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的敲门声，把米麒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绒绒的睫毛微颤，闪过一丝恍惚，算算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怎么就像是上辈子？
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默默扫过门的方向，米麒稍微端正着坐姿，平和地喊道：“进来。”
门打开，是请了一上午“病假”的hugo。虽然来晚了，着装依旧西装笔挺，刘海统一往后梳起，用发胶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不出病气，脸色还挺红润。
他双手在身前紧握，恭敬道：“mickey，不好意思我上午请了病假，大熊的……”
“hugo。”米麒打断了他的话，朝对面办公椅指了指，简短道：“先坐。”
米麒那双桃花眼在他脸上不经意扫了下，低声问：“病怎么样了？”
hugo摸了摸鼻子，广告人哪能没点职业病？但为了应对米麒的兴师问罪，他还想了说辞来着。
他拿了一份新鲜的医生证明，放在米麒办公桌上，解释道：“嗯……胃病，老毛病了，医生建议请一段时间病假修养。”
米麒看着病历上的医嘱沉默着点头，对比rex，他看着年轻了，有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不信任感。然而，他看着温和，却总让人看不透想法。
他坐在大班椅上，后背挺很直，莫名给人一种专注和认真。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一份文件上敲了敲。
“你当初为什么来zero？”
“啊？”hugo有些愣，再次被米麒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眼睛转了几圈，开始努力忆当年：“我跟rex是前同事，他离职的时候，问我要不要一起来zero。当时，焱少的名声特别响，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米麒扬起眉毛，心中了然。三岁定八十，这个rex还是“挖墙脚”惯犯。
他淡淡道：“rex这次也带人走了，没叫你么？”
hugo脸上挂着应付客户时才有的虚伪笑脸，假装自信道：“当然有让我跟他走。”
“但我觉得zero更适合我，所以决定留下来。”
米麒挑起眉毛，听见什么新鲜事似的，惊奇问道：“是吗？rex新东家可是star，也吸引不了你？”
hugo表忠心道：“star的项目哪有zero的好玩，我们有焱少坐镇。”
“可我听到的版本是……”米麒挑眉咻然看向hugo，一针见血，“rex根本没想挖你。”
他抬头，给hugo送来一记凌厉的眼刀，狠狠砍到他身上，把他的伪装砍得稀碎。
受董焱的影响，公司内部沟通，总是直接又带着火药味。鲜少像米麒这样温温柔柔。
见过他的人都说，做高管太柔弱，管不住人，镇不住场。
可是谁曾想，温柔刀，最致命。
hugo感觉脸上被米麒狠狠扇了几个耳光，他下意识搓了搓脸，有些难堪。
快十年广告从业经验，作为rex的二把手，离职前，他连实习生都挖了几个，唯独没挖他。
这件事他没跟谁说过，但此刻，他感到自己的面具破碎，恼羞成怒：“你都知道了，还套我话？”
看他的反应，完全变了个人。米麒轻笑，两边酒窝浅浅凹陷：“给你机会了，非要说谎。”
“怎么？昨天在会议上，焱少问我有没有看过方案，我没说实话，你以为我在维护你，觉得我是“温和型”上司？”
“今天找你来，就是告诉你，我到底是怎样的上司。”
米麒的话，每个字都精准踩在hugo的心上。他抿着嘴没说话，咬紧后牙槽，又是被戳破后的难堪。
米麒完全忽略掉他不自然的表情，翻开桌上一份文件，是hugo的员工档案。
他念道：“黄锦武，hugo，三十岁，在zero工作五年，每年的年终评定几乎都是c。”
“也就是刚刚及格的水平。”
行业里，到ad总监级别的年终评定跟业绩挂钩，只要完成业绩，拿b基本没问题。长期处于c，侧面也能说明能力问题。
“是我不想好好表现吗？”hugo垂着头，说话时语气有些阴狠，像在咬着牙。
“rex从来只会把边角的项目丢给我执行！客户高层资源也不愿意让我碰。我只能靠自己！”
“我越级找焱少，想表现一下。没想到被他骂了一顿，还让rex发现了。他警告我说，再背着他搞小动作，就让我在广告行业混不下去。”
所以，rex一走，他就竞争vp的职位。没想到，天降一个米麒，又让他落了个空。
男人不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但关乎尊严，说着说着，hugo眼眶就红了。
一个空有野心，被上司pua多年，郁郁不得志，只能虚与委蛇地找机会冒头，也算是职场中常有的事。
然而，米麒并没有出言安慰，他调戏似的问：“这次，说的是实话吗？”
意思是前面说了谎，这次呢？是否也是编的？
这个问题，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hugo突然大崩溃，三十岁的男人，用手捂着嘴，眉眼皱成一团，看着像只巴哥犬。眼泪从眼角刷刷往下流，淹没在手掌里。
他突然觉得米麒太恐怖了，他们之间不像上司跟下属的谈话，更像是警察在审讯犯人。
犯人黄锦武低声呜咽道：“我确实能力不如你，但我替自己争取又不犯法，你不信就算，我没什么好说的！”
米麒料到他会愤怒，但没想过他会爆哭。他从大班椅起身，踱步走到hugo身旁，修长手指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
“打份工而已，不至于。眼泪擦擦，别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
hugo心里嘟囔：明明就是在欺负我。
他不客气地从米麒手里扯过纸巾，纸巾沾染了米麒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甜香，他潦草地擦了擦脸，用力擤鼻涕。
米麒后腰抵着办公桌边沿，双手交叉，垂眸静静看着他。
等他哭好了，情绪平复，才问：“哭够了吗？大熊的项目，还想不想做？”
hugo抽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问：“你……不……不打算裁掉我？”
米麒眼里带着笑意：“我可没说过。”
hugo看着米麒那双弯弯的桃花眼，愣了几秒，突然悲从中来，哭腔又出来了。
“可焱少给大熊的方案是要上立方体啊，这全是坑！”
米麒在y管理的人，是zero的几倍。他虽然谦逊亲民，但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子。
无奈，他确实被哭出了恻隐之心。抬手拍了拍hugo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想挑战，这个项目我会全程跟你一起，互相磨合也好，彼此试用也行。”
“vp这个位置，最多三年，你也可以。但你要是不想，今天就开始放病假，趁着修养的空档，好好考虑接下来的去留问题。”
hugo再次擤了几张纸的鼻涕，鼻尖因为纸巾用力摩擦变得通红，他收拾着情绪，眼神有些涣散，他在认真思考米麒的话。
曾经，rex也给他画饼，说跟着他有福同享。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他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今，许诺的人换成米麒，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真的承诺，还是画饼。
hugo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追问：“真的最多三年？”
哎哟，听上去像极了家长承诺小朋友，考100分就带他去迪士尼玩一样。
仿佛下一句就要说：“那我们拉钩。”
米麒无奈笑了笑，郑重点头。
hugo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说：“那……我选项目。”
米麒嘴角上扬，眼睛里有意料之中的了然，
话已至此，两人的对话差不多要结束了。
米麒办公室的门打开，两眼红红的hugo走出来。
碰巧，对面董焱办公室的门也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男生，是创意组的，跟hugo一样双眼通红。
hugo和对面那个创意动作神同步，关门，低头，往洗手间方向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公共办公区商务组的员工，瞬间在小群里炸开了锅！
a：“向来都是疯狗骂哭人，米总也那么猛的吗，能把hugo骂哭了？！”
b：“别以为斯斯文文脾气就好，能做vp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c：“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话说，hugo哭成这样，该不会被裁了吧！”
“咳咳！”
激情打字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他们看向声音的源头，发现hugo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洗手间出来。
他扬起手机，屏幕正是群里的聊天记录。
我艹，商务组的员工心中瞬间“咯噔”一下，大家都太习惯水群了，猛然发现忘了hugo也在群里。
hugo拉开办公椅，坐下之前，跟身边的am说：“大熊的ideapaper发我看看，同步了解有没有供应商有立方体投放资源。接下来，所有人allin在这个方案里。”
如玉坐在他对面，她不在群里，对他们在群里讨论的事并不了解。只觉得气氛不对。
突然，她微信屏幕多了一个红点，点开后，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叫【今天老板又爆炸群】。
拉她的人，居然是hugo。他还率先发了个表情包，欢迎她进群。
“欢迎如玉加入我们爆炸群！列队欢迎！”
都知道如玉是米麒的人，大家还有点排挤，可hugo作为老员工主动示好了，很快其他人全都跟风，发一串欢天喜地表情包。
如玉被热情的表情包砸得晕头转向，屏幕快到停不下来。
她礼貌回了一句：大家好。很快就淹没在无穷无尽的表情包里。
她好奇地点开群成员列表，发现这个群的人数，跟公司群差不多，唯独少了董焱和米麒，看着像是一个吐嘈老板群，但ceo朗豪也在群里。
这时，三水妹头像出现在群里：@如玉，欢迎姐妹！
群里消息太多，如玉跟三水妹转为私聊，躲清净。
如玉：这是zero的老板吐槽群？
三水妹：一半一半吧，你知道哒，我大佬凭实力骂走那么多员工。所以，大佬让我建了这个群，让我负责给每天被他骂的小可怜发红包，补偿一下心灵创伤。
如玉早知道董焱脾气差，但不知道骂完人，还会给心理补偿，感觉怪有意思的。
如玉：焱少挺良心，还给精神损失费。可是，朗总是ceo，他怎么也在群里
三水妹：略微尴尬.jpg
三水妹：你知道什么叫无差别攻击么？
如玉：……你的意思是说……
三水妹：我的意思是说，有时候……ronald哥，也是收红包的小可怜。
如玉张了张嘴，下巴被惊得有点合不上：有点离谱！
三水妹：拍拍肩膀.jpg，是挺离谱，我先去群里发发慰问红包！
这时，三水妹在群里：今天是哪位小可怜被大佬炸啦？
mac：淼姐，今天有两个小可怜！一个是创意组的大c，还有我们hugo哥！
三水妹刚陪朗豪出去见客户，万万没想到前后两小时，办公室发生那么多事！
三水妹：惊讶.jpg!大佬今天那么暴躁，1v2？
mac：是2v2！hugo哥是mickey骂哭的！淼姐，我们群名是不是要改了？
mac：改成【两个老板又爆炸】！
b：突然很想知道，mickey骂人是怎么样！（多少有点抖m）
c：怎么回事啊？mickey看着那么斯文，也是个暴脾气吗？
三水妹：就是啊，米老师性格那么好，不可能把人骂哭吧……@hugo，不给个解释？
hugo噼啪敲键盘，群里弹出一串文字：我没被骂，mickey跟我聊了过去的工作，以及未来工作展望而已，语气温柔，态度亲和，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专心工作！！拿下大熊！
当事人打满鸡血的发言，让群里的讨论瞬间归于安静，三水妹私下找上如玉。
三水妹：如玉！hugo上午不是装病吗？米老师没给他一个下马威？
如玉：老大最擅长怀柔政策，春风化雨把你拢到身边，让你死心塌地。我认识老大那么多年，员工匿名评价都是a，0差评！
手机另一段的三水妹，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
半晌发出一条：如玉！！！你觉不觉得……我大佬和你老大很有cp感！
如玉没适应三水妹的脑回路：？？？
三水妹：不是有那种互补cp吗！你老大0差评，我大佬0好评！
三水妹：是不是配一脸！！
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