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内,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人在大厅沙发上坐着,见到陆鸣便起身迎接。
“好久不见。”贾盛张开双臂。
陆鸣看了他一眼,随手把头盔扔了过去。
被拒绝,贾盛也不介意。
贾盛也是个alpha,和陆鸣是发小,说是发小,其实也没有待在一起很久。两个人从小认识,但上了初中以后,贾盛就举家搬去了z城。这中间几乎断了联系,直到两个人在t大相遇,再次一见如故。
至少贾盛觉得他们一见如故。两人毕业后,合伙创办了华宴集团。
外界只知道,华宴集团从藉藉无名到成为行业翘楚只用了三年时间,贾盛一人力挽狂澜,作风果断、老道,根本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鲜少有人知道,华宴集团其实还有一个合伙人——陆鸣。
三年间,公司的明面上都是贾盛在管理,实际上做决策的人是身处国外的陆鸣,贾盛只是一个执行人。
陆鸣从未露面,股权占比也很少,可以说除了贾盛,大部分公司高层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贾盛商业上没有陆鸣有天分,但因为陆鸣不便露面,他一直作为公司明面上的执行人,而陆鸣又是个习惯面面俱到的人,所以贾盛饱受摧残。
陆鸣在国外待了三年,他们就又有三年没见了。不过这三年间,因为工作关系,两个人的联系倒是十分频繁。
贾盛上下打量一遍陆鸣,发现他除了多了几分沉稳,几乎什么都没变,三年的光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他依旧意气风发。
而反观贾盛,明明小他一岁,却在陆鸣这些年的压榨下,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贾盛忍不住心里哀嚎,怒斥资本家的绝情。
“要不是我不小心说漏嘴给顾院长,t大没聘你当客座教授,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贾盛拿头盔轻轻怼他。
说来被聘为客座教授这件事情,也全是因为贾盛。
一次贾盛回校看老师,他聊上兴头,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刚好在场的、陆鸣的导师顾远听到。
a大向来有聘请行业翘楚的校友回校任职客座教授的习俗,客座教授只需要参与部分辅助教学和少数的选修课,目的是拓宽学生的视野。
而作为得意门生、又是行业翘楚的陆鸣,怪不得顾远给他打了一长串电话。
电梯刚好到了,会议快开始,陆鸣浅笑一下,不再多言。
—
开完会已经快十点,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多小时。
贾盛明显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边开车边骂。
陆鸣摘了眼镜,眼睛虚凝着前方,表面上看时不时发几声以示回应,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这几天他没一天睡了个好觉,全靠咖啡吊着。
察觉到陆鸣的困顿,贾盛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
“房子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新小区,整个小区都没几个人入住,环境不错……”贾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陆鸣开口。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陆氏……你家那边……迟早会找到的。”
“无所谓,能清净一时是一时。”陆鸣毫不在意,阖上了眼睛。
车子沿弯道驶过一片茂密的森林,这是y城开发的时候保留下来的自然资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森林公园,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会有露营爱好者过来扎帐篷。
沿途没什么路灯,车里也显得昏暗,只有仪表盘充作光源。
贾盛斟酌着开口:“你会怪我吗?”
长久只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久到贾盛几乎以为陆鸣已经睡着了。
“你指什么?”陆鸣阖着眼,徐徐回应。
“要不是我说漏嘴,你还能在外面逍遥不是?”
“啊,”陆鸣徐徐睁眼,“你说这个?我本就打算回来了,顾院长的电话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能在国外安稳地待三年,就有办法继续待下去。要是他不想,没人能逼他回来。
“得,亏我愧疚了好久。”贾盛忿然。
“倒是你,怪我吗?”陆鸣好整以暇地看着贾盛,“做了华宴六年的掌权人,我一回来你就移交股权,屈居第二……甘心?”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华宴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因为我。”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而且,你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你当初在做这个决定时,没想过如果我不放手的对策。”
陆鸣嘴角提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默认了。
“你大爷!我就炸你一下,你居然真的算计我!”贾盛一脸不可置信。
“看路。”陆鸣指了指前方的弯。
贾盛收回目光专心开车,不再搭理陆鸣。
过了好一阵,陆鸣才悠悠道:“要是对你没有把握,我不会把华宴交到你手上。”
他没否认留有后手的事情,但贾盛知道,陆鸣已经把最大的信任交给了他。
穿过森林,视野骤然开阔。
不远处是一片湖,湖对面那片小区就是贾盛给陆鸣找的房子,附近开发程度不高,别的小区都有一定距离,这片小区几乎就是附近的最高楼了,是以景观极好。
房子在17楼,一梯两户。密码锁,贾盛带着陆鸣进了门。
“这栋楼没住几户,你对门听说也是个刚搬来没多久的学生,”贾盛指了指对面那扇紧闭的门,继续叮嘱道,“我叫阿姨刚来做了饭,在锅里温着,吃点再睡。”
贾盛原本想带陆鸣出去吃,眼见着约的店都要打烊了,会上那帮人还在吵,他只好麻烦了家里阿姨。
“嗯。”陆鸣进门后就靠在了沙发上,摘了眼镜,手懒懒地搭在眼上挡光。
“记得吃。”临走前贾盛再次叮嘱,他知道陆鸣没有好好吃饭的习惯,要不是看他太累了,他一定留在这里盯着人吃完,“明天上午好好休息,我打过招呼了,有什么事情我处理……”
“醒了给我发个信息,我带你去b城转转……六年这里变化不小。”
陆鸣没说话,保持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等贾盛走了没一阵,陆鸣突然睁开眼,像是想起来什么。
他起身拨通了王秘书的电话。
虽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但电话很快被接起。
“陆总,有什么事吗?”干劲十足、略藏崇拜的声音。
“帮我查辆车,车牌……b7919,”陆鸣停顿一下,“亮黑色的机车。”
“b7919……好的陆总,还需要做什么吗?”
“车主帮了我个忙,你……”陆鸣斟酌着合适的词汇,“看着办,代我传达一下谢意。”
“好的。”王秘书王卷在笔记本上写下车牌,标注上不熟——要是熟悉或者想深交,陆总大概率不会让他代为传达。
挂断电话,陆鸣养神一会,饥肠辘辘感就泛上来了。
他今天一天就吃了顿早饭,中午为了提前开完明天的会,只拿着咖啡随便就了点面包,晚上为了赶路更是什么都没吃。
他最终离开舒适的沙发,去了餐厅。
应该是贾盛嘱咐过,几乎都是合他胃口的菜,加热桌上温着,看起来依然可口。
此刻他褪了西装领带,衬衫袖口卷起,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动作间透着矜贵,实在看不出是挨了饿的样子,这是日积月累的教养而养成的习惯。
他回来得急,房子里只来得及备了必需用品。
陆鸣对气味很敏感,到了几乎苛刻的地步。浴室里洗浴用品备得匆忙,并不是陆鸣常用的那几种,对他来说香精味有些刺鼻了。
他蓦地想起了那股没来得及辨明的香味,或许是阻隔剂的味道,又或许是日化残留的味道。
他回忆起酷仔掉头时干脆利落的样子,这种味道大概是难以再闻到了。
陆鸣突然感到些许遗憾。
但他没有过多纠结,熄灯上床。
明明这几天都严重睡眠不足,但一躺上床,之前嚣张的睡意却突然没了踪影。
陆鸣没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书房里已经按他的要求备了书,他起身挑了一本读过的,慢慢翻着。
终于,在细微的纸张翻动声中,睡意重新涌了上来。陆鸣重新躺下,这次的入睡不再有阻碍。
混沌中,他仿佛回到了城郊的乡道上,浓稠夜色中,路旁树木如黑影疾速后撤,他轻轻搭着酷仔的腰,随着他、随着亮黑色机车从山坡上跌落。
他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然后他抓住了一件黑色的、有反光涂料的、还残留体温的单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