,一碰就碎!”
“我们的魔躯是无敌的!只有废物修仙者才需要学旁门左道,什么符修、音修、阵修,都是狗屁玩意!”
魔族有两种形态,平时是人形,魔化后会显出原形。魔族的原形,其实更接近魔兽的形态,不同种族的魔族魔化后原形各不相同。
池蛟凑到子怀面前,用只剩下一只的,赤红的魔眼盯着他,“你说,你学的功法是什么?”
那魔瞳的嗜血和暴戾令人心惊,子怀吓得瑟瑟发抖。
“说话!”
“音、音——”
“他是不是脑子有泡啊?”
“一直在那无敌、无敌,要是真有那么无敌,他怎么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呢?”
副坛主实在是太烦了,沈寄雪忍不住跟系统吐槽。
沈寄雪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弟子投来侧目的视线,见她抱着魔兽蛋,安分的站在队伍里,表情十分乖巧。
要不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绝对看不出来她内心正在激烈吐槽副坛主。
“我看他是因为智商太低了学不会,所以不让别人学吧?”
“想想看,一个魔族魔化之后还能用阵法,那才叫无敌了!本来原形防御力就强,再加一个防御法阵,两层防御,谁还打得动啊?”
周围众魔族:……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自从仙魔两族开战,两族的仇恨越来越深,仙修的那一套在魔族几乎绝迹。
大部分魔族都跟池蛟的想法一样,他们认为魔化后的躯体就是最强的,魔族是世上最强横的种族,完全不把仙修放在眼里,谁要是去学那些仙修的东西,不仅会受到嘲笑,还会被认为是自甘堕落。
“魔族就是头脑简单还引以为傲,但凡动动脑子,他们也能成为符修、乐修、阵修啊。不仅能多一种进攻手段,还能更了解仙修,知己知彼不好吗?”
“还有丹修、食修,都搞起来,没事炼炼丹,吃吃美食不香吗?”
“我要是魔族,我就走仙修的路,让仙修无路可走!”
众弟子听着确实有道理,都顺着她的话陷入思考,直到她忽然蹦出一句“我要是魔族”,这话说的,她还能不是?
没想到宿主表面上说要做一条咸鱼,实际上为了达成拯救世界的目标,从未放弃思考!
它真是绑定了一个神仙宿主啊!
系统小6感动地眼泪汪汪的。
它完全不知道沈寄雪在想什么。
沈寄雪正在反省:被副坛主气到了,差点忘了我是一个二五仔……
她脑袋里的灵印,应该无法读取她的想法吧?
“住口!”弟子们的议论惹怒了池蛟,他暴呵一声,独目赤红,半边身体忽然魔化,显出原形,巨大的魔爪向着沈寄雪抓了过来!
副坛主是一只高等魔,他的魔爪抓过来的时候,中低等魔族都吓得趴在了地上,沈寄雪更是浑身凝固,恐慌之下,动弹不得。
完了!
小命要玩完了!
就在魔爪夺命时,另一只漆黑的爪子伸了过来,十分暴躁地把魔化的池蛟按进了地里,堂堂副坛主,就这么嵌在地下,动都动不了了。
随着那黑色魔爪收回,一个女魔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睛。
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美了。
她身材高挑,长发如瀑,银亮的魔瞳,两弯银蓝色的魔角藏在发间,宛如细碎的月光。
“是……望舒长老!”
“魔门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周围弟子小声说话,望舒低头看了一眼池蛟,“又疯了一个。”
说完抬头看向沈寄雪,冲着她露出一个浅笑,“小姑娘,吓坏了吗?”
沈寄雪怔怔望着她,她不说话时像清冷的仙子,一旦露出笑容,又温柔动人起来。
呜呜,她好爱美人!
好想跟大美人贴贴!
她的表情让望舒忍不住微笑,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这颗魔兽蛋……”
望舒抬起手,一股浅色的能量覆在了蛋上。
蛋里的崽崽发出了舒服的咕声,似乎觉得很舒服。
收回手,望舒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这颗蛋可不好养活。”
沈寄雪认真回答:“我会尽力养大它的。”
而此时脑海里的系统已经要上天了:【滴滴,好大的瓜!】
沈寄雪扯下黑色遮面,抬手之间剑气扫过将他捆绑吊起的锁链,“殿下放心,守卫全部都被我杀了,我这就带你离开此处。”
司偃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他眼眶酸胀,喃喃道,“你还管我做什么······”
“你走吧,”他推开沈寄雪跌坐在地,露出手腕脚腕上的伤口,“我替你解了契约。”
沈寄雪猛地将他扯了起来,冷笑一声,“司偃,不过是手筋脚筋断了,总有长好之日,难道你不想为陛下报仇吗?!”
“报仇?”
司偃苦笑,垂下脑袋,“手筋脚筋算什么?你可知他们毁了我的妖丹?我如今······连人形都保持不了多久,何谈报仇?”
“毁了再凝便是,”沈寄雪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直视他的双眼,冷静道,“一日不行就十日、一年不行就十年,总能再凝一颗出来。”
“司偃,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