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青云路21

    经营的成衣坊日后是要交给程哥儿自己打理的, 故而许林氏没有独断定下售卖的种类,而是在程哥儿与花落娘交接绣楼账薄的日子里,上门同他相商了一番。

    在详谈时, 许林氏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已经完全跟不上年轻人了, 索性就支会了两百两银票出来, 让程哥儿自己全盘去操持。

    还嘱咐程哥儿,若是银子不够,就差夏天回许宅说一声。

    许泽平前前后后交到程哥儿手上的银票加起来可不下五千两了, 再加上程哥儿这些年活跃在绣楼中,也卖了不少私货, 其实他很富裕。

    说实话,就光许泽平给他的那些银票, 就超过了许家二房的身家。

    故而就算许松山让程哥儿交出绣楼的管理权, 程哥儿自己也有能力活下来。程哥儿并不想要许林氏给的银票,舅娘他们已经对他很好了。

    比很多很多亲生父母都好。

    许林氏见着他推脱,安抚的说道:“这是给平平经营的,日后平平出入官场要的是银子使,你可莫要拖平平的后腿。”

    成衣坊的地址许松山这边都看好了,就是许家绣楼隔壁的糕点铺子。

    许家绣楼这条东斜小街虽说只是一条岔路街道,但因着绣楼生意不错, 也带来了不少的客流量。

    这间糕点铺子之所以没能够经营下去, 是糕点铺子的老板喜欢偷工减料,久而久之坏了名声,也就没有什么人光顾了。

    糕点铺子老板是租的门店, 现如今一关门, 铺子的老板还没有遇到愿意接手的人。

    许松山看好了铺子却没有定下来,是因为他想把铺子买下来, 而非租下来。

    铺子房租一年十七八两,买下来的话,压一压价格估摸一百两出头。

    铺子也是上下两层,一楼售卖货物,二楼可以供程哥儿休憩。

    虽说程哥儿已经有了经营方案,但是谈价格这时,许松山还是怕铺子老板欺负程哥儿脸嫩,所以还是由他操持着。

    约莫磨了十来天的时间,这个铺子用110两的价格给盘活下来了。过户的时候填的是程哥儿的名字,许泽平已经考中举人,日后要为官,自然不好与商户挂钩。

    而这铺子放在程哥儿的名下,说是程哥儿带过来的嫁妆,传出去也好听。

    这成衣坊,程哥儿不打算做传统的铺子,他这这里只售卖姑娘、哥儿的衣物,从贴身衣物到穿着鞋袜一概都有。

    他手头上的资金足够,平平也不怕他挥霍,这就使得程哥儿十分的大胆。

    等到铺子一过户,他就投入自己的事业中去了。

    这使得许泽平十天半个月都收不到他的一封信,想程哥儿了,也只能够远远的看上几眼,因为偷摸溜过去凑上去说几句话,就会被程哥儿赶回去念书。

    程哥儿可是还记得平平的承诺,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平平赶快高中进士!

    许泽平在家念书的日子也不算太悠闲,已经他已经接到了诸多读书人的邀约了,今日不是那个王秀才、明日就是那个李举人,甚至是永安州的一下小书吏都会邀约他去参加宴会,这让是许泽平十分的烦躁,体会到了当初阿兄的烦恼。

    许泽平并不是个喜好附庸风雅的人,为了逃避这些宴会邀请,他打算回江平村躲躲。

    也正好回去看看自己名下新入的田产,别到时候自的田产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回江平村,他就想到了许繁林一事。

    从江东宝哪里知道真相这么久以来,他是真的没有想好怎么跟阿阳爷爷说这个事情。

    又想到阿兄即将动身前往上京,许泽平想想,还是听听阿兄的意见。

    “阿兄。”

    许泽平进入书房时,许泽礼正在伏案写策论。案几上已经摆放着一踏稿子,这稿子上头都是一篇篇策论。

    这些策论的题目都是历届春闱的考题,每一题都是根据时事的治国安邦题材。

    看到许泽礼的策论,许泽平突然觉得自己的策论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许泽礼的策论不但用词圆滑精准,就连同他的观点就像是本该如此的浑然天成,最为点睛的就是通篇乌黑方正的馆阁体,让人过目难忘。

    “可是有什么苦恼之事?”许泽礼瞧了一眼就知道老幺就心事,放下手里的羊毫,温和的说道:“说来看看。”

    许泽礼不同于许泽平对于毛笔有偏好,他仿佛是天生的书法家,执笔就能够写出一手漂亮的墨宝。

    许泽平不一样,比起软毫,他更喜欢用硬毫。故而他对狼毫十分的偏好,这也是为何乡试上他对长湘府准备毛笔不爽的原因。

    大景朝市面上流行的软毫十分的低廉,基本上都是用鸡毛以及羊毛的边角料制作的。

    倒也不是说许泽平用软毫写不出漂亮的墨宝来,怎么说呢,就像长期用钢笔的贵公子突然拿到了铅笔这般的憋屈。

    许泽平将怀里的信封拿了出来,然后递到了许泽礼的面前:“阿兄,你先看过信后再说。”

    许泽礼一行十目,很快就将洪东宝在信中所说的事情映入了脑海,不由的也皱起了眉头。

    许泽礼上辈子浸淫官场十载,再是不济也知道一些许泽平不知道的阴私。

    他就说许繁林好好的,怎么就莫名失踪了。

    看来是卷入了洪家长房和二房的争斗。

    老幺只能够看到信中的第一层意思,他却能够读懂第二层潜台词,若没有洪延沉的允许,李戍又怎么会“意外”的将这件事情的前后因果告诉洪东宝?

    他可是知道繁林叔入了西河水军以后,深受少将军的喜爱,从一个无名小兵升到了百夫长。

    最初他不确定这个少将军是谁,但从洪东宝信中清楚的说明了,当年器重繁林叔的是洪延沉,而繁林叔却不知好歹的背叛了洪延沉,与二房搅在了一起。

    越想许泽礼心里也是越复杂,洪延沉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上辈子也见过几次,看着斯斯文文的,是个讲道理的儒将,但是他在后期可是敢公开叫板他阿父西河提督,支持皇太子殿下,还让西河提督以及皇长子一脉都拿他没有办法,又怎么会是明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良善呢?

    既然洪延沉都这般暗示了,许泽礼闭了闭眼,那许繁林应该是真的死了。

    看着阿兄的神色变化,许泽平猜到他应该是知道点什么,想必牵扯到前世的事情,许泽平又不好询问,只能够试探性的说道:“阿兄,我该如何跟阿阳爷爷他们说?”

    “就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阿阳爷爷他们都这个年纪了,还是让他们怀着一点念头吧。若真是到了那一步,许泽礼闭了闭双眼,再让他们没有遗憾的去与繁林叔团聚吧。

    许泽平明白了阿兄的意思,他颔首:“阿兄,我听你的。”

    “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许泽礼瞄了一眼窗外,柔白的月光止不住的寒意,十月的下旬果真要迎来寒冬了。

    “阿兄,那你也早点休息。”

    正当许泽平转身准备离开时,许泽礼又忍不住的说了一句:“老幺,日后离洪家远点。”

    许泽平迟疑了一下,他停住步伐,装傻的说道:“我观洪东宝也是讲义的汉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洪家的水太深了,长房和二房的争斗,我怕你受伤。”

    许泽礼想了想还是没有将日后洪家会分作两个派系的事情说出来,过早的下决定会让老幺生疑。

    许泽平自然明白阿兄的意思,洪东宝沿路被追杀,那可不是说着好玩的,他这么装傻也是为了套话,不过看着阿兄这个意思,是不打算跟自己说了。

    罢了罢了,日后阿兄想说的时候定会告诉自己的。

    “阿兄,后日我送送你。”

    许泽平听着老幺不舍的话语,眼神柔了下来:“好。”

    盛安十七年十一月初一,许泽礼、丁一强二人在丁家镖行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上京的路途。

    寒冷的冬月难得出现了晴空,闪耀的阳光下,许泽礼与丁一强挥手告别,二人一前一后钻进了马车中。

    许、丁两家人一路相送,直至清水镇外,车马消失。

    若是这一路遂意,等到他们归来,就能够喊他们一声大人了。

    两家人含着美好期望,相视一笑。

    在许泽礼上京赴考后,许泽平就躲闲回了江平村。

    清晨会伴随鸡鸣声起床,然后用早膳,早膳后温习四书五经直至午时。

    下午会背着箭囊上山冬猎,也不是日日都会有收获,偶尔会带一只野兔或者是野鸡下山。

    空闲时还会客串客串夫子,给孩子们上上课。当然啦,还会偷偷的想一想那个调皮坏坏的小哥儿。

    若是没有意外,在腊月初十,程哥儿的彩衫裳就要开门营业了。

    听着孩子们朗朗上口的背诵三字经,许泽平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没有满月时,被阿兄逼着读三字经,那个时候心里是恨透了这个深井冰。

    大骂这个人是傻子,甚至想着日后要这个深井冰好看

    而如今则是成了深井冰的小跟班,很多做不了决定的事情还得过问一下深井冰。

    许泽平笑着摇头,还真是没有想到啊!

    冬日寒风簌簌,房中已经生起了火盆,许泽平看着窗外寂静掉落的树枝,才恍然时间过得真快。

    如今已经十二月初了,也不知道阿兄他们到没到上京?

    第222章 青云路22

    霹雳吧啦

    盛安十七年腊月初十, 热闹的炮竹声响起,程哥儿的彩衣裳正式开业。

    有着锦绣楼的半自助营销的先例,程哥儿的彩衣裳也是跟着走半自助的售卖模式。

    除去女子、哥儿贴身的衣物是叠堆在货柜中, 其他的狐裘、披风、袄裙这些不是一套套挂在了货架上就是展示在模特上面, 精美独特的绣活引得往来哥儿、女子止不住的往里头钻。

    程哥儿这种营销方式也是参考了许泽平的意见的, 许泽平来自后世,虽说不爱逛街,但没也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

    当时程哥儿看着所谓的木头模特, 看得整个人都怕怕的,因为庆云的手工太好了, 雕出来的模特活灵活现,黑暗中一个不慎, 还会被吓一大跳。

    但是这些木头模特套上袄裙、披上狐裘, 若只看背影,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克服了恐惧之后,程哥儿就能够平静的对待。

    为了管理好货物,他按着模特的尺寸,通常会往上做大两个尺码,也就是平平所说的s、m、l三个尺码,模特穿最小的s码。

    至于成套的鞋子, 除去模特脚下所穿的作为打版, 余下喜欢的就要定做。

    程哥儿经营绣楼这些年,也知道清水镇百姓消费的潜力在哪里,故而在选用布料之时, 七成是普通的粗棉布、二成上等的细棉、剩下一成才是缎面、绫、纱这些名贵料子。

    华贵的披风、斗篷、狐裘这些更是寥寥几件, 两个手指可以数的过来。

    也幸得锦绣楼生意不错,使得程哥儿也认识了不少做布匹生意的老板, 这使得他在经营彩衫裳才能够做到零碎拿货,不像多数成衣坊等打包拿货。

    程哥儿不可否认,这是借了许家的势。

    程哥儿离开锦绣楼时,带过来了三个绣娘,也是有这些绣娘的帮衬他才能够顺利出成衣。

    通常程哥儿负责设计衣物花样打版,三个绣娘则是负责一人缝制一个尺寸的衣物。

    因着彩衫裳的客人都是哥儿、姑娘,许泽平也不好多呆,在送上开业的贺礼后,同程哥儿简单的说上两句话,就离开了。

    许泽柔、许林氏倒是没有这些顾虑,一边逛一边试穿,程哥儿陪衬在她们身边,时不时给她们搭配介意。

    不得不说爱美是女子哥儿的天性,许泽柔与许林氏整整试穿了一上午,最后拎着大包小包的回家

    当然她们要给银子,被程哥儿佯装生气给驳回去了。

    许泽柔瞪了程哥儿一眼:“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程哥儿乖乖巧巧的说道:“阿姐,这第一次就当是我贿赂你好了。我这么贿赂你,自然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做什么事情?”

    “阿姐,你不是喜欢参加宴会吗?”程哥儿眼珠子转的溜溜转,小算盘在心里打的飞快:“我要你穿着最美最华贵的衣物就参加县令夫人办的赏梅宴,到时候”

    许泽柔会意,她点了点程哥儿的额头:“你还真是个小滑头。”

    程哥儿抿嘴一笑,“阿姐,记得说,我这里还可以私人定制哦~”

    “好好好,都依你。”

    程哥儿将许泽柔和许林氏送上不同的马车,然后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店里接过了夏天的活计来拨算盘,给这些爱美之人结账。

    夏天才得空,和绣娘她们一起看顾客人。

    许泽平回了镇上以后才恍然江南那边的年礼还没有备,幸得岑先生那头的年礼是托阿兄他们一路带过去的,这也省的他一桩麻烦事。

    想着自己在江平村熏得腊鸡腊兔子,关于江南那边的节礼就有了主意。

    回了一趟江平村,讲这些熏好的腊兔子腊鸡分人家打包好,又去了一趟河洛县城将这些东西托驿站寄出去。

    也幸得今年不曾大雪封路,不然他还真怕这些节礼误了时辰。

    这一通忙活下来,是该备老师这边的年礼了。

    柳淮之这边的年礼,许家一直都是备着厚重的年礼,即使许泽礼、许泽平各有准备年礼,但许家这头,许林氏一年也都没有落下。

    而今年许林氏却将年礼之事交给了程哥儿去打理,特意让身边伺候的丫头去请程哥儿来许宅。

    原本许林氏没有这么着急教程哥儿操持这些的,而是这昨日收到了许泽礼的家书让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许松山念家书时,眉眼含带着喜悦,信中的内容更是让许松山夫妇又惊又喜

    信中大致意思是,刑部苏尚书有意与他们结亲,这桩亲事由大师兄李程雪牵的线,若无意外,待命高中进士,刑部尚书就会在皇榜下捉亲。

    刑部尚书可是正二品大官,若是老大能够取得苏家的贵公子,那日后的前程必定差不了!

    皇榜捉亲,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老大有意搏一搏一甲前三,许泽礼同许松山通过气,他自然知道老大的心思。

    一甲前三,可入翰林院为官。

    翰林院的官员最是清贵,做得好,日后成为阁老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入翰林院,那势必就要久居上京。

    上一辈子许松山夫妇因为不成器的小儿子,害怕他在京中闯祸连累了老大,这才不肯去往上京。

    这一辈子,许泽礼依然在信里透露了,希望他们去上京为自己主持婚礼,也希望能够阖家团圆。

    老大的婚礼,许松山夫妇必定是要去上京主持的。

    许泽礼身为嫡长子,许松山夫妇又怎么会让他遭到委屈?

    只是在上京住着?

    许松山夫妇对视一眼,他们并不是特别有意愿。原因有二:一,他们在这清水镇住惯了,也习惯了这平静悠闲的日子。

    二,故乡总是要有个根基在这里的,不然日后老大他们回来,都没有个落脚地。

    所以,也是因着许泽礼的这封家书,让许林氏觉得,程哥儿越早接触中馈越好。

    日后不管老幺是在京中为官、还是出任地方,程哥儿才能够熟练的替他镇守后宅。

    而且老幺的才学好,若无意外下届春闱定能够高中进士。

    高中之后,两孩子就可以结亲了。

    结亲后,程哥儿就可以同老幺赴任了。

    这么一算,许林氏突然觉得时间还是有些紧迫。

    虽说程哥儿与小柔一同被姜麽麽调教了很多年,但中馈这些事情还是过于的零碎,小柔也是跟在许林氏身边学习了一年多才彻底上手。

    账务不难学,难学的是人情往来。而人情往来,一切都是要银子支撑打点着。

    大嫂说,她刚刚跟着大哥上任那两年为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没少头疼。

    为人父母,总是免不了操心。

    想到老大的婚事,许林氏又不得不和许松山开始盘算家中的银子了,上京寸土寸金,怕这宅邸他们是没有办法为老大盘活了。

    唯一能够做到的,是想办法让聘礼传出去不丢人。

    虽说近年来他们家的营收不错:先是茶馆,靠着大伯前后两次的升迁,也小赚了一笔。

    再是绣楼,随着两兄弟先后中举,许家二房的门第也混进了士族。绣楼的这生意自然也不在局限,从前只敢小打小闹的薄利多销,而如今也是够得着官宦人家的高奢定制。

    如此也是有时不时的大额进账,明面上一年好似也有千两银钱进账。

    但开支也不少啊,老大老幺名下的田产、为老二程哥儿置办的嫁妆这么一平衡,许林氏手上能够活动的银钱也只有千两。

    这千两放在河洛县乃至永安州怎么置办聘礼都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往上一比就不成了,就好比前不久华湖知府嫁女,光抬出去的嫁妆都有六十四抬更何况是上京尚书大人的贵哥儿?

    总不能让人家贵哥儿为了迎合你家的聘礼,将嫁妆减成吧?

    这说出去,岂不让人看笑话了?

    许林氏突然为亲家身份太贵重而头疼了。

    许松山走到许林氏的身后,轻柔的为她按摩起头部:“喜娘,你也不必过于的发愁了,我们在与大哥他们相商一番,再凑凑银子,争取凑个两千两出来。”

    “我能不愁吗?日后你儿子可是要在京中做官,你家聘礼给少了,指不定其他官员怎么笑话你儿子攀龙附凤呢!”许林氏没好气的说道:“也就是你这个没心肝的阿父,吃的好睡得香。”

    许松山被这么一骂,都快要没脾气了。

    看着老妻都快要急上火的嘴角,叹了一口气:“苏尚书既然有意与我们家结亲,想必也打探过我们家的情况,只要我们诚意到了,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苏尚书看中可是咱们儿子的未来。

    程哥儿看着手里的册子,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家人情往来需要相送节礼的人家。

    逢年过节都需要送的人家有平平的外祖一家、许家大伯一家、柳先生一家、钟家以及后面新添上去的岑先生。

    接下来就是大节日要送、小节日可以不送的人家有:李程雪李家、欧阳绪欧阳家

    然后就是指年节相送的人家

    程哥儿看完这些册子内容,只庆幸许家的人脉并不复杂,抛开血亲以外,多数都是平平师友。

    舅娘的意思是先让程哥儿知道这些人家,今年也准备柳先生的节礼,若是无意外,明年泽平这一边需要往来的人家节礼就都让他学着操持。

    他揉了揉额角,看来明年彩衣裳必须调教一个管事出来,不然自己要监管两头人也吃不消啊。

    突然怀念落娘姐姐了。

    他敲了敲桌子,夏天就懂事的端了一碗热茶过来:“公子,可是渴了?”

    第223章 青云路23

    “冬天呢?”

    程哥儿想要调教出一个管事, 下意识的就是选择亲近之人。

    夏天年纪太小了,今年才十三岁,不太沉稳。

    冬天为人机灵又特别会看人眼色, 年岁也合适, 比自己小上一岁, 今年十六了。最主要的是,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这绣活也算拿得出手。

    唯一让程哥儿担忧的就是冬天还是个未婚哥儿, 冬天与自己不一样,自己背后站着许家, 即使是抛头露面,在这清水镇也没有人敢欺负自己。

    冬天不一样, 他只是个卖身为奴的下人。

    做生意毕竟要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若是这么抛头露面,怕他在外头吃亏,日后名声有碍。

    程哥儿还是想争取一下他的意思,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他不介意放冬天自由,成亲了以雇佣关系为自己经营铺子也成。

    “冬天哥在厨房熬汤。”

    住到这边来了以后,虽然自在了许多,但是冬天和夏天要忙活的事情也更多了。从前在许家, 作为程哥儿的贴身侍童, 他们只要负责程哥儿梳洗打扮就好了。

    现如今来了这边,不但要跟着姜麽麽学习做饭还要学习认字,不要求有大才学, 但基本的字要懂, 日后可是要替程哥儿管理私库的。

    姜麽麽大家族出身,有些事情要比许林氏有远见多了。

    主君的私库和家中内库是要分来的, 日后若是许泽平起来了,往来的人情才更为的复杂。

    现如今的中馈,在姜麽麽看来,不过就是小虾米。

    “去把冬天给我叫过来。”

    约莫片刻,冬天匆匆忙忙的从厨房赶来,“公子,可是有什么指点?”

    程哥儿示意夏天一眼,夏天就懂事的走了出去,守在外头。

    “冬天,坐。”

    程哥儿这么的郑重,让冬天有些心中慌慌,他回想这段时间有没有闯祸,仔细想想也没有给公子招祸事。

    他半个屁股挨在小凳上,“公子,冬天若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就说。”

    “冬天你别瞎想,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

    冬天一听,吓得眼圈都红了,他立马抱住程哥儿的腿:“公子,我就只剩下你了,你别不要我。”

    程哥儿看着冬天哭的梨花带雨的,叹息一口气,柔柔的为冬天擦拭脸颊上的泪珠:"冬天,我没有不要你。我明年想把彩衣裳教给你来打理,但是你还是个未婚哥儿,我怕你吃亏,所以想给你找个好人家。"

    冬天一听这才破涕而笑,憨憨的说道:“公子,我不成亲,我就跟你,我可以自梳做个老哥儿的!”

    “你不想给你阿父留个后吗?”程哥儿轻轻的说道:“你阿父就你一个哥儿,你不怕百年后见到你阿父,被他怪罪吗?”

    程哥儿是个传统的哥儿,在他的概念中,养儿育女是每个哥儿的责任。

    冬天一听沉默了半响,他红着眼睛说道:“公子,我想嫁给吉祥。”

    吉祥?

    程哥儿一听就愣了,吉祥今年有三十了吧?

    “冬天你怎么看上吉祥了?他比你年长这么多。”程哥儿蹙起了眉头,最主要的是吉祥没有成亲的打算。

    “公子,当年我阿娘办丧礼之时,就是吉祥不顾安危,据理力争才帮我要回了属于我阿父的一块地”

    这才让他阿娘能够安稳落葬。

    冬天这么一说,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还是让平平问就舅父借的人去帮冬天操持他阿娘的丧事的。

    这么大的恩情,却是让人难忘。

    “好。”

    熏得腊鸡腊兔子,许泽平这边也是特意留了一份出来给老师的。但就送这么一点年礼给老师,许泽平总觉得还是拿不出手。

    前两年送的都是穿得,今年若是在添一件大氅就显得没有诚意了。

    许泽平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长寿经】也就是【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这是当初在长湘府外的灵山妙寺背诵下来的,据说可以驱灾增加寿命。

    但很快又被他否定了,年节送佛经还是觉得让他突兀,明年作为老师的贺寿礼还是可以的。

    不如添个娱乐的小玩意吧?

    许泽平想到了魔方,他虽然不知道魔方的制作原理,但是他相信庆云表兄那双巧手。

    要知道当初程哥儿的服装店模特,他也只是比比划划的提点了几句,庆云表兄就做出来了。

    许泽平刚为自己的好主意点个赞,小虎走了进来,“少爷,刚刚夏天传了口信过来,表公子约你明日午时在青山茶馆一见。”

    许泽平看着窗外呼呼的夜风,估摸着时辰都已经戌时了,他道:“这么晚了,他一个小哥儿前来送口信,可是让人送他出去了?”

    “夏天小哥儿是坐在马车过来的,安全着呢。”

    许泽平听小虎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只是他在迟疑,程哥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这么连夜来传口信?

    次日,许泽平提着食盒,准时到了青山茶馆。

    “平少爷,可是来寻表公子的?”小二儿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表公子在二楼地字包厢候着您呢。”

    许泽平将食盒递给小二儿,“麻烦你送到阿父那里去。”

    许泽平是借着给许松山送饭的名头来的青山茶馆,事关程哥儿,总是让他格外的小心。

    小二儿会意,许泽平转身上了二楼包厢。

    敲了敲包厢大门,得了回应后,许泽平进入了包厢。

    冬天和夏天在许泽平入包厢后,就走了出去在外头守着。

    “程哥儿,可用了膳?”许泽平关切的问了一嘴,一边说还一边将手里的手炉往程哥儿的怀里塞,顺便摸了一把他的小手,还好,挺热乎的。

    程哥儿指了指旁边的食盒,乖乖巧巧的说道:“想和你一起用膳。”

    许泽平弯了弯眼眸,将食盒提到桌子上,打开食盒定睛一看,都是合乎自己的口味:“正好,我也没在家中用午膳。”

    程哥儿笑眯眯的说道:“这是最近冬天学做的水晶蒸饺,包的是白菜鲜肉陷,等你尝尝看。”

    “好。”许泽平一边应答,一边拿着小碗舀冬瓜排骨汤递给程哥儿。

    还在私塾读书的时候,许泽平的午膳经常就是饺子配冬瓜排骨汤,那时候许家二房还没有如今这么富足,故而午膳也是较为的简单。

    程哥儿接过排骨汤,用筷子夹了一筷子的清蒸鲈鱼到许泽平的碗里:“这是我做的,你看看好不好吃?”

    狭长的猫眼闪过一丝娇羞,让许泽平忍不住的抬手触摸了他微卷浓密的睫毛。

    痒痒的触感,直入他的心巴。

    “平平,你可不能够偷懒。”程哥儿扑闪着灵动的猫眼,巴巴的看着许泽平。

    许泽平的嗓音控制不住的暗哑:“好,都依你的。”

    一荤一素一汤,外加一盘蒸饺,刚好供二人吃饱。

    用过午膳,在许泽平收拾餐具的时候,程哥儿在沏茶。

    此时,惬意的时光下,程哥儿才拐入正题,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桌子上:“平平,阿娘今年让我准备柳先生的年节礼,你看看册子可成?”

    程哥儿是按着许林氏往年准备的年礼来筹备,他吃不准许林氏的意思是连带着阿兄的那一份一起准备还是就光准备平平的这一份为防止出错,他就来同平平通通气。

    许泽平打开小册子,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梨花酿两坛、五花肉五斤、干枣五斤、白糖三斤他理了理种类,又翻看了往年的记录,清晰的记录了程哥儿在去年的基础上添了一成。

    许泽平看向程哥儿:“这多的”

    许泽平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哥儿就接过了话头,他羞怯的说道:“是我送给柳先生的一点小心意,我还给柳先生缝制了一顶六合帽。”

    “好,你的心意,我会转达给老师的。”

    孝顺懂事的人儿,没有谁会不喜欢的。

    程哥儿见平平没有生了端倪,他才道:“阿娘让我准备柳先生的年礼,但我吃不准阿娘的意思,所以连带着阿兄的这一份是一起准备的。”

    “程哥儿,你想得很好,我们宁愿礼节重一点可不能轻了去。”

    “平平,我可能还想托你做一件事。”

    许泽平端起温了的茶水,轻轻的喝了一口:“程哥儿,你说就是了,整得这么生分作甚?”

    “我想让你给冬天保个媒。”

    “谁?”许泽平有点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冬天还是跟在程哥儿后头的小屁孩,现在都要成亲了啊?

    “冬天。”程哥儿有些犹豫,但是还说道:“冬天他看上了吉祥。”

    吉祥?

    许泽平也犯愁了,这不管是吉祥年长了冬天一轮多的问题,吉祥还是个不婚主义者,想当初阿父给他拉了不少的红线都被吉祥给拒绝了。

    “冬天怎么就看上吉祥了?”

    程哥儿如实的将当年冬天阿娘葬礼的事情说了出来,许泽平听完,沉吟了一息:“成,我想办法去会会吉祥,有了音讯,我就书信告诉你。”

    吉祥跟在许松山身边这么多年,俨然就成了许宅的小管事。

    到了年边,不是跟着许松山在收账就是张罗了筹备许家过年的年货,一天忙得都不见到人影。

    一直到腊月二十五,许泽平给柳府送完年节礼,许松山这头才空闲下来。

    阿父一空闲下来,许泽平知道吉祥那头应该也就不忙了。

    就让小虎去请吉祥,如他所料,吉祥正好在他自己的屋中

    第224章 青云路24

    “平少爷, 您找我啊?”吉祥拍了拍身上的雪子,憨憨的笑着,有些拘束的候在许泽平的身旁。

    许泽平沏了一杯热茶放到吉祥的身边, 温和的说道:“吉祥哥, 这天寒地冻的, 想必走过来还挨了不少的冻吧?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吉祥心里有些打鼓,他不知道平少爷这么特意请自己过来是干什么。

    “哎, 谢谢平少爷体恤。”吉祥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坐下,双手捧着茶杯, 吹了吹热气,才喝了一大口, 一大口茶水下去, 身子暖和了不少,喟叹的说道:“这可比小的小时候强太多了,那时候一过冬全家人都缩在屋里烤着柴火,哪有什么暖和的棉衣穿啊。”

    事关吉祥的身世,许泽平还是清楚一点的,吉祥是被他亲生阿父阿娘卖掉的家里太穷了,饭都吃上的日子, 偏偏他的长兄害了大病, 为了治疗他阿兄的病,他和他弟弟被卖掉了。

    他还算幸运,被许松山买了回来。

    而让弟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弟弟是个哥儿, 被他阿娘卖到了外乡南风馆去了。

    因为恨意,他直接将自己的姓和名都摒弃掉了, 让许松山重新给他赐的名字。

    吉祥也曾找过很多次他的弟弟,可惜一无所获。

    “吉祥哥,这马上又要过年了。”许泽平笑眯眯的说道:“这到了团圆节,一个人吃饭,难免孤寂了点不是?”

    “平少爷说哪里的话,这大过年的,小的们也能够聚在一起吃团圆饭,不会孤单的。”吉祥憨憨的挠头,像是没有听懂许泽平话中的意思。

    许泽平不气馁,继续说道:“吉祥哥,就不想有个知热知冷的贴心人吗?”

    “平少爷,您就别调侃小的了。”吉祥憨厚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您看小的就是一介奴仆,那能够连累好人家的姑娘哥儿啊?”

    “若是那人是和你一样的身份呢?”

    吉祥脑袋一空,和他一样的身份?随即他立刻回过神来,一样的身份又如何?以后孩子生下来遭罪啊?

    他不想自己为奴,日后孩子也跟着做奴才。

    若当初他阿娘阿父能够为他打算一点点,也不至于将他卖做奴才至少可以像石头他们一样,卖到许家做个长工,签署一份契约,等契约到了就可以回家去了。

    “平少爷,小的哪能够敢乱想这么多啊。”吉祥低着头说道,“能够跟着老爷把事情做好就很不错了,不想日后成了家委屈了人家,也连累了后人”

    吉祥虽然说得很委婉,但许泽平也是能够品出一两分意思的。

    “吉祥哥,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许泽平笑呵呵的说道:“你自己可以品品这个意思,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得不说,许泽平是给吉祥画了个大饼。

    若是吉祥能够想的通,他自然会回来找自己。

    若是想不通,那就让冬天另寻他人,可莫要为吉祥耽搁自己。

    在许家耕耘这些年,吉祥也有了自己的小房间,不用在和粗使的长工下人们挤大通铺了。

    躺倒床上的时候,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他脑海里还浮现着许泽平那句话的意思。

    因为不想自己日后的儿女像自己一样为奴为仆,所以他才克制着自己不成亲,但他是一个壮年汉子,怎么会不想要一个知热知冷的人儿呢?

    小虎守在外室,听着少爷和吉祥哥的谈话,心头也痒痒的。

    等到吉祥一走,他就乐呵呵的跑进来:“少爷少爷,你也给小的说一房媳妇呗”

    小虎的个头随他阿父,壮如牛。

    十五岁的年纪,块头比许泽平也要大。

    许泽平看着小虎这憨货,跟着他这些年吃得好体格那是蹭蹭的往上加,加上经常做体力活,那是十分的壮实。

    可是在许泽平看来,再壮实,那也才十五岁。

    “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去去去,一边去。”

    “少爷,小的不是小孩子了!”小虎相当的不满,拍了拍胸膛:“小的都十五了,小的邻居大龙都娶媳妇儿,他十四都娶媳妇儿咯!”

    许泽平翻了个白眼,糊弄的说道:“过两年再说,总不能你家少爷都还没有成亲,你一个书童就想着成亲了吧?”

    小虎这么一听,也是这个理。

    噼啪

    大年三十卯时,许泽平还赖在床上,就听见外头热闹的炮竹声,吵得他也睡不着了。

    只好爬起床,还真是想偷两回懒都不成。

    冬日里穿的多,中衣、夹袄、交领棉袍、无袖羊绒褂、最后披上大氅,套上厚底棉靴,出门去西禾院。

    院中往来的积雪已经被粗使婆子们清扫干净了,今日下午以后,除了签死契的下人,其他签活期的长工粗使丫头婆子都可以回家过团圆年,一直到大年初三以后回来做事。

    所以往来的丫头婆子们都很欢乐,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许泽平刚到西禾院,就被许林氏指使去接程哥儿过来过年节。

    许泽平玩笑的说道:“阿娘,现在这么想着我去接程哥儿过来过节了?不是跟防狼一样防着我嘛?”

    “你这臭小子,还真是找打。”许林氏瞪了他一眼,若非不是住在镇上怕坏了男女大防的名声,真当她是个古板的老封建啊?

    在她们村里可不讲究这些,大姑娘小伙子可没少挽着裤脚在河里一起捉鱼。

    许林氏作势说道:“你到底去不去?你若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去去去!”许泽平嘿嘿一笑,连忙答应。

    正好许松山走了出来说道:“快些回来,等你写对联呐。”

    往年写对联这事,都是许泽礼来写。今年许泽礼不在家过年,这事自然就落在了许泽平的头上。

    “好,晓得了嘞。”

    许泽平看着飘零的小雪,本来是想打着油纸伞去接程哥儿的,若是能够在雪中共撑一把油纸伞,定然是诗情画意。

    静谧的油纸伞下,他仿佛都能够嗅到那人身上幽幽桃花香。

    可是凉凉寒风,还是吹散了许泽平的这一己之私。

    “小虎,驾马车过来。”

    “是!”

    趁着小虎驾马车从后门绕到前门的功夫,许泽平回了屋子中取了手炉,正好等到他走到前门,小虎也停好了马车。

    驾~

    腊月二十六日,陈指挥使将老师接到州城过年去了。

    许家马车经过柳府之时,许泽平看到寂静的大门,他还有些遗憾,好像有八九年没有跟老师过过年了。

    在他五六岁之时,会被许松山夫妇送到柳府陪老师过年。

    等到七八岁以后,柳淮之觉得他已经记事了,就不让他陪着过年了。

    叩叩叩

    “谁呀?”

    “夏天,是我,小虎。”小虎听着夏天脆脆的声音,可开心了。

    夏天一听就打开了大门,探出头来,看到停着的马车:“小虎,可是来接公子的?”

    “嗯!”

    “那快快进来。”

    “少爷。”

    许泽平与程哥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二人却没有共上一辆马车。许泽平将程哥儿扶上后面的马车后,才绕回到前面小虎驾过来的这辆马车上。

    程哥儿隔着窗户与花落娘挥手,花落娘选择留下来与姜麽麽一起过年节。

    这耽搁的时间不久,许泽平这么一来一回辰时三刻,一家四口一起用了个早膳。

    早膳过后,要拉着许泽平去写对联,被许林氏制止了,他不明所以然的说道:“喜娘,你要做甚?”

    许林氏才没有理会他,将果盘端到程哥儿的面前,关切的询问:“程哥儿,早上老幺去接你的时候,没有耽误你休息吧?”

    “没有呢,前两日舅娘就传了口信让我一起过团圆年。”程哥儿乖巧的弯了弯眼眸:“所以我今日起的特别早。”

    “先休息休息,等下去内厅帮老幺磨墨。”许林氏笑呵呵的说道:“我同你舅去忙活忙活吃食。”

    因着厨娘她们下午就要回去和家人团圆,所以这边也来不及给他们两拨人做晚膳,许林氏就让厨娘趁着上午的功夫,将吉祥他们晚上的团圆饭做出来。

    至于他们主家的,就由许林氏自己来张罗。

    从年头到年尾,许林氏瞧着吉祥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也不容易,就给他们也放了这大半日假,让他们去活动活动。

    按着清水镇这边的风俗,过年一般是六到十个菜。

    许唐氏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热闹,过年都是准备八个菜。

    这两年因着人少,反而家中准备的菜品还不如往年多了。

    人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日子好起来了,嘴啊也叼了,都不爱吃剩菜,所以啊,这两年许家年节都是准备六个菜。

    意思意思的,吃完大年初一,到了大年初二许泽柔回来走娘家,就备新鲜菜。

    团圆肘子、五元神仙鸡、剁椒鱼头、萝卜炖猪脑肉、香酥扣肉、清蒸鲈鱼。

    许林氏想好今晚要吃得六样菜品,就开始指使许松山生火

    程哥儿身边伺候的冬天和夏天也跟着小虎他们一块出去疯玩去了,所以程哥儿也觉得清净了下来。

    他在花厅中磕了几颗花生就觉得有些无聊,便起身去了正厅,此时,许泽平正伏案写对联。

    程哥儿悄摸走到许泽平的身后,用手蒙住了许泽平的双眼,粗着嗓音说道:“喂,小伙子,猜猜我是谁!”

    许泽平配合的说道:“小伙子猜是他的心上人。”

    土味情话,最是让人上头。

    说着,许泽平还将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扒拉了下来,在白皙的手背上亲了一口,转过身子来,灼灼看向程哥儿:“小哥儿,你说小伙子说的对不对?”

    第 225 章 青云路25(捉虫)

    许泽平将写好晾干的红色对联往篮子里放好, 提着篮子就往外走。

    程哥儿亦是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他的小篮子中放着糊封对联的浆糊。

    二人有说有笑的,慢慢往前院走去。

    许松山交给他们的任务, 是将宅子中大大小小的门框, 贴满对联。

    在路经院中的一大一小的两颗橘树时, 程哥儿坏心眼的踹了一脚小橘树,顿时,漫天的白雪散落。

    ——啊。

    冰冷的白雪洒了许泽平满身, 让他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

    程哥儿看向许泽平吃瘪的模样,发出清脆得逞的笑声。

    听着两个孩子嬉闹的声音, 许林氏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扬了一嗓子:“哎, 你这两孩子都多大了?还玩雪, 也不怕伤寒。”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许林氏,立马撒丫就往外院跑去,这让许林氏无奈的摇头,还真是玩心大,忍不住的嘱咐:“路滑,慢跑点!”

    院中的两颗橘树,一颗是许泽礼出生时种下的, 一颗是许泽平出生时种下的。

    一大一小的两颗橘树每年都会结出甘甜的橘子, 让许林氏对这两颗橘树十分的爱惜。

    在她的眼中,这两颗橘树就象征她两个儿子茁壮的成长。

    许泽平与程哥儿最开始糊封对联的就是前院的正大门,在程哥儿从篮子中取出对联涂浆糊之时, 许泽平从前院杂物房把梯子搬了出来。

    上联:瑞雪纷纷兆丰年

    下联:春风暖暖迎盛世

    横批:岁岁年年

    此时二人一个贴对联, 一个糊封就如同新婚的小夫夫,喜笑颜开。

    “呦, 许小举人帖对贴呢?”

    许泽平回头一看,笑着打招呼:“是啊,董叔这是去哪呢?”

    寒风中董老三不禁缩了缩脖子、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抱怨的说道:“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女儿说要今日回来和我们过年节,现如今还没有到家,这不,老婆子焦急的让我去镇门口瞧瞧。”

    看似抱怨,但是那眉梢上挂着的喜悦让人不可忽视。

    邻里邻居的,董老三家的情况,许泽平还是知道几分的。

    两夫妻就两个女儿,长女留在家里招婿,跟着董老三夫妇经营着那家小小的包子铺;小女儿恋爱脑,嫁到外县去了。

    当年在他们这东安街也闹了个小笑话,董老三夫妇不同意,她就绝食威胁。

    最后没办法,董老三夫妇也只好同意了。

    好在那外县的男子也算是有良心,婚后,两夫妻经常到清水镇来过年节。

    许泽平还记得小时候早晨去私塾读书,路过董老三家包子铺,董老三都招呼他吃包子。

    “嗨,雨雪天是走得慢些。”许泽平放下手里的活,从篮子里拿出手炉塞到董老三的怀里:“天气还冷的,董叔,不妨将这手炉带上。”

    董老三看着被细棉布包裹的铜炉,愣了两分,随即高兴的说道:“成,回头我给你送来。”

    “都是小事,不打紧的。”

    程哥儿站着门口远远的同董老三笑着点点头,董老三偷摸的对许泽平说道:“许小举人,你们可真是登对,日后可不要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许泽平满脸笑意:“定是不会忘了的。”

    等把家中的对联都贴好,时间已经来到午时了。

    许泽平看着还在厨房中忙的热火朝天的阿父和阿娘,挽起衣袖准备进去帮忙,被许松山赶出了来。

    “君子远庖厨,你进来作甚?”许松山板起脸,严肃的说道:“快玩去吧。”

    “大过年的,别让我骂你哈。”许林氏拿起锅铲,也是在一旁附和。

    两夫妻一唱一和的,让许泽平都落不了地。

    看这架势,他只好说道:“阿娘阿父,我饿了。”

    许泽平这么一说,他们估摸着时间,已经午时多了。

    六道大菜中,其中团圆肘子、五元神仙鸡、萝卜炖猪脑肉这三道大菜已经好了,满满的三大盆放在蒸笼中温着。

    许林氏这么一听,从蒸笼的最下层捡了一碟饺子、又用拿了一个菜碗装了一碗萝卜猪脑肉汤放在食盒里递给许泽平:“喏,你先和程哥儿垫垫肚子,吃不饱的话,这隔壁放油米的库房里还有糕点干果,你记得自己去拿。”

    许家库房就挨着厨房,许泽平提起食盒回去的时候顺道到库房拿了一个年糕和一些零嘴。

    花厅中烧的火热的炭火整好用来烤年糕。

    冬日白昼的时间总是短些,不过酉时,天色就已经昏暗了下来。

    窗外寒风呼呼飘雪纷纷,屋内却是烛火大亮温馨团圆。

    “今日开心,我来提一杯。”许松山已经喝的有些微醺,却是止不住的高兴:“平平,阿父不求你荣华富贵,只求你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许泽平刚想举杯喝了这杯酒,许松山又转头对着程哥儿说道:“程哥儿,你日后可要和平平和和美美的,我和你们阿娘一辈子都没有红过一次脸”

    许林氏知道丈夫这是喝高了,正想去厨房熬点醒酒汤,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就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回来了,压着兴奋的劲儿说道:“夫人,喜鹊去替您熬醒酒汤。”

    许林氏清楚喜鹊来了,那应该是他们的团圆宴也散了:“熬汤的时候,不要忘记烧热水。”

    除夕洗头又洗澡,来年健康又平安。

    “是。”

    在许唐氏仙去的第三年,在她住的南屋那边扩建了小厨房,用于节庆时候给丫头奴才们做饭,这样有了小厨房,也就不影响主家们使用大厨房。

    在晚膳后,许松山在许林氏的服侍下用了醒酒汤。

    他靠着小榻,才想起阿娘和阿父的年纸好像还没有烧,急忙准备爬起来,许林氏无奈的说道:“烧了,老幺都烧完了,现如今他们还在花厅守岁嘞。”

    "那让我缓缓,等下再去给阿娘和阿父烧一炷香。"许松山一听,就不急了。

    “缓什么缓,起来洗头洗澡,我衣服都给你找好了,就等着你人了”

    许松山到花厅时,许泽平与程哥儿都换了干净的衣裳、盖着毯子坐在罗汉榻上下棋。

    看着二人认真的架势,许松山就觉得心头抓心挠肺的痒,看着精彩的局面,恨不得自己上。

    许泽平执白棋、程哥儿执黑棋,彼时局面上看似白棋胜利在望,全面围堵着黑棋,但实际情况许泽平心里很清楚,若是让程哥儿看到左下角星位左边第一个坐落点那么这局就胜负分晓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下了一步险棋,使得现在落了这么大个误差。

    果不其然,许泽平的这个念头刚升起,程哥儿的黑棋就落到了他的致命点上。

    “我输了。”

    许泽平也没有挣扎,爽快的认输了。

    许松山不解的挠挠头:“这不是还有这么多的回转余地吗?怎么就认输了?”

    许松山下棋,从来都是还有一子能活,他就不认输。

    “阿父,这不是让您来下棋嘛?”许泽平嘿嘿一笑,利落的坐到里头,将位置让给了许松山。

    “好好好,算你小子有眼色。”

    许林氏还没有到花厅,远远的都能够听到许松山那夸张的悔棋声——

    “错了错了,刚刚手滑了,我拿回来。”

    “哎呦,不对不对,刚刚走神了,这棋下的不对。”

    “不行不行,我刚刚喝水去了,重下重下这颗棋。”

    许林氏走进来果然看到这老小子悔得认真,老幺和程哥坐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真是的,这么多年了,都还让孩子们看笑话。

    除夕一过,已是新年初一,不少的孩子挨家挨户的敲门拜年。

    看着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孩子们,许泽平都是好脾气的递给他们一把花生,然后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离开。

    别人家的吃的总是香甜一些,许泽平还记得自己两三岁的时候,没少被阿姐忽悠着去江平村里头讨好吃食。

    那个时候阿奶还在世,他们还喜欢在老宅过年。

    想到阿姐那个小馋鬼,许泽平还真是拿她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爱吃。

    初三之后,程哥儿就与许泽柔一同离了许宅,整个宅子明显寂静了许多。

    许泽平明显也感觉到阿娘有些焦躁,最初他也只当阿娘是少了人做伴,想着过上个两三日习惯就好了。

    可是当初七八以后,阿父也跟着有些上火,他才意识到事情应该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想从许松山这头旁敲侧击,但是许松山就是不接茬,还糊弄得告诉他没事。

    他思来想去了很久家中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最终他能够联想到的也只有远在上京的阿兄。

    莫非阿父阿娘这是考前替阿兄急了?

    许泽平没有想通的问题,直到正月十六阿父收到关北寄来的匣盒……许泽平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匣盒不大,也就是普通妇人首饰盒大小。

    许泽平没有偷看的习惯,他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那他是为何知道了真相呢?

    因为许松山在收到匣盒以后,连夜就与许林氏收拾行李,要赶着上京。

    他们上京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阿兄张罗亲事。

    许泽礼也曾给许泽平寄了一封家书,信中内容很简单——若无意外,春闱结束后,会领个哥夫回来。

    许泽平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哥夫就是阿兄的官配,苏尚书家的哥儿……

    苏尚书家清贵,苏瑜姮的母族也是大族,嫁妆自然不会少。

    所以阿父阿娘他们焦躁的是,家中银钱不够。

    第226章 青云路26

    按着大哥的意思, 估摸会在上京举办一次大宴,然后回来在补办一次小宴请亲朋好友见证一下。

    倒也不是说许泽礼看不起这些穷亲戚,不将他们邀请到上京去参加他的婚宴。

    而是清水镇距离上京太遥远了, 路途整整有一个多月, 不管是让亲朋好友去上京又或是新夫郎从上京发嫁到清水镇成亲, 都太耗费人力物力了。

    还不如上京一次大宴,清水镇一次小宴,这对大家都方便。

    许泽平明白阿父阿娘的窘迫, 他趁着夜色,连忙驾马赶往西林大街

    叩叩叩

    “谁?”

    夏天听着急促的敲门声, 有些惊慌,都这个点了, 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他捏着木棒, 在冬天的陪同下,壮这胆子开口询问。

    “冬天,是我。”

    夏天一听熟悉的嗓音,心里松了一口气:“平少爷,您可有什么事情?”

    “我找你家公子有点事。”

    许泽平从程哥儿手里拿回了一千两银票,就匆匆回去了。

    许泽礼之亲事中间还夹在着春闱,若是春闱许泽礼没有中, 那么苏家大概率也不会考虑这桩亲事所以因着苏家哥儿的名誉, 他们也不可能把这个事情闹得纷纷扬扬。

    故而这次上京许泽平与程哥儿并没有去,和许松山夫妇一同前去的只有许泽柔两母子。

    许松山夫妇打着做了噩梦,梦见许泽礼生病了名头上京。

    古人都迷信, 相信梦中有先机。

    故而他们要上京看望儿子, 也没有人怀疑。

    而许泽柔的借口就更好找了,小哥儿想阿父了。刚好父母要上京, 她也不放心,就一同上京去。

    等到许泽礼的婚事结束、这都尘埃已定,也就没有什么可说得,最多说上一句许松山夫妇太不够意思了,保密的这么严苛。

    许泽平也遗憾不能够参加阿兄的大喜之宴,他在送许松山夫妇上马车时,将怀里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锦盒塞到许松山的怀里:“阿父,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记得到了京中当着阿兄的面打开后。”

    许松山看着巴掌大的小盒子也没有多想,只当盒子最多二百两银子。

    当时老二成亲的时候,老幺也是给了二百银票的,所以他颔首:“你的心意,我一定会转告给你阿兄的。”

    自古都是大的给小的添妆添聘礼,许家几个兄弟姊妹关系好,倒也不论这些。

    程哥儿将准备好的包袱递给许林氏:“舅娘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春闱时间定在二月十八、二月二十一、二月二十四这三日,现如今都正月十七了,所以时间很紧迫。

    许松山几人也没有寒暄几句,就让吉祥驾马出发。

    这一次他们是到河洛县城以后,跟着商队北上若没有意外,会在二月二十一到达上京。

    春闱结束后,大约会有半个月,春榜就会发放。

    成绩出来以后,约莫四月初,就会进行殿试。

    殿试由圣人主持,殿试只有一天时间,次日出成绩、第三日放榜。

    殿试成绩,圣人有可能会根据春闱的成绩来排、也有可能根据自己的心情钦点状元但许泽平知道八成几率,圣人是会参考春闱成绩的。

    大景开国以来,历届状元多数出自春闱的一甲,当然不是说一甲第一就是状元了也有可能是一甲第二和第三。

    许泽平可是记得阿兄说过,在文景帝时期,他还会根据容貌来排殿试的一甲。

    有一届殿试,有名明明是文采第一,但奈何他是一甲中容貌最出众的,就被文景点为了探花郎。

    将容貌平平、文采居三的,点为了状元郎。

    而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明里暗里都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位阁老,前者是江渊、后者是乔东海。

    所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两人的龌龊,从殿试就已经开始了。

    许松山对许泽平的话信誓旦旦,直到到了上京当着许泽礼拆锦盒,一沓百元银票掉出来之时

    许松山夫妇以及许泽礼面面相觑——

    许松山夫妇:老幺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许泽礼:老幺不会又放印子钱去了吧?

    将掉在地上的一沓银票捡起来,数了数,整好一千两银票。

    许松林夫妇凑了一千银票外加一套赤足金头面寄给了他们,加上他们手中的银钱也有两千两,置办出像样的聘礼也是可以的。

    许泽礼听着许松山夫妇的盘算,哭笑不得:“阿父阿娘,你们也是怪我,怪我没有和你们说清楚。”

    上辈子许泽礼前期确实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文人,自己当年娶瑜哥儿的时候,也是靠着阿父阿娘凑齐了聘礼。

    但是官场沉浮十载,见惯了利益交易,又如何不知道银钱的重要?

    不然他也不会引导着许松山置办锦绣楼,但是他置办锦绣楼的目的是为了让家中日子好过一点,也不用让阿父阿娘有那么大的压力。

    至于锦绣楼日后给不给他,他都无所谓,他有他自己的生钱渠道。

    “什么意思?”许松山的大脑也有卡顿了一下,他有些迟疑。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进院,是我自己买的。”许泽礼柔和的说道:“阿父、阿娘,聘礼我都准备好了,我请你们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你们帮我置办婚礼,而且我信里说得也是真心话,我想真的想让你们和我一起住在上京。

    虽然我现在还置办不起大宅院,但是我会努力的。”

    上辈子他与瑜哥儿成亲后,是住在瑜哥儿陪嫁的三进院中。

    这辈子选择自己买处宅子,是真的想把阿父阿娘接到上京。

    目前他也不是说换不起二进院,只是他现在人微言轻,他并不想太高调。要知道这处宅院不算靠近内城,都花了他接近两万的白银。

    都是换成二进院,少说也要五万两白银

    但是再过上几年,等到他有了官职实权,这些事情反而好解决了。

    许松山夫妇宕机了:“你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你不会是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了吧?”

    许泽礼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阿父,你还记得小叔父曾说过的我字画得很好吗?”

    “所以你卖你自己的字画去了?”

    许泽平的目标可是入翰林为官,翰林可是出了名的清贵,他哪里能够干此等买卖之事?

    先不说圣人会怎么看他,就是日后的同僚都会笑话他与民争利。

    “也不是。”许泽礼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就是办了几场字画比赛,以字画做赌注,输了的把字画留下然后我转手将字画就卖了。”

    败给他的不乏字画大家,他们所著自然是价值不菲。

    许泽礼没有细算过,但是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二三十万两白银总是有的。

    所在老幺还在小孩子过家家的小打小闹时,他的大哥早就身家不菲了。

    许松山夫妇也不懂太多,知道自家孩子没有犯罪就行。

    他们把许泽平赞助的银票收了起来,还有许松林夫妇凑得的千两银票也装了起来:“你自己有主见,阿父阿娘也管不了你什么了,但是这千两银票你拿着,算是我们提前给你的家产。”

    许泽礼要笑死,家产还有提前给的嘛?

    他也拗不过许松山夫妇,最后将他一千两银票收了起来。至于其他,日后在想办法给还回去就是了。

    三月中旬,从上京传来喜讯,盛安十八年春闱河洛县一共中了三个贡士,其中两个出自清水镇。

    其中一个高中一甲第三,另外一个高中二甲三十,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泽礼与丁一强!

    纵观科举考试这么多场,唯有春榜是最为的特殊的。

    因为春榜没有官差敲锣打鼓的报喜,至于原因乃是春榜过后半个月就是金榜上春榜的贡士只要不作死,那金榜是妥妥有名的,唯一的区别只是排行的问题。

    所以为了节约财力和物力着想,考中春榜的贡士不报喜,而是等到金榜题名后,官差统一报喜。

    上头不报喜,架不住下头会有人打听啊。

    当许泽礼高中一甲第三的消息从河洛县传到清水镇时,许泽平别说出门了,就是许宅门口日日都是门庭若市。

    春榜高中,那可是妥妥的要当官咯。

    许泽平只能够日日宅在家里温书,闭门不出,所有攀附关系的邀约一律以父母不在家他做不了主推辞。

    而这喜悦连带着许家茶楼、绣楼以及程哥儿的彩衫裳生意都爆好,许宅,哦不,等许家大少爷不回来,这门匾就可以换成许府,这许府进不去,他们也可以到许家产业下沾沾喜气。

    大景朝关于门匾是有要求规定的:当代有出过官员的,可称为府;三代以内,出过读书人的,可称为宅;庶民,只能够称为家。

    这里的读书人,是指秀才以上身份。

    大景朝的普通商人只能够称为某某家;成为官商以后,成为某某宅;成为皇商以后,成为某某府。

    许家的门匾,从前是沾了许家大伯的名头,挂了个宅。

    之所以没有换府,那是许松山他们的父亲已经仙去、许家虽说明面上没有正式分家,但家产已经留底公正了。

    后来许唐氏仙去,正式分家,许泽礼已经考中秀才,故而有保留宅的资格。

    第227章 青云路27(捉虫)

    盛安十八年三月初十, 春榜在皇城贴出,刑部苏尚书在皇榜下捉亲。

    寒门贡士许泽礼与苏家长哥儿定下秦晋之约。

    三月十三,许家父母请媒人登苏府, 上门提亲。

    三月十六, 许松山夫妇以及许泽礼带着纳采的红布、头面以及大雁踏入苏府向苏家过纳采礼。

    许泽礼准备的头面是一套赤金嵌玉凤头吉祥头面, 不似纯金那般的庸俗、又没有整套白玉那般的珍贵,金中点玉正正符合许家如今的地位。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瑜乃美玉。

    姮为貌美、纯洁、明亮之意。

    苏瑜姮出生之际,正是苏尚书与苏夫人成亲后蜜里调油的时候, 他出生以后,苏尚书并没有遵从祖训按瑾字辈取名, 而是特立独行的以瑜作比,取名瑜姮。

    希望他以后能够如同美玉一般的纯洁明亮。

    不管是瑾还是瑜皆是指美玉, 也不算太出格, 所以苏老爷子也就随他折腾去了。

    文人骨子里,最最是浪漫。

    都说读书人薄情寡义,但是在苏夫人病逝以后,苏尚书却没有续弦,独自抚养两个儿子。

    苏瑾珩生下来就体弱,苏家怕他养不住,就将他当做哥儿在养, 以期望骗过老天爷不将他带走。

    对外也一直叫他珩哥儿。

    一直十二岁之后, 苏瑾珩彻底长成,苏家人才不叫他这乳名。

    三月二十,许松山夫妇再次领着媒人登门问苏瑜姮的名字以及出生年月。

    请人合八字, 得到了一句——前缘今生续, 天赐有情人,长乐一世福。

    这一句上上的祝福语令许苏两家都十分的满意, 以为两人是两世注定的夫妻,日后肯定是和和美美幸福一生的。

    但其中前半句的解读,只有许泽礼明白其的深意。

    三月十六,挑好的黄道吉日,许泽礼与苏瑜姮交换了庚帖,纳吉礼结束,许家将聘书交给了苏家。

    并且许松山夫妇与苏尚书约定了纳征礼的日子,定在四月初十,到时候许家将带着礼书来苏家过礼。

    殿试的日子已经定下,在盛安十八年四月初一。

    四月初一殿试,四月初三公布成绩。

    那一日,所有春榜高中的贡士入皇城听候传胪宣读成绩,也称传胪大典。

    不得不说,这传胪既是荣誉也是个倒霉活计。

    金榜一甲前三称为状元 、榜眼、探花。

    金榜中除去一甲前三有特殊的名头之外,也就是二甲第一传胪郎有这么特殊的美称了~

    二甲第一,按金榜排名,也就是第四的进士郎。

    为何说是个倒霉的活计,因为传胪郎要宣唱所有的进士名单,一两人或许是轻松、四五十人也能够接受,可是这金榜进士足有二三百人这传胪大典下来,传胪郎的嗓子想想也知道会有多难受。

    一甲三人,授予进士及第。

    二甲一百二十人,授予进士出身。

    三甲一百五十人,授予同进士出身。

    大景有惯例,就是同进士出身之人,官职不超过正四品知府。

    在朝廷这名利场上,很多东西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爬得足够的高位,就要足够的优秀。

    四月初一,殿试。

    四月初三,二百七十三名贡士进皇城。

    奉天殿外从内而外站着二百七十名新科进士,盛安帝并未坐在那冰冷威严的龙椅上,而是站在大殿之上,笑眯眯的看着最前排的三位新科进士。

    “几位爱卿,你们觉得谁是这次的状元郎?”

    金榜未揭晓,众位新科进士仍是按着春榜的排名所站位。

    春榜前三:汪舟游,伍添丁以及许泽礼。

    汪舟游,太子的嫡亲表弟、前任汪阁老的嫡长孙,他阿父现为正三品大理寺卿,是忠诚的皇太子一党。

    日后的礼部侍郎。

    伍添丁,皇长子的嫡亲表弟,现在伍阁老的独孙皇长子的忠实能臣,除去伍阁老,伍添丁可以说是皇长子一党臣子中最能打的一个。

    日后的右副督察御史。

    以上都是许泽礼身死前的记忆,之后的情况如何,许泽礼不得而知。

    但是他现在的念头是,小心伍添丁。

    “臣惶恐。”

    现如今的情况是三人中,许泽礼最没有背景,汪舟游二人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

    三人像下饺子一样,依次下跪。

    盛安帝五十有九,今年八月马上就六十岁了。却因着常年习武,整个人的精气神很好,身子骨也十分的硬朗,好似五十出头之人。

    三人都不出头,盛安帝也不恼,看向候在身边的翰林院大学士李程雪:“李卿,你这师弟可不如你这般的肆意,不如还真是让朕失望。”

    三人中,盛安帝谁也没有点,偏偏点了李程雪的师弟,而且这未说完的话,就让候在奉天殿观礼的老狐狸们心里面盘算四起,莫非圣人是恼了这许泽礼?

    眼皮子浅一点的,只是在心里啧啧啧,同情这许泽礼也是倒霉。

    三人中,不管是汪进士还是伍进士都是皇子的表弟,无论如何,圣人总是要给两个儿子的面子,自然不会落汪进士和伍进士的面子。

    老谋深算一点的,倒是看得出苗头,圣人对这个许泽礼很是看重啊!

    许泽礼低眉顺眼,他知道让众人以为他遭了厌弃是最好的选择。

    现如今时局不明,他需要做的就是隐忍不发。

    他已经有了自己清晰的规划,入了翰林院,有大师兄的关照,他的日子自然不会难过。

    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三年内,将断层的史记修纂完成。

    上辈子这断层的史记就是他立足朝廷的根,只不过上辈子因着利益,他修纂的很粗糙,而这辈子

    “圣人光辉,小臣这师弟就是刚出井底的蛙,怎么敢在圣人面前妄言?”李程雪圆滑的和着稀泥,将盛安帝捧得高高的。

    同样李程雪出言的维护,也是敲打着一些眼皮子浅薄之人。李程雪知道圣人想说什么,不如之英那般英勇。

    李程雪虽说官职不大,但是他这一脉在圣人的心目中可不凡。

    李程雪之师,乃是先帝之师。

    李程雪之师弟章之英,是圣人潜邸时的智囊,更是在登基前的关北战场立了大功的壮烈牺牲。

    所以李程雪这一脉,只要不作死,不说荣华富贵,念着往日的情分,圣人总是会对他们额外看重两分。

    盛安帝被李程雪捧开心了,转头看向张阁老:“既然这三位新科进士不着急,那么张爱卿就宣读这届的传胪郎。”

    张阁老微微弯了弯身子,从盛安帝身后大太监手接过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东湘省长湘府陆继学文采出众,高中盛安十八年四月殿试第四,敕命为传胪郎。

    张阁老语毕,陆继学挺直背脊走到奉天殿内接过张阁老手上的皇榜,:“臣陆继学,接旨。”

    陆继学捧着皇榜,能够清晰的看到金榜前三的名字,但是他依照圣人的旨意,走到奉天殿外——

    恭贺淮苏省淮湖林伟高中二甲第二,授予进士出身。

    恭贺苏皖省金州市关冬高中二甲第三,授予进士出身

    恭贺东湘省华湖丁一强高中二甲第十五,授予进士出身

    丁一强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比春闱名次向前面挪了挪。

    青年响亮的声音在越往后越沙哑,但是他不能够停。

    一直到——

    恭贺东湘省华湖府许泽礼高中一甲第三,敕命为探花郎,授予正七品编修,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

    恭贺燕京伍添丁高中一甲第二,敕命为榜眼郎,授予正七品编修,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

    恭贺燕京汪舟游高中一甲第一,敕命为状元郎,授予从六品修撰,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

    宣读皇榜结束,陆继学才敢大口喘气。

    状元郎与榜样郎的排名如许泽礼所料,与前世一样。

    探花和传胪则是因为他与陆继学,而挪到了二甲第二、第三。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陆继学给盯上了哎,还真是无以表达这事情。

    穿绯袍、插宫花,骑高马。

    许泽礼突然想到了那首流传广泛的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御街夸官这样的美事,可不是哪位新科进士都能够享有的,而是只有的一甲前三的新科进士独有。

    状元郎居中,榜眼居左,探花居右。

    三人并骑,前后呼应着官差,一路敲锣打鼓哦。

    ——啊!

    ——快看快看,这个探花郎真的俊!

    ——又白又俊,天呐,本小姐要将花投给他。

    ——不成不成,他是我的未婚夫,谁也不许抢!

    汪舟游和伍添丁也不说丑,五官端正又是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怎么会难看?只说两人点子不太好,许泽礼生的俊朗,皮子又白,一双幽深的凤眼熠熠生辉,硬生生的压得二人出不了头。

    燕京这满城的贵女哥儿有几个不爱美?

    跨马游街,满大街都是惊叫探花郎的声音。

    偏生这些声音都被一道霸道的嗓音给压制住了,苏瑜姮直接探出身子,手里的鞭子一甩,让众位娇小姐哥儿哑口无言。

    然后他将手里准备好的红花往许泽礼的身前一扔,“接着!”

    许泽礼凤眼含笑,温柔的应道:“好。”

    第228章 青云路28(捉虫)

    苏瑜姮在燕京彪悍的名声可是无一人不知, 也正是如此,他接近双十的年华还无人敢上门提亲

    要说苏瑜姮这彪悍的名声是从何来的,还离不开他弟弟苏瑾珩的功劳。

    苏瑾珩虽说体弱, 但从小就是不安分的主, 不爱诗词歌赋, 就爱逗鸟遛狗的,没事就爱到燕京城里瞎逛悠。

    苏成文兄弟姊妹不多,除去嫁入程国公府的长姐, 也就还有个二哥。

    苏成文二哥也是个体弱的文人,外放为官之时, 害了一场大病没了,就徒留一个刚刚三岁的儿子。

    所以说到了苏瑜姮这一代, 加上堂兄, 苏家孙辈也就三个。

    可以说苏家三个孙辈,本就被众位长辈当眼珠子的疼着,而苏瑾珩体弱多病,哪里舍得苛责?

    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情,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说长哥为爹,长辈们对珩哥儿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苏瑜姮做不到, 他知道若是没人压在上头, 那珩哥儿得上天去。

    为了督促弟弟上进,苏瑜姮没少挥着鞭子追在苏瑾珩身后。

    苏瑜姮打的时候,那是真的打!

    苏瑾珩经常挂着彩出现在国子监, 轻一点的时候可能就手腕上挂着两道鞭痕, 严重一点的就是肿着屁股、瘸着腿。

    每次国子监的同窗一问,他是怎么了, 都会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家里阿哥揍的。

    久而久之,国子监的人都知道了苏瑾珩阿哥的凶悍,简直是一个母老虎嘛~

    苏瑜姮这行为也不是说没有遭到苏家的规劝,但奈何苏瑜姮是个伶牙俐齿的。长辈一规劝,他就用各种大道理来应付,什么惯子如杀子,什么棍棒出孝子巴拉巴拉的,让苏成文等人也是哭笑不得。

    国子监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燕京中的少爷们一传,上流官宦人家自然也就知道苏家长哥儿的难缠,议亲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避开。

    当然,这些都是私底下的。

    要说一战成名的,当属苏瑜姮十五岁那年,直接带领着家丁冲到了国子监,将李御史的儿子暴揍了一顿,打的李御史的儿子在床上躺了三天。

    至于起因是什么?

    是李御史的儿子李鹤在国子监中议论苏瑜姮像只母老虎,活该嫁不出去,看来日后只能够嫁给别人做继室。

    说实话别人再是不认同苏瑜姮,人家好歹是个未婚哥儿,至多也就是在心里腹议,定亲时候避开就是了,哪有像他这样直接大咧咧的说出来的?

    哪里想到这话就传到了苏瑾珩的耳朵里去了,气的苏瑾珩当场就跟李鹤对峙。

    苏瑾珩本就比李鹤小了三四岁,加上又体弱,在争执中,被李鹤直接推到了荷花池中。

    李鹤仗着自己年纪大,还威胁其他人不许去救苏瑾珩,让他在荷花池中多泡泡,免得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苏瑾珩在荷花池中泡了片刻钟,直到他堂兄苏瑾钰收到消息赶过来跳到荷花池中才将苏瑾珩打捞救起来。

    苏瑾钰来不及与李鹤对峙,抱着苏瑾珩往国子监教谕哪里赶,当场就请了大夫

    寒冬腊月的,泡了片刻钟,苏瑾珩就起了高烧,普通大夫不敢下手乱开方子,只能够开开降温的汤药。

    教谕派了马车就将苏瑾珩两兄弟送回去苏家,苏老爷子也是当即去皇宫请太医。

    苏瑜姮从苏瑾钰这里得知事情的原委,就冲到了国子监从而一战成名。

    苏家和李家因着这一事情,可是在朝廷上闹了很大的动静,直到圣人出面,以李督察右御史教子无方的由头,削成了督察副左御史,这一件事情才告一段落。

    苏成文可不如李副御史那么多儿子,若是这个独子没了,苏家要发疯了,李副御史估摸也得脱一层皮。

    毕竟,苏瑾珩回到家,太医随时候着,也整整烧了三天才退烧。

    许泽礼接住桃红色的迎春花,当着众人的面,折下一朵别在了自己的鬓角,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好看吗?”

    苏瑜姮先是被这一抹笑容弄得五迷三道,随后凶巴巴的说道:“丑死了,不许笑了!”

    燕京的小姐哥儿们,早就听说苏瑜姮跟一个一把年纪的寒门进士定下了亲事,心里可没少嘲笑他,指不定这个进士是又矮又丑所以才会二十四岁了还没有成亲!

    现如今看着骏马上的探花郎,他们惊呼——他们也可以!

    许泽礼没有恼,嘴角始终含着温柔的浅笑,与苏瑜姮挥手告别。

    他还记得上一世,瑜哥儿也总是这么凶巴巴的让他在外头不许笑。要是他敢在外头这么笑,第二日胳膊上绝对会出现手指印。

    “探花郎,别笑了,我们已经走远了。”汪舟游看着许泽礼这温柔的笑容,始终觉得不对劲,哪有正常人会喜欢那么凶巴巴的母老虎嘛?

    在他看来,苏瑜姮美是美,但是真的太凶悍了。

    整日挥舞着手上的马鞭,一想到着马鞭抽下来,他都觉得腿软。

    瞧着探花郎这清瘦欣长的身子骨,他同情的说道:“探花郎,你要是被逼的你就直说,我去求求圣人,让他赐你一房温柔的良妾。”

    伍添丁看着与许泽礼搭话的汪舟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手挽缰绳、一夹马腹,俊马应激的扭过马头。

    汪舟游一个不慎,差点被撞了出去。

    好在许泽礼及时的扶住了汪舟游,汪舟游愤怒的转过头:“伍,添,丁!”

    伍添丁歉意的一笑,嗓音十分的难过:“状元郎,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夹了马肚子。”

    当然众人的面,汪舟游不好发作,恨恨的一甩马缰,骏马加快了步伐。

    然后伍添丁、许泽礼一前一后驾马跟上。

    许泽礼、丁一强金榜题名的消息传到河洛县清水镇之时,已经是四月十八了。

    敲锣打鼓的报喜声响彻清水镇,官差一前一后的向许家、丁家报喜。

    许泽平接到报喜的响声,不吝啬的给两位官差打赏了五两银子。

    两位官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笑意盈盈的向许泽平祝贺:“恭喜贵府许泽礼老爷春榜高中一甲第三,贺喜贵府许泽礼老爷金榜高中探花郎,祝贺贵府许泽礼老爷日后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许泽礼与两位官差寒暄完,又让小虎来撒喜糖,并且高声说道:“为庆贺我阿兄高中探花郎,明日我许家将在悦来酒楼大摆流水席三日,希望诸位邻里全来捧场!”

    这个是许松山临走前交代的,若是他们没有回来,那就先摆个喜宴邀请众人吃席。

    至于正式的开宗祠大宴,等到他阿兄归来之时,在挑选黄道吉日以慰告先人的在天之灵。

    许泽平清楚大景新科进士高中以后,归家省亲祭祖的假期会根据路途而定,最久可达两个月。

    按着清水镇到上京的距离,阿兄请两个月省亲祭祖的假期应该不难。

    上一次上京来信,阿兄已经说过了他行迎亲礼的时间是定在四月十九。

    纳征礼,定在四月初十。

    请期礼,定在四月十三。

    亲迎礼,定在四月十九。

    十九亲迎礼前一日,还有苏瑜姮的出阁宴。

    许泽平这么一算,三月初十的皇榜捉婿,到四月十九的迎亲大礼,这一场婚宴着实也是仓促了些。

    但是清水镇距离燕京路途遥远,若是不抓紧时间一点,确实也不行。

    许泽平算算日子,他们应该会在新夫郎归宁后的第二天就出发,所以应该在五月二十四、二十五日到家。

    许泽博夫妇在收到小虎来传信时,连忙就跟着小虎上马车赶往清水镇许宅,帮忙操持第二日的流水宴。

    而许松睿夫妇也是快马加鞭,第二日流水宴结束,赶到了清水镇。

    许泽平在收到消息的前夕就与丁家父母相商过了,两家流水宴席错开摆,许泽礼身为长兄,先摆。

    丁一强作为妹夫,后摆。

    若是两家一起摆,怕是难以招架涌来的这些商户们。

    许泽平都说了是流水宴来感谢诸位邻里的照顾,但还是架不住这些夹杂私心的商户,纷纷都各显神通的包装着重礼来贺喜。

    大摆流水席这三日,钟晔负责登记过目贺礼,将这些礼品归门别类,等到许松山夫妇回来好清点送回去。

    许泽平、许泽博以及丁一强阿父帮忙招待着外男。

    蒋雅雅、程哥儿以及丁一强阿娘招待家眷。

    许泽平想过热闹的场景,但是他没有想到华湖府、永安州的一些富商都来贺喜攀关系了。

    起初他还想不到原因,直到钟晔母族的大舅说漏一嘴:“阿晔,你可真是找到了门好亲事,你那好侄子可是要娶苏尚书家的长哥儿了!许家要飞黄腾达起来咯~”

    钟晔听闻这话,手腕一抖,一滴墨汁溅在了宣纸之上。

    这句话在悦来酒楼掀起了大波浪,让河洛县这些商户们更加的谄媚。

    华湖府以及永安州的商户都十分的客气,他们的目的是来混个脸熟,不求与许家关系有多好,至少结个良缘不得罪许家。

    当然若是能够借着许家,与苏家搭上关系,他们求之不得。

    钟晔知道许松山夫妇去往燕京为的是许泽礼的亲事,他最多以为是与许家门第相当的小官,却没有想到是出过阁老的苏家啊!

    刑部尚书入阁那都是历来的规矩,所以说知道苏成文不作死,下一个阁老出自苏家那也是不为过的。

    许泽平看着一个个笑意盈盈的商户,心里约莫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许家搭上了苏家,想必等到阿兄回来祭祖的大宴上头,必会有不少的官家,那个时候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商人可以来的了。

    第229章 青云路29

    许泽平盘算的日子正正好, 许泽礼他们一行人是五月二十四日傍晚到达清水镇的。

    不同于去时的寂静,归来时热闹非凡,许泽礼他们没有下马车, 镇长就领着人放起了霹雳吧啦的炮竹声, 往来迎接的百姓都口口相传——许大人和丁大人回来咯~

    这热情的行为, 简直是比许家和丁家都积极。

    许泽平同丁父相视一笑,他们连个落脚得地方都没有,只好遥遥的同马车上的人打过招呼, 在家等候。

    程哥儿等在许宅的门口,一看许泽平是一个人回来的, 连忙迎了上去追问:“平平,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舅娘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 在镇门口了。”许泽平笑着回应:“这看探花郎的人太多了, 我这不是没有地方落脚吗?所以就先回来了。”

    程哥儿一听,脑海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场景了。

    平日里,从清水镇镇门口到许宅坐马车也就片刻钟,今日许泽礼他们硬是走了半个时辰。

    当三辆简易低调的马车停在许宅门口,许泽平和程哥儿连忙迎了上去。

    第一辆马车上是许松山夫妇,第二辆马车上的是许泽礼夫夫,第三辆马车上是几个婆子丫头, 许泽平心里有数, 应该是伺候哥夫的下人。

    “阿父阿娘!”许泽平满心喜悦,迫不及待的扶着许松山下马车,随后许林氏在程哥儿搀扶下走下马车。

    “舅娘, 路途辛苦了。”程哥儿眉眼弯弯, 十分的乖巧。

    许林氏拍了怕程哥儿手背,引导的说道:“快快见过你哥夫。”

    程哥儿抬眸看着眼前的红衣哥儿, 不知为何十分的有好感。

    苏瑜姮就像是五月盛开的牡丹,长眉叶眸、高鼻月唇配以标准的心型脸,美艳又大气。

    不同于程哥儿的半披发,苏瑜姮将乌发都盘了上来,梳着大景夫郎常见的随云髻。

    “哥夫好,我是程哥儿。”

    程哥儿微微上前半步,行了标准的万福礼。

    苏瑜姮与许泽柔初见时,就见过了许泽柔标准的万福礼,所以对于程哥儿这标准的礼仪并没有意外,只感叹许家的教养却是不错。

    他连忙上前扶起了程哥儿,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白玉点金簪头插到程哥儿发髻上,亲切的说道:“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作甚?”

    许泽礼提议了一嘴,“阿娘,阿父,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到家中去寒暄。”

    他心里却是装着自己的事情,本以为瑜哥儿与程哥儿见面,会认出程哥儿,怎么看这架势瑜哥儿好像并不认得程哥儿?

    他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关于龙熙华的事情明明是瑜哥儿告诉自己的,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

    瑜哥儿说过龙熙华能够认祖归宗有三点原因:,一,神似逍遥王妃。二,祥云凤凰佩。三,金花茶。

    金花茶室关西龙家哥儿的独有标志。

    额,下面这一条自动忽视。

    程哥儿还是未婚哥儿,并未成亲,自然不可能出现这个。

    第二点,许泽礼也从未见过祥云凤凰佩,他也只能够说身份有别,程哥儿或许藏的好。

    所以第一点是没有问题的,为何瑜哥儿会没有反应。

    许泽礼与许泽平走在最后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着天,看着瑜哥儿与程哥儿一高一矮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一个误区。

    瑜哥儿比自己小五岁,那今年才十九岁。

    程哥儿比老幺长一岁,今年应该是十八岁。

    逍遥王妃盛安元年就驾鹤归去,那年瑜哥儿未满两岁,他即使见过逍遥王妃这个表姐,他也绝对是没有印象的。

    所以他知道龙熙华神似逍遥王妃只有两个渠道,一是见过逍遥王妃的画像,二是听长辈说的。

    当然,许泽礼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圣人年事已高,逍遥王之子遗落已有十八年这么久都没有出现的人,多数是找不到了,而为了避免勾起圣人的伤心事,这几年事关逍遥王一脉的事迹燕京城内的贵族都甚少提起。

    许泽礼已经有些记不得上一世龙熙华具体是什么时候被找回去的,大致记得好像是在他为官的第六年。

    这么一算应该是在盛安二十五年。

    “阿兄,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许泽平唤了许泽礼好几声,许泽礼都没有给他回答,无奈,许泽平拉了许泽礼的衣袖。

    “老幺,对不住了。”许泽礼方才回过神来,他抱歉的说道:“我刚刚算着祭祖的时间去了,你刚才说什么呢?”

    “阿兄,我就是跟你说的是祭祖的时间。”许泽平一脸无语,他很想翻白眼,但是克制住了,这么失态的样子会被阿兄教训的。

    许泽礼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破了,也没有慌,清了清嗓子,稳重的说道:“那你这边是看好什么日子?”

    “博堂兄说,昌生叔请人都看好日子了,定在五月二十八。”

    他们在出发前,苏家也帮他们看好日子了,五月二十七、二十八都是开宗祭祀的好日子,只是前一日会相对于赶一些,迟一日对他们来说相对于松宽些。

    “好,那就定这个日子。”

    许家的情况,苏瑜姮心里大致都清楚的,家风清正也没有什么阴私,而关于每个人的喜好仁之都跟他说过。

    要说唯一特殊的就是程哥儿。

    “哥夫好,我是老幺。”

    在许父许母的示意下,许泽平朝着苏瑜姮见了礼。

    祖母给苏瑜姮分析过许家的情况,虽说当前的许家放在燕京城不入流,但是依着许家发展的速度,日后绝对不会差,当然走到哪一步,就得看许泽礼兄弟两的能耐了。

    苏家长辈谋求这门婚事,是为着苏瑜姮如今的处境而定。

    苏瑜姮同意这门婚事,却是跟着心走。

    或许很早很早,他就已经动心了。

    所以才会在祖母跟他提起这门亲事时,才会止不住的高兴。

    阿父说委屈他了,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他快乐着呢。

    苏瑜姮从侍童手里接过一套文房四宝,然后递到许泽平的面前,大方的说道:“老幺,听仁之说你偏好狼毫、徽墨,这端砚和宣纸是我随意准备的,你可别嫌弃了。”

    读书人都知道狼毫笔不如羊毫耐用,最多用个一两年,而且价格昂贵。普通一点的狼毫七八两一支,中等一点的十七八两一支,至于顶级狼毫更是名贵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

    苏瑜姮准备的这套文房四宝,许泽平一眼就看出了这支紫金狼毫出自大景东北,有关东辽尾之称的顶级狼毫。

    至于其他的徽墨、端砚、宣纸都是上等好货,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今日许泽平是感受到了,真诚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哥夫说什么玩笑话,弟弟都喜欢不得了,哪里还敢嫌弃?”

    晚膳过后,许泽平将程哥儿送回了西林街小院。

    许林氏让下人收拾着许泽平小时候的屋子,其实在他们回来前,许泽平就已经让人收拾过西禾院和东耕院了。

    阿兄成亲了,他自是不好再住在东耕院。

    虽说许泽礼夫夫估摸着也在家住不了几日,但为了避嫌,许泽平还是得搬到许松山夫妇这个院子来。

    许泽平让下人收拾过了,许林氏心疼小儿子搬来搬去的,一边嫌弃这宅子小了不够住的,一边又添置着物件。

    到了晚上,难免又跟许松林一通抱怨。

    许松山听着她的碎碎念念,他也没有办法啊,这老宅是先辈修建的,当时资金有限只能够买到这有限的地皮,他又有什么办法?

    但是为了自己安静片刻,只得糊弄的说道:“等过些年,积攒点银子,我们去西林街修个大院子,修四进院,可好?”

    “修什么修大院子?你钱多烧的慌不成?”许林氏没好气的说道:“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将阿娘之前住的南屋修葺修葺,不就可以住了吗?”

    这妇人就是这样子的,一会儿一个主意,心思难猜极了。

    “喜娘说的极是,都听你的。”

    盛安十八年,五月二十八。

    ——开宗祠!

    随着柳淮之洪亮的嗓音响起,沉重的大门打开,许家先辈的牌位缓缓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是许家宗祠第二次为许泽礼而开,与第一场的秀才开祠不一样,这一次更加的复杂。

    ——上贡品!

    祭祖用的瓜果祭品这些,许泽礼亲力亲为,一一上齐。

    祭祀仪式前的准备好了以后,柳淮之净手,从许松山手上接过香烛,尊重的行了一鞠躬,将香烛插到香坛中去,才开始唱礼:“今日柳某,有幸主持许进士祭祖大礼,实属千载难逢的良机。”

    “今日黄道吉日,为许氏润华第六代世孙许氏泽礼传唱祭祖,世孙泽礼六岁开蒙、十二岁过童子三试、十”

    清朗儒雅的嗓音,让人能够清晰的知道柳淮之在念什么,这是在告诉祖先许泽礼中进士的一路历程。

    柳淮之将长长的祭祖祷文念完以后,许泽礼净手,接过许松山上的香,走到祖宗牌位前:“世孙许泽礼谨遵老祖宗规训,清白做人、清白做官、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念完,行三跪九叩大礼。

    然后,才将手中的香插进香坛当中。

    繁琐的礼仪结束,已经是未时三刻。

    趁着今日开宗祠的好日子,接着将许泽礼第二件大事做了,就是将他的夫郎名字添到许家族谱上。

    等到他们回去之时,已是酉时一刻。

    回许家老宅的路上,许泽礼的脑海中还是族谱上的记载——

    许氏润华第六世孙许泽礼,配许苏氏、瑜姮。

    第230章 青云路30(捉虫)

    今日阿兄的进士宴, 如许泽平料想的那般,人满为患。

    华湖府内的官宦人家基本都送来了贺礼,路途近一点的, 如河洛县令, 都是本人到场;路途远一点的, 如华湖府知府都是派得力心腹来送礼。

    许泽平笑意盈盈的帮阿兄招待着这些重要来宾,心里也清楚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搭上哥夫背后的苏家罢了。

    热闹的庭院中, 许泽平却清晰的看出了暗中是分着派系的,官圈、商圈以及皇商。

    官商看似已经拨到了官圈, 但是在这些真正的官宦看来,还是低他们一等的。只有站到皇商这个位置, 才能够与官宦谈笑风生。

    “呦, 这就是许解元吧,都长这么大了。”王辉拿起酒杯,热情的走到许泽平的身边:“你小时候,我还给你送过小礼物呢,还记不记得我啊?”

    王辉,钟晔母族的大舅。

    钟晔的阿娘不过就是王氏的庶女,平日里都是头昂在天上之前许家举办宴会, 哪一次出现过?

    今日阿兄的进士宴, 才巴巴的来了。

    想到这里,许泽平又想到了自己那个表弟,再听着王辉虚伪的话, 只觉得恶心, 还送过小礼物呢?

    许泽平若非顾忌规矩,都想骂粗话了, 去你m的,老子见都没有见过你。

    “啊,是吗?”许泽平面上含着笑容,“多谢王世叔的关照,可能是许某年纪太小了,对这事没有什么印象。”

    王辉的脸上一僵,随即哈哈大笑:“无妨无妨,许解元年纪不小了,想必也不喜欢小时候的那些小礼物了,不如世叔送你男子汉喜欢的颜如玉?”

    听到这里许泽平总算知道王辉的目的是什么了,给自己添堵来了呢。

    哥夫出自苏家,他不敢给苏瑜姮添堵,自然就不会跟许泽礼提起这茬子龌龊事。

    “呦,许大人回来了~”

    一声吆喝声,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许泽礼等人身上。

    许泽礼笑着拱拱手:“许某,晚到了,让诸位贵客就等了。”

    说罢许泽礼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爽朗的说道:“自罚三杯,以示诚意。”

    许泽礼一出现,绝大多数人是盯着他的。

    但少部分人是盯着他身后的柳淮之,比如许泽平、比如永安州知州。

    永安州叶知州是这两年从燕京调任过来的大家族子弟,说实话就是来刷刷政绩的,他比很多本地官吏知道的内幕多很多,清楚的知道柳淮之的真实来历。

    “柳先生,您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许探花这是年少有为呐!”叶家与汪家交好,叶知州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他想通过许泽礼将李程雪这一脉拉近皇太子党中。

    叶知州笑眯眯的夸赞:“小官羡慕的紧,可惜小官年纪大了,不然还真想跟着柳先生读几年书。”

    柳淮之正想干了这杯敬酒,被许泽平夺过了他的酒杯,许泽平抱歉的挡在柳淮之的身前:“叶知州,真是不好意思,老师他风寒才好,实在不宜喝酒,我来替他喝下这杯酒如何?”

    柳淮之只能够眼巴巴的看着许泽平一口将酒喝下,有点幽怨的咽了咽口水,自打换季得了风寒以后,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沾酒水了。

    昨日,许泽礼与许泽平就商量好了,今日许泽平负责盯着老师,不许他喝酒。

    有着许泽平全程盯着,柳淮之喝不到酒,也觉得没有意思,用了几口晚膳,甩甩袖子就要走人。

    老小孩老小孩,这话说得也没有毛病。

    许泽平全程陪着笑容,将柳淮之交付到柳权的手里,还交代他今日老师没有喝到酒,回去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浅尝两口。

    叶知州看着许泽平将柳淮之搀扶走出去这一幕,心里有了接近柳淮之的法子

    在进士宴结束以后第二日,许泽礼又办了一场家宴,隆重的介绍了一下他的夫郎。

    家宴结束的第二日,也就是六月初一,许泽礼夫夫踏上了前往燕京的路途。

    许泽礼夫夫离开后,许泽平又搬回来东耕院,开始专心备考来年的春闱。

    圣人新增恩科的消息,是在太君后五月初八寿辰那一日,一同恩惠天下公布的。

    夏来秋去,转眼已经来到冬月初十。

    半年的时间,许泽平在家中苦读,不但将历届春闱考题做了个遍,还将历届一甲前三的策论、八股文进行归类总结,吸收其精华、去其糟粕,他的策论与八股文可以说完成了质的飞跃。

    盛安十九年的春闱时间还没有定下来,许泽平害怕年后出发会误了时辰,他做出了和许泽礼一样的选择,提前动身前往燕京。

    出发燕京的时间定在了冬月十三,正好在燕京数九寒天前到达皇城。

    临近出发前,许泽平趁着夜色偷摸去了一趟西林街小院,任由程哥儿为他丈量身形。

    许泽平的个子基本上已经定型,与程哥儿记录的数据大差不差的。

    程哥儿将胸围这一块更改了一下数字,就让秋天将册子收起来了,等到明日就可以着手缝制平平的喜服了。

    秋天是程哥儿新买来的侍童,在今年六月十二的时候,冬天与吉祥成亲了。

    吉祥跟随许松山夫妇去了一趟燕京城,自然是见识到了燕京城苏家那些体面的家生子的日子,苏尚书身边伺候的心腹都有小丫头小厮伺候着他自然而然的改变了想法。

    等到日后两位少爷起来了,他再牢牢稳坐许府管事的位子,日后自家的孩子过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回来以后,他偷摸找了个机会,跟许泽平提起了这茬事。

    许泽平出面向许松山提了提吉祥的婚事,许松山虽然不知为何吉祥想通了要成亲,但他不是个苛刻的主家,自然就同意了吉祥和冬天的这门亲事。

    吉祥和冬天成亲以后,许松山还将南屋后面的两间厢房拨给了两夫夫使用。

    冬天成亲后,程哥儿先是买来了秋天顶替了冬天伺候他的位置,然后就带着冬天开始接触彩衫裳的生意,教他如何做账

    在八月冬天准备正式接手彩衫裳时,却传出了怀有一个月身孕的好消息。

    冬天很内疚,程哥儿却觉得是个好时机。

    这么一算,大约明年的五月就临盆了。

    等到冬天临盆后,拨个丫头去照顾孩子,冬天出了月子就能够掌管彩衣衫,而自己就可以与平平一起去赴任了。

    平平跟他通过气,不想做京官想要去地方任职。

    临别之际,程哥儿将新做的两身中衣装到包袱里塞到许泽平的手里:“明日我去送送你。”

    “好。”

    一直送到门口,程哥儿还不舍的盯着许泽平。

    许泽平在准备上马车之时,又转过身子,嘱咐的说道:"太冷了,回去吧。"

    “低下头。”

    许泽平听话的弯了弯腰,将头低与程哥儿平齐。

    程哥儿抱住许泽平的脸颊,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眼眶止不住的泛红:“平平,记得要想我。”

    许泽平止不住的心疼,他微微叹息一声,将面前的哥儿抱进怀里,“不许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你亲亲我。”程哥儿的嗓音微颤,显然也有些害臊。

    “闭上眼睛。”

    许泽平伸手捧着程哥儿的脸颊,看着他微微发颤的睫毛,温柔的在他双眼上一边亲了一下,嗓音也是控制不住的发哑:“好了。”

    程哥儿见好就收,“那你记得想我。”

    “好。”

    见着自家公子这么腻歪,秋天和夏天都羞死了,躲在门后面不敢伸出头来瞧。

    一直等到程哥儿走进去,他们才红着脸把门关上。

    许泽平看着大门缓缓合上,才走上马车。

    冬月十三辰时,许泽平在钻进马车前,笑着挥了挥手:“都进去吧,今日飘雪了,冷得很。”

    许松山夫妇和程哥儿虽说是点头应好,但谁也没有抬腿,都看着许泽平。

    许泽平知道自己不走,他们也不会回去,所以狠了狠心钻进了马车内,让小虎驾马前往河洛县。

    “驾~”

    马车驰骋,雪水四溅。

    程哥儿三人看着飘雪中驰骋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他们的眼中……

    许泽平这次北上燕京选择的是跟随商队,从河洛县出发,走水路经过江南然后在一路北上。

    他会将马车留在高岩哪里,让他帮忙看顾一下。

    原本也是想租借马车去河洛县的,哪里想到今日飘雪了,没有去往河洛县城的马车。

    许泽平在心里思索着,到江南会不会碰到张逍林他们?

    这一年多以来,许泽平时常与张逍林等人有书信往来,自然也知道去年苏皖、淮苏的乡试情况。

    淮苏去年的解元郎不是柳繁续、也不是游陆生,而是一个盛安十一年考中的秀才,听说也是因着守孝耽搁之人听说叫莫止学?

    柳繁续是淮苏的亚元。

    而苏皖解元郎,如许泽平预期的那般是施华。

    张逍林的成绩不算拔尖,位于副榜第一。

    去年这些人都没有参加正科春闱,而是选择备考今年的恩科。

    许泽平揉了揉额角,看来今年恩科春闱的竞争可不小他却是在压一压成绩与搏一搏前三中作比较。

    前三注定是要入翰林院的。

    若是压成绩,被圣人看出来了,怕是要厌弃了自己。

    一旦遭了厌弃,他如何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

    第231章 青云路31(捉虫)

    日出东山, 长河滚滚。

    许泽平站在码头上,看着湘江两岸还在为了生活奔波的百姓,暂且将心中的忧愁放下。

    商队的管事站在货船上和船老大商量着什么, 扛货的汉子们则是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将肩膀上的大木箱子放到甲板上, 在得到船老大的准许后, 才将这些大木箱扛到船舱中去。

    这些木箱加上货物约莫有两百斤重,十多个箱子有两三千斤货物。

    这商队是许泽平让高岩帮忙在河洛县城找的,最开始他也不知道商队是做什么的, 直到接触以后,他才知是河洛县有名的大善人胡家的商队。

    胡家在河洛县的口碑很不错, 经常为百姓做实事,这次走商就是为了河洛县百姓组织的。

    这些大木箱中装的都是腊肉, 是胡家派人挨村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 一共收集了两千斤腊肉若无意外胡家会将这匹腊肉倒卖出去,然后带着满船的粮食回来。

    许泽平看过管事手中记录的册子,很多人家只记录着半斤、一斤腊肉。

    这才是最底层百姓最真实的生活。

    “许老爷,上船了嘞~”胡家管事站在船板上,挥手吆喝了一嗓子。

    许泽平看了一眼小虎,小虎就挑着担子跟随许泽平的步伐踏上了商船。

    湘江奔流不息,一路南下, 商船驶过淮河支流来到前领县。

    前领县是胡家交易的第一站, 在这里胡管事向看顾码头的官差孝敬了上好的五斤腊肉,然后用千斤腊肉换取了将近三千斤的粮食,又用五百斤腊肉换取了一千斤的咸鱼干。

    许泽平倚靠在船舱中, 将胡管事行事方式都看在眼里。

    胡家这次倒卖是为了百姓组织的, 有河洛县令批折子盖章,他心里清楚看守码头的官差也不会太为难。

    江南有鱼米之称, 在这里换取粮食是最好的选择,不但可以换到中上等的白米,而且还不会引起权贵的注意。

    前领是作为北上南下的节点,日常交易都太频繁了,只要不太出格,鲜少会引起注意。

    而燕京不一样,权贵太多。

    到了燕京,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腊肉和咸鱼干抛售出去,然后带着粮和银子回来。

    胡管事等人在前领县也没有呆多久,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直接北上。

    所以许泽平想的与故友会面并没有发生,他总共就在前领县呆了两天,他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在商船、码头。

    腊月十五,商船到达燕京外城的码头。

    燕京从里到外,分为皇城、内城以及外城。

    皇城与内城之间相隔着一条护城河,内城与外城之间相隔着一道巍巍铁墙,在这个铁器匮乏的年代,这道铁墙由铁汁筑浇而成。

    一道道霹雳手段,为的就是打造固若金汤的皇城,守护龙椅上的那人。

    许泽平站在北外城的大门下,看着高高的城池,心中只觉得阵阵压抑。

    他不喜欢这巍巍的高墙,他喜好广阔的蓝天、喜欢无垠的土地。

    “老幺!”

    熟悉的嗓音回荡在许泽平的耳畔,他猛然直视前方,只见许泽礼一袭青色鸂鶒官袍从马车上走下来。

    “阿兄。”

    大虎帮助小虎往马车上装货物,许泽平跟着许泽礼走上马车,两兄弟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阿兄,你穿这官袍可真俊!”

    许泽平说这话也没有错,在燕京一板凳下去都不知道要砸死多少个穿着青袍的芝麻小官,因着明哲保身,这些小官穿官袍之时都是战战兢兢的难免缺少一点自信,而许泽礼背脊挺直、气质沉稳,一袭青袍被他穿出了独有的风华。

    许泽礼刚刚散值,收到家中下人的消息,出了翰林院,一路小跑到皇城大门外,从内城乘坐马车就往外城赶,身上的官服自然是来不及换。

    “这才多久没见,就知道打趣你阿兄了?”许泽礼嘴角含笑,显然心情很好。

    “阿兄,我哪里是打趣,明明说得是实话。”

    许泽礼一脸拿你没有办法的样子,然后关切的说道:“这一路来,可还好?”

    “阿兄,我吃得好、睡得也好,倒是你,我看着都清减了不少。”许泽平知道京官上班可不轻松,凌晨一二点就要起床,穿越半个燕京到皇城的午门前去候着。

    大景寅时就开始早朝报道,按着蓝星时间算,就是凌晨三点。

    虽说四品官员才有资格参与早朝,但是底下的这些芝麻小官也是要去自己上值的部门点卯签到的。

    比起早朝的大官员来说,芝麻小官幸福的地方就是点卯结束就可以坐着了。

    而早朝的官员要站着,一直到散朝。

    “可是翰林院太苦了?”许泽平凑近许泽礼,声音压的低低的。

    大景的官制跟明朝差不多,会不会也有明朝那样恐怖的锦衣卫?

    传闻明朝时,有位官员散朝回去随意的吟了一首诗嫌弃上朝时间,发牢骚不想上朝,第二天这事就传到了老朱的耳朵里去了。

    翰林院不苦,勾心斗角太苦了。

    自许泽礼入翰林院以来,就开始与伍添丁斗智斗勇。

    不是借着皇长子的名头,让自己起草文书;就是打着工部尚书的名头,让自己帮忙起草工部密件

    许泽礼知道他没安好心,但还是接下这两个任务,一个是因为已经不动声色拒绝了他很多个任务,这两大头头的任务肯定是要给面子的,二一个是他要借着这两件事情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用心的完成这两份任务,当然他也留着心眼,两份初稿在递上去之前,他就借着让前辈指点的名头,在汪舟游以及李程雪哪里留了底稿。

    果不其然,初稿递上去以后,皇长子那头说自己稿中有字眼冲撞了圣人的名讳工部那头说自己将机密泄露了出去,两头都要将自己缉拿到圣人哪里去治罪。

    最后在对峙时,李程雪拿出了初稿备份,两头又说是底下人搞错了,拉了两个替罪羊下来顶罪。

    伍添丁这人最让人忌惮的地方是什么?那就是脸皮厚、心狠,他可以下阴招,但是面上又是很不好意思很抱歉。

    一边能够让你踩坑,一边还能够和你谈笑风生。

    许家与伍家本来就有仇,从前不能够明面上决裂,现如今借着这事情许泽礼就有光明正大的发作机会。

    伍添丁会演戏,他许泽礼也不是不会。

    对峙后的第二日,许泽礼就拖着病体来了翰林院点卯,当众与口腹蜜剑的伍添丁来了一场决裂。

    伍添丁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许泽礼“凄凄惨惨”的诉说着,自己识人不清,相信伍兄是个好人,给自己在皇长子以及工部尚书哪里表现的机会。

    伍添丁想要解释的时候,许泽礼竟然头一仰脖子一歪,直接晕过去了

    太医一来诊治,发现许编修这是在发高热啊!

    许编修这一烧,竟然病歪歪的烧了半个月。

    至此,翰林院众人知道许编修的心性高、气性小、身子骨还弱。

    而伍添丁面对翰林院众人暗戳戳鄙夷的眼神,也没有脸在翰林院呆了,寻了个由头,从翰林院调到督察院去了。

    许泽礼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仇人剔出了翰林院,当然因着这名声,从此他在翰林院也坐上了冷板凳。

    用身体做赌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许泽礼那也是真的受了不少的罪,每日夜里偷偷泡冷水

    现如今将将养了两三个月,才将身子骨养全乎。

    坐上了冷板凳后,许泽礼就开始专心修编起了史书,整日泡在史书阁中。

    许泽礼用食指戳在许泽平的额头上,将他摁回座位上,“少胡说八道。”

    在阿兄眼神的震慑下,许泽平老实的闭嘴。

    “你来京中的消息,我让人去你阿姐哪里送信了。”许泽礼说道:“今天晚上一起用个晚膳。”

    与许泽礼不一样的是,丁一强并没有在京中买宅院,而是住在朝廷建造的官巷中。

    这条官巷建造皇城外的长隆街,巷内皆是四四方方的一进院,可以说是朝廷对买不起宅子的官员一项福利。

    官巷中的宅院,朝廷会象征性一年收取二十两银子的租赁费。

    丁一强没有买宅院,一是京中宅子太贵,二是他想要去地方发展。

    二人也通过气,最多两年,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丁一强就争取外放。

    现如今他是分配在刑部观政,封了个从七品顶戴。

    “省的。”

    许泽平算着时间,从外城坐马车,约莫大半个时辰,才到阿兄买的宅院。

    这处一进院距离内城大门走路半盏茶的时间,还算是近得了。

    每日许泽礼前往翰林院,都是先乘坐马车到内城的奉安门,然后从奉安门走到皇城的午安门排队。

    等到午安门一开,上朝的大臣去奉天殿上早朝,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就去各部门点卯报道。

    买得这一进院不算太大,后院除去茅房,一共四间房,一主屋两厢房一厨房。

    前院进门就是小跨院,过了跨院就是连接后院的庭院。

    在回家祭祖那段日子了,许泽礼请人在院中重新修建了一番,在跨院后头,建了一条游廊将前院和庭院分开了。

    前头的跨院右边改成了停放马车的杂物房,左边改成大虎住的罩屋。

    游廊与跨院之间的这空位,修建了两间小厢房,可供外男入住。

    后院除去主屋没动以外,两间厢房也是做了断隔,改成四间屋子;厨房后头也是利用窄小的空间做了倒座屋。

    每每看到这窄窄的一进院,许泽礼就后悔咋没有买二进院嘞?

    第232章 青云路32

    “你哥夫知道你要来, 将这东西厢房收拾了一下。”

    走过跨院以后,就到了游廊与跨院之间的对门对户的前院厢房,说实话, 许泽礼也很是窘迫:“东厢房你哥夫收拾出来给你住, 西厢房给你做书房, 老幺,你瞧瞧可还要添置些什么?”

    东厢房大一些,估摸有六七平方。

    许泽平站在门口望了一眼, 虽然不大,苏瑜姮还贴心的摆放着一架博古架将内外室分开了。

    因着空间有限, 外室就只摆放了一张罗汉榻,榻上摆放着一副白玉玲珑围棋。内室隐约可以看到火炕与衣柜, 整体的采光也不错。

    西厢房小一些, 只有四平左右,也考虑到私密性的缘故,亦是用博古架隔开,外室做了个小茶室,内室看不真切。

    “阿兄,哥夫收拾的很好,我挺满意的。”许泽平真诚的露出笑容, 这比他上辈子租的房子可强太多了。

    “委屈你了。”看着老幺无暇的笑容, 许泽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两间厢房加起来还没有老幺在清水镇住的厢房一半大。

    “阿兄,你说这话, 我就不爱听了。”许泽平板起脸, “燕京寸土寸金的,有这么两间厢房, 就已经很不错了!”

    两兄弟又寒暄了片刻,丁一强夫妇就到了。

    “小沁儿,还认得我吗?”许泽平从丁一强手里,将大外甥抱了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塞到丁二沁的手里。

    丁二沁有一岁半了,正是认人的时候,但由于年纪小,只能够说认得不知道是谁。

    他顶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了许泽平半响,然后看向许泽柔,歪着头说道:“阿娘,他是谁?”

    气得许泽平捏了捏他胖乎的小脸,“小沁儿,你怎么这样?明明上半年的时候,你还尿过尿在我身上的!”

    丁二沁已经听懂好赖话,听着这个陌生叔叔说自己尿尿在他身子,就挣扎着要出来,嘴里还念叨:“沁沁没尿,沁沁没尿!”

    “就是尿了!”

    “没尿,沁沁没尿。”

    看着舅甥两嬉闹,众人笑得乐不可支。

    “哇!”

    丁二沁以为阿娘他们是在笑话自己,直接就放声大哭。

    大儿子一哭,丁一强就心疼的不行,连忙抱起来哄:“好好,沁沁没有尿,是你小舅舅在骗人。”

    丁二沁也是个好带的孩子,只要有人哄上两句,他就不会哭了。

    窝在阿父的怀里,含着打转的泪珠,又歪头看向许泽平:“他就是小舅舅吗?”

    “对,你不是说想看小舅舅吗?”

    丁二沁有很多小玩具都是许泽平寄过来的,什么魔方、拨浪鼓、九连环许泽柔就经常在他耳边提起,他自然对这个小舅舅很好奇。

    “要不要小舅舅抱抱?”许泽平伸手,诱惑的说道。

    “准备用晚膳了。”正巧,此时苏瑜姮领着侍童走了进来。

    丁二沁一见到苏瑜姮就笑,“舅、舅父抱。”

    丁二沁随了许泽柔是个爱吃的,他每次来许府,苏瑜姮就给他准备好多好吃的,自然而然就记住了这个漂亮舅父。

    “好,舅父抱。”苏瑜姮最喜欢小孩子了,弯腰从丁一强手里,接过香香软软的小哥儿。

    寒冬腊月,吃暖锅最是合适。

    五大一小分了两个锅子,许泽平、许泽礼、丁一强三人吃着酸辣锅,许泽柔、苏瑜姮、丁二沁三人吃着鸡肚汤锅。

    因着次日还要上值,丁一强夫妇就没有留宿,用了晚膳又呆了半刻钟,三人就坐着马车回去了。

    第一次睡火炕,许泽平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有想到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迷糊前,他脑海里还想着一件事情,是不是自己落了什么事?

    次日一觉醒来,才想起来他突然想到临睡之前落下什么事情了是想问问阿兄要不要压成绩的事情。

    暖和的火炕,让许泽平不太想起床,还想在被窝里头赖一会儿,但还是人有三急,他只好穿好衣服起床。

    在去茅房和去耳房马桶纠结了一会儿,许泽平选择了耳房。

    他住的这间厢房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火炕后头做了个小隔间,一隔间又一分为二,一边放着如厕的马桶、一边放着泡澡的浴桶。

    “少爷,您可是醒了?”

    小虎坐在外室的罗汉榻打盹,一听见内室的动静,立马就问了一声。

    “打热水进来,我要洗漱。”

    “是!”

    大景朝生活这么多年,许泽平也习惯有人鞍前马后伺候的日子。

    用柳枝条洗了牙后,许泽平含了一口温热水吐出来,等去地方做官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牙刷给做出来。

    许泽平心里美滋滋的盘算,这牙刷可以作为他的第一步政绩。

    接过小虎递过来的热毛巾,许泽平净了面。

    “少爷,大少主君问您是去正厅用早膳还是?”

    阿兄不在家中,许泽平自然是要避讳一些:“端到书房中去,我在书房用膳挺好。”

    “是!”

    “大公子,如您所料,姑爷这阿弟是个懂规矩的。”侍画站在苏瑜姮的背后,用梳子为他挽着乌发。

    苏瑜姮透过铜镜瞧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侍画,你若是规矩没有学好,明日我就送你去陈麽麽哪里再学学规矩如何?”

    侍画脸色一白:“主君,是小的说错话,请您原谅小的一次。”

    弄月急忙打着圆场:“主君,侍画他刚刚坐月子回来,还有些不适应,请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苏瑜姮点了点匣合中的海棠簪头:“继续。”

    侍画蹑手蹑脚的将金玉海棠簪插入苏瑜姮的鬓发头,神色惶惶,双手似乎是有些无处安放。

    “侍画,你与弄月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苏瑜姮能够从铜镜中清晰得看到身后之人的神色:“所以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们,但是你要记住,我已经嫁入许家,我现在是许家妇,不再是苏家长哥儿了。”

    苏瑜姮一提点,侍画就明白了,若是公子不在乎自己,怎么会将身边最得力的位置一直为自己留着?

    “是!”侍画擦了擦眼角,“小的明白,今日的错误,小的绝对不会再犯。”

    翰林院卯时签到,申时散值。

    按着平日,许泽礼都会忙到酉时才会从史经阁中出来,今日看着许泽礼申时就收拾东西散值,负责记录翰林院官员考满的杂务官还好奇的说一嘴:“许编修,今日散值挺早啊。”

    许泽礼眉目温和,嘴角含笑:“是,昨日老家的阿弟上了燕京。”

    恰好此时李程雪从内署走了出来,听到了这一嘴话,自然的接了茬:“小师弟上燕京来了?仁之,你怎么都不吱一声?改明儿休沐,咱们师兄弟聚一聚。”

    “好。”

    “一道走吧。”

    李程雪与许泽礼一前一后走出翰林院,直到出了皇城,到了内城的奉安门,李程雪才压着嗓音道:“史书修编的还顺利吗?”

    “还行。”

    “我向圣人提了这茬事,若你修编顺利,一个侍读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翰林院官员的位置有多难升,许泽礼不是不知道,但若用修编史书的功绩就换这么一个侍读位置他还是觉得有点亏。

    “师兄,谢了。”许泽礼心思沉稳,没有将情绪泄露半分。

    “咱们师兄弟之间不讲究这些,好好做事,日后有机会起居”李程雪扫了一眼远处,看到了程国公就闭上了嘴,“天冷,早些回去吧。”

    李程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泽礼已经猜到他的下一句话,起居注一职,记录圣人起居,可旁听内阁大臣开小会。

    许泽礼收敛眼神,“那师兄,我就先走一步了。”

    李程雪看到程国公这个老狐狸有些狐疑,这个老狐狸称病多年不问朝务,今日来做什么?

    在盛安帝与德惠贵妃之子争皇位之时,程国公府一脉支持的是德惠贵妃之子若非他生了好孙女,程国公绝对不会这么安稳的活到现在。

    逍遥王妃在身死之前,可是求圣人饶恕她母族。

    饶是圣人念在逍遥王妃的面上饶恕了程家,但也只是饶恕,程国公这个世袭的位置被圣人削成了一代降一级。

    看着这个老狐狸蹒跚的步伐,李程雪大概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情来了。

    算了算年纪,老狐狸也有九十有三了吧?

    还真是能活啊!

    “阿兄,你回来了。”

    许泽平察觉身侧的阴影,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不错,策论进步了许多。”

    许泽平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过奖了,阿兄。”

    “对了,阿兄。”许泽平郑重的说道:“你觉得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啪

    许泽礼一巴掌拍在许泽平的后脑勺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议论起圣上来了。”

    许泽平委屈的抱着头,“阿兄,你不要这么凶嘛,都要把我打傻了。”

    “哼,该。”许泽礼白了一眼许泽平:“你想说什么?”

    “阿兄,我不想做京官,燕京规矩太多了,让我感觉压抑和束缚。”许泽平如实相告:“你说,我若是压成绩,会怎么样?”

    第233章 青云路33(捉虫)

    许泽礼回头看了一眼大虎, 大虎立马心领神会。

    他拉了一把还处于游神当中的小虎,小虎反应过来,跟着他出了书房。

    合上大门, 二人守在门外。

    “不想做京官?”许泽礼平静的看着许泽平:“确定想清楚了?”

    “阿兄, 我想的很清楚。”许泽平眼神坚定, “早在踏进燕京城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阿兄, 这燕京的城墙真的太高了。”

    “即使你为地方官,也会有被圣人诏回归京的那一日。”许泽礼说到这里, 语气停顿了一息:“除非你甘愿碌碌无为一辈子但阿兄知道你不是甘愿平庸、甘愿为他人铺路的人。”

    “阿兄,那我就努力做到封疆大吏!”

    “好, 志气不错。”许泽礼先是给予了许泽平鼓励, 随即话锋一转:“能够做到封疆大吏的无一不是圣人的心腹,你都不愿呆在燕京城,你又如何向圣人证明你的一腔赤诚?”

    许泽平哑然,他想说他可以通过他的政绩。

    许泽礼看着被自己说到短处的老幺,温润一笑:“平平,你该如何?”

    “请阿兄教我。”许泽平儒慕的看向许泽礼,犹如小时候在油灯下读书的稚童。

    “平平, 人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的。”许泽礼垂下眼睑, “燕京,既是高楼林立的牢笼,但它也是飞黄腾达的机遇。若你舍弃了这一条最捷径的道路, 那你必将要选择一条艰难之路。”

    说着许泽礼提笔挥毫, 一个纯字跃然在洁白的宣纸上。

    忠诚的保皇党,永远都是圣人坚定的拥趸, 也是圣人最放心的臣子。

    但若做不到,那么就做一心为民的纯臣,至纯至真,只为了天下百姓、只为了大景的江山社稷。

    “阿兄,我明白了。”

    “你该当何为?”

    “万民伞。”

    “孺子可教。”

    为官之路许泽礼已经点拨,自然要言归正传,他说道:“压成绩这是最愚蠢的选项,既然你选择了这条道,那就莫要怕。”

    金榜题名后会有一场琼林宴,圣人当宴请所有新科进士。

    而这场琼林宴,才是这场豪赌的关键。

    “圣人喜欢胆大的臣子,而非畏缩之人。”许泽礼淡淡的说道:“金榜时你的表现要足够的亮眼,琼林宴你的表现要足够的大胆,能否前往地方为官,就看你够不够勇气了。”

    “是,多谢阿兄赐教。”

    许泽礼没有明说,许泽平却知道他的潜台词,给圣人下套。

    时间悄然而逝,一晃就来到了腊月二十七,属于京官小春天来了。

    大景年假是腊月二十八始,直至次年元宵节止,一共十八天。

    在放假的前夕,盛安帝也宣布了次年春闱的时间:二月十五、二月十八、二月二十一这三日。

    腊月二十八,许泽礼带着许泽平拜访了李程雪,顺便送了年礼。

    许泽平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兄,一个儒雅的智者。

    虽说已经步入耳顺之年,但性子却是肆意至极,能够与他们彻夜畅谈,温酒论英雄。

    洒脱肆意的性子,和老师一脉相承。

    当然年节了,许泽平也不忘前往内城探望岑先生。

    腊月二十九,许泽平拎着年礼登上了岑天元的府邸。

    与许泽礼买的一进宅院不同,岑先生的三进宅院是圣人恩赐。

    不得不说,踏进岑府的那瞬间,许泽平承认他还是有丢丢羡慕的。

    寸土寸金的燕京耶,一处三进的大宅院嘞。

    “你小子,终于舍得来老夫这里了?”自打这臭小子来了燕京以后,岑天元就想着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来登门拜访?

    却没有想到,他左等右等都不见这小子人影来。

    现如今看着讨好的许泽平,他的白眼能够翻到天上去了。岑天元大刀阔斧的坐着,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能够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来!

    “这不是先生您平时日理万机,就留师姐母子在家中,我一个外男要避嫌不是?”

    许泽平这话自然是鬼扯,没来岑天元这里,纯粹就是想低调一些,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么宅的情况下,总不至于祸从天降到头上吧?

    “哼,你这臭小子,就给我编吧!”岑天元轻哼一声:“算了,大过年的也不想和你这臭小子置气,今年在我这儿过年吧。”

    已经约了和阿姐他们一起吃团圆饭的许泽平:

    自己拒绝,会挨打吗?

    突然许泽平眼前一亮,他急中生智的说道:“先生,明日除夕乃是国宴,学生想和您一起过年恐怕都不行了。”

    许泽平这么一提,岑天元突然想起这茬了。

    大景国宴若无特殊情况,各路公侯伯爵、六部给事中以及四品以上文官、三品以上武官都是必须参加的。

    按着岑天元郎中职位肯定是不够资格参加的,但是他身上还兼着特殊的工部给事中。

    “臭小子,不乐意就不乐意,还在这里跟我扯七扯八。”

    “先生,许久没有和你下棋了,要不咱们过上两招。”

    “来就来,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

    岑天元何尝不知道许泽平这个臭棋篓子是在转移话题?

    但人总是喜欢赤诚之人,岑天元也不例外,看着面前知进退的青年难免会偏爱上几分。

    用了晚膳后,将近戌时许泽平才坐着马车回许府。

    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

    春燕归来,转眼已是二月十五。

    前朝春闱时间与秋闱是一样的九天,若无意外,大景也会承接前朝的政策。

    但偏偏意外就发现了,开国第一届春闱,遇上了百年的难遇的极寒倒春寒,冷死的百姓没有八百也有上千。

    文武帝推恩于天下,将九天春闱时间缩减为三日。

    至此,大景历届春闱只考三日。

    第一场考策论。

    第二场考八股文。

    第三场考试帖诗/律赋/算经,三选一。

    春闱的流程和秋闱的差不多,在考试前的前三天,需要拿着自己的举人银铜牌去京都府衙核对报名信息。

    核对通过后,就会拿到自己的考场信息。

    然后在科举那一天,根据信息去京都贡院参加科举就是了。

    许泽平在排队等待进小黑屋的时候,张逍林宽厚的手掌拍在了许泽平的肩膀上:“许泽平,好小子!还以为你这届春闱不来了,写给你的信,你都不回啊。”

    “贡院禁声!”

    “第一次警告,这位考生请按规矩排队,否则取消科举资格!”

    往来巡逻的京卫一瞪眼,张逍林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噔噔噔跑到队伍的最后面排队。

    咚!

    辰时二刻,沉闷的钟声响起,许泽平知道盛安十九年的春闱正式开启。

    他坐在号房里头,等待考官发放考卷。

    春闱的时间虽说缩短了,但是规矩却是更为的严苛。

    京都贡院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考点、每个考点两个考院,一共十个考场。

    每个考场可容纳一千考生,但每个考场最多只安排五百考生,目的就是为的更好的监督考生。

    若是说秋闱难熬的是时间,那春闱难熬的就是监视。

    在主考官发放考题的这段时间,巡逻的京卫已经转悠了不下三次,每一次巡逻,那锐利的眼神就好像要将考生生吞活剥了。

    春闱的每一份考题都是单独用油纸糊封的,所以考官也是现场拆封,由巡逻的京卫发放。

    五百考生,配备了一百京卫监督。

    许泽平在心里都笑了,这到底是考生在考试还是京卫在考试?

    南有倭寇,今已造船,是国富民强还是劳财伤民?

    许泽平看着这道策论题,脑子都嗡嗡的,这盛安帝简直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做了历代历届的春闱试题,还没有遇见过这么明晃晃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考题。

    这题若是写后者,不用想,你百分百出局了。

    历届春闱题,基本上都是由翰林院与内阁大臣拟题,最后经圣人点头。

    看今日这题目,百分百是盛安帝自己出得考题。

    他终于知道阿兄说的,圣人喜欢胆大之人是为何了。

    盛安帝自己本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言官不是上书说造船劳财伤民吗?那朕就将这劳财伤民之事搬到天下考生这里来,你们就看看天下考生是如何说的!

    许泽平听阿兄说过言官上书说造船劳财伤民的起因是为何

    圣人已过六十岁大寿,也开始着手修建百年后的帝陵了,而修建帝陵最耗费的就是钱财。

    户部这边一盘算,若是着手修建帝陵,估摸着造船之事得搁浅两年。

    于是乎,户部尚书这边使了个坏招,将压力给到了言官。

    言官也只能够硬着头皮上啊,硬着头皮也不可能责怪圣人一心只想着造船吧?所以只能够委婉的提点,这连年造船会劳财伤民

    许泽平跟着先生经手过造船,当然知道大景的国库紧缺,前些年的税收在补缺关北城墙的漏洞。

    这几年的税后要预备天灾人祸的余粮,这么一算,一年的税收国库也只能造出一艘大船。

    许泽平深呼一口气,国库紧缺,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要增加国库收入。

    只是如何增加呢?

    许泽平想到了当初的秋闱题目,盐。

    可是为何自己的策论和法子都已经递上去了,还没有传出海盐的消息来?

    若说没有试验,许泽平是不信的。

    要是没有试验,那么这个解元郎的头衔绝对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只提炼出了海水粗盐

    许泽平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写加工粗盐的办法。

    额,还真是个美好的阴差阳错啊。

    又可以让他浅浅的装逼一波了。

    当然这不能够作为主写,毕竟考题是事关造船国富民强,所以这只能够暗戳戳的提一嘴。

    最重要的是论述国富民强是出自造船……

    第234章 青云路34

    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

    许泽礼的策论从这句话提笔,同理,造船既可以是支出, 也可以是创收。

    强大而又能容的战船不光国家需要, 商人也需要。

    国家需要战船威吓倭寇, 而商人需要战船震慑水匪。

    所以为何不招募富商造船呢?

    利用富商造出来的大船,大景征收十年,十年后归还给商人。

    一年一艘的战船, 十年后,大景海上的军事力量都不知道发展到哪里了, 又何惧这淘汰下来的战船归商人使用?

    所以用商人的钱来造船,不但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局, 还可以达到双赢的局面, 何乐而不为呢?

    许泽平巴拉巴拉的一顿输出,等到他草稿拟完后,惊觉两个时辰已经过去。

    春闱考试的时间是辰时二刻到酉时二刻,一共五个时辰。

    现如今是午时二刻了,许泽平打开水囊浅浅的抿了一口,看着篮子中细碎的馒头,忍着厌恶, 吃了两口, 吊着自己不饿死。

    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开始修文润色。

    约莫一个半个时辰,许泽平将策论改好, 才是誊写。

    申时二刻, 许泽平将答卷填好。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时辰,他将考卷放在桌子上晾晒, 放空大脑开始游神。

    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二月十五日的春闱结束。

    “许泽平,好小子!”许泽平刚出南二考场,就被张逍林、施华拦在了贡院的大门前:“今日你不跟我们好好解释解释,你可别想走了!”

    “好好好,我今天肯定和你们解释。”许泽平温和的笑笑,“但和你们解释前,我总得和我家人报一声平安吧?”

    张逍林和施华顺着许泽平的目光看去,直接贡院大门不远处站着一青袍文官,俊朗的五官与许泽平有六七分相似,熠熠生辉的凤眼中含带着一丝笑意。

    顿时,张逍林和施华就有些尴尬了。

    仅仅一眼,他们就猜出了来人身份,上一届春闱探花郎,如今翰林的许编修。

    当真人家属的面,拦截许泽平,还真是让人看了笑话呢。

    张逍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朝着许泽礼拱了拱手:“许大人好。”

    施华也跟着反应过来,问了一声好。

    “你们二人应该就是老幺提起的故友施举人和张举人吧?”许泽礼寒暄的还了半礼,客气的说道:“也都是朋友,不必要这么拘束。”

    “阿兄,那我晚些回去。”

    许泽礼来接老幺,也是怕考题太难现如今看着他这轻松的神色,看来应是不难。

    “好。”许泽礼拱了拱手:“两位举人,那许某就先行一步了。”

    “许大人慢走。”

    “许泽平,我发现你变坏了。”张逍林一把搂住许泽平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阿兄在,你都不提醒一句,故意看我们出丑是吗?”

    许泽平一脸无奈,“我一出来,你们都没有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好吗?”

    “去你的,我不管。”张逍林无赖的撒泼:“今日你不喝上三杯向我们赔罪,这件事没完!”

    施华同样是附和:“酒楼我都选好了,就等着你给我们赔罪了。”

    哪成想他们刚出了贡院南大门,又撞上了从北院出来的柳繁续一行人。

    “许师叔!”

    “许解元。”

    柳繁续与董中一前一后的打了招呼,随后他们身后的游陆生才反应过来,大步流星走到许泽平三人身前:“好巧啊,许解元,繁续不是说你今年不来参加春闱吗?”

    许泽平有些懵,他什么时候说不参加春闱了?下意识的看向柳繁续:“柳世侄?”

    柳繁续有些尴尬,他解释的说道:“许师叔,我给你写信了,你没有回我,我就以为你不来了。”

    许泽平想到之前张逍林说也给自己写过信,瞪圆了双眼:“柳世侄,你也给我写信了?”

    “嗯,年前写的啊。”

    柳繁续信誓旦旦,可是随年礼一起回过去呢!

    “许泽平,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竟然都不回我们的消息!”张逍林一把掐住许泽平的肩膀,佯装生气摇晃着他身子:“瞒着我们偷偷的来春闱,是不是怕我们跟你争夺状元郎的称号!”

    “停……”别摇了,我快要被摇散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幽幽的嗤笑声——

    “呦,这些年了,许泽平你还是这么的目中无人呢。”江长寿好笑得打量着许泽平:“真当燕京城是东湘那个小地方呢?还状元郎跟你们?

    呵,真当燕京的才子没人了?”

    江长寿说完,还隐隐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青年,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看着与江长寿有三分像的青年,许泽平约莫猜到了是江阁老家的嫡长孙江长福。

    江长寿不过是江阁老的庶子嫡孙,而江长福却是嫡子嫡孙。

    与被丢在江南的江长寿一脉不一样,江长福这一脉那可是一直跟着江阁老生活在燕京。

    上一届春闱,阿兄的对手是汪舟游、伍添丁。

    这一届春闱,许泽平要面临的对手是江长福、乔秧。

    “呦,这么多年了,江举人还记得当年的小玩笑呢?”许泽平温和的含着笑容,清明的凤眼闪过一丝错愕,学着江长寿阴阳怪气了回去:“不过也是,小生等人之间玩笑话也能够被江举人当真了,也不怪江举人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当年小生说您的富商做派。”

    董中在江长寿出现那一瞬间,身形有片刻的不自然,眼神中含带着一丝的恨意,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

    江长寿没有羞恼,而是看向了身旁的青年:“堂兄,你看他,竟然将我比作了商”

    “许举人倒是生的伶牙俐齿,希望你的文章也能够像你口才这边厉害。”江长福睨了一眼江长寿,没把他的这小伎俩看在眼里,平静的看向许泽平。

    江长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说完也不顾江长寿,就扬长而去。

    江长寿怨恼江长福不上钩,但是也没有办法,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这里不是好寒暄的地方。”柳繁续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再好好的叙叙旧?”

    经过这遭,张逍林也没有说笑的心思。

    几人一致同意了柳繁续的说辞,出了贡院后,就是燕京的外城。

    除了董中,柳繁续和游陆生都参加过赏荷宴,所以张逍林和施华都认识。

    又有许泽平在其中周旋,几人都熟络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把信寄到清水镇去了?”为董中引荐过后,许泽平将话头抛向了张逍林与柳繁续二人。

    “不然呐?”张逍林将一筷子烤鸭咽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一个住址,不寄到清水镇去还能够寄到哪里去?”

    “是啊,我的信是同年礼一起寄过去的。”柳繁续迟疑的说道:“难不成你们家没有收到我们寄过去的年礼?”

    许泽平闷哼一笑:“也怪我没有和你们说,我冬月十三就北上了,年前就到了燕京。”

    “啊?你来这么早来燕京作甚?”

    “因为清水镇路远,泽平怕耽误。”施华很自然的接了话茬,一看这柳举人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一切都有人打点盘算。

    想想柳家的基业,施华觉得也很合理,毕竟家宽才能够出少年。

    “哦,也对。”柳繁续合计合计清水镇到燕京的距离,确实是挺远的。

    这个乌龙解开后,几个人觉得光这么喝酒吃菜也没啥意义,于是乎就玩起了行酒令,输者要喝酒。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对于许泽平来说是最不太友好。

    咳咳,毕竟施华和张逍林诗词再不济,现场作诗,十来首诗句也是手到擒来的。

    到了最后,就许泽平一人喝的不知东南西北,怎么被人接回去的,都不知道。

    次日,许泽平扶着脑袋从炕上爬起来,他发誓再也不和那帮文人卷诗词了!!

    二月十八,春闱的第二场考试开始了。

    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许泽平收到了春闱的第二份考卷。

    王天下有三重焉

    看到这考题,许泽平的脑海中就自然而然的补齐了后面的话——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征

    出自【中庸】

    许泽平看完考题,心中就有了想法,提笔开始拟草稿。

    酉时二刻的钟声响起,第二场考试结束。

    二月二十一日,春闱第三场,如许泽平所料,乃是算经。

    既然第一场圣人敢把造船之事搬到明面上来与言官争高低,那么造船之事,他就不可能放弃。

    今年春闱,因着许泽平之故,李程雪要避嫌;江长福、江长寿之故,江阁老要避嫌;乔秧之故,乔阁老避嫌。

    所以也不怪试题格外的大胆了,毕竟盛安帝亲自出题,完全就是一言堂嘛。

    许泽平看着算经题,摸了摸下巴,完全就是岑先生的风格。

    额,难不成岑先生出算经题,就不用避嫌了?

    今有人持金出八关,前关二而税一,次关三而税一,次关四而税一,次关五而税一,次关六而税一,次关七而税一,次关八而税一,次关九而税一,并八关所税,适重2斤,问本持几何?

    第235章 青云路35

    许泽平写下九分之二十, 然后坐等考试结束。

    咚!

    京卫将答卷收上去后,许泽平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贡院南门,遇上了候在南门外的张逍林和施华。

    张逍林迫不及待的对答案, 三人的答案一致相同。

    三人对视一眼, 看来是妥了。

    三月初十, 皇城放榜。

    此次恩科参加春闱的举子是三千人,录取的贡士是二百八十人。

    一甲前三:许泽平、江长福、施华。

    二甲一百二十人:乔秧、莫止学、董中、柳繁续、张逍林

    三甲一百五十七人:江长寿

    许泽平远远的站在外围,听着小虎兴奋的尖叫声:“少爷, 您中了!第一,第一名!!”

    万物静寂, 人群中嘈杂声通通消失,许泽平的脑海中只听到小虎的声音。

    中了!

    真的是第一名!!

    饶是许泽平心中有预感, 但结果真的出来时, 他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连中五元,若没有意外,圣人为了博个好名声,一定会让自己六元及第的。

    要知道上一个六元及第,还是在先帝时期。

    绚丽的烟花在许泽平的脑海绽放,好似殿试这一天已经到来。

    江长福两兄弟过路许泽平面前时,许泽平本以为江长福会放两句狠话, 没有想到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恭喜!”

    这前后的反差, 让许泽平摸不到头脑,这是为何?

    “同喜同喜!”许泽平反应了过来,马上回礼。

    倒是江长福身后的江长寿, 仍是挂着那不阴不阳的笑容, 让许泽平心里作呕。

    “青年人,你就是许泽平?”

    许泽平回头, 正想说是,他看到了那中年人身后的一堆家丁,心中警铃大作,灵机一动指向了不远处的柳繁续:“那才是许泽平!”

    “谢了哈。”

    许泽平的背脊都湿了,他知道这是在皇榜捉婿。稳重的看着中年人带着家丁冲向柳繁续,然后他拔腿就跑,都顾不上还没有回来的小虎。

    “许泽平,程某看你人才出众甚是满意,你做我感恩侯的儿婿如何?”

    柳繁续懵逼的看着围住自己的家丁,再懵逼的看着面前这个自称侯爷的中年人,十分的迷惑:“敢问阁下,你捉谁?”

    “程某捉的是你,许泽平啊!”

    “我?许泽平?”柳繁续笑了:“谁告诉你,我是许泽平的?”

    “就那个青年人啊!”程东回头一指,看着撒丫狂奔的许泽平,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真的跑了!

    他在看看面前的青年人,容貌俊秀,长的也不差,就问:“你家中可有妻室?”

    “我儿已满周岁。”柳繁续一脸真诚,心中却是在狂打鼓。

    程东也没有捉婿的经验,于是调转枪头:“算了,还是追许泽平吧!”

    可惜,耽搁这几息,许泽平早就跑没影了。

    燕京城的墙太高,一点也不保密,上午感恩侯捉婿扑了空的事情,下午燕京就传遍了。

    苏成文听到这事,脸都黑了。

    他知道自己这姐夫做事莽撞,却没有想到这么的蠢!

    想要皇榜捉婿,都不知道事先跟人通过气吗?

    真的是愚蠢至极,还连累家中哥儿的名声!

    他又想到了上一代程国公、哦,不现在是程老国公做的愚蠢事,他就恼怒,真是一脉相传的愚蠢。

    那个时候阿父提醒了他多次不要参与皇子的斗争,你程府的荣耀已经达到了巅峰,是时候退一退了。

    程老国公不信,非要支持德惠贵妃之子上位。

    结果呢?皇太子上位了。

    若不是苏锦那孩子

    想到程苏锦,苏成文就有些痛心,外甥女走到时候,才十八岁啊。

    那个时候蹦跶的最欢乐的就是程老国公以及他的庶子,现如今程家二房程西一房。

    现如今呢?

    苏成文想了想,程西被罢了官,他的儿子被贬到了文州做了一个同知吧?程西自觉地羞耻,跟着他儿子去了文州赴任,结果突发恶疾,病死在了路上。

    他儿子这一脉,久久的团缩在了文州,也就逢年过节的能够回一趟燕京。

    想到程家那点破事,苏成文就觉得头疼。

    一个个没有一个长脑子的!

    也幸亏仁之阿弟脑子聪明,不然被程东那个蠢东西捉回去,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许编修,今日心情不错啊?”

    许泽礼难以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不在意的说道:“嗨,也就是家里那不成器的阿弟中了皇榜。”

    “哦?那恭喜恭喜。”考满的杂物官想起来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想到许泽礼不在意的语气,接了话茬:“有了您这个珠玉在前,您阿弟难免也有些压力,不过毕竟年纪还小嘛,日后有的是前程。”

    “不知您阿弟考了多少名?”杂物官天真的想着祖坟会冒青烟,也不可能次次都冒着吧?

    所以他问出了让自己后悔的话。

    许泽礼在散值表上签完字,故作低调的说道:“嗨,也就是一甲第一吧。”

    许泽礼说完,也不给杂物官反应的机会,潇洒的转身了。

    看着许泽礼这潇洒骄傲的背影,杂物官:他就不该问

    许泽礼回到家中时,看着门口的洒落一地的炮竹灰,就知道已经放过喜了。不禁感叹,还是瑜哥儿会办事,家里里里外外都给他办的妥妥当当的,半点不用他操心。

    “今日想吃什么菜?”踏进正门后,许泽礼努力的压制住自己上扬的眉梢,走过跨院到了许泽平的书房门前,见门没有关,就走了进去。

    看着坐在茶室泡茶的老幺,他清了清嗓子:“想吃什么就说,我让你哥夫给张罗去。”

    “阿兄,你安排就是了。”被捉婿的那人一折腾,许泽平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我的口味,你是知道的。”

    许泽礼大拇指与食指忍不住的摩擦了一下,若不是燕京不宜太高调,他高低都得整上几桌摆摆宴席。

    “你阿姐哪里,我让大虎去通知了。”许泽礼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干巴巴的嘱咐:“你还有殿试这一堂考试,可千万别骄傲啊。”

    “是,阿兄,我都省的。”

    “这还差不多。”

    嘱咐完,许泽礼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他就控制不住的开始炫耀:“瑜哥儿,老幺他考中了一甲第一嘞~”

    苏瑜姮将视线从帐本上抬了起来,看着礼郎这兴奋的模样,也是好笑,他自己高中都没有这么兴奋过吧?

    “知道了,周围的邻里我都散过喜封了。”

    “瑜哥儿,你可不知道,老幺可是我亲手带大的。”许泽礼满眼的自豪,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你不知老幺他小时候有多可爱,软软的手掌会紧紧的抓着你的食指,好似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知道知道。”

    苏瑜姮的耐心有限,从最开始的配合到最后,控制不住的竖起了眉毛:“仁之,这件事情你应该跟我说了好多回了,你要是在念叨,我就生气了啊。”

    “我不说就是了。”

    这是许泽礼上辈子就要成的习惯,好的坏的,总是喜欢在苏瑜姮耳朵边上念叨几句。

    许松山夫妇给许泽礼树立的典范太好,让他知道夫夫之间应该是相互扶持,没有什么不能够隐藏的。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通过在苏瑜姮耳边碎碎念在分散自己心里的压力,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碎嘴子的习惯。

    “你要是无聊,就来给我对账本。”

    算经一直是苏瑜姮的短处,看到这些账本就头疼,若不是阿奶千叮嘱万嘱咐每月要盘算一次账务,他是真的想将一切都推给侍画去打理。

    苏瑜姮的外婆出自前朝的第一皇商家族,有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新朝建立,他外婆家族破落,留给他母亲的产业那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他母亲又只有他与珩小子两个孩子,分到苏瑜姮名下的能少吗?说实话,光铺子都有六七间,还不算陪嫁的宅子以及郊外的庄园。

    再加上他出嫁时,苏家又添置了不少的嫁妆进来。

    说着,苏瑜姮就将账本往许泽礼的面前一放,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看着瑜哥儿这架势,许泽礼将他摁在座位上,站在他身后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来教你算,听话,晚上都听你的。”

    苏瑜姮眼前一亮,歪头看着那流畅的下颚线,舔了舔嘴唇:“当真?”

    “真的。”

    二人温馨相处的时间有限,约莫半个时辰,丁一强夫妇带着孩子就来了。

    皇榜一放,殿试的具体时间,也在次日公布了,盛安帝定在了四月初二!

    转眼一晃,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初二。

    殿试辰时三刻开始,申时时三刻结束。

    然,卯时一刻,所有新科贡士都等候在皇城午安门前,排队入皇城。

    今日殿试,朝会为殿试取消。

    太和大殿中,给贡士十个胆也不安作弊,这次排查主要是防止有人携带武器。

    从头发到鞋子,没有一处漏掉的。

    折腾一趟下来,正好赶在辰时,让所有贡士坐在太和殿中。

    彼时圣人还没有到,但是大殿上已经坐着几位身穿绯色官袍的文臣,从官袍上绣的锦鸡补子,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

    大景除去一品、超品的爵位,一品的官职基本上都成了虚设,二品大臣已经占到了实权的顶峰。

    大景开国以来,可还没有哪位大臣册封过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这些职位

    许泽平想到关于副榜举人没有资格补官这一条件,暗自吐槽,龙家的皇帝虽说对百姓不错,但对于官职爵位来说是真的小气。

    第236章 青云路36(捉虫)

    “圣人到~”

    宦官尖锐的嗓音响起, 太和殿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朝着身穿明黄服饰的男人行了一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免礼。”

    殿试考生的位置都是根据春榜成绩排的,故而位于第一排中央的许泽平能够很清晰的看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靴子, 在盛安帝转身走向首位的太师椅时, 许泽平偷摸的抬头瞄了一眼盛安帝的背影, 然后就快速的低下了头。

    盛安帝不算高也不算矮,一米七出头,算得上是大景的男子身高的正常水平。

    挺直的背脊以及中气十足的声音, 足以见得是个身体倍棒的老头。

    “张爱卿,发考卷。”盛安帝坐在太师椅上, 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一届春闱贡士。

    若是旁人观察的仔细,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唯独在许泽平身上留了三息。

    张解递了一沓考卷到伍阁老的面前, 笑眯眯的说道:“为了不浪费诸位贡士的时间, 还劳烦伍阁老一起了。”

    伍荣对于张解指使自己的行为没恼,而是又分了两沓考卷出来,往身旁两位御史的面前一放:“劳烦两位督察御史了。”

    对于几位大臣的小争斗,底下的贡士都将头垂的低低的,好似谁也没有看见这一幕。

    欲治天下,必先井田,不得已而限田。

    许泽平看到这题, 不由自主的垂眼瞥向江长福, 看来圣人对江南隐田之事已经心生很大的不满了。

    按照之前的推算,这个大问题应该交给下一任储君去清算,怎么圣人会在今日又提出来?

    他摩擦了一下笔杆子, 按蓝星历史的发展轨迹, 这是明朝海瑞大大提出来治理的田策。

    可是这井田制对于时代发展来说,并不明智, 属于开了历史的倒车。

    井田制最早出现于商朝,西周时期达到成熟。

    井田属于周王所有,划分出来给庶民使用,庶民仅仅享有使用权算得上是土地一切归国有。

    海瑞大大的前半句是推行井田制,后半句是指若是井田制不成,那就是限制个人的土地数量,从而来清算隐田之事。

    其实如今大景实行的屯田政策,算的上是小农社会巅峰的土地所有制。

    所以这次考题对于前半段所说的井田制可以完全的忽视,要重视的是后半句话,不得已而限田。

    这是敲打还是试探?

    许泽平的脑子越乱,他的神色就越冷静,脑子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办法,但若是提出来,怕是会被江南淮湖一派追着打吧?

    大景实行的屯田制,推行为民屯、官屯、军屯以及商屯。

    民屯的上限是百亩、官屯的上限是千亩、军屯的上限是五千亩、商屯的上限是五百亩。

    说实话也含带了海瑞大大所属的限量,只不过是没有明确到个人,这就会造成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发生。

    而许泽平想说的就是实行土地登记制度,按照“田薄”制度,按照户口、土地以及赋税实实在在的落户到每一个人的头上,若是有不实的田产就充公。

    许泽平想到阿兄说得,殿试要表现的足够亮眼,他一咬,被淮苏一派追着打就追着打吧!

    研墨挥毫,不过半个时辰,一篇流芳百世的初稿已成。

    彼时,许泽平才注意到身侧明黄色的身影,笔尖一颤,一滴浓墨洒在了洁白的稿纸上。

    “可惜了。”

    盛安帝幽幽的说了三个字,背手走向了下一个贡士。

    彼时,许泽平才惊觉自己的背已经汗湿。

    细细的观摩一遍初稿,还好没有冲撞圣人的字眼,不然。

    许泽平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冒汗的额头,开始垂头给初稿润色,修改锋利之词。

    “张卿,你看中央那新科进士与许编修长的像不像?”

    盛安帝在转悠了一圈后,回到了居中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被张解四人听到。

    张解的心思活络,当即明白了圣人的意思——

    不管此人写了多么出格的文章,他也是在朕心上挂了号的!

    虽说对许泽平写的文章很是好奇,但张解努力的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情绪,亦是压着声音说道:“圣人英明,那新科进士乃是许编修的幺弟。”

    伍添丁等人听着“新科进士”这四个字,对这一届的状元人选已经有了猜测。

    伍添丁殷勤的拍着盛安帝的马屁,“恭喜圣人又添一良臣。”

    殿试结束的当晚,张解就看到了许泽平的答卷,一手漂亮的馆阁体却束缚不了青年那锋芒的策论,看着这落到实处的治国之策,张解终于知道圣人为何要说出那句话了。

    圣人爱才,毋庸置疑。

    若是不当即表明此人简在帝心,保不住会被底下的人刷下去。

    毕竟皇长子最近与淮湖一派走的可是很密切

    想想许泽平在春榜上提出的造船之法,张解在答卷上题写了一个鲜红的中字,真是好一个治国人才!

    这法子在圣人看到的第二日,就被圣人颁布到了早朝上,由户部尚书去办这件事情了。

    殿试除去盛安帝这主考官,还有四位副考官以及十位同考官。

    这一届的四位副考官便是张解张阁老、伍荣伍阁老、以及两位左右督察御史。

    十位同考官出自六部。

    伍荣看到许泽平答卷上那鲜红的中字,暗自唾骂张解一句拍马屁的狗腿子,但也是麻溜的写下了一个“中”字!

    一张答卷十四个“中”字,此等排面,那可是柳淮之都没有的!

    四月初四,殿试放榜,所有贡士前往奉天殿听候传胪宣读成绩。

    “几位爱卿,你们觉得谁是这次的状元郎?”盛安帝笑眯眯的问出了一年之前的问题,眼神却是打量着许泽平、江长寿、施华以及乔秧四人。

    “小臣惶恐,却希望小臣能够夺得此次状元郎美称!”许泽平双手匍地,语气中既是虔诚也是畏惧。

    “哦?”盛安帝看着冒头的许泽平,眼中含带着一丝笑意:“可是为何?”

    “小臣希望压小臣阿兄一等!”许泽平不怕死的抬起头,如同刚出生的牛犊:“小臣自小被阿兄管束,三岁启蒙,就被阿兄逼着读这读那,在小臣的心里,阿兄就像是那日日打鸣的公鸡,只会在小臣这里抖威风。

    小臣也想在阿兄面前,抖一抖威风 !”

    奉天殿所有人都寂静了,听着许泽平大放厥词的编排他阿兄就像是打鸣的公鸡他们是既想笑又不敢笑。

    盛安帝却是听出了这小儿对阿兄满满的儒慕,三岁启蒙,就被阿兄如同养儿子一样养大这就是寻常人家的兄弟情吗?

    突然他的脑海里,想到了早逝的的逍遥王。

    都说天家无情

    盛安帝收敛自己的情绪,大笑起来:“好好好,朕就让你如愿的压许编修一头!”

    “张卿,宣读皇榜吧!”

    “东湘省华湖府许泽平文采出众,高中一甲第一,敕命为盛安十九年新科状元郎,授予从六品修撰,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

    “燕京江长福,文采斐然深得朕心,高中一甲第二,敕命盛安十九年新科榜眼郎,授予正七品编修,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

    就在施华以为会念自己的名字时,张解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乔秧。

    “燕京乔秧,容貌出众当属现世之潘郎,特赐一甲第三,敕命为盛安十九年新科探花郎,授予正七品编修,赐进士及第、入翰林院。”

    施华垂眸黯然,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长的不够英俊,不然这一甲之位又怎么会与他痛失交臂?

    就在他暗自神伤之际,张解继续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榜眼郎与探花郎年轻有为,简在帝心,朕特赐婚曰。

    长荣帝卿,朕之爱子,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与太君后膝下特招榜眼为帝卿驸马,择日成婚。

    长安郡主,朕之爱侄,简亲王之女特诏探花郎为郡主仪宾,择日成婚。

    施华听到圣人这两道赐婚圣旨,整个人都傻掉了,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被招婿!

    在大景,皇室公主、帝卿、郡主、郡君他们的地位很高,一旦被他们招婿,别说纳妾了,就是想回籍孝敬父母都很难,就相当于入赘了皇室。

    更重要的是一旦被招婿,虽说有了爵位、能够被皇家荣养,但也丧失了实权,就等于失去了施展宏图的机会,这对于多少心怀壮志的才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要说有没有既可以吃皇家软饭又能够施展宏图的皇亲存在?有,那就是县君县主。

    一般被封为县君县主的,都是公主、帝卿、郡王之女儿、哥儿,这些不会威胁到皇权,相对于说,条件会稍微的宽松一点。

    “小臣接旨。”

    江长福与乔秧,一前一后,十分恭敬的接了圣旨。

    看到江长福坦然的神色,许泽平突然想到了他的前后反应,或许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会被尚驸马,所以

    想到了盛安帝殿试的考题,许泽平突然觉得盛安帝是个人情味比较重的皇帝了。

    他已经决心要清江南隐田,但也体谅大臣多年来的功劳,所以将江长福招为驸马也是给江家的体面吧。

    毕竟长荣帝卿,可是盛安帝与皇后的嫡幺子,也是皇太子的嫡亲弟弟。

    若是将来太子登基,有了长荣帝卿这道保命符,江家也不会下场难看。

    许泽平心里有了一个猜想,或许登记土地这事,会被圣人交给太子去办理

    第237章 青云路37(捉虫)

    “苏皖省金州施华, 才思敏捷、满腹经纶,敕命为盛安十九年传胪郎。”张解的声音洪亮,“因恩科之喜, 破格赐传胪郎正七品编修、入翰林院为官。”

    “传胪郎, 乐傻了?还不快快接旨!”

    施华反应过来, 立马接过张解手上的皇榜,站到奉天殿外宣读——

    恭贺淮苏省淮湖莫止学高中二甲第二,授予进士出身。

    恭贺淮苏省淮湖柳繁续高中二甲第三, 授予进士出身。

    恭贺苏皖省金州张逍林高中二甲第四,授予进士出身

    听着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在自己的耳畔, 许泽平却是想到盛安帝对施华的破格录用,不得不说, 盛安帝还真的是个惜才的君王。

    他将乔秧放入一甲第三, 既是为了平衡之术,也是不希望乔、江两家势力太大。

    不管是乔东海还是江渊,他们的下一任继任者都已经官至京官中高层,乔东海的长子目前担任从四品国子监祭酒、江渊的次子担任正四品鸿胪寺寺卿,看着这两个职位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权,但是再熬上几年,又是三品大员。

    而江渊和乔东海再使使力, 晋级二品尚书也不是不可能。

    那时, 这两人又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阁老!

    官宦世家就是这么一代又一代传承来的,但盛安帝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他是明君, 但他也是聪明的明君。

    他绝不希望有能够影响他龙氏江山的权臣出现, 所以他给了江、乔两家两个选择。

    要么三代隐退,要么二代止于四品官员。

    江渊与乔东海都是聪明的人, 比起前途未明的三代,显然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的二代更为的可靠,所以他们做出了盛安帝最希望看到的选择。

    盛安帝这一手平衡术虽说玩的极好,但他也知道影响到了寒门考生的利益,他体谅寒门考生的艰难,所以他愿意施加小恩惠,给予寒门考生破格的提拔。

    许泽平垂眸,远远的能够看到龙椅之上那绣着金龙的黄色靴子,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个极有人情味的明君。

    也希望盛安帝选出来的继任储君,也是如此的英明、公正。

    同时,许泽平也深深明白了一句话:万事万物都不可代代顶峰,真正的聪明人都是懂得急流勇退。

    穿绯袍、插宫花、骑高马。

    御街夸官,许泽平体会到了什么是万人空巷的繁华。

    骑着白马从午安门出,一路鲜花一路欢呼。

    许泽平都有一丝恍惚,他想到了蓝星上那些闪耀在聚光灯下的明星,怪不得他们会拼命得想红

    原来被人喜欢、被人追捧的滋味,真的是让人迷恋。

    ——状元郎!看我看我。

    ——哇哇哇,这届状元郎真的是太俊美了!

    ——探花郎都黯然失色了,探花郎,你别恼,姐姐也爱你!!

    燕京城经济繁荣,人文自然也是较为的开放。

    乔秧骑在高马上接住四面八方的扔来的鲜花,他开怀的吹了一声口哨,又惹得四面八方的小姐哥儿们发出了惊叫:“啊啊,我要死了,探花郎怎么这么会撩!”

    许泽平瞄了一眼,这些小姐哥儿们大多数都是戴着面纱的,虽说他们今日的行为很出格,但也都只是嘴上花花,仪仗着人多而自己又戴着面纱

    乔秧打小就生的俊俏,眉浓而长、眼清而又深邃,用蓝星的眼光来说,是有些异域风情的大帅哥!

    他与许泽平是两个极端的类型,许泽平端雅清隽,是传统大气的美男子。

    而夹在中间的江长福就惨了,不上不下的,只能够看着状元郎和探花郎发光发热。

    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中,许泽平从怀里摸出了一朵用布做的红色迎春花,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朵鲜红迎春花插在了鬓角。

    “你这迎春花还挺别致啊。”江长福看着许泽平这奇葩的举动,干巴巴的搭了一句话。

    许泽平微微昂起下巴,抬高了嗓音:“那可不,小生未过门的夫郎做的!”

    骄傲的声线,让围观的大片姑娘哥儿死了心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

    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

    燕席巧临牛女节,鸾章光映壁奎间

    琼林苑中灯火通明、乐师一曲流觞、皇家歌姬生姿摇曳、往来千官皆是华丽玉佩缠身,伺候的宫女行动间还能够听到铃铛撞击发出的声音

    许泽平看着这一派盛世太平的景象,就不由的让他想到了宋代文天祥大大的诗句。

    只是这派景象,让他心生违和,圣人这欲意何为?

    酉时已过,戌时的钟声响起。

    这琼林苑举办的时辰明显是迟了,许泽平看看空缺的主位以及陪坐的左右座位,他又看看下席,某些新科进士是从紧张到镇定、再到放松、以及如今同歌姬舞女欢乐同游……

    他的心里又有些想法了。

    不过是小小的成就,就能够让这些眼皮子浅薄之人松了心弦

    他垂眸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他都觉得不堪重负,又何况是圣人呢?

    听闻不如眼见,眼见又不如深交。

    但是圣人何来的时间与你深交?

    不过一个小小的考验,就让这些眼皮子浅薄之人乱了阵脚,哎,许泽平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花园之外巡逻的京卫,这些人怕是废咯。

    “圣人到~”

    “张大人、伍大人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众人立马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盛安帝看着一些慌乱整理衣冠的新科进士,没有丝毫的动气,笑眯眯的抬手:“各位爱卿请起。”

    在新科进士们都回到座位以后,盛安帝正经了神色,他坐到首位,慢悠悠的接过太监奉上来的龙井,轻轻的抿了一口,眼神才扫向下方:“刘简刘进士、花垣花进士、林奇林进士朕这苑中的歌姬可美?舞娘可柔?”

    盛安帝一口气点了十五名进士的名字,而这十五位进士无一不是刚刚与舞女一同作乐之人。

    “圣人饶命!”

    盛安帝的声音不大,却让这十五人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仓皇的从座位上爬了出来,跪在了盛安帝的面前。

    看着这十五人狼狈的样子,围观的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的压力,汗液已经湿透他们的背脊,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什么天威,什么是天子之怒。

    众人不敢直视首位上的圣人。

    直到盛安帝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张解才和稀泥的说道:“新科进士们,还不赶快谢恩?”

    “皇恩浩荡,多谢圣人饶恕之罪!”

    “皇恩浩荡,多谢圣人饶恕之罪!”

    十五人抖抖索索的从玉石铺垫的地上爬起来,这一刻,他们不在认为这皇城有温柔娇媚的颜如玉了深深的恐惧压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们喘不上气来。

    直到他们很多年后,头发花白的从微末的官位上退下来,他们才看清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却郁郁不得志的根因在哪里。

    “今日琼林苑宴,应当欢声笑语。”盛安帝扫向众位新科进士,“只是朕年事已高,有些记不得众位新科进士的名讳,不如就从状元郎开始,先自我介绍一番。”

    “圣人安,小臣姓许,上泽下平,年十九,东湘华湖人氏。”

    在这一通轮流自我介绍下,众人刚刚的不安已经消散。

    而琼林苑宴,也算是正式开始。

    各方进士开始争芳斗艳,什么行酒令、飞花令、投花壶轮流登场

    而只要有进士来找许泽平比试,他都是来者不拒。

    从行酒令到飞花令,渐渐的这些新科进士已经品出了状元郎,这诗句是不太行啊。

    而许泽平也是双颊通红、喝的“醉意朦胧”。

    在“酒劲”上来那一刻,许泽平开始“发疯”,“去去去,不和你们玩了!你们都欺负我诗句不好,有本事你们就跟我比一比算经!”

    状元郎已经说醉话了,引得众人好笑,其中张逍林最是来劲,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比就比,你都喝成了这个样子了,我还怕你不成?”

    许泽平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张逍林,不屑的摇头:“没意思,我才不和你比,你都是我教出来的,有几斤几两难不成我还不知道?”

    听着状元郎这话,盛安帝只觉得有意思,他看向张解:“张爱卿,状元郎这话为何意?”

    “圣人,老臣听闻这状元郎曾游学到博文学院,岑郎中点了他为助教。”即使张解已经将许泽平上下三代都摸清了,但他也还只是“听闻”,“想必那时候教习的就是师进士他们吧。”

    “这状元郎还真是年少有为呐!”盛安帝含着笑容,十分的满意。

    “你不跟张进士比,不如跟我比比?”江长福看着失了方寸的状元郎,只觉的有趣。

    “跟你比?”许泽平一屁股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打量着江长福:“不比不比,你是圣人的儿婿,圣人肯定偏心你。”

    “哈哈哈~”盛安帝被许泽平这罪话逗笑,朗声大笑:“状元郎你放心,朕是最公平的,绝对不会偏心我儿婿。”

    许泽平从地上爬起来,凑近的瞧着盛安帝,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可是当真?”

    “朕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许泽平咕噜转着自己的眼珠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要比也可以,但是没有彩头,我不干。”

    盛安帝看着醉后这胆大包天的状元郎,再想到处事不惊、做事滴水不漏的许编修,只感觉得这状元郎还真是被家中保护的极好。

    张解想要出口喊放肆,被盛安帝阻止了,“可,状元郎,你想要什么彩头?”

    第238章 青云路38(捉虫)

    “什么彩头?”许泽平迷蒙的呢喃, 他昂着头想了许久,然后好似撑不住的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后扶着自己沉重的脑袋艰难的开口:“若是我难住了榜眼郎, 不如圣人就让我去做个地方官吧~”

    “做个地方官?”盛安帝都被气笑了:“人人都想入朕的燕京, 作朕的心腹能臣, 你这厮倒好,一心只想逃离这燕京城,可是看不上朕的燕京?”

    盛安帝这话一出, 在场众人的心头一颤,今日这琼林苑怎么是非这么多?先有一群不知死活与歌姬厮混的新科进士后有触及龙威的状元郎!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许泽平歪歪扭扭的直起身子, 然后匍匐跪在了盛安帝的面前, 因着醉意手一颤直接歪了,然后就控制不住得趴到了地上。

    好似他也意识到了失礼,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但终究因着这一趴……有什么要从喉腔中吐出来了。

    没想到他只是擦了擦嘴角,当着盛安帝的面,又给咽下去了。

    盛安帝看着状元郎这恶心的行为,知道他真的是醉糊涂了, 无奈的摆摆手:“好了好了, 朕算是被你恶心到了,出题吧。”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 五五数之剩三, 七七数之剩二,问物最小是几何?

    许泽平含着醉意朗诵完, 然后歪着脑袋看向了榜眼郎,骄傲的用手撑着侧脸:“榜眼郎,你说是多少?”

    这道题出自【孙子算经】,大景正统的儒生都是学习【九章算术】,许泽平知道这题远远超纲,即使榜眼郎算的出来,也要时间去思索。

    毕竟解方程的消元法,用于这题太复杂了。

    许泽平的这个题一出,全场都寂静了。

    张逍林和施华倒是若有所思,这个题型与当年老王头孩子归家很像,但是又有些区别,所以让他们一时间还没有抓到头绪。

    如许泽平所料,江长福确实是被他难住了。

    见江长福一直处于思索状态,盛安帝给了身边大太监一个眼神。

    “圣人?”

    “你去领状元郎去醒醒酒。”

    “是。”

    许泽平被大太监领下去灌了一碗醒酒汤,又洗了一把脸,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幽幽”清醒了过来。

    许泽平惊恐的扯着大太监的袖子:“大人,下官有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有没有惹圣人生气?”

    “状元郎,您可别叫的小的大人,这可是折煞小的了。”大太监小心翼翼的就将今日许泽平在苑中的闹剧说了一通。

    “完了完了,这下可得罪圣人了”

    许泽平一个劲的念叨,一边走还一边捶自己的脑袋,在大太监的面前好一通表演。

    一直到大太监安抚的说道:“哎呦,状元郎,您放心圣人大人大量的,不会同您计较的。”

    许泽平离开后,盛安帝看着一个陷入沉思的新科进士,“你们可有谁解出状元郎的题目?”

    “施传胪?”盛安帝见没有人回答,于是当众点了名。

    “圣人,小臣愚笨。”

    三与七的最小公倍数是二十一,二十一与五的最小公倍数是六十施华像是抓住了什么,但是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圣人可要请岑郎中来?”伍荣虽然膈应岑天元,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罢了罢了。”

    盛安帝摆摆手,就依了那小子算了。

    半个时辰后,许泽平跟着大太监从偏厅走到这苑中来。

    “榜眼郎,可算出答案来了?”许泽平恢复往常的端正,温润的看向江长福。

    “请状元郎赐教。”

    “23。”

    听到许泽平的答案,施华恍然大悟,瞬间就懂了这题,其实按着他的想法没有错,3和7的最小公倍数是21,他们的余数是2,刚好21+2等于23.

    而五五之数,剩余3.

    4*5=20 20+3=23

    他唯一没有转过弯来的地方,就是一个劲的去想着它们的公倍数了。

    “何解?”江长福将这个数字代入进去,发现正好符合条件,但是何来的,他却是有些不明白,于是谦卑的请教许泽平。

    许泽平淡淡一笑,“其实符合这三个条件的数字不少,唯一一个我卡了的地方是最小。

    先看前面两个条件: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可以得出第一个结论,这个数的尾数应该是8或是3,为何?

    因为3+3+2=8,5+5+3=13

    再来看看三三数之剩二,七七数之剩二,这两个条件。他们有共同的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数完,剩的都是二

    由【九九歌】我们可以推算出,3与7有同样的公倍数21。

    所以得出第二结论,这个数与21存在倍数关系。假设这个数字是x,倍数是n,那么这公式应该是x=21n+2

    再去结合上下两个结论以及题意,第二条件只能够是一倍关系,可以推出x=21*1+2=23

    再去将23代入第一个条件验证,完美符合。”

    许泽平看着满场叹服的神情,微微的勾起嘴角,嗨,又暗戳戳的炫了一把技。

    “江某心服口服。”

    许泽平收敛自己的情绪,转身跪向盛安帝:“请圣人满足小臣的醉后失言。”

    盛安帝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青年,“既然如此,朕就依你,即日起许修撰降为七品县令,拨之岭北县!”

    说罢,盛安帝拂袖而去。

    琼林苑中的新科进士皆是为许泽平惋惜,好好的翰林院修撰不做非要去做个地方官,现如今得罪了圣人,被贬到了贫瘠的岭北县,这又是何苦?

    大景有三大贫县:一是关北县、二是岭南县、三就是岭北县。

    关北与岭南乃是因为战争,前者是关北省的最北边与游民相挨近、后者是南州的最南端与倭寇相隔着南海。

    他们经常遭受贼匪的偷袭和杀伤抢掠,才造成的县城人口缺失、经济不繁荣。

    岭北县却是因为气候环境,处于大景的东北最边上的县城,常年气候寒冷,十二个月中将近五个月处于冬季

    张解看着圣人那微寒的背影,微微叹息,他走到许泽平的身前:“许县令,此去经年你当好自为之。”

    许泽平借着张阁老的手站了起来,“多谢阁老勉励,小臣会努力的。”

    “可是成了?”

    许泽平回到府中,许泽礼就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这句话。

    许泽平颔首:“阿兄,成了成了。”

    “调任哪里?”

    “岭北知县。”

    许泽礼听到这四个字,舒展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团,他预想过可能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差的地方。

    岭北县的贫瘠可是常年位于大景倒数第三,天寒地冻且人口稀少,即使让他去接手,许泽礼都不一定有信心将这岭北县发展起来。

    “阿兄,别担忧。”许泽平安慰的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好好的。”

    从燕京到清水镇有一个月的路途。

    而清水镇与岭北,一南一北,将近有三个月的路途。

    许泽礼算好时间,他将情绪收敛了起来:“等下你去写了归乡祭祖的折子,明日与我去吏部一趟。”

    不管前路如何,当下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短短几息,许泽礼已经理清自己的思绪,他知道岭北县是老幺的机遇。

    圣人此举,何尝不是对老幺的考验?

    若是老幺能够凭借岭北县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那么他在大景的官途也就算是顺遂了。

    吏部是江渊的地盘,虽说对于许泽平的策论恨得牙根痒痒——

    今日圣人在朝堂已经提出了丈量登记土地一事,这事情还交给了太子殿下去查办,估摸这两日就要将随行的官员给候选出来了。

    现如今江渊看到许泽平请假的折子,当然有想过直接撕了得了,但最终还是决定呈到盛安帝眼前去。

    正常的归乡祭祖假,都是一律由江渊的吏部批折子。

    但许泽平这折子上是请了五个月的假期,江渊不敢做主。

    折子上详细记录了燕京到清水镇的路途、清水镇到岭北县的路途,以及许泽平归乡要解决人生大事。

    人生四大喜之二: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盛安帝也没有压着许泽平的这喜事,朱笔一勾,批下来许泽平的这折子。

    次日,许泽平收到了吏部的请假折子以及任命文书。

    盛安十九年,四月初七,许泽平带着小虎踏上了归乡的之路。

    五月初八,许泽平回到了阔别半年多的清水镇。

    “状元郎回来咯~”

    随着清水镇镇长的一声吼,往来两边响起了热闹的炮竹声。

    许泽平感受了去年阿兄的无奈,欢欢喜喜的从马车上走下来与各个镇民挨个打招呼。

    ——小毛,快快过来,与文曲星沾沾文气,日后好给为父考个秀才回来!

    ——对对对,小文过来,来和许大人挨一挨。

    随着那个喊小毛的家长一发话,不到片刻,许泽平身边已经围着一圈小萝卜头。这些小萝卜头有大有小,大的七八岁、小的刚刚会走,他们都迫不及待的往许泽平的身上蹭,搞得许泽平都不敢乱动,生怕踩着小萝卜头。

    短短的片刻钟路,许泽平走了大半个时辰。

    “阿父、阿娘,程哥儿,我回来了。”

    远远地许泽平就看到了许松山夫妇以及程哥儿,所以他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大步流星的冲到许府的门口。

    第239章 青云路39(捉虫)

    “瘦了。”

    半年不见, 许林氏的慈母之爱那是无以言表的爆棚,从大门到后院,紧紧的拉着许泽平的手念叨着。

    许松林与程哥儿那只能够靠边站, 也只能够眼巴巴的看着。

    许泽平在许林氏这一腔慈爱中那是脸都要笑僵了此时, 他真的需要有一个人来分担着沉重的母爱。

    一直等到许泽博夫妇从东平村赶了过来, 许林氏才收起这腔慈爱之心,去准备宴席。

    许泽平遥遥的冲着程哥儿眨眨眼,程哥儿抿嘴一笑, 表示知道了。

    随后,许泽平与许泽博、许松山前往书房相商开宗祠祭祖之事。

    许泽平还在路上之时, 许松山夫妇就与程哥儿通过气了,他与老幺的大婚放在祭祖之后。

    但他的族谱可在开宗祭祖那日, 一起迁入许家族谱。

    这也是为了不耽误老幺的时间, 他们知道老幺的假期有限,等到二人大婚归宁后,就可北上任职。

    “老幺,开宗祠祭祖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一,请大师都看过了,是个黄道吉日。”许松山征求的说道:“你可有意见?”

    “阿父,这些黄道吉日我也不懂, 都听你们的。”

    许松山颔首, 又继续说道:“祭祖流程,你经历过你阿兄的进士宴,想必也不用我再提点了吧?”

    “嗯, 都省的。”

    “好, 那唱礼的司仪还是请柳先生吧。”许松山想着一事不烦二主,反正柳先生都是老大、老幺的老师, 可不能够厚此薄彼了。

    “是,明日我去同老师说。”

    “平平,你到翰林院复职的时间是六月中旬还是下旬?”许松山在与许泽平说祭祖的时候,许泽博就盘算着时间,算一算堂弟的婚期放在哪一日最合时宜。

    许泽平这才想起,自己去地方任职的事情还没有和家里通气,他挠了挠后脑勺,道出了与阿兄相商好的托词:“我不去翰林院入职,圣人拨了我去北方做县令。”

    “不去翰林院?”许松山激动的立马站了起来,“你可是状元郎,圣人怎么能够让你去地方做县令呢?那岂不是折辱你吗?怎么能够这么欺负人?”

    许松山的这三连问,早就在了许泽礼的预料之中,许泽平按着预设答案安抚许松山:“阿父,去地方这个事情呢,其实是我自己求的。翰林院已经有阿兄了,若是我两兄弟都在翰林院,你试想一下,等到我和阿兄的官越来越大,圣人能不忌惮吗?

    所以啊,与其日后为难,不如我现在就退出。”

    许松山也不是个蠢得,老幺这么一说,他好似就通了一点。

    也是,老大已经在翰林院苦心经营了一年多,让老大放弃翰林院的差事退出来,那岂不是浪费根基了?

    “北方哪个县城?”

    许松山不做官,也没有出过远门,他对于政事上的局势以往都是来自许松林的点拨,现如今也是从老大的家书中了结一言半语的。

    关于问是哪个县城,也不过是想着日后寄家乡特产好有个地址。

    对于许松山的情况,许泽平了若指掌,尽管大胆忽悠就是了:“就是北方最富裕的岭北县,圣人拨我去哪里做官,是十分的看重我,我日后官做好了,三年升同知、六年升知府那都不是问题”

    许泽博听到岭北县这三个字,差点没有被茶水呛死……

    又看着堂弟一边口若悬河一边给自己打眉眼官司,他沉默的闭嘴了。

    聪明的人都知道沉默是金。

    这场硝烟在无声中结束后,三人就将许泽平与程哥儿的婚期敲定了下来,定在五月二十日。

    盛安十九年,五月十一。

    ——开宗祠!

    柳淮之洪亮的嗓音,好似将今日的情景拉回了一年之前。

    晨曦的微光中,许氏祠堂沉重的大门在缓缓打开,许家先辈的牌位慢慢呈现在许泽平的眼中。

    这一次站在最中心的人是许泽平。

    他的身后站着许松山以及许泽博,为他推门的是东平村村长许昌生,而他左手前一步站着柳淮之为他传唱。

    ——上贡品!

    许泽平依次接过小虎奉上来的瓜果祭品,亲手将这些祭品一一放置祖宗牌位面前。

    待祭祀仪式前的准备完成,柳淮之开始净手,从许松山的手里接过香烛,虔诚的行上一礼,在将香烛插于香坛之中,开始传唱:“今日柳某

    五月十一,乃是天赐黄道吉日,为许氏润华第六代世孙许氏泽平传唱祭祖,世孙泽平三岁开蒙、十四岁连中小三元、十六岁高中解元、十八岁六元及第高中状元郎"

    伴随柳淮之洪亮的嗓音,许泽平一路读书科举的历经呈现在了众人的耳朵里。

    十八岁的状元郎,还真是少年有为啊!

    柳淮之将长长的祭祖祷文念完以后,轮到许泽平净手焚香,他接过许松山递来的香,走到祖宗牌位前:“世孙泽平谨遵老祖规训,清白做人、清白做官、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恭敬的念完家训,然后行三跪九叩大礼。

    最后,将手中的香插进香坛之中。

    等到这繁琐的礼仪结束,已是未时三刻。

    接着柳淮之为许泽平操办他的第二件大事,那便是将他的配偶名讳添进许家族谱。

    ——许家先祖在上,许氏世孙泽平为官之期在即

    柳淮之巴拉巴拉的念完祷文,最后由许松山打开许家族谱,提笔在许泽平的旁边添上了他的配—许程氏、安意。

    等到两场仪式结束,已是酉时三刻。

    彼时许家老宅正如火如荼的展开着的宴会,几人扬起笑容,端着酒杯融入了此场喜宴当中。

    五月十四,许林氏领着媒人上了西林街小院行纳征礼。

    五月十六,许林氏再次登门,行请期礼,将程哥儿的迎亲礼过了一遍明路,日期定在五月二十日。

    五月十九,程哥儿出阁宴。

    此时西林街小院已经布置的红红火火,张灯结彩的挂满了红灯笼,这让清水镇的镇民都知道许家有多么的重视这个未过门的新夫郎。

    许林氏站在卧房的大门前指挥着丫头们布置着院中的场景,抬头一瞧,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远远而来,忍不住的红了眼角。

    许泽柔搀扶着梳头麽麽缓缓走到许林氏的面前,许泽柔用手指竖在嘴角比了一个嘘。

    许林氏很快就明白了,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点点头。

    此时,程哥儿正泡在耳房的浴桶中

    “冬天,将衣服拿过来。”程哥儿梳洗好了,将浴衣裹在身上,走到屏风后喊了一声。

    当一双白皙的手捧着红色的喜服伸到程哥儿的面前时,程哥儿看着手指上那熟悉的红色丹蔻,他眼眶红了,颤抖着嘴唇:“阿姐,是你回来了吗?”

    许泽柔听着颤音,从屏风前钻了进来,赶忙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角:“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许哭啊。”

    看着熟悉的脸庞,程哥儿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泪水,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也不想的。”

    许泽柔将喜服往屏风上一搭,垫着脚将程哥儿抱进怀里,轻轻的安抚:“好了好了。”

    许林氏站在屋内,隐约能够听见耳房里的动静,轻轻咳了咳嗓子:“可莫要误了时辰。”

    许泽平坐在铜镜前,许泽柔站着他的身后为他绞干长发。

    之后,才开脸梳妆。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一缕缕乌发被梳头麽麽慢条斯理的盘上去,很快一个漂亮的桃心髻就梳好了。

    程哥儿本就生的清丽貌美,再将髻发盘上去以后,将他优越的脸型完全的显现出来了。

    远山眉、悬胆鼻、点花唇,这三处精致的五官都不足以媲美他优越的心形脸,最为点睛的当属那一双璀璨星河的猫眼。

    许泽柔惊艳的看着程哥儿,脑海里却觉得程哥儿的脸型怎么和大哥夫的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程哥儿的脸型偏精致、哥夫的脸型偏艳丽?

    “阿姐、舅娘,好看吗?”程哥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几分害羞,他不好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好看。”许泽柔不吝啬的夸赞:“我们老幺真是好福气,能够娶得这么一个美娇郎~”

    程哥儿脸瞬间就红了一片,“阿姐。”

    “小柔,你再打趣,程哥儿就该钻到椅子下面去了。”许林氏看着冬天举过来的托盘,从上面取过要系的红绳。

    系红绳、上头簪。

    因为程哥儿乃是许家收养,他的亲朋好友与许泽平的几乎重叠,所以这场出阁宴办的很是简朴。

    邀请的都是血脉嫡亲,许松睿夫夫、许泽博夫妇以及许泽平的外祖一家。

    “吉时到,行大礼!”

    程哥儿与许泽平这对即将大婚的夫夫缓缓登场,冬天与夏天跟在程哥儿的身后为他提着裙摆。

    许松山夫妇并没有坐在高位,因为高位上摆放着许泽平阿奶许唐氏的牌位。

    既然程哥儿是许唐氏的远方侄子,那么许唐氏就是他的娘家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今日程家有子初长成”

    在梳头麽麽唱完礼,许泽平与程哥儿对视一眼,二人对着许唐氏的牌位三叩九拜。

    ——程哥儿,我终于快要把你娶回去了。

    在最后一拜即将起来时,许泽平忍不住的歪头看向了程哥儿,温柔似水的眼眸满满的都是眼前之人。

    三书六礼,只余下明日的迎亲礼

    第240章 青云路40

    五月二十日, 申时四刻,许泽平骑着高头大马从许家出发。

    今日拜堂成亲的吉时是戌时整,许泽平算好了时辰, 结亲往来半个时辰, 在迎亲上面, 都和庆云表兄商量好了,不许太为难自己。

    庆云表兄反正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刁难自己的题目最多出两首诗句这里的环节也算作半个时辰, 等到迎亲回来,整整好拜堂成亲。

    许泽平骑着高马跟在吹号角的迎客身后, 他的身后是红艳艳的八台喜轿,喜轿之后跟着敲锣打鼓的迎客。

    看着一路贺喜的镇民, 许泽平拱手道谢, 脸上灿烂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酉时一刻,许泽平迎亲的队伍到达西林街小院的正门前。

    “喂,新郎官迎亲来咯~”媒人扭转红手绢,开始喊门。

    此时,林庆云、钟华朗以及陈凯旋从正大门后走了出来。

    “想要娶走新夫郎,可要过三关斩斩六将才行!”陈凯旋笑眯眯的看着许泽平,这架势大有许泽平做不到, 就不让他娶走新夫郎。

    许泽平看见陈凯旋, 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凯旋咧嘴一笑,得意的挑眉:“这义弟要出嫁了,还不许我这义兄来送嫁?状元郎, 这天下可没有这规矩吧?”

    陈凯旋与程哥儿认干亲这事, 还是去年许泽平前往燕京春闱,他来给柳淮之送年礼时, 定下来的。

    当然认干亲这事,陈凯旋也是先问过了许松山夫妇以及程哥儿本人许松山夫妇虽说对于陈凯旋的小心思有些膈应,但权衡一下,还是应下了。

    认门干亲,对日后老幺的前程也是有帮助的。

    “那就请陈义兄出题了。”许泽平加重了“义兄”这两个字,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陈凯旋拍拍手,两名壮汉一人托举着一个托盘出现,一个托盘上防着梨和心形玛瑙,另一个托盘上防着弓箭。

    陈凯旋让壮汉把梨和玛瑙放到二米开外的桌子上,梨子重叠的安置在玛瑙上头。陈凯旋笑眯眯的看着许泽平:“新郎官,这到底是一箭分离还是一箭倾心,就看你咯~”

    在陈凯旋的看来,许泽平就是个读书郎,这二十米的距离铁定能够为难住他。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来找他帮忙?

    双手抱肩,一脸得意。

    就这?

    许泽平努力的控制住笑容,从托盘上取下长弓,微微的拉了拉弓,还好,是一石弓箭。

    许泽平搭弓,利落的拉开长弓——咻!

    一箭射穿玛瑙。

    在陈凯旋不可思议中,许泽平眼睛都要笑成了一道缝:“哎呀,陈义兄,所谓君子六艺,我可没有丢人吧?”

    “不过还得感谢陈义兄送来的大礼,毕竟一见倾心、乃是小生的三生有幸!”

    “算你厉害。”大喜之日,陈凯旋还得扬起笑容说出违背内心的话。

    “咳咳,新郎官,世人都说你才华横溢。”林庆云清了清嗓子,按照通过气的台词“刁难”许泽平:“请你当场作一首诗,来表达你对新夫郎的仰慕。”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虽说许泽平不太喜欢这个司马相如,但是他的这首凤求凰却是是千古求婚的名诗。

    一首凤求凰,彻底征服来观礼之人,都纷纷鼓掌叫好。

    拦门的陈凯旋与林庆云接连失败后,就只剩下钟华朗一人了。

    自从去年许泽礼高中探花郎以后,对于钟华朗,许松睿也不在顾忌孝道不孝道的,直接把钟王氏安插在钟华朗身边的钉子全部都拔了,将钟华朗送到了别院去住,身边一律伺候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钟王氏要闹,他就让钟晔找他大舅好生说道说道。

    钟王氏从前最得意的就是她出生官商王氏,家族富裕显赫,没少在两个儿媳面前摆谱。

    从前大哥在永安州为通判时,钟王氏老实了许多。

    自打大哥出任万利州知州之后,她又觉得许松林的手再长,也不能够及时的伸到永安来,所以她又抖起来了。

    而许松睿是顾忌孝道、顾忌钟王氏身后的王家,他知道钟家不少的生意都与王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母族已经彻底起来,与燕京苏家搭上了关系。

    钟华朗经过这么一年多的调教,性子也算是板正了一些。

    对于这个外祖家,即使没有儒慕之情,但至少不排斥了。

    “听闻表兄算经一绝,表弟这里有一题,不知为何,还请表兄解惑。”钟华朗将手里的金算盘往腰间一别,朗声说道:“昨日老三花了一百文买了三只鸡,一百一十文将三只鸡卖出;觉得不划算,又花了一百零五文买进,最后又一百二十文卖出。你说老三是赚了多少?”

    “二十五文。”

    这题其实就是小学学的脑筋急转弯题,没有什么难度,只是说七拐八绕的题目,一个没有听清,就可能会漏听。

    钟华朗眼溜圆,他在迟疑许泽平怎么没有上当?

    “表弟,我可有答对?”

    “对了对了。”

    “走,结亲去咯!”

    程哥儿没有嫡亲兄弟来背他出门,所以这一环节改为许泽平亲自背他。

    高岩跟在许泽平身后摸了摸鼻子,他就说嘛,完全没有他发挥的余地,跟来迎亲就是为了凑人数的。

    等到了喜房,许泽平见着程哥儿盖着红盖头、手握红苹果坐在床上,清亮的眼眸瞬间就能够浸出水来了。

    “程哥儿,我来接你去拜堂了。”

    许泽平快步走到程哥儿的神情,转了一个身背对程哥儿,想要背他出门。却没有想到被夏天和秋天笑意盈盈的拉了起来,“少爷,不成不成,你还没有找到主子的绣花鞋呢~”

    此时,许泽平才注意到程哥儿是跪坐在床榻上的,隐约还能够看到他身下白色的袜子。

    陈凯旋嘿嘿直笑:“你以为就结束了?还有最后一关呢!”

    许泽平看着陈凯旋贱贱的笑容,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赶紧动员身边迎亲的看客们找鞋子。

    从门口到桌底、再到床底、柜子好生一通翻找,终于在横梁上找到了一只绣花鞋。

    许泽平捏着手上的这只绣花鞋,就知道这一只是陈凯旋藏的,这满屋子里也就他身手最好。

    可是现如今距离酉时三刻,快要四刻了,距离拜堂的吉时也只有一刻多钟了。

    而从西安街到许府路程都要一刻钟,许泽平这个时候是真的急了。

    汗珠止不住的从额角滴落,还有一只绣花鞋在哪里呢?

    程哥儿盖着盖头,再是偷看,也只能够看到许泽平这一群人乱窜的双脚,他也急得不行,哎呀,平平怎么这么笨。

    他再找不到,自己可就要腿麻了。

    程哥儿忍不住的,低咳了一声。

    许泽平听到程哥儿的声音,眼前一亮,立马转过身来走向程哥儿。

    “公子公子,你可不许提醒呐。”秋天和夏天连忙出声阻止。

    而冬天是不嫌事大的拦在了许泽平的身前,“少爷,你可还没有找到绣花鞋,你不许挨近公子。”

    许泽平无辜的说道:“我就是想给程哥儿穿鞋子,我又没想做什么。”

    听闻,冬天也不好说什么。

    许泽平走到床榻前,偷偷的掀开喜服的裙摆,果然看到了另外一只红色绣花鞋穿在程哥儿的脚下。

    他忍不住的闷笑一声,将手上的鞋子轻轻穿到程哥儿的脚下,然后背对着程哥儿:“我的夫郎,上来吧。”

    程哥儿有些迫不及待的趴到了许泽平的背上,双手圈住了许泽平的脖子。

    热热的气息洒在许泽平的脖子上,让许泽平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他终于娶到了自己心尖上的哥儿了。

    许泽平背着程哥儿,稳稳的跨过门栏,沉稳的脚步迫不及待的奔向他们的幸福。

    程哥儿将侧脸靠在宽厚的背脊上,眷恋的收紧自己的手臂,轻轻的嘀咕:“平平,你真笨。”

    许泽平没有做出回答,一直到程哥儿上花轿,许泽平为他掀开花轿时,才低语了一句:“因为我的脑子里都是你。”

    程哥儿听到这句话,盖头下的猫眼都圆了,忍不住的反驳:“自己才不笨。”

    “起轿咯~接新夫郎回去拜堂成亲咯!”

    一拜天地,佳偶天成!

    二拜高堂,情如东海!

    夫妻对拜,白头偕老!

    清水镇这边没有闹洞房的习俗,所以在许泽平牵着程哥儿入洞房以后,客人们都是开开心心的去吃席了。

    “程哥儿,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吃些粥食垫垫,我晚些回来。”许泽平搬了个小桌子放到程哥儿的身边,将吃食放到他的身旁。

    然后合上房门,就出去陪客人们应酬了。

    许泽平知道今日可是自己的大好日子,当然不可能喝得醉醺醺的,所以在去前院之时,故意倒了一些酒水在自己的中衣里

    约莫半个时辰后,许泽平在小虎的搀扶下,“醉意熏熏”回到了喜房。

    回到喜房后,许泽平就支走了小虎,让守在内室的秋天和夏天也都下去。

    许泽平用喜秤掀开程哥儿头上的红盖头,只见程哥儿顶着一双亮晶晶的猫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喝、喝合卺酒。”许泽平结结巴巴的开口,然后踉踉跄跄的走到桌子上去端酒杯。

    两手相交,幽幽桃香。

    程哥儿将合卺酒喝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趣事一般,得意看向许泽平:“平平,你在紧张?”

    许泽平眼神发暗,声音有些低哑:“程哥儿、安置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

    程哥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就被眼前之人用唇堵住了话语。

    叮咚,随着合卺酒杯掉落的声音,大红色的喜帐被落下,掩盖住了哥儿娇滴滴的娇.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