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低着头，呼吸都不敢用力。
董焱从座位起身，走到负责投屏的am身边，示意要用电脑。am跟旁边的sae像见鬼似的，吓得弹跳起立，还一起往后退了半步。
董焱没在意他们的反应，左手有力地撑在桌面，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米麒想起衬衫下满臂凶猛的纹身。另一只手的食指以一页1秒的速度，按着向下按钮。一双锐利黑眸专注地看方案，不时抿一下嘴唇。
米麒视线从他的手臂收回，转向大屏幕，跟着董焱的节奏，同步把方案看完。
按照hugo他们的想法，打算沿用“男颜”经济的打法。先是出几天剪影，让大家猜到底代言人是谁。但其实早就把风声放给的粉丝群的粉头，提醒粉丝支持。
在官宣这天，代言人官方发布一条“女友视觉”的vlog。
vlog脚本，让代言人李嘉译当“男友”，而镜头作为女友的虚拟视觉作为看点。vlog里面的“男友”通过跟镜头亲密互动，互动场景中植入大熊的系列家电。
ppt播放到vlog看点，董焱已经失去看下去的兴趣。
他双手离开会议桌，踱了几步，手掌摩挲着下巴，从hugo身边经过，眼睛都没在他身上停留。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们随便打开一个网站搜索：李嘉译女友视角。”
hugo低头看向am，示意他按董焱说的搜索。am打开搜索网站，在搜索栏慌乱地输入：李嘉译女友视角。
搜索栏立刻显示相关搜索网页数量：18,399。
看到这个庞大的数量，am手指在回车键上技术性暂停，却被董焱命令道：“按下去啊！”
“啪嗒”回车后，屏幕出现整版以“李嘉译女友视角”为标题的内容。
光是第一屏前几条内容里，就有同样以“女友视角”拍摄的视频，不少还是品牌发起的。
董焱视线回归现场的人，淡淡道：“刚开始的目标，你们说要把代言人的粉丝变成品牌买家。我以为能玩出个什么花。结果，都是人家玩剩的套路。”
hugo毕竟是“人精”，董焱质问的第一句，他心里就慌了，完全没想过方案方向会出问题。
现在，光查相关内容，高达一万多条，他就知道这个方案基本被判死刑。
作为客户总监，当着那么多下属，特别是新vp米麒的面，他不想被骂。
他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先一步认错：“焱少，我们知道问题了，立刻回去重新调整。”
谁知道董焱并不买账，身体前倾双手松弛地放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玩起转笔。
他特意问道：“跑什么？这个会议约了3-4点，现在才过了20分钟。”
“还有40分钟，聊完再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焱看向hugo淡淡扯着嘴角笑了下。瞬间把hugo笑出一身冷汗。
心想，火神，火爸爸，求您别笑了……
不止hugo，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感觉接下来的40分钟，将是与兽同笼的人生至暗时刻。
米麒扫了会议室里的人一眼，今天开会的人不约而同地穿了白色，大家低着脑袋沉默着，像两排安静的白莲花。
董焱不知道这个疯魔笑容的杀伤力，自顾自地分析方案：“想这个女友视角创意的时候，你们提前知道其他品牌已经做过了吗？”
如果说，之前董焱还在按耐着，那问出这个问题的董焱，即将发飙。
如果说不知道，那就是前期搜集工作没做好，低级错误；如果说知道，那就是抄袭创意，把创意看得比天大的董焱，说不定能把会议室掀翻了。
幸好，hugo是经验老人，至少听明白董焱话里的陷阱。
他咽咽口水，极力笑了笑，解释道：“客户brief的时候跟我们透露，李嘉译这个代言人配合度比较低。我们能玩的东西，其实不多。配合拍一条vlog，已经是极致了。还要最大化让粉丝感兴趣……我们脑爆了很久，最终觉得这个idea可执行性比较高。”
米麒手托着下巴，听着他的话，心想，这人虽然方案能力一般，关键时刻还是能抗压，对答也还算有条理。要是改掉倚老卖老的毛病，倒也还能用。
他玩味地看向董焱，都说他是疯狗。那剩下的40分钟，董焱有什么计划，真的打算骂够40分钟么？
他这么想着，董焱的视线也向他投了过来。
“米老师，看过这个方案吗？有什么想法？”
“唰！”整个会议室的白莲花，“唰”一下，都把头转向他，大家都好奇，这个天降的vp，有什么能耐，跟重要的是，能否压制董焱。
hugo一边如释重负，董焱的矛头终于转到别人身上，另一边心有戚戚，毕竟刚刚米麒想看方案的时候，他夸下海口说能搞定董焱，还耍心机不给人看方案。
米麒身体往前，神情自然，没因为董焱突然提问而惊慌。
他手指摸了下耳垂，微笑着说：“方案存在的问题，刚刚已经聊明白了。这个方案周五要提案，我们一起捋一捋思路。”
他起身，走到董焱身后，拿起一支马克笔，站在投影侧面的白板旁边写边说。
“首先，我们在目标阶段，把李嘉译的粉丝变成品牌目标人群，我觉得方向没大问题。毕竟，李嘉译是一个拥有3000万粉丝的流量小鲜肉，品牌找他代言，肯定是看中这一点。”
他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圆圈，里面写着：李嘉译粉丝；接着，又画了另一个圆，写着：大熊用户。
两个圆圈之间，有重叠的部分。
米麒点了点两个圈，解释道：“客户过去都是做产品campaign，只能影响到固定大熊老粉，但大件白电换新频率本来就低，不难理解吧？一台空调能用至少7年。”
“而品牌campaign，注重建立品牌形象，有代言人加入，他的粉丝群，自然也纳入品牌考虑的新用户范围。”
“目前，李嘉译25岁以下粉丝占比高，伴随时间增长，他们始终要购买大家电。通过代言人影响，大熊已经在他们潜意识中，到时候购买决策就会向大熊倾斜。”
本来，大家都想看好戏。没想到，米麒声音清亮，逻辑严密，由浅入深，一下子抓住了他们的神经。包括hugo在内，都在刷刷记笔记，有的甚至拿手机朝白板抓拍了几张。
坐在后排的三水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颜如玉身边，她特意把头凑到颜如玉身边，小声说：“如玉，你老大真的好厉害，我一个方案白痴，都能听明白他讲什么。”
颜如玉也小声回复：“嗯，我老大策略很厉害，所以他卖稿通过率很高！以前在y的时候，有他在的头脑风暴会议，都不需要创意。”
三水妹盯着前方，喃喃：“难怪……我跟你讲，平时我大佬连客户讲话都怼！但是哦，米老师讲那么久，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前方的米麒，梳理清楚了策略部分。开始进入创意部分：“这版方案，咱们用女友视角的vlog，其实也是吸引粉丝的手段之一，毕竟，1万多条搜索足以证明，这个内容对他的粉丝有吸引力。”
“问题是，缺少跟粉丝的互动。粉丝除了看视频，对着偶像舔屏，就没别的了。对于品牌而言就是失败营销。”
“所以，我们先要搞清楚，粉丝喜欢为偶像做什么，同时让品牌融入进去。我本人不追星，所以，在坐有李嘉译的粉丝吗？”
现场所有人面面相觑，一只手缓缓举起。米麒桃花眼一弯，抬抬下巴道：“你说。”
hugo看过去，是他们组一个ae，ae扎着马尾有些青涩，平时话很少，没什么存在感。
她清清嗓子：“我算是路人粉，平时看粉丝都喜欢给他的新歌刷榜、超话签到、生日包大屏应援、活动现场打call……这类的。”
董焱托着下巴，终于开口：“他会唱歌？”
被董焱突然提问，ae还有些害怕，但说起偶像总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很多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今年的生日会，他还会发布新单曲。”
“生日会？在哪儿举办？”董焱来了兴趣，继续问。
ae眨眨眼，回答道：“立方体。”
董焱托着下巴，顺着她的话，不经意地乱说：“那如果，品牌把李嘉译弄上立方体，粉丝会喜欢吗？”
ae还一脸懵，疑惑问：“弄上立方体是什么意思？”
董焱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去年过年，我晚上经过立方体。发现它的外墙，除了显示蓝色，还有挺多变化的。或许能做一个创意亮点。”
都知道，立方体是一个“冰晶状”建筑，外观用了半透明材料etfe外膜覆盖，白天能让光源进入，晚上通过人造内部光源，让整个立方体呈现出光亮状态。
可是，怎么把明星弄上去一个地标建筑外墙？
所有人听完，眼神里都带着异样，仿佛在说：你看疯狗又在发疯。
董焱早已习惯这种“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的感觉。
继续说：“官宣代言人的时候，同时品牌发起一个叫……【熊抱李嘉译】的活动。粉丝上传跟李嘉译的合照，照片到达某个数量，我乱讲，100w张？那大熊电器就在生日会当天，把李嘉译的应援照熊抱上立方体。”
“等生日会当天，艺人在里面庆生，立方体外墙会有李嘉译的这张照片！而这张照片，就是粉丝那100w张照片给拼成的。这样，粉丝会喜欢么？”
ae忍不住惊呼：“哇！真的可以吗？还没见过哪家偶像，能上立方体耶，肯定喜欢！”
hugo担忧道：“焱少，先不说立方体外墙是否允许投放照片，这个粉丝上传跟李嘉译的合照，跟品牌也不相关啊！”
董焱可以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但他们要负责方案落地，别提案一时爽，执行火葬场。
董焱扫了hugo一眼，浓眉紧皱看着他，像即将暴怒的狮子。米麒几乎秒懂董焱生气的原因。说一个idea不行的时候，请说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idea。而不是一味否认别人的。
然而，董焱不解释，hugo也不自知。只能迫于董焱的气场，不自觉低下头。宛如大型霸凌现场。
米麒抱着双臂，看到董焱的模样，沉思片刻，开口道：“熊抱李嘉译，肯定是大熊电器先抱，然后号召粉丝一起抱。这个抱肯定不是让他们抱真人，可能是一个h5，做几个李嘉译的合照模板，粉丝上传自己的照片就好。”
“跟品牌强相关、有互动、有话题，还能正向曝光，品牌、艺人、粉丝三赢。”
他看了一眼董焱，“啪”一声，打了个响指：“我觉得这个idea客户应该喜欢。”
hugo跟现场所有人一样，一边努力跟上米麒的脑回路，一边无语地看着米麒对董焱的认同。
心想：得，疯狗找到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