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昏黄的落日在窗户的纸上镀了一层梦幻朦胧的光彩, 唐青眼尾斜飞出一抹霞红。
青年眼如桃花,水波转动,被含吻得唇瓣泛起轻微的肿, 像两片艳丽多汁的花瓣, 翘立精致的鼻尖不住翕动, 唇始终迫于萧亭的挤压张着, 气息如羽, 急切却又隐忍, 唯有不断哼出轻柔的气来。
这阵气息时急时重地刮上萧亭耳廓, 像一把小扇子往他耳后扇着,好似催促他可以更加快一点。
萧亭眉目染上浓郁的情,喉结沉沉一吞, 将唐青抱到怀里。
衣衫揉皱,松松垮垮地衬出一截削薄的肩颈,匀称而美丽,细细颤动着, 像雪白润着绯色的花瓣颤动, 流露的荏弱之态更催人生出几分怜惜, 几分毁坏的念想来。
唐青抬起胳膊,萧亭压着他压得紧,是那种全然纳入怀里的拥抱。
炙热的唇贴在他颈边留恋不断,鼻息喷得他连同指尖都泛起了一股接一股的热。
他下意识环紧了萧亭的脖子,迷蒙的视线蓦然升起。
萧亭将他带回床榻,再慢慢放下浑身不整的他,指腹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
犹如春日落雨, 雨水滋润得太多,太满, 水闸轰然泄开,灌得到处湿润淋漓。
唐青眸光完全失神涣散,一时未能反应,呆呆愕愕的。
直到指尖袭上暖意,他的手让萧亭捂在那张滚着汗的面庞一侧。
他涣散的眸光顿了顿,聚在对方深深的眼底。
萧亭吻着他汗湿的眉心,似喟叹地开口,道了句感慨。
唐青整个人颤了一下,像被烧火棍那样烫到了煎熬难耐。
伴着急促的一声粗响,萧亭翻了个身,自背后拥上全身不整的青年。
唐青还陷在茫茫然空白里,像被人刚出水里捞出来。
耳后不断落下密集的吻,他合了合濡湿的眼睫,等回归一丝神智后,手指碰向萧亭的掌心。
“阿青,你真好,真好……”
连续的喟叹和赞美从萧亭喉间溢出,唐青始终在喘气。
余晖已然昏暗,院子里蒙上一层漆黑。
下人将回廊的灯笼点上,屋内漆暗,萧亭抱着唐青离开睡他,将他从那一片湿潮连着热的地方解救出来。
萧亭让管事亲自打水送到屋里,黑茫茫中,抱着唐青放入温水,待沐浴完毕,参茶和滋补的晚膳也一并送到了。
萧亭的心腹送来消息,听罢,他轻轻吹亮火折,点燃室内的一盏灯。
唐青眸子还浸着水,烛光下瞳光幽幽流动,带出润而潮的温度。
萧亭柔声道道:“你先在房里用会儿膳食,若有其他吩咐,就唤管事进来。”
叮嘱唐青先吃东西,他得离开片刻,把身上冲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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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夜,院子里静悄悄的。
适才那般,萧亭燃了屋内的灯,又吩咐管事候在门外,唐青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食,稍一思忖,便猜出萧隽此时不在府上。
等萧亭带着一身水汽过来时,他道出内心疑惑,萧亭不曾隐瞒,手臂自然揽至他的腰后,让他靠在怀里,夹了片薏仁赤枣凉糕送到他嘴边。
“尝一尝。”
唐青微微低头,咬着凉糕慢慢嚼咽。
萧隽注视他:“皇上此行,要处理一些人。”
冀州有部分旧势力在北方的土地上盘根错节,若要追溯,得往宗德帝那一代查起。
萧亭在冀州二十年,如今虽享名誉,但要动那群的旧部势力,对他而言还是勉强。
萧亭道出皇上命韩擒在冀州暗潜三个月收集证据的事,如今那帮旧势力的把柄皆被捏在萧隽手上。
说着,萧亭静默,又道:“大邺的历代皇帝,多数讲究以仁政治国,这也是让盘踞在北方的势力错节连枝的其中缘由。十六年前外族入侵气焰嚣张,内临诸侯割据之乱,到了当今圣上,无论对外或对内,手腕俱不同昔日。”
唐青从萧亭的这番话里,看出萧隽要借用拿捏在手里的把柄,将这群旧势力连根铲除的意图。
那么近日以来,冀州势必会引起动荡。
王府如今这么安静,有些风雨欲来的意思。
萧亭道:“我留下安抚当地的官员和百姓,至于其他的……”
那些见不得光的,要见血的脏活儿,都让萧隽亲自带人肃清去了。
萧亭道:“这群北境旧部势力绝大部分会被分离,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时候意外瓦解,或永无见天之日。”
唐青问:“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萧亭定睛凝视,眼见他满眸赤诚,眉宇之间残留着雨露滋润的韵味,明明让人心怜不已,流露出来的坚韧心性却叫人移不开眼睛,无法不被他吸引。
就是这样的唐青,一心一意地为皇上做事,不求别的,但求光明堂正的活着,他所求简单,一往无前的韧性,也让萧亭知道皇上为何始终不肯放弃他。
纵使在唐青与韩擒有过一段情意之后。
唐青喝了几口参茶,他靠在萧亭肩膀,忽然开口:“皇上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萧亭目光一怔:“为何……”
唐青:“我做不出用感情欺骗人的事,既然你我在一起,若叫我当着皇上的面否认,与你,与这份感情不公平。”
他又开口:“且以皇上的直觉,若我瞒他,很快就会被他看穿,在落个欺君大罪前,索性赌一把,默认了。”
萧亭忍不住吻着他的发髻:“阿青,你真傻。”
唐青笑了笑:“所以今后无须遮遮掩掩的。”
他是破罐子破摔,在皇帝面前,除了支配自己的心意,别的都无畏。
萧亭把唐青放回床榻,压着细长的手腕,专注看着,道:“又想亲你了。”
第082章 第 82 章
萧亭的吻没有忍耐, 炽热的气息再次扑下,毫无顾虑地将唐青那两片软红如脂的唇反复含进嘴里,用不断地亲吻和舔舐表露他的喜爱。
唐青适才稍微整理得当的衣衫, 再次被萧亭揉得发皱, 仿佛成了对方掌心的水, 无形而柔软, 湿淋淋地任其摩着搓着。
良久, 他推了推萧亭, 鼻翼连连动着, 微微摇头,呼吸不匀地道:“好、好了。”
一声低笑,萧亭浑身清凉的水汽经过新一轮的缠/绵厮磨后, 再次像沸腾的水,源源不绝传递着燥热。
这股热灼得素来淡淡的人也热了起来。
唐青眼尾勾出一抹摄人朦胧的桃红,在幽幽的烛火中睨了他一眼。萧亭心口激荡,伸手把人拥紧。
二人衣衫凌乱地枕在榻里, 发丝错乱。
唐青的肌肤一向偏凉, 此刻就像块被捂得发暖的玉, 萧亭爱不释手,在这块温香软玉上反复以指腹搓摩。
已经用过了晚膳,又在房内叙了一阵话。
唐青半阖眼眸,语气染了慵懒,温声问:“王爷还不回自个儿的屋么。”
萧亭就等他这一句话。
“今夜可能宿在此处”
唐青复又掀开眸子,瞥见对方眼底的坚定。
素来成熟包容的人,与他相处总是进退妥当, 此刻却想与他共宿一屋。
唐青眼瞳转了转,耳后又再次落下连连的啄吻, 只听萧亭唤他“阿青”,低沉磁性的言语里多了少见的恳求,他连拒绝的话都开不了口。
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往上一搭,放在萧亭的脖子后,此举等同他默认的态度。
二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同榻共眠。
萧亭先是抱着他说了会儿温言蜜语,之后又谈起公事。
私事夹着公事,思绪可谓跳跃,可唐青与萧亭的叙谈却没有半刻停顿,直到深夜,才相继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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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唐青在亲密无间的轻吻中转醒。
萧亭抱着他温存片刻,叹笑:“这几日只怕不得闲,很想把你带出去。”
随着北方旧部势力的连根瓦解,冀州恐会引发动乱,萧亭要亲自带人巡视城邑,力图将趁机作乱的苗头尽早熄灭。
唐青笑道:“你尽快去忙。”
萧亭眉目扬起,低笑着轻轻摇头。
“有时倒盼望阿青能黏着我些。”
又不忘叮嘱:“这几日若无必要外出,就在府中好生待着。”
尽管有皇帝安插的暗卫跟在唐青身边保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萧亭希望对方不要离府。
唐青道:“我自有分寸,莫要担心。”
日头初升,两人用完早膳,萧亭便出了王府。
唐青在书房翻看文书卷宗,有边贸的消息呈来,即刻专注批阅,差暗卫把密信送出。
手头若无无公务处理,闲暇时便提笔练字,在书房内一待就是整日。
七日后,唐青主张往北和西边设立的贸易之路有了新的进展,他邀约几名官员议会,会议从早延至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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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自青砖街道驶过,夕阳的余烬将半面天际渲染成燃烧的残红。
平城街角的尽头恰是一轮将落的红日,唐青靠在车内闭目养神,马车陡然停下,周围响起争斗的动静。
驾车的王府护卫说道:“还请大人不要下马车。”
唐青掀开帘布,恰见前方有人带头挑拨闹事,公然跟巡城的将士抗争。
刀剑无剑,鲜血染红了青砖,百姓们早已四下躲散,生怕遭受了牵连。
潜伏在周围的暗卫将唐青的马车包围,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唐青被笼在这层包严密防护的包围内,衡量眼前事态。
他正待开口,却见青砖街道尽头,落日的最后一抹残辉下,一枚箭矢划破长空,宛如千军齐发之势,霎时间结束这场争斗。
利箭直接没入始作俑者的胸腔,只见他胸口血液喷发,如水柱飙射,紧接两眼一瞪,直挺挺地倒在原地。
或许到死的那一瞬,他都没能明白这支箭从哪里射出,是何人射的。
天地昏暗的同一刻,御在战马上的男子着了银光流溢的紫金胄,目光不复素日淡漠,带着厮杀过的血气和炙热,隔着长街,灼灼望向马车的方向,仿佛能灼穿一切。
唐青落下帘布,想了想,再次掀开。
萧隽正被后方疾驰赶来的武将簇拥着,遥遥的,城墙外响起号角,那是宣告冀襄王回城的信号。
还算宽阔的平城一角,因着回城的军队变得热闹起来。
唐青在远去的将士后方看见影子一样的韩擒,韩擒似是有意落在最后,看着他,最后策马离去。
*
一场有计划的斗争以萧隽胜利落幕,拔除北方旧部势力后,当晚设宴,款待此行的将士和官员。
唐青回到王府后就待在书房里看书,管事送来冰镇的豆冻,加了牛奶,问询可要再添点什么时,唐青多要了一勺冰糖和赤豆。
他是地道的南方人,喝豆腐花自然是甜口。
伏在书案前,一篇字帖还没写完,就见跟在皇帝身边的暗卫轻飘飘落在门外,抱拳行礼。
“大人,皇上有请。”
唐青心道这会儿不是在设宴款待功臣,怎么还能抽空见他?
可皇帝召见,他断然不能耽搁,匆忙整理了仪容,很快跟着引路的暗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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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只在主楼设了灯火,唐青在门外敲了敲,听萧隽道“进”时,甫一推门,便落入对方怀里。
他惊道:“陛下……”
萧隽双臂如铁,目光包含着灼灼的热烈还有煞气。见了他,那煞气软和几分,垂目注视着,道:“孤想见你。”
唐青闭了闭眼:“陛下此刻应该在犒赏功臣。”
萧隽细细看着他:“孤已经着人去办此事,该有的封赏,不日就会拟好圣旨。”
唐青:“那陛下是何意?”
他上下打量二人,语气温和却强硬道:“臣已和冀襄王心意相通,陛下此举,有违礼数。”
圈桎在唐青腰后的铁臂僵了一瞬,紧接着把他拥紧,下颌抵在他发端蹭了蹭,使了劲,好像要借此发泄那份嫉妒。
“你们心意相通,合着孤对你,便只有一厢情愿——”
唐青默不作声。
萧隽目光里涌出些许苦涩:“你还会与皇叔分开,对么?”
又近乎狂态的道:“他吻过你,抱过你……”
唐青垂眸,冷声制止:“陛下。“
他抬眸,幽幽望着人,“望陛下不要言而无信。”
又道:“可以放开臣了。”
萧隽眼看唐青低首颦眉,听着他冷淡的语气,简直恨不得将他直接捋了去。
但在紧要关头,到底还是克制了下来。
手臂微微松动,唐青趁机后退。
萧隽冷眯双目,攥握上唐青的手腕。
“过两日,唐侍郎随孤返回邺都。”
唐青蓦然抬头。
“陛下?”
他冷眉相对:“臣在冀州的事还没完成,如何能回去?”
萧隽盯着他,松了掌心,口吻变得不疾不徐。
“唐侍郎出来已有三个月,照时间算,也该回去一趟向孤述职。”
唐青:“……”
按理而言,萧隽的话没毛病。
且对方此行保密,秘密瓦解北方旧部势力后势必还要整顿一番朝堂,在邺都那帮官员眼里,萧隽一直在宫内,唐青也该回去向他汇报工作近况。
唐青敛起眸光,揖了礼:“臣先告退。”
萧隽看出唐青心里明白了,不觉弯了弯嘴角,道:“退下吧。”
**
夜色渐浓,唐青刚回到院落,已见带着了酒气的萧亭在屋内等他。
“明礼。”
他轻唤,还未走近,自宽袍袖口底下如一截枝条微垂的手腕叫对方握起。
萧亭定定看着腕上攥出的红痕,目光微沉。
“是皇上?”
第083章 第 83 章
手腕如同珍品般被萧亭呵护着捧在掌心, 唐青试图动了动,选了个比较折中的方式回应。
“我的皮肤天生如此,稍微用点力气就会留出印子, 实际上没有看到的那么严重。”
萧亭“嗯”了声, 面色陡然一转, 嗓音恢复如常的磁性温和。
“屋内有药, 我替你上药。”
唐青入府后暂居的偏院, 可屋内的陈设家什, 物品摆放的位置, 萧亭对此十分娴熟,游刃有余地取来急救药箱,拿出一个青色陶瓷药罐。
萧亭指腹勾了些乳状药膏, 沿他的手腕均匀涂抹、药膏上手清凉,瞬间在如雪滢白的肌肤上化开,浸入那片发红的地方。
半晌,萧亭端着唐青的手细细凝视, 道:“若有不适, 须得告诉我。”
唐青轻微勾起唇角:“没那么严重。”
萧亭低头, 做了个嗅闻的姿势,一身从晚宴上沾染的酒气,皱眉解释道:“过来匆忙,还没赶得及洗漱更衣。”
唐青坐在面前的板凳上,腕子从始至终都没挣脱。
“无妨。”
他浅浅浮起眉眼,似初雪消融,眸子盈动着柔和的光彩, 绽出一抹没有半分疏离的微笑。
萧亭眼也不眨,目光露出些痴沉。
唐青道:“可有饿着, 晚宴上别光吃酒了罢?”
萧亭轻蹙眉宇,唐青一看便知。
他徐步走到门外,吩咐在不远处值守的下人送两份粥膳和绿豆汤到屋内,还叫了盆温水,方便待会儿洗漱清理。
甫一转身,萧亭站在他背后,手臂虚虚收揽,又恐未散的酒气过到唐青身上,与他隔了一臂的距离。
唐青莞尔:“王爷今晚喝醉了。”
萧亭注视着他:“愿闻其详。”
唐青:“变得有点不像平时的你。”
萧亭微愣,唐青很快解释:“我不该轻易对一个人下定义。”
人在不同的时候都会流露不同的情绪和反应,他不该拿平时见到最多的那一面,就认定萧亭是那样的人。
萧亭失笑,等下人端水进屋,稍作擦拭洗漱后,绕进花鸟屏风内换了身宽松的墨蓝色长袍。
唐青借着宵夜的由头,和萧亭把后厨送来的粥膳一起吃了。
他道:“明礼,过两日我得启程回邺都一趟。”
萧亭看着人,居然下意识去想,这一趟回去了还会过来吗?
唐青:“年中将至,作为朝廷要员,到了回宫跟皇上述职的时候。”
萧亭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感到暗笑,可分别的消息使他无法开怀。
前有皇帝,后有韩擒,更莫提那些对唐青暗献殷勤的官员不在少数。
北方旧部势力刚刚倾覆,接下来还有诸多事宜等他着手处理,纵然有心,也无法从冀州的事务中抽身。
萧亭忖道:“等你回来,有机会我带你慢慢把冀州的每个地方转一遍,如何?”
唐青浅笑应道:“好。”
二人有了约定,方才缓解几分离别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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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唐青回程的日子。
他与萧亭在回廊下叙着临别的话,直到韩擒前来,伫立在庭院的石门后,道:“先生,该启程了。”
唐青抬眸,旋即被萧亭揽入怀抱。
眉心印下温热的唇,良久,对方才把他松开。
萧亭深深看着他:“我等你。”
唐青:“好。”
萧亭又道:“回了邺都,记得给我来信。”
唐青一一应下。
平城的天际蓝而广阔,低矮的云层随风缓缓飘移。
萧亭先送别皇帝,两人对唐青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挂在嘴边提起。
之后,唐青在韩擒的护送下踏上马凳,回头看了眼过来送自己的萧亭,道:“王爷,改日再见。”
萧亭颔首:“我等你。”
韩擒目光微暗,将车帘直接落了。
萧亭与韩擒目光交接,硝烟碰撞,随即都回避了各自的视线,专注盯着马车里影影绰绰的身影。
*
从平城到邺都,沿途都修建了平整的官道,普通车程只需六七日即刻抵达。
皇室马匹精良,第五日便回到了兖州。
唐青在冀州停留三个多月,已经适应当地气候和环境,此次回程,不若来时受尽水土不服的折磨。
只是萧隽时不时召他到另一辆马车里商议公务,应对皇帝,比路途奔波还要疲劳。
路上再怎么平稳,在马车里到底没能睡好。
唐青与萧隽说着话,脑子忽然恍惚片刻,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靠在车上睡着,颈后还点了个柔软的锦面金丝棉花垫子。
萧隽晃了晃指尖里的茶盏,目光从卷宗里转向他。
“累着唐卿了。”
唐青取下颈后的垫子:“陛下。”
他衡量眼前形势,低声道:“若无公事,臣还请先行告退。”
萧隽打量他。
唐青把垫子放回坐榻里,只听面前的帝王低笑一声:“回去吧。”
又道:“原先答应你的事,孤没有食言。”
萧隽口中的事,唐青回到邺都府邸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
邺都金水街,兰香专程在门外等候。
唐青刚走下马车,就见小丫头急忙跑到台阶伸手搀着他,眼睛亮亮的,盈满两汪泪,又笑又哭地喊:“先生,兰香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唐青内心酸涩甜胀,看着一直等自己回家的兰香,心里有了些沉甸甸的感觉。
他抬头打量府邸大门,素雅婉约,没落一丝灰尘,可见时常差人细心维护打理。
唐青缓步走上石阶,才入第一道庭院的门,眼前落满满园碧脆,四周墙面附近夹着丹红色的石榴花,如火绚烂。
去年寂寥空荡荡的院子,而今换了副景象。
兰香红着眼眶,笑问道:“先生可还喜欢?快进里头继续瞧瞧。”
府内拢共三院,每个庭院都种植了不同颜色的花,时逢盛夏,满园娇花斗妍。
就连唐青的那块菜园子也生得极好。
兰香道:“奴婢专门找了名农桑师傅教授,师傅都夸能在邺都种出那么好的菜,可是一门不小的本事。”
唐青笑着赞叹:“兰香果真是个聪明手巧的姑娘。”
他“咦”了声,看见回廊角落附近放的竹筐,里面堆满了还沾着泥巴的土豆。
兰香道:“先生交代种的土豆,今日午前正好从地里收了。”
唐青上前掂了掂其中一个土豆:“个头长得挺大。”
兰香:“那是,奴婢天天盯着这块菜天园。”
想了想,忽然有些含糊不请。
唐青狐疑:“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与你家先生说说?”
兰香挠挠发髻:“先生,皇上来过府上两回,回回都在您这菜园里站,就看着这片种土豆的地方。”
所以兰香想偷懒懈怠也没那胆量呀。
唐青:“……”
兰香道:“前几个月,城内兴起种土豆的势头,后来听巡田的农官说,不仅在邺都,兖州许多城邑都种了土豆,等今年收成起来了,会有更多地方都要种。”
唐青想起萧隽在马车上说的话,拿着手里胖圆圆的土豆,不知怎么,就想到那双淡漠的眼睛。
第084章 第 84 章
府邸上下因为唐青的回归变得热闹起来, 兰香亲自备水熨衣伺候他,又不时地去一趟后厨,盯着师傅准备数道唐青素日里喜欢的口味菜色。
尽管这件事她从掌勺师傅进府那会儿就开始交代过, 师傅亦对此烂熟于心, 可兰香仍乐此不疲地吩咐, 转完后厨, 又往主院的方向赶。
室内焚了淡雅安神的香, 唐青沐浴出来, 发梢柔顺濡湿的垂落, 着的软绸夏衫是清新的竹绿色。
衣衫每一处都熨得平整飘逸,散发着他惯用的熏香,配以相对的腰饰, 是他常用的药香囊,同时还环着翡翠如意玉扣。
他刚坐下,兰香连步进屋,拿起吸水的长布替他拭去发上的水珠。
兰香手指拢上乌黑柔软的头发擦拭, 极尽耐心。
“先生一会儿可去前厅用膳?”
舟车劳顿, 在府内不必拘着礼节, 怎么舒服便怎么来。
话毕,兰香又开了口:“瞧着瘦了点,所幸精神不错。”
尤其是眼睛,光是不经意投来浅浅淡淡的眸光,就叫人被摄取了神魂一般,只想把世上最好的珍宝都呈来给他。
唐青道:“去前厅吧。”
厨房备了不少菜,传到小厅又要费一番功夫。
他到前厅与兰香同席用膳, 间或问问小姑娘的近况和府上近况。
兰香一一应话,口条清晰, 逻辑在理。回完唐青想知道的情况,还不忘罗列过去几个月邺都发生的热闹事,逐一说了个大概。
唐青打量兰香,小丫头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几个月不见,眉眼稍微长开了,比起之前的青涩活泼,多了些许婉转成熟。
他不禁叹道:“这几个月打理全府上下辛苦你了,若觉勉强,便多雇两个人帮衬着。”
兰香道:“先生,兰香如今是府里的总管,自然要事事周到,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毛毛躁躁,能把院子打理成先生喜欢的样子,兰香发自内心高兴,怎么会觉得辛苦?”
两人叙了好一阵话,唐青这日在府中休息,次日乘车入宫,前往尚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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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楼收录文书的苏少游瞧见他,仰头呆呆看着人,对上唐青和煦的笑容傻乎乎发怔,“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楼上的李秀莽,陈霑闻声而来,看见唐青,纷纷欣喜地围上前。
苏少游问:“唐侍郎怎么回了宫也不知会一声?”
李秀莽细细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半晌,眼底的波动经克制下来后勉强维持着平日的沉静。
“大人,路上辛苦了。”
唐青笑道:“好久不见。”
李秀莽与他对视,得了这个回眸,内心已无遗憾。
唐青同几名同僚打了招呼,手里的茶都空了,这才见寇广陵从外头回来。
寇广陵笑着将他上下打量:“路上辛苦,等你有空,咱们改日在瑞福楼聚一聚,替你接风洗尘。”
唐青含笑:“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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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邺都的第三日,唐青只在尚书台和府邸往返,日子倒过得闲静。
第四日一早,云层灰蒙蒙的,天还没亮就落了一场雨水。
大雨将院子里的花打得东摇西晃,唐青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换朝服,正好衣冠后,准备去宫里上朝。
惊雷照亮街道的青色石砖,照亮宫门前的长阶,百官汇聚,等着在今日的朝会跟皇帝上报。
唐青刚现身,就连接引来数道目光。
他们道“唐大人回来了”,又或离他最近的几名文官直接围着他打招呼。
唐青虽然只为皇帝的一把刀,但他在朝堂已经是诸多文官有意结交的目标,官场少不得类似场合的周旋,置身其中,唐青唯有坦然相迎。
客套话听得多了,自是会应承几句。
皇帝入金銮宝殿,百官归位,齐声恭候,有事启奏。
年中已至,这几日早朝多为官员向皇帝汇报总结。唐青微微垂眸,只觉萧隽望向自己,便往前出列。
青年脊背如竹,罩在紫色官服下的身子揖了一礼,再常见不过的姿势,唐青做出来却秀逸优雅,十分赏心悦目。
“陛下,臣有事启奏。”
如玉般温润清明的声色吸引了文武百官们的注意,众人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听他不疾不徐汇报过去半年的公务总结。
唐青口齿清晰,简而明了地把工作要务全部上报,眸光一顿,徐徐退回原位。
殿外响起闷雷,在场的朝臣只觉听完唐青一席话,就如清风过耳,丝毫不受外头的连绵暴雨所影响。
再看金銮宝座上的帝王,眉眼同样舒展了几分。
早朝在两个时辰后结束,大雨转成丝丝小雨,宫墙琉璃瓦上落着水珠,聚落在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宫道上。
唐青跟着人群走出大殿,迎面走来几名等他的官员:“唐大人留步。”
似又要有话想与他商叙。
唐青适才在殿内上述公务,口舌颇干,正准备想个法子脱身,却听韩擒自身后唤他。
“唐大人,我与你有事商量。”
韩擒说着话,眼睛直直扫向围着唐青的官员,口吻没什么波澜:“请各位大人下次再来。”
唐青回望,等身边的人都散了,走到无人的回廊底下,轻微抬首,眉宇恬淡。
“谢谢你替我解围。”
韩擒道:“小事一桩。”
唐青在朝堂素不与任何党派结交,与人相叙时语气听起来温和,但始终有些冷淡疏远,从不靠近哪个圈子。
可他得皇上青睐,想与他结交的官员自然不顾脸皮的凑到他身边。
韩擒低声道:“我听你嗓子有点哑,先去休息会儿。”
唐青正有这个打算。
宫里并非说闲话的场合,且他们都有各自的公务在身,分别后,唐青欲回尚书台,还没走几步,就被跟来的李显义唤住。
“唐大人,皇上召见。”
唐青从回廊折返去颐心殿。
殿内,萧隽坐在御案前,见他来了,示意他坐下。
唐青行过礼,谢过恩赏,随后才拂了拂衣摆坐好。
李显义带了宫人进来,在他旁边的乌木方桌上摆放茶水和点心。
萧隽没抬眼睛,让他先喝口茶润嗓。
不等唐青开口,萧隽道:“卿上次提议开放海上贸易航线,孤以为可以考虑。”
从北方和西北开通的贸易之路固然不错,但北方边境背靠陆地,多为游牧外族,能交换的物资有限且同质。
唐青将更远的打算放在航海贸易路线上,从大邺开始,从海域往北,往南,至西,可以先开辟两三条主要的航行路线,与沿边停经的国家进行贸易。
海外国家的物资比起北方内地更为丰富,若内陆贸易只是一角,海上贸易可达数倍。
这次唐青往北监察贸易之路,萧隽并未做出开辟航海路线的决策,而是派人出海,先到周围海域的国家进行考察,一去三月,收获的信息情报十分可观。
唐青与萧隽商议着要事。
毕竟长途返回邺都还没完全适应,一早又站了两个多时辰听朝会,这会儿集中精力应对政事,他控制不住地阖了阖双眼,浑然不觉地支起左手,抵着侧脸休息。
这一休息,完全听不到萧隽说了什么。
等他再睁眼时,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
此刻萧隽微微弯腰,浅色瞳孔映出他的脸。
唐青手肘一滑,整个人就要往侧边磕倒。
倏地,脸颊被暖意裹住,连带着脖颈,都让萧隽用宽大的掌心托稳。
“累着唐卿了。”
唐青缓缓眨眼,脖子回避着往后退开。
“陛下,臣适才御前失仪,臣……”
他还没把罪认领,就见萧隽浅淡勾了下眉目。
“无妨,孤恕卿无罪。”
唐青不知自己眯了多久,当着领导的面在工作的时候打盹,不管放在哪种场合都不合适。
他神情微讪,乌发半束着,薄玉似的耳垂晕出些红。
萧隽有点受不了他这副模样,负手起身,指骨捏着,克制想抱一抱他的念头。
第085章 第 85 章
殿内安寂, 唐青垂眼望着玄色金丝九爪龙纹的常服,等了半晌也不见萧隽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份静默。
“陛下, 可还有吩咐?”
又道:“启禀陛下, 臣返宫已述职完毕, 预备过两日便启程……”
萧隽断了他的话:“这就要去冀州了?”
实际上唐青此行负责督查冀、幽二州的边贸事宜, 萧隽却直指冀州, 淡然的口吻里夹着道不明的酸楚。
就差点没问他这么急着去冀州, 莫不是想尽早见到皇叔
在萧隽没有说出令人为难的话之前, 唐青微微抬声,带了薄怒:“还请陛下慎重。”
继而道:“在臣心底,公私分明, 不会将两件事混淆。”
萧隽:“若孤不慎重呢。”
唐青:“……”
他定然无可奈何,只是脸色有些冷了下来。
萧隽定睛,居高自上而下的睨着人,良久, 眼神缓了下来。
适才的淡漠、微怒和酸意荡然无存, 甚至无端心想:唐青向他使性子的次数的确比从前高了。
从前动不动便拿君臣身份压着, 或垂眉顺眼的回避,而今倒会给他脸色,比起水墨画似的平静,此刻鲜活分明。
这人鲜活的情绪,叫他心脏发紧,以致于浑身因为喜悦而微微抽颤。
萧隽道:“也罢,方才的话不必在意。卿若想走, 孤不拦着,只是要记得, 孤在这里等你回来。”
唐青:“……”
萧隽问:“院里的那些土豆,孤瞧着长得挺好,喜欢吗。”
唐青:“陛下,种植土豆为利国利民之事,并非关乎臣。”
萧隽睨他,淡淡勾起嘴角,倨傲淡然的眉峰露出点不明显的笑。
“卿此言差矣,你即为大邺子民,自然有关系。”
“……”唐青明白了,这皇帝留自己下来就是说闲话的。
他起身找了个由头告退,萧隽没再拦着,等唐青走远,默默展开掌心,露出一个香囊。
进殿的李显义瞥见陛下从唐侍郎腰间顺走的香囊,连连叹息。
前不久唐侍郎留在殿内睡着,李显义恰好进来送茶。
茶水还没送上桌,便被陛下制止入殿。
他就在殿门遥遥瞥了眼,模模糊糊的瞧见陛下低头轻嗅着睡熟的侍郎,看样子很久了。
他虽然惊讶,最终还是只隐约的瞥一眼就不敢多看。
**
金水街,唐青下了马车回到府上,告知兰香他准备启程起冀州的日子。
兰香满眼不舍,听罢,当场就险些落泪。但不舍归不舍,还是听话地去收拾行李。
等过几个月就要入秋,邺都的初秋干燥凉爽,冀州不同,刚入秋就冷了下来,为此,保暖的衣物一下子备了好几套。
收整好后,兰香打开盒子挑选香囊,余光一瞟,只见先生神情闲适地呷着清茶,好不惬意。
她捧起雕花木盒,走近后,弯腰去翻先生的衣摆。
唐青好笑,看着兰香将他衣摆翻来覆去地打量,笑问:“在找何物?”
兰香挠挠后脑,指着木盒里的香囊,道:“先生,兰香早上给您配带的香囊,怎地又不见了?”
唐青低头,这才发现除了翡色如意玉扣,另一个环配在腰间的素雅香囊的确没了踪影。
他道:“许是回来的路上落下,没有留意到。”
又安慰小姑娘:“一个香囊,并非什么贵重物品,无须在意。”
兰香皱眉:“先生,您有所不知,在咱们府上,过去其他物什未曾丢过,唯有给您配的香囊,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且她查过府中下人,排除了被仆人偷窃的可能性。
边说着,边翻动木盒里的香囊,不禁暗自嘀咕。
这些香囊,和她照着药方给先生配的香囊属同一批,可往先生的床榻,衣柜放一段时间后,又感觉有哪里出现了异常。
好像不是原来的香囊,可她连细节都翻遍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唐青看她呆呆的模样,以为是忙得累坏了,便叮嘱她好生休息,还多发了份月钱让她拿着。
恰好时值盛夏,都城繁华,兰香可以沿邺都周围的景致多走走,放轻松心情。
兰香嘟囔:“我才没有忙糊涂……”
嘟囔完,还是笑嘻嘻地收好月钱,先生的关怀她才不会推拒。
*
尚书台几名官员给唐青准备的洗尘宴还没开始,就听闻他即将启程去往冀州的消息。
李秀莽掩饰目光里的黯然,道:“不如就今日,大伙儿聚一次。”
苏少游暗中啧声,连下楼的寇广陵也意外瞥了眼。
他们都是第一次听李秀莽主动约着人。
同僚们要给他送行,唐青应允。
一行人下值后就乘车前往瑞福楼,定下天字一号房。
临大窗户的厢房,可将贯穿邺都的城河全景观览,珍肴美酒更是备了整桌。
唐青酒浅,李秀莽差掌柜送了茶和应季的冰镇果子酒,寇广陵等人对他同样分外照顾,用热水将碗筷洗烫一遍,轻轻摆在他面前。
唐青面对众人的关怀,心里流淌一股温暖。
寇广陵道:“此行辛苦你,在外多照顾好自己。”
唐青斟了一杯果子酒,主动敬他们。
“多谢大人,多谢诸位。”
几人碰杯,席间只叙些轻松的风月闲话,待酒宴落幕,夕阳将平城的青砖长街照出一地霞红。
李秀莽正在为他们安排马车,几人一致先将唐青送上车内。
唐青温温笑道:“你们也尽早回去休息吧。”
李秀莽颔首,有些话说出来不合时宜,只好咽在嘴边。
“路上当心。”
话别之后,马车四平八稳地沿着街道行驶,唐青靠着闭目养神,整个人有些微醺。
他掀开帘子让风透进车内,甫一抬眸,便看见街边的酒馆里面,坐了道端正的背影。
那人桌上摆着几壶酒,右手还缠着一块白色的纱布。
他尚且犹豫,还没落下车帘,酒馆的人似有感应,回头便撞上他的视线。
唐青叫停车夫,还是走向了坐在酒馆沉默喝酒的韩擒。
韩擒神情露出点怔茫。
唐青的出现,让他欣喜,同时愧疚。
瞥见桌上摆了那么多壶酒水,使他认为此举都是对这人的一种冒犯。
可想再叫小二收拾也来不及了。
唐青坐在条凳上:“怎么喝那么多酒”
又看着那条包扎手臂:“回来途中,也不见你手上有伤,带伤饮酒可不是件好事。”
韩擒勉强牵了下嘴角:“小伤,无碍。”
韩擒眼底有少见的消沉,却没对唐青诉说。
他差小二将酒都带下去,适才听到温声关怀的言语,满心柔软。
唐青果真没再避开他,且还会关心自己。尽管这份关怀,更多出于朋友之间的关系,可得他温和地主动靠近,已叫韩擒生出久违的心颤。
他压下满腔心热,瞧见唐青微红的脸颊,沉声缓和地问道:“先生喝酒了?”
唐青笑笑:“与同僚们在瑞福楼小聚,方才刚散场。”
又道:“有伤就别沾那么多酒了。”
韩擒“嗯”一声,道:“不喝了。”
他率先起身:“我送你回府。”
唐青:“不必,马车就在外头。”
韩擒还是送唐青上了马车,几日来因为父亲为他安排亲事的沉闷一扫而空。
拒了所有亲事后,他一连几天没回府。
唐青坐上马车,隔着窗望向路边的身影。
韩擒道:“先去回去吧,早点休息。”
又道:“我不会再喝了。”
他已有决定,自会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一直守着想护的人。
**
与韩擒街边偶遇,只为唐青回府的一段小插曲。
对方待他如何,品性如何,他心底一清二楚。感情虽成了旧事,但二人并非老死不相往来。
退回普通朋友的关系,唐青也会珍惜这段情谊。
到了府上,兰香给他递来一封信。
兰香:“从冀州王府送来的。”
唐青笑道:“是王爷。”
兰香“咦”了声。
面对她的探究,唐青一边阅览萧亭的回信,一边说道:“我与王爷在一起了。”
兰香悟了。
“先生以后可要去平城?”
邺都和平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若先生和王爷相爱,岂不是分隔两地。
唐青走去书房,看着跟来的兰香,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以后再慢慢打算。”
虽隔着两地,精神上产生的牵连让唐青觉得异地并不算太煎熬。
或许他过去独来独往惯了,光是心灵契合,就叫他心满意足。
看着信上最后落下的那句“可缓缓归”,他写了归期,而后又改了日子,打算明日提前一天启程。
等信送到平城,他也差不多到冀州地界了。
第086章 第 86 章
启程前日, 府邸来了贵客。
才落一场大雨,院里花叶掉了一地。
兰香正在打理满园丹红如火的石榴花,听到扣锁动静, 迎去大门, 见着来人后, 连忙惊诧慎重地将人请了进屋。
“参见皇——”
萧隽道:“他呢。”
兰香:“回皇上的话, 先生正在书房。”
萧隽没让人跟着, 独自去了书房。
已过午后, 庭院周围飘散着花香和泥土松软的气息。
隔了一扇窗扉, 几串水珠连成丝滚落,书案对着窗,案前的青年如锻的黑发散了满肩, 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手执竹简,神情却不知飘向何处。
唐青少有的出神,萧隽立在树后, 不曾立刻出声惊扰。
萧隽的目光如有实质, 即使没主动靠近, 眼神却如一阵穿堂风,无所顾惮地缠上了唐青。回
树下弥漫着花香,萧隽只觉花香里还混着另外一股香。
这股香的主人此时已然收回神志,犹如桃花的眸子抬起,眼波一转,便与他的目光相撞。
唐青放下竹简,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主动迎出书房,停在那道长身而立的身影面前。
“臣拜见陛下。”
唐青话刚开口, 欲行的礼被萧隽挡了回去。
萧隽道:“这次孤可是在唐卿的府门外等着通传才进来。”
唐青:“……”
萧隽勾起淡色的眼睛:“在府里待了整日,不闷?”
唐青:“回禀陛下,臣习惯了。”
萧隽听不出语气地笑了声:“换身衣裳,随孤一道去近郊走走。”
唐青不想动,可到底是皇命难违,只得回房更衣。
他着了身象牙白的素简长衫,乌发挽起少许,大部分披在肩后,越是简单,愈发雅致清丽,还有几分不常见的飘逸风流。
萧隽目光一亮,唐青双手拢在袖子里:“陛下。”
萧隽压回嘴边的喟叹,道:“骑马出去。”
闻言,唐青干脆牵出踏风。
这匹名贵的西境宝马几个月不见他,对他却是一如既往温顺。
唐青轻抚它的鬃毛,说几句话,笑道:“好马儿。”
说罢,在萧隽的搀扶下踩着马镫骑上去。
平城生活的几个月,他的马术在萧亭的点拨下已经长进不少,驭着踏风尽力跟上已经放缓速度的雷首身后。
萧隽打量唐青骑行的踏风,心知是皇叔送的,自然免不了吃些酸味,可念及唐青同他去近郊,这才莫名有点平衡。
*
近郊,眺望无边的田地泛出稻子初熟的黄。
开春唐青随萧隽来时,这里还是一地稀疏,如今到了初熟的时节,迎面而袭的风里送来谷植的气息,清香干爽,就如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沿着田垄打马徐行,唐青发现路边竟设立了旱厕,周围少了许多粪便,看着比起从前干净。
不久,一名农正被召到此处。
农正急急忙忙行礼:“拜见陛下,见过大人。”
唐青还记得对方,年初就是这名农正被萧隽叫来,此时农正满脸紧张地搓了搓干瘦双手,才下过雨,空气潮湿,对方却冒了一头汗。
萧隽道:“你与大人说说。”
农正连忙应下,磕磕绊绊地将过去邺都半年内的农事改革详尽陈述。
当初唐青不算正式的提议都被农正加以改良调整,这大半年逐实施,今年农田用新发的积肥种植养护,产出的数量和质地比往年提高好几成。
说到兴奋之处,农正笑得眼角都是褶子。
“多亏了大人的高明提点,这才让小的有机会将皇上吩咐的事办妥当。”
萧隽微微睨着眼,盯着唐青含笑的唇角,渐渐有些心不在焉。
唐青垂眸,适时开口。
他没有贸然领功,毕竟只是口头上提了建议,农业技术的进化离不开像农正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正因为有一群人累积经验,他们在一次次实验中驯化农物,才得以将农业更进一步发展。
萧隽打发走农正,落下几步等唐青跟上。
“唐卿倒是大方,自己的赏赐不要,反而帮旁人揽功。”
唐青无声一笑:“陛下,臣方才所言俱出自真心,若非有像农正这般的人付出实践,就算臣说得再多,也难以将此实现。”
萧隽:“有功必赏,孤不会亏待他们。”
又道:“今年入秋,近郊定会满地金谷,你可回来再同孤一道瞧瞧?”
这是一份邀请,唐青怎会听不出话外之意。
他腹中斟酌,道:“待臣完成边贸一事,定会回来向陛下复命。”
萧隽听着他天衣无缝地应答,淡然无语。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稻田继续前行,萧隽折下野草,不久,唐青眼前一花,手里被前面的人抛来一物。
定眼打量,是只用草枝编成的大蚱蜢。只见其物通体油绿,活灵活现,如若不认真看,捧着这样一只油绿草编蚱蜢,只怕会吓一跳。
唐青无言以对,继而哭笑不得。
此举突然,但萧隽编蚂蚱的手艺可见很好。
萧隽:“……”
向来倨傲的帝王头一次错开视线。
唐青晃晃草蚂蚱:“陛下何意?”
萧隽:“送你。”
唐青从善如流:“臣谢过陛下。”
他看着立在手心里的油绿蚱蜢,问道:“为何是蚂蚱?”
萧隽神情微暗。
来了阵山野的风,二人衣袂飘飞。
萧隽负手走了片刻,唐青以为问题不会有后续时,忽然听见对方淡然开口。
“临时起意,孤儿时只学过编蚱蜢,至于其他的,尚且来不及跟母妃学。”
萧隽面上沉静:“等你回了府,孤会差人将余下赏赐送过去。”
唐青手捧蚱蜢,再次谢恩。
等他回到府上,吩咐兰香把这只蚱蜢放在储藏屋里,找个盒子收好。
兰香捏着蚱蜢的一根草枝,险些惊吓。
“先生,这、这是哪里来的……”
唐青淡定:“陛下御赐。”
兰香:“……”
是该好好收着。
**
次日,碧空万里,晴光普照。
唐青启程去了冀州,依旧由韩擒随行护卫。
途中平安,他们的车队一路低调安静地到了冀州和兖州的交界地,蔚县。
蔚县地方不大,因地理位置形成了重要的交通枢纽,往来商贩密集,街上十分热闹。
唐青才入县城,就见前方的路被官兵封锁。
他揭开车帘向韩擒询问,正准备跟路人打听,便听远处的百姓们喊:“王爷来了……”
策马为首的人目光霎时锁着他,唐青右手举着帘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萧亭像一阵风掠至车前。
帘子一落,他往前撞进对方散着热气的胸怀,腰肢落入两只掌心拢着。
尚不及开口,只听萧亭道:“等了你二十三日。”
带着低叹,萧亭偏过头吻了吻唐青的耳垂,鼻梁贴在他颈侧。
唐青微微动了下,炽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有点痒,像羽毛刮搔着,他伸出双手放在对方肩膀轻轻回抱。
“王爷,下官此途风尘仆仆,身上还脏,待洗漱——”他咽回声,鼻翼轻轻翕动。
萧亭吮了他颈根一口:“阿青很好。”
没有哪处脏,就算有,也想让人替他舔了去。
第087章 第 87 章
萧亭几乎将唐青按在怀里, 觉察温凉柔软的人想要动弹,拢起的掌心稍适用了点力道,薄唇再次贴着修长白/皙的颈根印下一吻。
语气里饱含轻微愧疚:“实在太想你了, 可有弄疼你?”
唐青干脆顺着拢在腰肢的力道趴在萧亭怀里, 似笑非笑地开口:“王爷的手可没有半分愧意。”
萧亭仍拥紧他:“阿青就全了我罢。”
又道:“落脚的地方准备好了, 同我在蔚县歇息一晚, 明天再回去, 可好?”
唐青赶回冀州本来就有尽早跟萧亭见面的目的, 此刻目的达到, 定然不会拒绝。
马车穿过熙攘街头,在一座官邸门前停下。
蔚县为通往冀州的重要交通枢纽,萧亭作为封地王侯, 没少来过蔚县巡视,修建有官邸自然寻常。
萧亭敞开车帘,唐青借着他的举动探出脸,视线沿周围打量, 准备下车之际, 只听对方低声一笑, 旋即揽上他的腰肢,将他打横抱起跃下了马车。
唐青左手放在他肩膀,指尖收着轻轻地抓了一记,冁然而笑道:“王爷,还是放我下来走吧。”
萧亭抱着他径直踏进官邸大门:“此途辛苦,本王想伺候你。”
唐青虽叫对方把自己放回地面,人却温柔乖觉地没有挣扎。
官邸四周除了护卫, 只有韩擒跟随。
他眼里笑意流动,明媚柔情, 又露出少见的羞赧,让人想起在春风里轻轻曳摆的花苞。
韩擒痴痴看着,星目中闪过沉迷,苦楚,酸涩,指骨紧捏,虎口放在刀柄上,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在原地,望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窥见他的先生是幸福喜悦的,这便足矣。
**
官邸有下人定期洒扫,主人的寝屋早已收拾得舒适。
萧亭把唐青带回院子,安置在他的房内,又吩咐下人准备温水和易于消化的清粥。
午后干燥的日光透进半掩的窗扉,屋中半明。唐青抬眸,瞬间就落入萧亭柔情思溢的双目里。
萧亭素来成熟沉稳,眼底溢出了情愫,像一张密网,让人无处可避。
唐青任其看着,萧亭伸手在他泛热的脸颊刮了刮。
他笑着避开:“痒。”
萧亭不再闹唐青,等下人端着木盆和盥洗的用具进屋后,亲自帮他擦拭了一遍。
唐青重新着了身宽松的离衣,只掐一根细细的带子收着腰。
乌发半湿的散在肩后,眉眼慵懒而温柔。
萧亭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道:“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唐青喝了粥,萧亭的目光不曾从他身上移开。
半晌,他直起腰身,收去那份闲散慵懒,道:“我自己来。”
萧亭没让他接走勺子,依旧乐此不倦地照顾。
用过清粥,唐青舒展着腰身倚在睡榻稍适休息,如缎的青丝从榻前垂落,微微飘荡。
他半阖双眸,仿佛已经睡了,在一片寂静中等来萧亭。
萧亭浑身散发着清凉的水汽,双臂自唐青舒展的腰肢穿过,将他完全抱起,走回床上。
府中下人句俱被屏退,唐青握住萧亭的一绺发,和对方贴身同枕,懒懒低声问:“可会耽误王爷公事?”
萧亭道:“我都安排下去了,今日只想陪你。”
适才在睡榻小憩,到了床上,唐青的睡意反而一扫而空。
萧亭好笑,捧着他的脸吻下:“当真不休息?”
又道:“若不想睡,就同我说说回邺都后遇到的事情。”
唐青的生活一惯无趣,不论过去还是如今,总是在工作地点和家里两点一线往返。
他挑了几件自认为比较闲趣的事,比如跟同僚们小聚,略过萧隽带他去近郊的事。
萧亭何等聪明,且之前去过尚书台,有些事情当时便心知肚明。
眼下萧亭装不出磊落大方的样子,唇沿着唐青细细的手腕亲吻。
唐青两只手都叫对方压在枕边,腕子晕开梅花似的红,衣襟也散了。
“王爷,您……吃醋了?”
萧亭细细看着他,苦笑道:“若我说不是,那便违背了心意。”
他知道朝上有诸多官员倾心唐青,无论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如天上皎皎明月一样的人,谁不想独享他温柔美丽的清辉。
皇上想,韩擒想,尚书台的那几人,数之不尽。
萧亭吮着唐青的唇,舍不得用力,又想把人含化了咽进嘴里。
唐青轻轻“唔哼”,声音刚溢出,仰起的后颈便让萧亭以掌心握住,温热的舌拨着他精致的喉结,
那根系在腰肢的小带不堪揉搓,从榻边落下。
倏地,唐青忽然被萧亭扶起坐着,微湿的乌发落在身前,隐约透出樱绯的色泽。
萧亭目光一暗,低下头,隔着发将舌钻了过去。
唐青两条泛红的胳膊无处可放,先是放在萧亭肩膀,之后环起对方汗津的脖子。
榻间的气息混乱浓郁,他一张滢白细腻的脸濡湿潮红,越想蜷起来,萧亭的脸就越往下钻。
他双腿紧绷,未能僵持。
余光里,只见萧亭后脑对着他,过了良久,眼前骤然浮出茫茫的白光。
唐青瞳里流着春水,绵绵汨汨。
萧亭脖颈又烫又红,手臂筋脉暴起,拥着他不住厮磨。
唐青别开红而羞的眉眼,主动抱了过去。
而后轻轻附在萧亭耳边,悄声开口,给了允诺。
萧亭看着他,唐青还是别下眼睛。
还不忘哑声叮嘱:“记得轻点。”
彼此都舒服的事,也不能只顾着自己。
唐青没敢动,全身收紧。
萧亭情况没比他好到哪里,抱着他一直落汗。
唐青垂在榻下发丝连续荡动着。
迎来日暮,室内浮动着昏色,黯然靡靡。
萧亭拥紧唐青,似要将人融进骨血,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却让唐青落在榻间的一头青丝没停止晃过。
第088章 第 88 章
月上中天, 候在院子外的下人再次陆陆续续地往主人屋院送去盥洗用具和热水,庖房的厨子也在忙着备膳,得王爷吩咐, 轻手轻脚将物什逐一送入寝室内。
窗户敞开了通风, 对外栽种了几株芭蕉, 叶子形似扇, 葱葱绿郁, 数只流萤飘飞不定, 绿芒闪烁。
瑞兽铜炉熏着木香, 烟雾缭袅,屏风后的床榻边缘垂出一只梅红色点痕交错的手腕。
唐青半趴在枕边,萧亭将床褥连带着他都收拾干净了, 衣襟内的每寸肌肤皆被均匀涂抹了药脂,药脂化开,浑身散出草药青涩的气息来。
他小睡稍刻,此时抬起软软的胳膊兀自一嗅, 萧亭端着粥膳进来, 看见他的举动, 双目霎时溢出柔情,嘴角噙起些笑意。
唐青此举,常人若做了,看起来不免呆傻,美人这般,只叫人赏心悦目。
唐青朝萧亭睨去一眼,腮浮桃红, 眼波涟漪。只一眼,便叫萧亭顿定在门外, 从恍神中清醒,几步疾速地来到榻边坐稳。
唐青整个人慵懒地朝萧亭怀里靠去,虽然坦荡共赴了云雨巫山,但事后免不得还有些含羞。
萧亭淡笑不语,指腹落在他眼尾摩挲,似要化去肌肤上桃色一般的脂粉红晕。
唐青眯起眸子,唇微微启开,萧亭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深,给他喂了几勺粥膳。
唐青摇摇头,萧亭这才停下投喂,拿起棉布,耐心专注地替他擦拭犹带微湿的乌发。
安宁静谧中,萧亭适才也反省了自己的失控,此刻说道:“阿青,咱们过几日再回平城,如今先留在此地调养,可好?”
又开口:“我答应带你好好将冀州逛一遍,就从蔚县开始吧。”
蔚县地理位置特殊,往来人流密集。
白天入城时唐青匆忙扫了一眼街头,只觉县城虽小,闹市却十分兴旺,不比大城邑差了哪里,遂点头答应。
他喝了粥,与萧亭闲聊,约过半时辰,便昏昏欲睡,眼皮都睁不开了。
萧亭拢好那一头青丝,将唐青放回枕边。
“好好歇息,我就在屋内守着。”
待唐青沉进梦乡,萧亭再去洗漱。
分开不过半刻,归心如箭。
萧亭将蜷在锦被里的青年展开手脚,双臂从柔软的腰肢后小心收揽,掌心贴在孱薄的肩背,细细丈量,而后抚了抚。
这一次分离,叫他久违地尝到何为牵肠挂肚的滋味,不想再把人放出去了。
**
翌日,唐青午后才施施然从屋内出来。
他半扎漆发,别了玉簪,着素色斓袍,衣上竹纹精致风雅,腰间以墨绿的一根细带收起,像一枝清新的碧竹。
从回廊款步徐行,在闷热的暑夏带来几分清凉惬意。
韩擒抱着长刀,立在柱廊怔怔望着他。
星目底下圈出两片淡淡的乌黑,面泛苦涩,视线却舍不得从唐青身上移开。
昨日他在院子外彻夜枯守,黎明时分才黯然离去,沿着蔚县外城策马跑了几圈,前不久才慢慢冷静下来。
虽然已不再妄想从唐青身上奢求什么,但亲眼看着他与王爷在一起,仍会心似刀割,昨夜于他,不逊于一场凌迟。
唐青停在回廊之下,看着韩擒:“手臂上的伤可恢复了?”
韩擒微微点头,喉间压制着苦涩:“嗯。”
萧亭一早就出去了,日近正午,唐青便邀请韩擒一道去前厅用膳。
府内贴身伺候的下人将他请到桌前,尽心尽力地照顾。
唐青坐的梨花椅铺置了一层棉花垫子,柔软厚实,丝毫不会将他硌到。
韩擒目不斜视,替他倒了茶水:“先生请喝。”
唐青微讪,捧着杯盏几口将茶水饮净。
用膳时下人退至门外候着,四周悄然,只听韩擒低声问:“王爷待先生可还好。”
明知问出来心会痛,韩擒还是会担心王爷伤到唐青。
唐青:“……嗯。”
韩擒:“这就好。”
又道:“若先生……不愿,尽可唤我。”
就算得罪冀襄王,或被他往御前参上一本,只要唐青不情愿,韩擒二话不说就带他离开。
默然无声,用完午膳后唐青哪都没去,径直回了寝屋休息。
从邺都到冀州赶了好几日的路,昨夜又耗费体力,他吃饱就又睡下了。
再醒时,薄薄的日光从落下的帘幔透进,萧亭坐在案前写信,见他睁眼,收起最后一笔,差人将信送出,来到床榻前俯身用紧他,贴着白玉似的耳廓啄吻。
唐青脸颊浅红,安静地任由萧亭亲吻,他险些坐不稳,只好轻轻收起胳膊,环在宽阔的肩膀上。
良久,萧亭放开他。
唐青气息微急,眸子淌着一片波光。
萧亭把他抱在怀里坐下:“太想你了。”
说着,捏起唐青的一只手把玩:“酉时将过,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唐青头绪混乱,待气息平复,点头道:“也好。”
古代的落日各有不同,无论在南郡,梧郡,邺都,还是平城,风光迥异。
比起朝阳,唐青更向往夕阳。
马车已叫人收拾妥当,萧亭打横抱起唐青,约莫一刻,二人置身蔚县最高的酒楼内,萧亭从后环起唐青的腰身,与他俯瞰全景,视野内处处俱是烟火集市的气息。
唐青侧过脸,鼻尖温温的,叫萧亭啄了一口。
他抬眸,道:“蔚县有着天然的地理位置,可以将贸易市场在此地扩展。”
届时,从西、北甚至更远外族边境运来的货物,都可以借蔚县这处交通发达的地方往大邺各地售卖。
萧亭点了点他的鼻子:“好,听唐大人的。”
唐青笑了笑,一轮红日在他背后,衬出惊人动魄的美。
萧亭谈着公事,将他抱起放在桌上。
唐青不明所以,萧亭捧起他的脸,迎着红日霞光,再度吻了下去。
唐青含糊:“王爷,我们在谈公事……”
萧亭:“嗯,”
捏过唐青的脸牢牢固着:“稍适休息,过会儿再谈也好。”
第089章 第 89 章
天黑以后唐青和萧亭离开酒楼, 他满脸绯色的潮红,所幸在夜色中看不明显。
宽大的袖摆遮掩,萧亭牵着他的手走在蔚县街头, 地方设宵禁, 此刻褪去白天的喧繁闹嚣, 四周很是寂静。
清爽的风穿过蔚县街头, 晃过一排火光。
沿城巡守的官兵举着火把将他们二人包围, 正待质问, 瞧见萧亭腰间的金牌后, 忙连接行了礼。
“小的见过王爷——”
县尉闻讯而来,萧亭没有放开唐青的手,眉目几分怡然从容, 沉声道:“马县尉,这是冀州监察史,唐大人。”
马县尉抱拳道:“下官见过唐大人。”
唐青欲抽回手,萧亭的掌心包着他不曾松开, 直到他睨去一眼, 这才无声勾了勾嘴角, 放开他的手心。
唐青与马县尉问候几句,便听着县尉向萧亭汇报蔚县的城防治安。
约莫二刻之后,萧亭带着唐青离开,他又被对方牵了起来,继续慢慢沿着街头踱步。
顾及他的身子,萧亭与他在蔚县住了四五日,期间对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极尽了温柔,若唐青想要天上的月亮, 恐怕萧亭也会想尽办法帮他达成心愿。
再回到平城萧王府时,七月已至。
天清气朗,方过巳时三刻。
管事早早就带人将王府妥善收拾,他耐心等着王爷和大人回府,如今只见马车候在府内,周围的下人俱被遣退了。
车帘一掀,萧亭同样示意管事跟着下去。
韩擒抱着刀纹丝不动,萧亭不疾不徐道:“他既选择同本王在一起,你不妨好好衡量,莫要叫他为难。”
韩擒浑身一僵,良久,沉默地背身而去。
*
院中停放马车,唐青侧身躺在睡榻里,腰间搭一条薄褥,睡颜美好恬静,叫人不忍扰了他的清梦。
是以萧亭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守在旁边,借处理冀州军务的空闲,偶尔俯身,薄唇触在唐青细腻润白的肌肤上流连,索取一个沁香的吻。
唐青睡醒后只觉鼻尖有些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反应迟了几拍,眸子蒙着刚醒的惺忪迷茫,望向萧亭,心想这人是不是在偷亲自己。
萧亭好笑,撂下卷宗,指腹往他脸颊轻轻一刮:“阿青睡得可好。”
唐青透过车帘打量四周,微微嗔道:“既已回到王府,王爷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萧亭拥上他的腰肢,往后滑下揉了揉。
“怕你受苦,不忍让你受累。”
继而低声问:“ 此处可还疼?”
唐青耳根浮起微热,很轻地摇头。
那都是好几日前的事情了,且被萧亭静心护养了一段时日,该恢复的早就恢复,哪有那么脆弱。
眼见腰后的大掌还有往下滑的趋势,唐青连忙按住,素来淡然的面上浮起两抹薄红。
“王爷,咱们在马车里。”
萧亭笑道:“好。”
不舍得拿唐青打趣,萧亭拥了他好一会儿,半晌后才扶着唐青走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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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居住的院落,唐青后知后觉地发现,不论屋内屋外,俱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一草一木,室内的家具陈设,连同布局都被重新建造,完全照着他在邺都的院子打造。
唐青走了一圈,刚回到小厅坐下,萧亭后脚就跟了进去。
“阿青,可还喜欢”
唐青看着对方,久久,才叹出轻绵的气息来。
“王爷,何必这般大费周折。”
萧亭握起他的手:“阿青,本王想对你好,这些算不上什么,还不够。”
唐青失笑:“王爷还要怎样?”
萧亭看着他:“我想你留在我身边时,时刻都是快乐的。”
唐青道:“我现在就心满意足。”
萧亭心念微动,在唐青惊呼声中将他抱起,手掌贴在腰后重重揉弄一记。
“阿青,当真不难受了么?”
唐青嘴唇一动,溢出的声音吞没在萧亭的深吻之中。
床帐层层落下,他眉眼隐忍,随后仰起修长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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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到了后半夜。
小厅留了盏昏暗的油灯,朦胧的光线几乎隔绝在屏风之外,唐青幽幽打量帐顶,扶着腰慢慢坐起身。
门口悄然打开,萧亭端着粥膳进屋,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脸上。
唐青:“……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他嗓音沙哑,萧亭给他倒了杯水,道:“算了算阿青会在这个时辰醒来,便去庖房拿了些食物。”
唐青浑身发酸,软绵绵地靠在萧亭怀里。
喝完药膳粥,流失的体力缓慢恢复两三成。
萧亭把他放回床榻趴着,掌心温热,搓了药脂,揉进他的肌肤里。
“阿青,我方才力道有些不知轻重,将你……”
唐青享受着对方的按摩,手一伸,很快被握紧。
他道:“嘴上是这般道歉,叫你慢点,也没见慢下来。”
萧亭面色愧疚,唐青悄悄睁眼,失笑出声。
“若王爷心有歉意,下次便……”
他眼尾轻挑,面庞微微红了,话中带有暗示。
萧亭:“如何?”
唐青低声:“让我在上面一回。”
萧亭:“……”
他心想,若顺着唐青此意,只怕会将人累着。
目光相触,内心的迟疑很快烟消云散。
萧亭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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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进入七月后,雨水很少,晚上开始凉了。
唐青跟进边贸,有时会去其他几座城邑跟负责的官员实地勘察,进一步完善边贸具体实施的方案,确保贸易顺利进行。
途中几次遇到有人想借机挑事,都被韩擒和萧亭放在他身边的护卫化解,将潜藏的危机彻底拔除。
在八月初,冀州的边贸陆续走向正轨,市场趋于稳定。
回到平城后,诸位官员设宴款待唐青,他盛装赴宴,夜色沉时已然酒意微醺。
萧亭前来接他,官员们笑脸相送,自是不敢阻拦。
唐青上了马车,趴在萧亭怀里,嘴角噙着笑。
萧亭用湿帕为他擦拭脸颊和双手,低声道:“醉了?”
唐青否认,当下冀州的公事暂告一段落,几个月的努力有了预想中的结果,心内喜悦,偏过脸,往萧亭脖子咬了一口。
他力气轻,与其说是咬,更像小猫舔了舔。
萧亭搂着他,掌心无法遏制的揉了揉。
“阿青……”
唐青言辞模糊地开口:“答应……让我在上面的……”
第090章 第 90 章
萧亭确实答应过, 此刻手臂虚虚地将唐青揽在怀里,任他琢磨着怎么来。
只见青年满眼红霞,眸底盛着最明媚生动的春.光。
唐青鼻尖沁出碎珍珠似的汗, 睨一眼, 便叫萧亭轻易的被他蛊惑, 只想捧起世间所有珍宝, 悉数堆到他面前供他取乐。
是以萧亭轻轻在唐青腰肢一拍, 磁声暗哑道:“嗯, 的确应了你。”
夜色漆静, 马车吱地一声停在王府院中,管事早早就使了颜色,禁止所有人各自回屋。
静谧的黑夜, 月色倾向院中石板,犹如泛起幽幽荡荡的波潮来。
只依稀听见马车里流淌出隐.忍婉转的轻吟,紧接着车帘掀开,空气里霎时流泄出一股馥郁的香气。
萧亭将衣襟有些凌乱的唐青抱回院落, 方才进门, 唐青就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去, 宽大飘逸的袖摆碰到了桌上的茶盏。
瓷杯碎在腿边,顾不上此处的混乱,唐青牵起萧亭,径直朝卧榻的方向过去。
他摇摇欲坠地站稳,与萧亭面对面靠近了站着,指尖往对方肩膀一推,萧亭便顺从了他的力道, 半靠在榻前。
小厅留了照明的油灯,朦胧而暗昧。
唐青扑至榻前, 一如前不久在马车内那样,坐在萧亭身边,唇呵出如兰气息,双手继续对着萧亭琢磨。
又过半晌,萧亭面容含笑,始终注视着他,双目却愈加深晦。
从路上琢磨回寝屋,没等唐青琢磨上正轨,他自己倒是费去了大半力气。
此时发簪早已不知落在何处,青丝披了满肩,腮红眼湿,整个人透出潮湿汗香的气息。
萧亭按住他的手,从榻底的柜子取出一个白瓷罐,暗哑道:“……好了,余下的事就交给我来。”
后来,榻间所发生的后续,与唐青预想中的有些出入。
他是在上面了,但只能用手扶着萧亭,借对方支撑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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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随着挥耗的汗水,唐青酒后的那股微醺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彻底清醒了。
萧亭将他从浴桶抱起,先用棉布擦拭,而后展开一件丝织里衣为他穿好,系上结扣。
二人共浴,又合衣同枕而躺,月色落进窗纱里,如梦如幻,间或响起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王爷,你不是答应了我……”
萧亭好笑,拢着怀里的人,满心甜蜜柔软。
“阿青倒是说说,本王哪里食言了?”
又道:“我怜阿青累着,只想帮帮你。”
力气是萧亭出的,唐青在上面,此话倒算不得弄虚作假。
经此半宿,两世加起来情感经历甚少的唐青也算明白,有的事过一过脑子就行,什么人做什么事,并不非得强求定要去做。
他轻抚萧亭的肩膀,不再去想去用自己来压制对方的体格,还是顺其自然吧。
*
次日,一早清闲。
唐青在古代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习惯早起,用过早膳又把萧亭送出王府大门后,先去小院陪了一会儿老夫人,等她服药睡下,这才回王府,留在房内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正午刚过,萧亭回来陪他用午膳,返回军营时,唐青也没闲着,到书房看书练字,给冀州官员去几封书信。
公务暂落,他扶着有些发酸的腰肢站起,沿书房走了几圈,停在窗前,适度舒展手脚,慢慢练起过去韩擒教他的那套养身锻炼的拳法。
在邺都时,他得空便在府内练一练这套拳法,约莫二刻钟就能结束。
等身子发了汗,浑身都舒络开,精神也好了几成。
尽管唐青不常勤练,但有一阵没一阵的坚持下来,身体素质相较从前确实有了提高。
自他从邺都返回冀州,萧亭对他,在云雨之事上少了几分克制。
他坦然承受这份热情,可到底有些勉强身子。除了汤水滋补,素日只要有空,也会花些功夫打拳,或研习骑射。
他在此方面可以说没什么天赋,但遇到了几个出众非凡的老师。
经过他们点拨和传授,纵然唐青毫无天赋,断断续续地坚持大半年,也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八月中旬,唐青认为冀州的边贸就此走上正轨,趋于稳定。
他开始考虑前往幽州执行公务,在书房写了几封信差人送到幽州,刚抬头准备去端杯茶水润润嗓子,只见韩擒手里拿着一封信朝他走来。
韩擒道:“从泉城送来的信。”
唐青拆开了信,眉头轻锁。
他之前与萧亭商议开辟两条通往外域的商路,分别设在冀州边境的溧、泉二城。
可从溧城通向外域的路始终游走着不安分的游散骑兵,唐青原先建议用武装强制镇压,保护出一条商贸通道,原以为这几个月困境已经得到缓解,没想事态演变的更加严重。
溧城作为冀州边境的小小县城,可支配调遣的兵力不足,派去驻守的士兵半月前遭受沙尘暴侵袭,折损大半。
前几日游散在外境的骑兵更加猖獗,将往返商道的外域商人洗劫一空,如今没有商人敢靠近那条商道,纷纷转往泉城。
由此,泉城也成为那群盗匪的目标。
眼看盗匪势力扩大,若再不及时加以武装镇压,还没开辟多久的两条商路恐怕前功尽弃。
他拿着信原地思考,很快离开书房,骑马去了一趟平城军营。
值守的将士将他请入将帅主帐,不久,萧亭一身轻甲赶来。
“阿青,你寻我。”
唐青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待萧亭看完,道:“王爷,溧泉二城兵力总归有点,可否请你调些兵马过去驻守一段日子,最好把那群日渐强势的盗匪彻底剿灭。”
萧亭收起信纸,道:“好,不日本王亲自带兵过去。”
他看着唐青:“阿青就不必随我一同去了,此次目的为剿匪,那群匪徒里什么人都有,怕顾不上照顾你,阿青就在平城安心歇息,等我的好消息传回来吧。”
唐青颔首,与萧亭相视一笑。
他在军营待了半日,和萧亭同回王府。
临近大门,只见阶梯下停放了一辆马车,身着鹅黄色花纱夹裙的小姑娘从马凳上下来。
她和车夫说了几句话,听到熟悉的声音,唐青“咦”了声,撩开帘布,此刻站在王府大门的小姑娘,不是兰香是谁。
他唤:“兰香。”
兰香回头,面色欣喜激动地跑到马车跟前。
唐青刚下车,就被她兴奋地一把抱住。
“先生,兰香来看你了!”
跟出来的萧亭笑道:“兰香,你家主子而今是本王的,可别太过了啊。”
兰香微微红了脸,满眼不舍地松开唐青。
唐青无奈:“王爷,怎么连这等醋也要吃?”
萧亭笑应:“本王担心她怕伺候你的活儿从我手上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