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骷髅
见到这具骷髅, 何不见反而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还未等何不见开口，这具骷髅内突然传出一道声音：“这位小友，不用那么防备, 松开手中的小挪移符吧。”
“我与你同样是穿越者，而今就只剩下一道神念。我想伤害你也没有那个能力，上前来与我说说话。”
穿越者？
何不见心中大惊，随即又觉得正常。
此宇宙如此浩瀚、又存在诸多神奇力量，在漫长的时间中，肯定有如他一样的、来自其他宇宙的穿越者。
他们有的是纯粹撞上了极小的概率误入本宇宙的，有的是如他一样被强大力量拉进来了。
只是这样的穿越者毕竟是极极少数，在本宇宙如此浩瀚的时间和空间中, 两个穿越者相遇的概率太小了, 何不见没想到自己居然遇见了。
尽管面前这具骷髅说它已经没能力伤害何不见，何不见也没有放松防备，他不疾不徐地迈步靠近骷髅，斟酌着言辞问道：“在下何不见，道号灵和，太无宗真传弟子,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我？呵呵呵呵……”骷髅内传来一阵笑声，它说, “我早已忘了, 只是我现在是一具骷髅，你唤我骷髅就好。”
“骷髅前辈, ”何不见顺势改换了称呼，“不知前辈为何在此, 又为何是今日这般模样？”
骷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转而问道：“你来到本宇宙之前，所处的宇宙是什么样的？”
何不见心念电转，不知要不要回答，他在心里呼唤了几声系统，结果系统又莫名消失不见。
“我之前所处的宇宙法则不同，不能修炼，因而我们那里的人换了种方式来利用天地间的力量，发明了很多工具。”最终何不见斟酌着，模棱两可回答道。
“所以那宇宙的众生还是逃不得生老病死吗？”
“……是，不过我们通过发现真理，解析人体奥秘，探究疾病、衰老的成因，大部分疾病都可治愈，人均寿命大大延长。”
骷髅又道：“但还是有不可治愈的绝症，会衰老，会死亡？”
“是。”何不见答道。
“除此之外，还是免不了横祸厄难？”
“是。”
何不见在身边和新闻上都见过太多了，很多普通人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因种种灾祸突然被打破。
骷髅听完何不见的回答，原本平和的言辞乍然露出了锋芒：“所以你眷恋羁留在这个世界，不肯回去？”
终于来了，这就是师父说的“论道”吗？
何不见一激灵，面对骷髅的问题也越发认真严肃。
不等何不见回答，骷髅又道：“我就是这样的。”
“我出生的宇宙与你所言有些相似，不过我们那里科技要更为发达些。我们离开本星球，前往光年之外的行星开始殖民。”
“曲速引擎驱动着庞大的世代星舰，穿越唐怀瑟之门驶向遥远的星系。”
“生物科技的突破使人类可以活到自然寿命的极限，可短短二百年的时间，对于无垠的宇宙而言，对于这漫长的航行而言，依旧太短了。”
“许多人出生，许多人老去，许多人死亡。”
“当然，有更多的人在星舰上出生，他们从未见过出发地，也从未抵达过目的地。他们不知为何出发，目的地也并不是他们选定的，他们只是生来就在继续这趟早已被规划好的航行。”
“他们是无意义的航行者，不，或许这航行本身就是意义，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在星舰上时，我就常常在想，哪怕我不知为何出发，若有可能，让我看看那被寄予了无数人期望的目的地是何模样也好。”
“若我能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我所在的星舰在穿越唐怀瑟之门时发生了意外，我误入了这个可以修行的宇宙，在得知此世界修道可得长生后，便立下决心修大道、求长生。”
“我修行之时，仙凡不分、神兽满地、万族并起。”
“为修道求长生，我周游万界、遍历诸天，采天地之精粹、得三洞之真传，也曾去过昆仑悬圃同饮茶，也曾拜访玄都玉京共游银汉……”
“搏真龙、斩天魔，骑鲸游沧海，跨凤上青冥。”
“三千年倏忽而过，渡过天劫后，这时我才发现，长生，我已得享矣。”
面前这位前辈竟是穿越到了灵天钉定之前的太古时代。
那时还有真龙、凤凰、麒麟等等神兽，也有先天神人行于世间，仙凡还未分隔。
随着骷髅的叙述，何不见的思绪仿佛也跨越无数时间，飘回那遥远的世代，看到仙凡不分、万族并起的大世，一时心驰神荡。
但听到这位前辈居然曾度过天劫，得享长生后，何不见再看着面前的骷髅，心神震动，不由得问道：“那前辈……何至于此？”
“是之后的修行中出了差错走火入魔吗？是与人争斗而化为白骨吗？是得享长生之后陷入衰劫吗？是自愿化为这般模样吗？”
骷髅长叹一声，像是叹尽了古往今来所有的沧桑变幻，他继续讲道：“得享长生后，我才发现，这世上最磨人的便是时间。”
“这一世你所熟识的人一位位逝去，连你的敌人也尽皆死去。”
“神兽踪迹消失不见、仙人隐匿三天之上，我不想前往三天，便压制了修为，在万界中流浪。”
“山川改换、沧海桑田，放眼难觅旧衣冠。”
“道逢之人，见我往往会问上一句‘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长生一梦。”
长生一梦……
何不见咀嚼着这四个字，道：“是以前辈坐化于此。前辈是……后悔求长生了吗？”
“悔？”骷髅道，“称不上。”
“只是不想再做流浪客罢了。”
“灵和小友，你呢？你又是为何羁留本方宇宙？””
“哦，我忘了，你现在没有能力穿越回原宇宙。”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块破界石，使用它本会随机被传送到万界内。不过有我神念指导，可以你的灵魂本质定位你的来处，将你送回原宇宙。”
回地球？！
何不见眼底有些许不易察觉地动摇，他在心里又一次呼唤系统，但系统还是没有回应。
他是因为玩游戏存档被系统拉入这个世界的，虽然系统一直坚持称呼他为“玩家”，但何不见清楚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是一部游戏。
系统告诉他要打通游戏，帮助越荒州修到大罗金仙，才能让他返回地球。
何不见本来已经放弃返回地球，转而借着系统带来的机缘在本世界修行，结果现在却有一具骷髅，说能送他回地球？
骷髅似是洞悉了他的迟疑动摇，道：“你留在本宇宙所求又是什么呢？”
“不论你求什么，到了最后都会遇见我曾经历过一切。便是修到真仙、大罗金仙的境地，亦是同样，否则他们的衰劫又是哪来的？”
“他们长存于世，却又在漫长的时间中迷失了自我的存在，道心蒙尘、身陷衰劫，修道修道，到头来还是空。”
“仙路尽，要回首。”
“当我走入衰劫之中，想回头，却太迟了。”
“你遇见我，便是遇见了一个机会，不要再向前了。”
“你现在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有三百年寿数，比我原宇宙的二百年自然寿命还多一百年，且灵力浸润到经脉血肉中，不会生病，若是惧怕衰老，我这里还有定颜丹。”
“若是你回到原宇宙，回到自己亲人、朋友身边，享三百年无病无衰的生命，又不用再受修道路上的种种磨难，更告别了长生之苦，寿尽轮回，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
想到要回地球，他眼前第一个跳出的居然是越荒州的脸。
何不见穿越至此不过七年时间，如今再回想地球中的种种，反而有种回忆前生世的感觉。
他的父母并不在意他，与他熟识的人大多是朋友同学，但在此世界他也一样有师弟。
骷髅见他沉默着不肯回答，又说：“既然你不能做出决定，这样吧，你可枕我之髑髅入梦，让我为你演示若你留下将会发生什么。”
骷髅说完，原本盘坐的骨架自行散落，头骨置于散乱的骨头之上。
何不见知道这是一个探寻前路的机会，可他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他可没忘记自己是百脉通玄灵体，极容易被视为夺舍的最佳选择。
“骷髅前辈，非是我不信你，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前辈若是对着大道起誓，决不做伤害我之事，我便愿枕髑髅一观。”
骷髅听了他话也并未生气，而是道：“我是见你与我相似，我们同为穿越者，你又走向我曾走过的路，才想要劝一劝你。”
“我现在连魂魄都已散去，只剩一分神念，想夺舍或害你也无法做到。”
“罢，我向大道其誓，决不做任何伤你之事。”
骷髅其誓完毕，何不见便感觉到了那誓言冥冥中产生了某种效力，约束着骷髅。
反正他还有系统，若出什么意外，还可以读档。
既然如此……
何不见走上前，援髑髅，枕而卧。
第072章 问影
何不见躺下后放空了意识, 进入了冥想状态，紧接着便感到一股强大的神念侵入了他的灵台。
“存档读档，原来如此……”骷髅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你将这个世界的当作一场游戏吗？”
我没有, 何不见下意识道。
骷髅的神念进入了何不见的脑海，因而能直接读取他的想法，他也未反驳何不见，只是叹道：“死失去意义，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随即骷髅转而问道：“你修道所求为何呢？”
这个问题赤元子也问过，何不见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逍遥？”骷髅笑了笑，说，“我已然明了了。”
“你说你并没有将此世当作一场游戏, 却又使用着读档、存档的能力, 你从未真正融入过此世界。”
“身在局中，却自以为是局外人。”
“这样下去，逍遥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罢，罢，罢，痴人说梦又如何, 便为君作一场大梦，邀君入梦一观。”
骷髅的声音在何不见的脑海中回荡, 处于冥想状态的他忽而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困意, 竟真的枕着髑髅沉沉睡去。
……
另一边，同样踏入岔路的越荒州也立刻发现自己与何不见分开了。
在放开灵觉试图寻找何不见无果后, 越荒州望向洞窟延伸的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又前进了约百步后, 洞窟居然又再次开阔起来，远远地越荒州居然看到了前方的白光。
那白光极其像是外界的天光照进来的, 在洞窟这样的暗处看出口，出口被外面的光照得很亮，远远看去就像一扇光门。
这怎么可能？
一路走来他与师兄少说向下走了三四百丈，他不过踏入岔路后又向前走了百步，怎么想都不可能走出山体。
眼下没有他路可走，越荒州取出小挪移符握在手心中，靠近了前边的那扇“光门”。
走得近了，越荒州才看到洞口后的景象。
之前那条隧道指向的地方，居然是又一处极其开阔的洞穴，不过与其说是洞穴，更像是一处山体内的一间大厅。
越荒州目测洞厅高度超过三十丈，洞壁四周均由中品灵石砌成，洞壁表面如同被人工打磨过一样，平整光滑，如同镜子。
在洞厅的正中间，有一根高大耸立的石柱。
石柱距离洞顶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居然完全是由上品灵石组成的。
在灵石柱与洞顶之间，有一团灵力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它就如地底洞窟中的一轮幻月，越荒州在远处看到的白光正是由它散发出的。
越荒州注视着那根灵石柱和其上的“幻月”，渐渐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这条灵石脉中的“灵珠”。
凡人的一些术法中提及过“寻龙点穴”之说，凡人只能在地表寻找与地脉对应的灵气汇聚的穴，却不知地脉如潜龙，其内有“珠”。
“灵珠”并不是实体，而是地脉之精的聚合，只是一团能量。
它会在地脉内游走，有时会自行隐匿于灵石内，有时也会自行散去，因而有许多灵石矿脉开采空了都没能发现“灵珠”。
越荒州在看到那轮“幻月”一样的灵珠，就意识到他的运气不错。
他注视着灵珠，运转隐息匿气决约束好自身的气息，如一个凡人一样迈步靠近灵珠。
这团地脉之精汇聚而成的能量如此纯粹，且它的表现形式还是一颗“珠”，若他能拘住它，正好给师兄炼制本命法器。
越荒州踏入白光笼罩的洞厅中，走到了灵石柱下。
那轮“幻月”一样的灵力像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柔和的白光突然泛起波澜。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唉……你为什么走到这里啊？你明明不该走到这里来。”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说道：“我走到这里是我想走到这里吗？我是必须依附于他啊，正如你必须依附于我。他又必然是他自己吗？他也必须依附于人。”
越荒州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影子。
在波动的白光下，他的影子也如活过来一般忽浓忽淡。
有了赤元子的提示，越荒州也明白，对话的两个声音分别来自于罔两和影子。
罔两，影子外的微阴，也即影子的影子又道：“影子，不要说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呢。”
听了罔两的话，越荒州皱了皱眉，开口道：“我的行为，自然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他听到了！”影子和罔两异口同声地说。
随后，影子道：“听到了又如何，你真的相信自己的行为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吗？”
“罔两是我的影子，他以为自己的行为出于自己的意志，实则他必须依从于我。”
“我是你的影子，我也以为自己的行为出于自己的意志，实则我必须依从于你。”
“你呢？你真的是你自己吗？你又依从于谁呢？”
听了影子的话，越荒州沉默下来，尽管他下意识想否认，可之前就已埋藏在心中的种种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为什么他两次失去记忆？为什么师兄会突然出现在天苍山上？为什么宗门都查不到师兄的来历？
还有……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何不见在天苍山上选择救下的人是他呢？
只是因为有缘吗？
若他与师兄无缘，或许他早就倒毙在天苍山上。
罔两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说：“我们知道我们只是影子，你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影子，这才是最可悲的啊。”
影子也道：“你若不信我们的话，看看四周的照壁，看看过去发生过的、你却一无所知的事。”
听着影子的话，越荒州转头看向左侧的洞壁。
光滑如镜的洞壁映照出了他的全身，只是照壁中的人影却没有如他一样扭头与他对视，反而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乌云密布，滚滚雷光蕴于其中。
在照壁内人影的注视下，两道劫雷自天而降。
越荒州注视着照壁内的影像，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失去记忆的时候。
灵石柱上，那轮“幻月”波动得越发强烈，越荒州脚下的影子不知不觉间分成了一浓一淡两道。
两道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竟然分别爬到了左右两侧洞壁上，竟然隐隐与照壁内的人影连接到了一起。
……
枕着髑髅入睡的何不见意识迷蒙间，突然惊醒，他在灵石台上坐起身，心中有几分惊讶，他居然睡着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大多数时间他都以冥想代替睡眠，他这是多久没有睡过一觉了。
醒来后何不见坐在灵石台了，尽力回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师弟在“地脉吐息”的吹拂下，深入洞穴，走到了一处岔路，在踏入岔路那一瞬间走散了。
是了，他们走散了，他要去寻师弟。
何不见起身沿着隧道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岔路口，等了许久，却怎么都等不到越荒州回来。
他感应了一下自己给出去的那串星珠的气息，却也没有感应到。
抱着满腹疑惑，何不见不断来回穿梭在洞窟中，将地下的洞穴隧道翻了数遍。
实在找不到，他又返回到岔路处，盘膝而坐，竟然在那里硬生生等了七年。
一直等到距离问心秘境关闭还剩最后一年时，何不见才放弃等待。
七年间他想遍了越荒州消失的各种可能，到最后他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是越荒州在岔路后得到了什么机缘突破了金丹，被问心秘境自动排斥了出去。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越荒州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消失和他怎么找都找寻不到。
何不见离开了山体，进入秘境寻找其他机缘。
一年中何不见又与其余还留在问心秘境中的修士几次交锋，又有些许心得感悟，突破了筑基后期。
一年时光转眼而过，时间一到，何不见与其余修士一起被问心秘境自动排斥了出去
何不见被随机传送到了废墟外的那片森林中，他刚稳定心神，便看到了一道剑光落在他面前。
此刻，宗门派来迎接他的真人，居然是越荒州。
或者说，果然是越荒州。
之前踏入岔路后，他果然是成就了金丹，被问心秘境自动排斥出去的。
看着面前的金丹真人越荒州，万般复杂的情绪自何不见的心间浮现，又涌上他的喉咙，何不见张了张口，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为一个苦笑。
“师弟啊，你可真是让师兄好等。”
“师弟成就上品金丹了？”
越荒州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淡漠平静地说：“师兄，回宗门吧。”
何不见被越荒州接回了宗门，两人一起回到了何不见的住处。
将何不见送到后，越荒州又要离去，这让何不见一怔，他问：“师弟……不与我一起住了吗？”
越荒州道：“我已成就金丹，不必麻烦师兄再输送灵气了，自不必再与师兄住在一起。”
“接回师兄后，我将离开宗门前往万界游历，不知归期，还望师兄珍重。”
“等等！”何不见唤住他，“我与你同去！”
云海涛涛，白衣剑客沉吟片刻，道：“师兄还未突破金丹，游历万界过于冒险，待师兄突破金丹时引动星珠。”
“我虽在灵天之外、万界之间，必有感应，届时我将回宗门与师兄会和，二人一起游历大千。”
本来没有突破至金丹，宗门便不许真传弟子去万界游历。
话到这里，何不见只能说一声：“好。”
何不见站在府邸门口，目送越荒州离去。
他离去十年，紫藤早已生长地更加茂盛，几乎要包裹整座府邸。
此刻明明没有风，天地间一片静默，紫藤却落下许多花瓣，像极一场突如其来的紫雨。
花瓣飘落在何不见的发上、肩上、衣上，落了他满身，也几乎要淹没整座宅邸，却一片也没有落在远去的剑客所穿的白衣上。
第073章 梦觉
越荒州离开后, 何不见在宗门内也听到了许多关于越荒州的消息。
八年前越荒州成就上品金丹被自动排斥出秘境，在返回宗门途中遭遇了数波截杀，居然自西荒一路杀回了位于灵天东南的玄都太无宗。
一人一剑, 自西向东，杀穿灵天，这是何等无双的壮举。
越荒州刚刚突破金丹就能做到如此，可谓一战奠定斩渊剑的凶名，这件事至今仍为灵天津津乐道。
回到太无宗后，越荒州闭关了五年巩固境界，本该出关后就游历万界，却又多拖了三年。
“听说是为了等他师兄从问心秘境里出来。”
何不见听了, 想要尽快金丹的心越发急切。
百年时间匆匆而过, 何不见去善功阁接了不少任务，去过灵天各处秘境游历寻求突破契机，也多次冒险、九死一生，却始终停留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
金丹的大门明明就在眼前，仿佛伸手便可推开，却始终无法触及。
筑基期的寿命只有三百载, 至此他的寿命只剩下一百六十三年。
一百六十三年，看上去很长, 但相对于已经过去的一百二十七年, 却又仿佛不是那么长。
这百年间，何不见也偶尔从一起结伴探索秘境和偶遇的修士那里, 听到过越荒州和定虚真人的名字，也能零散知晓他的一些经历。
有人说他为追杀仇人, 竟横跨十界，硬生生斩杀仇人两世身。
有人说他深入妖国、仗剑诛杀数万恶妖, 只为路遇一幼儿的哭喊。
有人说他与昆仑的道子华鹤归在九重城比试，打败华鹤归后与他不打不相识，后撞破天魔界阴谋，二人联手生生挡住了魔潮三日。
有人说他杀戮太过行事入魔，有人说他睚眦必报非正道所为，也有人说他解救数百万生灵功德无量……
越是听到这些，何不见的就越是感到不甘。
好的、坏的，正啊、邪啊……越荒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旁人怎么评价越荒州，何不见都不放在心里。
他不甘地是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关于越荒州的消息。
百年的蹉跎、临门一脚却偏偏无法突破的郁躁、隐隐的不甘、寿数将要过半的焦虑……种种情绪郁结于心，让何不见距离上品金丹越来越远。
转眼间又几十年过去，还剩两甲子寿数的何不见敲响了寒松夜小楼的门。
寒松夜开门看到他后，有几分了然也有几分遗憾，将他请进小楼内，为他沏了一杯凝神醒脑的灵茶。
双方相对落座后，寒松夜叹了口气，说：“你先喝了这杯茶，再跟我说话。”
看着何不见喝下茶，寒松夜忍不住道：“你还有一百二十年的寿元呢，现在就要放弃上品金丹吗？何必如此着急？”
何不见却连笑的力气都不再有了，也没品出什么茶香，只余满嘴苦涩，说：“我已经想好了。”
“虽说成就中品金丹后还有机会弥补瑕疵、重塑上品金丹，但那毕竟太困难了，妙正长老努力了五百年，至今都未做到。”寒松夜又劝道。
何不见放下茶盏，平静道：“我心意已决，金丹已经成为我心中执念了。也许借玉清金液丹辅助，结成中品金丹后，我才能看破执念。”
“还请松夜帮我。”
寒松夜摇了摇头，道：“师叔祖稍等。”
寒松夜起身去小楼中取出了一个玉盒，将它放在桌上推给何不见，道：“祝师叔祖早日看破执念，成就上品金丹。”
何不见拿着玉盒离去，回到紫藤包裹的小院内。
他有多年游历的心得和积累，有百脉通玄的体质，在玉清金液丹的帮助下，闭关十载，成功结成了中品金丹。
丹成之日，何不见出关，他望着夜空中的周天星斗，心情表面上很畅快，细细体悟却发现那畅快之下坠着万斤重的隐忧。
中品金丹……至少他现在是金丹真人，可以去寻越荒州了。
可金丹真人只有八百载寿元，若不成就上品金丹，前路已断、逍遥无望。
何不见只能强迫自己暂且忘记忧虑，引动了星珠。
何不见在宗门等了越荒州许久，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何不见握紧了左手腕上垂下的星珠链，明明说过，在他突破金丹的时候，会回宗门与他会和的……
最终，何不见决定离开宗门去万界寻找越荒州，同时也去寻找弥补瑕疵、重塑上品金丹的机会。
这一去就又是一百多年，何不见寻找传闻走过越荒州曾走过的世界，喝他喝过的酒、赏他赏过的风月，却始终没有见到他。
等到何不见三百岁时，何不见心中多少有点庆幸，若他当时执着于上品金丹，始终卡在筑基大圆满，那此时的他恐怕天寿已尽，要么靠延寿丹苟活要么转世重修。
成就中品金丹后，至少他还有五百年的时间。
时至今日，何不见已经与越荒州分别两百六十余年了。
现在的他回想刚刚穿越过来的那十五年，那与越荒州朝夕相伴、共同进步的日子，如梦似幻，竟让他怀疑是否是前生事或他的幻想。
何不见想要与越荒州共同游历万界的心已经很淡了，他现在想要找到越荒州，已经是一个执念。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呢？是为什么要留下修道呢？为什么要跨越许多山、淌过许多水、路过许多人间，始终漂泊呢？
逍遥无望，或许支撑他的只剩下越荒州这个执念。
终于，在何不见三百二十三岁那年，他与越荒州在一座小城重逢了。
那是一座很小的、只有万余人常驻的人间小城，这里没有修士更没有妖魔，只有许多为生活奔忙的百姓。
何不见路过这座小城，本是要穿过城离去的，却在城内行人稀疏的长街上骤然看到了越荒州。
越荒州站在街尾，像是在那里专程等待着他。
何不见停住脚步，怔在那里，很快他的眼中多了些不自觉的颤动。
越荒州……成就元婴了。
两人在小城里随意找了家酒肆坐下，店小二招呼着给他们一人热了一碗自酿的土酒。
何不见注视着碗里的浊酒，一如往常先开口道：“近三百年未见，恭贺师弟成就元婴。”
越荒州大致讲了讲自己的经历，原来二百年前，何不见成就中品金丹引动星珠时，越荒州正身陷天魔战场。
待他杀出战场后，又因重伤不得已闭关了一段时间恢复，待恢复后又因对战多年到了突破之时。
等他突破后巩固了境界，才发现二百年已过，这才循着星珠的力量找到了何不见。
何不见听完，两人面前的热酒渐渐冷却，他平静地说：“我已在外游历了二百年，打算回宗门了。”
“我与师兄一起回去。”越荒州道。
两人重新回到宗门，一同在宗门闭关修炼了十年时间，时间一过，越荒州还是要离开去万界中寻求突破。
何不见知道，元婴并不是越荒州的终点，他会一步步向前，化神、还虚、合道、渡劫、羽化成仙，随后修至大罗金仙，他却没有那个机会看到了。
越荒州离去后，何不见留在宗门内成为了长老，有人劝他收个徒弟传下自己对阵法的理解，他却拒绝了。
时间流逝，转眼他就只剩下一百年的寿元，他也听闻了越荒州在域外化神而成的消息。
此时还处于元婴圆满的李危弦赞叹不已，同时也来劝何不见，不如在灵天内寻一处山脉，勾连山川地脉转而为地祇，这样寿元能延到一千二百年。
若他不愿为地祇，也可求元辰掌门护送他转世重修。
何不见都拒绝了，他垂下眼睫、露出一个笑容，道：“我还没想就这样认输。”
说完他再抬眼与李危弦对视，那目光和那笑容都让李危弦心惊肉跳。
何不见回到宗门后，几百年间几乎都没笑过，如今他再次笑了，如死灰一样的眼中深埋着两把火。
那火的光芒自灰烬的缝隙透出，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
李危弦走后，何不见坐回紫藤架下的秋千上，侧头看了看身旁空着的位置。
是了，他留在这个世界是为了越荒州，他是玩家，他要打出一个好的结局。
这样下去一切都不会变，都不是好的结局。
“系统，系统！”何不见呼唤着系统，却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
是了，从问心秘境出来后，他就再未听见过系统的声音了。
系统还在吗？还是说因为他不能突破，连系统都放弃他另拉新的穿越者了？
这样想着，何不见渐渐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带着疯狂的意味。
笑够了，何不见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不管有没有存档、不管能不能读档，他都要赌这一次。
若是没有新存档，也许一切都会从问心秘境开始。
若他赌输了……那就放下一切，轮回吧。
秋千摇晃，坐在上面的何不见却失去了生机。
下一刻，何不见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室内。
在他怔楞时，李危弦走了进来，对他说：“定虚师叔进阶化神了。”
何不见整个人凝固在原地，随即他明白了。
虽然系统没有出声，但存档点一直在更新，最新的存档在越荒州突破化神境后。
何不见明白了，顿时止不住地笑起来。
那笑容让李危弦一阵莫名，同时又觉得脊背隐隐发寒。
渐渐何不见止住笑，道：“吟心莫怪，我就是太开心了，恭喜师弟突破化神。”
也恭喜我自己，还能读档。
这样就好，他还剩百年左右的寿命，哪怕他不自绝，百年后也会死去。
他的死就是读档的开关，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倒退回到这一刻。
一次、两次、三次……他没办法突破元婴，却可以拖着诸天万界所有的生灵永远、永远困在这段时间内。
当然也包括越荒州。
包括他在内，让一切永远在这段时间内往复。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何不见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道仿佛天外传来的缥缈叹息，落入何不见耳中，却如洪钟大吕，将他霎时惊醒。
眼前的景象缓缓消散，何不见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灵石作壁的洞穴。
紧接着何不见听到声音道：“今古谁醒复谁梦，与君同作梦中人。”
“大梦已尽，你醒了吗？”
梦……
何不见坐起身，扭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他刚刚枕着的髑髅。
是了，他刚刚枕髑髅入梦，之前的一切都是梦。
何不见坐在灵石台上，努力回想之前的一切，发现自己竟不记得梦中几百年间的具体细节，只能模糊忆起当时的情绪和大体发生过的事。
怨愤、不甘、痛苦、茫然、孤寂……种种情绪如烈火燃起，到最后一一化为灰烬。
但那灰烬中犹埋藏着沉火，令他如疯似狂。
梦……如果是梦为什么那些情绪都那么真实？
他最后那近乎于入魔的感觉，也是梦吗？
如果不是这场梦，何不见从未想过自己心中居然埋藏着如此疯狂、如此执着的一面。
骷髅见他沉思不语，道：“你所做的梦可并不是我插手引导的，而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
“你虽然意识里没将此世界当做一场游戏，可你却依然用着读档的能力。”
“未有死，何来生，到最后被困于寿命间，被困于读档的来回之间，心如狂、行似魔。”
“长生苦，逍遥苦，何苦何苦。”
“是以，我劝你回头，回到你能真正融入的世界吧。”
第074章 答案[倒V结束]
回头？
体会过那入魔般的执着、疯狂, 何不见又怎么甘心回头。
他之前还存着几分“或许有朝一日能回到地球”的念想，经历过一场大梦后，这点念想相比于梦中的情绪, 实在太淡了。
回头，不甘。
可若不回头，若他再遇见梦中那样无法突破的情况呢？
何不见没有回答，反而在灵石台上盘膝而坐，闭上眼反复思考着未来的种种可能。
何不见已经隐隐明白自己走到了一个重要关头，若能想清楚金丹大门便能敞开，若想不明白，轻则终身不能寸进, 重则走火入魔。
髑髅静静躺在他身边, 也不再说话。
另一边，“幻月”的波光下，越荒州在左侧照壁上看完了天劫降临后发生的一切，也在右边照壁上看完了血魄莲心的凤鸟投入他灵台后的一切。
这两段都是他没有的记忆，在他失去意识、坠入内心图景后，另一个“他”却如常地行动, 且与何不见对话。
越荒州听到了何不见唤他“定虚仙尊”，定虚…仙尊……那是另一个“他”, 还是未来的“他”？
越荒州敏锐察觉了这个称呼背后的意义, 随即也想到了由此衍生出的许多问题。
他的命运是注定的吗？他的行为真的是他的行为吗？他的剑是他的剑吗？他真的有在“活”吗？
最重要的……
何不见是因为“他”才救了我吗？
纷乱的杂念充斥脑海，越荒州干脆召出了斩渊剑, 面对着那轮“幻月”盘膝坐下，将斩渊剑横在膝上。
……
“回头, 还是不回头？”何不见枯坐灵石台上。
……
“是我，非我？”越荒州抚剑而思。
……
日月如流, 苦思间七年时间已过，何不见依旧盘坐于灵石台上。
这七年间他并未冥想，也并未主动从天地间汲取灵气，全靠体内经脉里流淌的灵力支撑着身体。
枯坐七年，枯思七年，此刻他浑身僵硬，经脉内原本流淌的灵力将要耗尽。
为了继续维持身体的生机，何不见丹田内蕴养的两颗宝珠自行散发出灵力。
尤其是两颗宝珠之一的碧绿宝珠，它释放出的沛然灵力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还自带一股清凉感。
那股清凉感涌入何不见周身的经脉，渐渐上溯到他的灵台。
何不见枯坐的身体一震，猛地从苦思的状态清醒过来。
宝珠……是了，这是他突破筑基之前，感应周天星斗而选定的“道”。
何不见意念一动，召出宝珠，看着这一赤一碧两颗宝珠在面前绽放光芒，犹如醍醐灌顶。
七年来渐渐混沌的灵天顿时一清，思绪豁然畅达开来。
七年了，他在迟疑什么，他不是早就已经选定了他的道吗？
“你说生失去意义，死也就失去意义。”
“你说留在此世，凭我旁观游戏的心态，定然难以融入，迟早会后悔。”
“你说我未来可能无法突破，执念入魔，不如尽早回头。”
“可你说的种种，都是因为我并未下定决心，在此世真正活上一回！”
何不见扭转僵硬的脊椎，看向灵石台侧那颗髑髅，撕开嘴唇吐出一句句清晰的话语。
“人选了一条路走到尽头时，总归会后悔没选另一条路。”
“我留在这里，到最后或许会后悔没有回地球；可我若就此回地球，三百年寿数将近时或许也会后悔为何没有留下。”
“留在此世若大梦一场，可谁知道回地球不同样是大梦呢？”
是了，梦中的他会如此偏执，如此执着于越荒州，是将自己留下的意义系于越荒州身上。
一旦越荒州突破，离他越来越远，他存在的意义也就逐步消失。
他如此歇斯底里，不过是想要在此世抓住些什么。
“我想留在这里，若说一点和越荒州无关，那是不可能的。”何不见正视自己的心，坦率承认了越荒州确实占了很大的重量。
“我知道未来他会走得多么远，但我并不是想要将他永远困在读档与存档之间。”
“我是想要与他一起修炼、一起突破、一起寻求大道，一起去游历万界、一起在修行这条漫漫长路上跋涉、一起去看从未看过的风月。”
“我们是师兄弟，也是同道人。”
“既然如此，我可以不用读档，我可以真正面对一切劫难、危险、绝境，我可以不再做游戏的玩家，我可以真正成为他求道路上的同伴。”
“我要在此世好好地、尽情地活上一回！”
“死亦无悔！”
一念通达，我心光明。
何不见话音刚落，他周身气息霎时暴涨。
何不见回正头颅闭上眼，身体如长鲸吸水，疯狂吸取周围灵石和身下灵石内蕴藏的大量灵力。
海量灵力以他为中心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同时带起一阵阵灵风向着四周吹去……
何不见身上墨色法袍被灵风鼓荡着，其上所锈的周天星斗在布料起伏间反射出点点银光。
借着体内这股暴涨的灵力，何不见轻易冲开了筑基期三窍中的最后一窍，也即中宫，一举踏入了筑基期大圆满。
中宫是意与神合、统一于“空”的关键，此窍通达可使神意交合，灵力归正，此时自然能够神照全面、灵润周身，
唯有中宫窍开，才能为意性圆满、凝结金丹作好最后准备。
何不见本想趁着这次所得一举凝成上品金丹，但丹田内灵力化为的灵液几次旋转激荡，最终没能凝成。
还差一点。
何不见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这种临门一脚却又被拦下，怎么也无法跨越的感觉，他在梦境中已经体会过了。
如今他也已作出了决断，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因此对于成就上品金丹更有信心，此刻心态反而很平和。
差一点也好，若直接结成上品金丹，反而会被排斥出问心秘境，正好此刻他可以去找越荒州。
何不见再一次看向身旁的髑髅。
髑髅内的神念已经全部散去，并且与之前散落的骨头一样，骨质内原本蕴藏的灵光都消失不见，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堆普通的白骨。
不仅是髑髅和散落的骨头，连何不见身下这块巨大的上品灵石台都被吸干了灵力，变成了下品灵石。
何不见起身，看着髑髅和白骨，想要为这位前辈收敛下骸骨。
以灵力触及到髑髅时，髑髅和白骨迅速化为粉末，在骨粉间，有一块一锭金子大小的不规则石块，形状很像何不见前世见过的多面骰子。
石块闪烁着宝石一样的火彩，散发出的奇异力量能引起周围空间细小的波动。
破界石！
何不见首先想到的就是髑髅提过的，他有一枚可以破开空间的破界石。
可惜没有如髑髅一样强大的神念的引导，这破界石一旦激活，只会把人随机送到万界内某个地方。
何不见拿起破界石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就把它收回了玉坠内。
这破界石也算是少有的空间属性材料，无论是布传送阵还是炼制法器都有用处。
接着何不见自玉坠内找出一个玉盒，郑重将骷髅的骨粉收入玉盒中，再将灵石台中心挖出一个方形洞，将玉盒放好后，又以灵石封住。
在灵石台前，何不见沉思片刻，想起髑髅在梦中说过的“今古谁醒复谁梦，与君同作梦中人”，他以指为笔，在上面刻了一段话：
前世今生，穿越两界。
骷髅论道，恍然一觉。
始信去留皆大梦，应知倾倒是平生。
写完后，何不见转身，向着来时路而去。
……
在“幻月”下，越荒州同样苦思了七载，直到一股不知何处吹来的灵风，撩动了他的鬓发。
风，这股风与之前的灵风不同，是师兄吗？
这个念头让越荒州从枯竭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隐隐响起一声清戾的凤鸣。
正是这阵风和这声凤鸣，让越荒州想到了他第二次陷入内心图景、为斩渊剑开刃那次。
现在想想这一切并不是没有迹象，那次，他就在内心图景中、在那片荒原的尽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时他主动上前握住自己的剑，与另一个自己执剑相对。
越荒州睁开眼，看着眼前仍在的那轮“幻月”，随即又低头看了看横放于双膝上的斩渊剑。
是了，和那次一样，是他主动上前握住了自己的剑，是他一剑刺破执念为剑开刃，何不见救下的也是他。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从来就只有一个他。
影子和罔两，对应两段他失去的记忆，也对应过去与未来，但本体永远只有现在的他。
昨日我、今日我、未来我，实际上真正活着的唯有今日之我。
此时应晓影非影，今日方知我是我。
越荒州膝上的斩渊剑自行出鞘，悬立于他面前铮铮自鸣。
周围灵气被吸引向越荒州，向着他体内涌去。
灵石柱上的“幻月”乍然掀起一阵阵波涛，那团白光激烈挣扎着似乎想要遁去。
但越荒州在剑峰领悟了“锁”与“破”两字剑诀，“锁”字剑意弥散下，它逃不出被封禁的空间，最终被越吸引了过去，投入了越荒州体内。
返回岔路口的何不见此时刚踏入另一条岔路，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一声声剑鸣。
果然，和梦中不一样。
何不见心情更为轻快，加快了脚步。
第075章 密谋
与此同时, 圣天之内。
玉楼金台外，生长着金根、琼柯之林，遍地奇花异草。
一位并未束冠的披发男子坐于七宝台上, 他披散在背后的长发近乎全白，只在发梢末尾尚留一分墨色。
他面前悬浮着一张棋盘，棋子安放在经纬交叉的点上，如同一只只撞入网中的虫豸、被彻底黏住。
棋盘对面却不见与他对弈的另一人。
就在他执起一枚白子将要落下时，他的动作一顿，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末尾最后一点墨色褪去，彻底化为雪白。
他面前的棋盘宛如被激活了，落在交叉点上的黑白子浮现出诸多幻象, 有万里山河、有亿万生灵, 每一枚棋子都仿佛一个大世界。
他凝视着棋盘，执着白子手悬停了数息，这一子终究没有落下。
他手中的白子消散，棋盘中的诸多幻象消失。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穿过金根琼柯的森林，穿过奇花异草, 落在他身边，显出一位身着朱衣的丰神俊朗的男子。
“仙尊。”来人唤了他一声, “不知仙尊唤小仙来所为何事？”
被称为仙尊的白发男人叹了口气, 语调温和地说：“你也是仙君了，何必如此自谦。”
“你应当还不知道, 定虚陷入衰劫之中了。”
面前这位万径仙尊的一句话，听得少阳仙君悚然一惊, 半步金仙的修为所自带的感应，让他对仙尊将要说的事产生了强烈的不详预感。
他清楚自己不应当知道有关“仙尊”的秘辛, 更不该卷入两位仙尊之间。
然而此刻也尤不得他不听了。
果然，万径仙尊接着道：“定虚所行的道乃寂灭之道，他在此道上悟得太深、行得太远，终究陷入衰劫之中，连自身都将要同归寂灭。”
少阳仙君知晓，有万径仙尊遮掩天机，谈及另一个仙尊不会被他感知到，他接话道：“这是常事。”
仙尊仙君亦非永恒长存，他们因为种种原因陷入衰劫消亡，在本宇宙诞生至今也发生过几次。
“可惜，若他只是自己归于寂灭虚无，那我也不必耗费心神了。”
“我窥伺时间长河，见到所有命运都终结于未来某一时刻。”
“一切都预示着一件事，无论定虚是否度过衰劫，他都将为本宇宙带来终结，万事万物都将归于寂灭。”
“怎会如此？”少阳仙君不敢置信道，“定虚仙尊若是陨落于衰劫中，一切都还会归于终结吗？”
“是。”万径仙尊望向前方，仿佛纵览了无尽的时间长河、看尽了无数可能。
“世间一切，有始便有终。”
“自本宇宙从混沌中开辟，诞生象征着起始的三位道祖至今，终于演化出了那命定要终结本宇宙一切之人，那便是定虚。”
“他度过衰劫，意味着在寂灭之道的终点上再前进一步，他会带来终结；他若陨落于衰劫中，证明他被自身所合的寂灭之道所泯灭，他的陨落会激活寂灭之道，成为湮灭一切的起始。”
少阳仙君不由得道：“仙尊……可有阻止这一切的办法？”
万径仙尊闭上眼，道：“有。”
“前路已断，想要阻止定虚，就必须返回过去，阻止他修至大罗金仙。”
“只要他陨落于修道途中，本方宇宙要孕育出下一个与寂灭之道相合之人，还要花上漫长时间。这样至少能将近在眼前的终结向后推迟。”
“少阳，这也是我唤你来的原因。”
“我赐你一面览宙幻镜，它乃我所持之先天灵宝昆仑镜的仿制品，算得上是幻形灵宝，你可以通过它联络身处过去时间的人。”
“只是你毕竟不是合的时光大道，无法如我一样干涉过去，仅能传递过去意念。”
“你便用它传念给几个弟子，就说定虚乃是天魔化身、在定虚身边帮助他的人亦是天魔安插的棋子，他们会带来毁灭，明白了吗？”
万径仙尊说着，一面镜子在少阳仙君面前显现，镜面内朦朦胧胧浮现着纷乱的影像。
少阳仙尊看到这面镜子，哪怕修行了许多年，心情还是有了几分波动。
要知道面前这位仙尊号称“万径”，便是因为他参透时光大道，能纵览古往今来的时间，且可以窥视到未来的多种可能，看到并行的无数时间线。
昆仑镜便是应时光大道而生的先天灵宝，这面览宙幻镜随是仿制品，也足够珍贵了。
“是。”少阳仙君收下了这面幻境。
万径仙尊道：“我们也是为了本方宇宙能够延续，去吧。”
少阳仙君也不敢问为什么拥有昆仑镜的万径仙尊不自己出手，而是让他这么做，随后化为流光离去。
万径仙尊重新看向面前的这盘棋，自语道：“可惜宙光晷不知去向，否则我便能更进一步为道祖，又何必如此麻烦。”
宙光晷亦是先天灵宝，只是比起可以遍览时间、穿梭古今的昆仑镜而言，它的力量更为神奇。
据说拨动宙光晷的表针，可以使得时间倒流。
昆仑镜只能作用于它自己，而宙光晷则能影响本宇宙的一切。
可惜宙光晷连他以昆仑镜都未寻到踪迹。
“定虚，你既然察觉了，为何不来找我？”
“你想要重修一世吗？”
“呵，既然如此，我奉陪。”
万径仙尊手中又浮现出一枚白子，他伸手，干净利落将白子落于棋盘上。
……
问心秘境内，华凝安远远看到了一座山上如漩涡般汇聚的灵气，对身边两人和缭绕着碧焰的鬼影道：“谷风兄，闻人兄，向笛兄，看样子我们要找的人找到了。”
“九年了，他们两个自知自己是筑基后期修为不够，居然能一直躲九年，我还以外他们要躲到问心秘境结束。”
作为闻人家少主的闻人启有一双妖异的深紫色眼睛，周身自带一股傲然之气，他道：“华兄，孔经当真承诺，只要杀了他们两人，便奉上九转九还丹和百年延寿丹？”
“是。”华凝安手中出现了一块令牌，上面正刻画了两种丹药的名字，他道，“持有这令牌，便可去寻孔真人。”
九转九还丹筑基期修士服之可成就下品金丹，虽然是下品，但那也是金丹，对于闻人家这样的修仙世家来讲，也算是一份助力。
百年延寿丹更不必说，也是修士都想得到的。
反正问心秘境与外界隔绝极为严密，太无宗也很难推算出弟子死因，不过是两个刚刚筑基后期的弟子，只要首尾处理得好，出手还是值得的。
不过闻人启也不傻，他沉默片刻，道：“这两种丹药我各要两粒，这毕竟是太无宗的真传弟子。”
华凝安风度翩翩地一笑，说：“这令牌孔真人给我时并未写清楚粒数，少主去寻孔真人时与他说便是了。我想孔真人会答应的，他也不敢赖闻人家的丹药。”
这话闻人启爱听，他示意站在身边的关向笛。
关向笛接过令牌交给闻人启，问旁边缭绕着碧焰的鬼影：“谷风，你与他们交手时，对他们可有什么了解，他们确实是筑基后期吗？”
华凝安看了眼关向笛，他也没想到，表面是散修的关向笛竟然是闻人家培养的暗子，送进来保护闻人启这个少主的。
谷风一听提及那两人，心中便涌出阵阵恶毒，他被天外一缕乌光削掉他头颅，猝不及防被杀。
幸好他是鬼修，本命法器百鬼幡还落入了阴柱中，借着阴柱的力量，他内凝聚了魂体，不至于直接魂归幽冥界。
他的百鬼幡中那只鬼王，其实只有一只鬼爪兼半个胸膛，要不然他也没办法在筑基期收服鬼王。
他在阴柱中凝聚魂体后，又在百鬼幡中生吞了鬼王残魂，这才终于恢复成了现在的筑基大圆满状态。
鬼魂之间互相吞噬是极其惨烈的，他在这过程中几次差点魂飞魄散，若是鬼王残魂吞了他，恐怕现在复苏立于这里的就是鬼王而不是他了，幸好最后他赢了。
这个过程他实在不想再回想，只是每经受的痛苦多一分，他对那两人的恨就多一分。
谷风甚至在死的时候都不知道那两人的名字是什么，还是在后面遇见华凝安时，才在华凝安口中得知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谷风对着这两人复述了一遍交战过程，有些忌惮道：“那道后来的乌光极为神异，有斩破一切的锋锐之感。我的肉身被我用炼尸术炼化过，却被直接削下头颅，不可强敌，最好能闪就闪。”
“九年前他们确实是筑基中期，只是不知道九年后他们有没有突破至大圆满。”
华凝安道：“他们就算双双进阶筑基大圆满，我们四打二，埋伏偷袭之下，还能让他们翻盘不成？况且……呵呵，华某自有底牌。”
闻人启有些不耐烦了，道：“那就行动！”
四人一起向着死葬地后的那片山脉飞去。
……
走进另一条岔道的何不见正好看到了越荒州突破，他迎上去，道：“七年，师兄做了一场大梦，不知师弟如何？”
“我想清楚了一些事。”越荒州起身。
他就是他，哪怕是未来的他也不能影响现在的他。
至于师兄为什么隐瞒……或许有他的理由吧，越荒州决定等何不见主动告诉他。
越荒州看了眼灵石柱，柱上那轮“幻月”已经被他吸收掉了，连组成灵石柱上品灵石也变为了下品灵石。
“那上面本有一颗‘灵珠’，我想留给师兄炼化为本命法器的，可惜突破时被我吸收了。”
第076章 伏杀
“能助你突破便不可惜, ”何不见神秘一笑，“再说问心秘境中有许多宝物，或许我会寻到更适合炼制成本命法器的宝物。”
“还剩一年的时间, 我们好好转转问心秘境。”
顺带着找找系统提过的玲珑化紫烟。
越荒州颔首。
两人循着原路返回，快要走至之前闭关洞穴时，才发现面前是厚重的山石。
且隧道起点处，居然有一株生有五出复叶、开着淡黄色小花，正是之前被何不见种下的白玉参。
“之前不是将它种在前面的洞窟里了吗？它该不会是跟着我们进入隧道的吧？”
“它很精明。”越荒州平淡地道。
何不见失笑：“确实，它知道灵石矿脉里灵气更足，且只要不吹灵风，就没人能进入地脉内, 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小。”
“不过我们倒是忘了, 灵珠被你吸收了，地脉重新潜回地下，这回没有灵风吹来，我们怎么出去？要直接挖开山石吗？”
“让我试试。”
越荒州略一思索，伸手向前，以自身灵力勾动四周灵石中的灵气, 搅动了周围的空气。
他向前一推手，一股灵风凭空形成, 向前吹去。
厚重的山石仿佛活了过来, 纷纷挪动自己的位置，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看样子师弟吸取灵珠之后, 对如何引动灵力更有心得了。
“再见啦。”何不见笑着对白玉参道别，跟越荒州一起回到了之前闭关的洞窟。
洞窟还是他们之前离开的模样, 何不见布置的隐匿阵法没有被触动过。
然而就是在两人化为遁光飞出洞窟那刻，何不见心中突然生出警兆, 他反应极快地激活了护身星图。
就在法衣上浮现的银色星图护住他全身的那刻，满天黑砂向着他刮来。
细碎的黑砂粒砸在星图中，竟然将星图腐蚀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坑洞。
与此同时，何不见的灵觉捕捉到了黑砂笼罩下，一只燃烧着碧焰的鬼爪拖着残影向他抓来。
电光火石之间，何不见召出了碧绿宝珠，以一道碧芒迎了上去。
处于何不见身边的越荒州，也捕捉到了向着他刺来的如落雨般飘忽的细针。
他反应极快地召出了斩渊剑，分化出无数剑光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挡住了黑砂与细针。
“轰！”
碧芒与鬼爪碰撞，犹如两道巨浪交击于一处，掀起万丈碧涛。
然而还没完，何不见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妖异的力量锁定了，心脏处传来一阵绞痛，好似有谁向他的心口扎了一枚长钉。
他当即勾动碧绿宝珠，使碧绿宝珠发射出去的碧芒转而为范围性的碧光，将自己与退至身边的越荒州笼罩进去。
尽管如此，何不见还是忍不住因心脏部位的绞痛发出一声闷哼。
何不见顶着心脏部位的剧痛召出赤红宝珠，在灵觉的指引下轰了过去。
他不求伤到对手，只求逼迫对方防御，为他与越荒州争取一个喘息的空档。
这一切都犹如断弦离柱、飞电过隙，直到此时之前对撞的两股力量余波才扩散开来，冲散了周围的黑砂，让何不见与越荒州从天昏地暗的境况中挣脱出来。
何不见急急看了眼退至他身边的越荒州，正与越荒州看过了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见越荒州除了皱眉单手捂着胸口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这才放下心。
“你们的灵觉倒是够敏锐。”闻人启放下呈爪型的手，冷声道。
“闻人家的少主。”
何不见自然认出了他，也认出了他身边撑着宝伞的华凝安，还有那缭绕着碧焰的鬼影。
唯一一个何不见只在进入问心秘境时见过一面的修士，他身边悬浮着一个紫金葫芦，葫芦嘴里还在往外喷涌着黑砂，正是这葫芦中喷出的黑砂挡住了他之前扔出的几张符箓。
显然，刚刚那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
闻人家作为一个以血脉传承的修仙世家，据说体内混有其他种族的血脉，但混的是哪一族的血脉，外人无从得知。
灵天内只知道闻人家擅长与血肉有关的秘术，其中最为凶险的便是燃血秘术。
施展燃血秘术据说可以瞬间点燃敌人体内的血液，因而这种法术一度被视为禁术，连闻人家都差点被视为魔道，曾经在灵天之内引起很大的风波。
那拿着紫金葫芦的修士以黑砂蒙蔽他们的视线，鬼影趁机袭击他，华凝安则袭击越荒州，闻人启以秘术绞动他们的心脏，当真打了他们两一个猝不及防。
何不见看着华凝安与另外两人一鬼，意识到目前局面对他与越荒州可不利。
“华凝安，我们是同门，为何你要勾结外人伏杀我们？”何不见故作惊讶地问道，同时他还不忘暗暗施展圆光术录下现在这个场面。
吃过上次在天苍山忘了录王经业的话的亏，何不见专门去学了圆光术，现在派上了用场。
华凝安注意到了他施展了圆光术，不过他此时亲自动手，就是没想着遮掩。
只要杀了这两人，自然一切证据都没有了。
华凝安撑着的幻情宝伞伞面不断变幻着，他依旧那么风度翩翩：“你心中有数。”
“哦？”何不见道，“我确实不知你为何袭击我们，难道是有人指使你来的吗？我想想会是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指使你出手，还和我们有过节……”
“是孔经吗？”
华凝安笑了起来，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何师叔祖，我在你心中就那么傻，会被你套话吗？”
“别挣扎了，今日你们必定命丧于此。”
见套不出话，何不见中断了圆光术，转而对闻人启道：“闻人少主要和这个残害同门的人联手吗？他许诺了你什么，我们两人是元辰掌门的师弟，同样可以从宗门内求到给你。”
闻人启却对何不见的话充耳不闻，反而盯着何不见身边的赤红宝珠，道：“这就是谷风提到的宝珠吗？果然，鲜血、杀戮……”
闻人启渐渐亢奋起来，之前谷风复述与何不见交战时，便提到过这颗散发着无穷杀意与死气的宝珠，他也听出了谷风似是有意拿这个引他去杀何不见的意思。
然而等闻人启亲眼见到这颗宝珠，他才知道这颗宝珠比谷风描述的要珍贵一千倍一万倍，对他而言比什么丹药都重要。
闻人启眼中的紫色越发浓郁，他手上带着暗红色金属制成的爪套，伸手指向何不见身边的赤红宝珠：“关向笛，杀了他，把那颗血色宝珠夺回来，那应该是我的！”
何不见也没指望闻人启真的被劝退，他跟华凝安与闻人启废话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趁着这个空档，他给越荒州传音道：“四人围攻我们必然陷入危局，先合力击杀其中之一。”
“先杀闻人启，他的秘术对我们威胁最大。”
“声东击西，那个鬼影失去了身体、我的碧绿宝珠还克制他，我攻鬼影、你杀闻人启。”
传音完毕，不等闻人启说完，何不见融化左手腕上的星珠，碧绿、赤红两颗宝珠同时绽放出九道光芒，一碧一赤两朵莲花向着谷风轰去。
放出两道“九芒归一”后，何不见转而将左手腕上的星珠全部融化，抽空了自己体内全部灵气，将这股庞大的力量全部灌注于银色星图中。
银色星图上一颗颗星斗不断闪烁着，仿佛星空的一角被何不见裁了下来，随后竟然分化出了一张虚幻的星图副本。
那张虚幻星图被何不见裹在了越荒州身上。
这银色星图本是绣在他法衣上的，浮现出了也只能护他。
何不见这是灵机一动，以自己参看《真经》中赤元子批注所得，对赤元子布下的阵法强行临摹出了一份副本。
何不见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关向笛的葫芦中喷涌而出的黑砂。
这黑砂很像他在藏书楼中看到过的一种宝物，它扬起来可以使天昏地暗，沾到人身上可以使人骨酥肉烂、化为脓水。
之前若不是何不见与越荒州都服用过地乳、灵泉，使得灵觉更为敏锐，压根感应不到隐藏在满天黑砂下的攻击。
越荒州与何不见何等默契，被银色星图一裹，他便彻底放弃了防御，转而全力驭使斩渊剑。
剑峰下的领悟、“幻月”下的自我确认……无上剑意灌注于斩渊剑中。
“破！”
乌黑的斩渊剑自行出鞘，化为一道乌芒刺向闻人启。
漫天黑砂与斩渊剑剑身相磨，擦出一连串金色火花。
本来并不起眼的乌芒，此刻却化为了一道金光，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割出了丝丝裂痕。
斩渊剑速度之快甚至连让闻人启感到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他身上被动防御的光罩一层层被触发，却根本挡不住斩渊剑。
闻人启脸上的亢奋之色还未褪去，头颅便向后横飞而起。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此刻飞起的竟然不止是一颗头颅，旁边操纵紫金葫芦的关向笛的头颅，也同时横飞而起。
另一边谷风看到那两朵“莲花”，曾经吃过亏的他大惊之下唤出百鬼幡，从中放出一只只阴鬼。
阴鬼扑向那飞射而来的光芒，企图拦下那两朵“莲花”。
然而谷风常年炼化的阴魂厉鬼都在上次施展死咒时消耗殆尽了，如今百鬼幡中的不过是他从死葬地后拘过来的一批，根本起不到什么大用。
在碧芒的照耀下，如冰雪般消融。
眼见着两朵莲花逼近，谷风大吼着鼓荡阴气，周身缭绕的碧色鬼火暴涨，脱离了他的鬼体向着两朵莲花袭去。
华凝安则根本没有去救谷风、或者去救闻人启的念头，他的幻情细雨中旋转着凝为一个尖锥刺向何不见，同时又掷出手中的幻情宝伞，又扔出数张符箓攻向何不见。
华凝安竟然与何不见想到一起去了，竟然也是一幅放弃防御，想要先杀何不见的架势。
何不见手中还有萧淡水给的半截断萧，它可以定住华凝安攻过来的法器。
可惜残损的灵器每次使用都需要大量灵力，而何不见此时体内灵力枯竭，只能依靠着刚刚灌注了大半力量的银色星图。
只要抵挡住华凝安的第一波攻势，他就能服用真元丹恢复灵力！
第077章 暴露
幻情细雨针所化的尖锥刺入银色星图, 随后诸多符箓化为的攻击对着星图一通狂轰滥炸。
银色星图剧烈震荡，其内的星斗不断摇动，星海掀起真真波涛, 但到底是顶住了这次攻击。
何不见趁机服下一枚真元丹。
就在真元丹化为灵力涌入他枯竭的经脉时，华凝安掷出的宝伞重重撞击至细雨针组成的尖锥后端，恰如一记重锤敲击铁钎，竟然硬生生将尖锥钉入几分。
何不见当即就感觉到了不妙，他正想召出断萧定住尖锥时，一道鬼影裹挟着阴风向他袭了过来。
谷风将缭绕的鬼火剥离出去抗衡一碧一赤两朵“莲花”。
这鬼火是他吞噬金丹鬼王残魂所得，虽然被碧芒克制，却也挡住了两朵“莲花”。
此时谷风看到何不见护身星图被尖锥钉入, 知道他的机会到了, 随即裹挟着阴风撞向何不见的护身星图。
“你敢！”
越荒州没空去追究为什么关向笛的头颅也飞了起来，役使斩渊剑分化数道剑气，一半阻拦谷风，一半斩向华凝安。
谷风却压根不管斩向自己的剑气，疯狂撞向何不见的护身星图。
本就被刺破了一个大洞的星图顿时龟裂开来，谷风穿过星图合身扑入何不见的体内。
与此同时, 组合成尖锥的幻情细雨针散开，随着谷风刺向何不见。
斩渊剑剑光斩至何不见身前, 却不能追着谷风伤到何不见, 只能转而拦截幻情细雨针。
然而华凝安的幻情细雨针数量极多，又纤细若毫毛, 剑光只拦掉了大部分，还是有几根细针扎入何不见的体内。
另一边华凝安眼见着剑光斩向自己, 他施展遁术极力想要躲避，可他的速度远不及剑光。
千钧一发之际, 华凝安身上笼上一层朦胧的雾衣，这是被动触发的只能使用一次的保命法器。
雾衣挡住了大部分剑光的威力，救下了华凝安一命。
尽管如此，华凝安还是被击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呕血。
呕血着，华凝安还不忘召回自己的宝伞和细雨针，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死定了！”
星图被撞碎后，谷风扑入了何不见身上。
谷风失去了身体化为阴鬼，许多作为人时能施展的法术不能施展了，但相应的也多出了一些鬼魂的天赋法术，比如附身。
何不见面上缭绕着漆黑的阴气，皮肤蒙上了一层青白色，四肢仿佛被千钧重物压制着不能动弹。
他感到体内多出了一道魂魄，在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体内被细雨针扎入的地方，周围的血管开始变地乌黑，配合着此时他青白的皮肤，看上去骇人极了。
越荒州此时已经飞回了何不见身边，看着何不见这样，立刻意识到他不仅被谷风附身了，还中了剧毒。
面对着师兄生死一线的时刻，越荒州看了眼何不见身前悬浮的碧绿宝珠，当机立断伸出左手。
他的左手腕上还有一串何不见之前给他系上的星珠链，他融掉所有星珠化为能量注入了碧绿宝珠中。
碧绿宝珠顿时光芒大放，将何不见笼罩于内。
本来本命法器除去修士本人外，不可能为别人所用。
但越荒州手腕上的星珠链是何不见凝结星辰之力组成的，其内蕴藏的力量归根结底来源于何不见本人，这才能激活碧绿宝珠。
在碧绿宝珠的光芒下，何不见面上缭绕的阴气散去了些许，皮肤也不再那么青白，但皮肤下的乌黑却一点也没有变淡。
“没用的。”华凝安服下一枚丹药，自地上站起身，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不再呕血。
越荒州那剑光岂是那么轻易接下的，尽管有雾衣帮他化解掉了大部分威力，此刻他也觉得自己胸腰间剧痛，他差点被拦腰斩成两截。
“那毒是炼丹宗师所炼出的绝心毒，哪怕是金丹真人中了也要心脉尽断。”
越荒州当然担忧何不见，但他担忧的却与华凝安说的不同。
另一边，越荒州分化剑光斩向华凝安时，闻人启被越荒州一剑削掉的头颅居然生出了一些血丝，这些血丝攀上闻人启无头身体的背部，重新与断颈连接在了一起。
由这些血丝牵引着，闻人启的头颅居然倒飞回脖颈上，重新长了回去。
关向笛的头颅，却永远掉在了地上。
闻人启伸出带着金属爪套的手，以锋锐的爪尖抹去了自己脖颈上最后一丝血线，彻底恢复如初。
“小看了你们。”
越荒州转身，身侧悬着斩渊剑与这两人对峙。
他们双方都在等……
华凝安也想一股作气趁现在杀了面前这两人，可他刚刚被越荒州重创，闻人启又刚刚接回头，现在他们两个也需要调息恢复。
而且他们也在等何不见毒发身亡，或是谷风由内而外直接杀死何不见，这样他们三对一更有把握。
华凝安和闻人启都领教过越荒州的剑法厉害，怕他被逼至绝境时，再像之前一样放弃防御施展那危险至极的剑术，来个一换一。
华凝安不想倒霉地成为那个“一”，闻人启也不想……
闻人启上次头被削掉还能接回来，靠的是闻人家的秘术，但那秘术需要提前在人身上种下禁制。
关向笛死了，问心秘境里可没有第二个能替死的人。
双方对峙之时，何不见皮肤下的乌黑突然沿着经脉开始倒退，被细雨针刺破的地方涌出了一股股漆黑的毒血。
与此同时，何不见身体上浮现出一个重叠的鬼影，谷风凄惨的嚎叫响彻天地间。
“这……这怎么可能！”
重叠在何不见身上的鬼影越来越清晰，它像是硬生生被挤了出来。
从何不见的体内浮现出来后，谷风直接暴露在了碧绿宝珠的照耀下。
碧绿宝珠满含生命力的光芒于他而言，不啻酷刑。
“放我走！放我走！”
鬼影惨叫着不断来回挣扎，试图从何不见的体内挣脱。
但此时可不是他附身何不见了，而是何不见不放他离开。
现在谷风又无鬼火护住鬼体，又没办法回到何不见体内借肉身遮蔽，逃又逃不走，只能硬生生受着碧芒照耀。
一缕缕漆黑的阴气自他的鬼体内飞出，谷风再不甘，鬼体也越来越淡。
“这怎么可能？”华凝安不敢置信。
那可是孔经给他的能毒倒金丹真人的毒药，何不见不光中毒了还被谷风附体，他是怎么逼出体内的毒的？
两次交手，每当华凝安觉得自己赢定了的时候，何不见却总能以出乎他预料的方式破局。
难道他真的永远赢不了何不见吗？
不！
“不能让何不见恢复！”华凝安大喝一声，再度驱使细雨针攻向越荒州与何不见。
闻人启当然也明白，他一只手化出满天血影抓向越荒州，另一只手指向何不见流出的毒血，隔空将毒血凝成了一把手指长的细刃刺向越荒州。
何不见有办法排出绝心毒，他就不信越荒州也有！
越荒州吐出了一个字：“锁！”
斩渊剑的剑身同时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吟，像是在应和越荒州的声音。
越荒州在剑峰处领悟的“锁”字剑决，可以封禁一定范围内的空间，本是使敌人无法逃跑。
现在他则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与何不见周身的空间封锁。
袭而来的血爪和细针尽皆撞在被越荒州封禁的空间界限上，根本突破不进来。
随后斩渊剑又飞向那毒血拧成的刀刃，将它一下击飞出去。
化解了华凝安与闻人启的攻势，越荒州丝毫没有放松。
他敏锐的灵觉告诉他，有人隐匿在周围窥伺着他们之间的战斗，且这个隐匿之人同样对自己和师兄有杀意。
这个隐匿之人不知看了多久，越荒州是在之前与华凝安、闻人启对峙时，才捕捉到了那一抹杀意。
隐匿之人那时就想动手，却到现在还不现身。
他想借刀杀人还是黄雀在后？
“啊啊啊！！！”谷风惨叫着，他的鬼体已经变得极淡。
在魂飞魄散之前，谷风疯狂而怨毒地喊道：“百脉通玄灵体！你是百脉通玄灵体！”
“我不甘心，不！”
“不——”
“什么？！”
“百脉通玄灵体！”
谷风的鬼体在碧绿宝珠的照耀下彻底消失，他的声音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华凝安、闻人启异口同声的惊呼。
越荒州感觉到，连那杀意提升到顶峰的暗中隐匿之人都气势一滞。
何不见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暗道一声不好。
谷风消散之前，不甘地以阴气鼓动声音，恐怕这片山脉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华凝安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不由得喃喃道：“怪不得你能够排出绝心毒，怪不得你两年筑基！”
“你居然是百脉通玄灵体，你凭什么是百脉通玄灵体！”华凝安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都近乎于咆哮。
百脉通玄灵体是极为纯粹的体质，可以排出体内的“杂质”，也即可以排出侵入体内的毒素，能对这种体质有用的毒药聊聊无几不说还极为珍贵。
这些毒药要么蕴含着“死亡”法则，是真正地入体即死，连元婴、化神的大能都能毒死；要么便是特定的、针对神魂的毒药，更是罕见。
这种毒药根本不是孔经那样的金丹期炼丹宗师能得到的。
所以……
华凝安不由得觉得有些荒谬，为什么何不见会是百脉通玄灵体？
他从孔经那里得来了毒药，信心满满以为有了必杀何不见的底牌，结果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吗？
何不见看到他这副丑陋狰狞的模样，冷笑一声，道：“这就装不下去了吗？”
“那我告诉你，实际上我直接跳过了感气、炼气阶段，一天就进入蕴气阶段，一年半就突破筑基，你别把自己气死过去。”
第078章 混乱
本来之前就被越荒州打伤的华凝安听了, 当即呕出一大口血。
何不见看了解气，既然已经暴露，干脆就说出来气气华凝安。
若他真中了绝心毒, 又被谷风附身，恐怕必死无疑。
但华凝安和谷风都没想到，绝心毒虽然霸道，但到底只侵入了他伤口周围的经脉，很快就被他的体质排了出去。
何不见没中毒，谷风就惨了。
他的身体本就是系统给他定制的，与他的魂魄结合尤其紧密，他修习的又是最正统的《真经》, 同时又因为越荒州果断出手激活了碧绿宝珠, 他还处于碧芒的笼罩下……
种种因素叠加，谷风作为外来的鬼魂，还失去了护体鬼火，进入他的体内后自然被他的神魂所伤。
何不见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拖着他的鬼魂，不让他逃跑，在碧芒的照耀下硬生生让他魂飞魄散。
闻人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 眼中的紫色却越来越明，且那深紫色的虹膜下方泛起了一抹暗红。
“百脉通玄灵体……”他喃喃着, 瞳孔不断扩大。
华凝安看了眼异样的闻人启, 有些焦急。
如今双方变成了二对二，但实际上却对他们不利。
越荒州则将暗中还有人窥伺的事传音给了何不见, 何不见点点头表示知道。
现在暗中之人的气息消失了，不知他是放弃离开了, 还是选择继续蛰伏等待出手机会，何不见两人都不能放松警惕。
“定虚师叔祖——”
“灵和师叔祖——”
就在这时, 远方传来两声呼唤，有一道遁光急速自远处向这边飞来。
遁光临近后，显出了来人的身形。
“林幽！”何不见唤道。
来的居然是太无宗这一批入内的十人之一的林幽。
林幽临近后，先是看了看和闻人启一边的华凝安，又看了看何不见与越荒州，有些吃惊。
何、越两人与人战斗的波动传去了很远，林幽却没想到袭击他们的居然有华凝安。
“华师兄，”林幽急声道，“你怎可勾结外人、残害同门！”
华凝安勉强维持住面部表情，道：“林师弟，你怎知不是他们袭杀我与闻人兄呢？”
“林幽自有他辨别的能力。”何不见不疾不徐地道，“只是你华凝安事到如今还要说谎，敢做不敢承认，还真是你一贯的风格。”
何不见与越荒州心中无暗鬼，自带一身堂堂正正的气派。
林幽又联想到内门大比演法坛幻境里发生过的事，如何不见所说，他又不傻，他自然知道该信谁。
林幽飞至何不见身侧，表明了他的立场。
三对二，华凝安身上还带着伤，此时他已经暗自计划着逃跑了。
闻人启则一直垂着头，静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一起出手，留下他们！”
有林幽的助力，何不见果断激活了赤红宝珠，正想动手，天边居然又落下几道遁光。
显出身形之后，何不见看到他们身上的道袍，才发现这来的居然是三位昆仑玉虚宗的弟子。
这三人两男一女，落下后他们的目光便定格在何不见与越荒州身上。
何不见心中当即一沉，这三人来者不善啊。
“昆仑的弟子，华凝安勾结闻人启袭杀我们，你们不要插手。”
“你是越荒州，你身边的就是何不见了？”最先开口的是三人中最年轻气盛的男子。
这种近乎质问的口吻让何不见心生不喜，越荒州更是直接道：“你们又是谁？有什么资格问我们？”
华凝安嗅到了一丝味道，不由得再次兴奋起来。
他以为今日自己是必败之局，可这突然现身的三人似乎又让他看到了转机。
“他们是！”华凝安在旁答道。
“是就好，”另一位气度更为稳重的男子道，“也算我们没有找错人。”
同来的另一位女子弟召出了飞剑，厉声道：“高师兄何必与他们废话，我们四大宗中没有他们这样的败类，今日我们一起清理门户！”
“等等！”林幽则摸不着头脑，他完全懵掉了，“高道友、郑道友、韵流仙子，你们在说什么？”
可惜林幽话音未落，许韵流身侧的飞剑已划出凌厉的曲线，刺向越荒州。
最先开口的郑光赫周身涌动着青色雷光，在他周身凝成几颗雷球，向着何不见与越荒州砸去。
高姓修士则分化出两只这天蔽日的大手，抓向两人。
何不见与越荒州也不是没有防备，何不见将提前取出的符箓激发扔向那三人，同时传音给林幽：
“林幽，拦住高、郑两人，飞剑交予越师弟对付！”
林幽虽然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昆仑的弟子为什么上来就喊打喊杀，但他的反应并不慢，他可不能坐视自己宗门的两位真传弟子被杀。
林幽周身浮现出朵朵白云，拦向青色雷球和两只大手。
何不见也以赤红宝珠打出赤芒助力。
林幽与何不见联手挡下了高、郑二人的攻势，同时扔出去的符箓也逼的他们后续攻击的动作一顿。
唯有使用法剑的许韵流被两人放了过去，越荒州的斩渊剑分化出数道剑光迎向了法剑。
在修仙界并不止是剑修用剑，剑作为主杀的法器普遍为修士所用，唯有走向以剑为本命法器、以剑意悟道这一途径的修士才能被称为剑修。
许韵流并不是剑修，但越荒州是。
因而许韵流役使法剑攻击，在越荒州面前有些班门弄斧。
越荒州甚至不需要以斩渊剑迎上，只需以剑光便可拦下许韵流的法剑。
许韵流的法剑走轻灵缥缈一途，速度飞快且轨迹莫测，然而这样的法剑却被越荒州分化出的剑光轻易拦下。
法剑不断变幻着轨迹，却怎么也冲不出剑光的围堵。
越荒州随后服下一颗真元丹，恢复了全部灵力后，斩渊剑化为乌芒向着许韵流刺去。
这是他第二次施展破字剑决！
乌黑的剑芒速度是许韵流法剑的数倍，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乌黑的光芒便穿过了她的胸膛。
在她左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后，她身上被动防御的术法才被触发，护住了她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许韵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至死都不敢相信。
旁观的华凝安根本没有提醒这三人越荒州有一招必杀的剑法，反而在越荒州施展完“破”字剑决后才突然暴起，将细雨针拧为尖锥刺向越荒州。
“破”字剑诀每施展一次，都要消耗越荒州的大量灵力和神魂力量。
虽然越荒州有真元丹可以立刻补充灵力，但锁定敌人、一击必杀的信念所消耗的大量神魂力量，却是一时半刻补不回来的。
越荒州正在一招使出、后力未继的境地，只能仓促激发符箓抵挡华凝安的偷袭。
这一次他虽然挡住了，但细雨针的力量还是透过符箓的防御震得他胸口生疼。
直到这时，许韵流的尸体才倒在地上，郑、高两人才反应过来，悲痛地同声喊道：“师妹！”
林幽和何不见则抓住他们心神失守的这个机会，以白云和赤芒连续追击，将两人轰得接连倒退。
何不见抽出空来，以碧绿宝珠发出一道碧芒落在越荒州身上，帮他治疗内伤。
同时，他还在警惕闻人启。
自从他的体质暴露后，闻人启便异样地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闻人启身上诡异的情况，和他所传承的凶邪秘书，都让何不见不得不忌惮。
见偷袭没有得手，华凝安只能转而去帮被打得接连后退的郑、高两人。
也就在这时，静立在原地、几乎要被众人忽略的闻人启身体突然开始颤抖，他披散在背后的漆黑长发飞舞着，血红色的火焰突然自他体内燃起。
“啊啊啊！”闻人启仰天发出惨叫。
随即他突然闪至离他最近的高姓修士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闻人启的速度之快拖出了长长的血红色残影，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高姓修士更是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把抱住。
闻人启身上窜出的血红色火焰顷刻间延伸到了他身上，高姓修士也随之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高姓修士身上的防御法术、符箓、法器接连触发，但在那血红色火焰下却一一被烧尽。
“放开他！”郑光赫看到这一幕，惊怒地吼道。
但闻人启从后抱着高姓修士，他连攻击都不敢，怕波及到自己师兄。
与此同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两道身影自天边出现，向这边连闪，每闪一次便靠近一大段距离，使用的是类似缩地成寸的法术。
然而他们速度再快，也赶不上血红色火焰燃烧的速度。
高姓修士的惨叫戛然而止，在血红色火焰的燃烧下，他没有化为灰烬，反而整个人都化为一滩鲜血，融入了闻人启体内。
闻人启身上燃烧的血焰，在吸收了高姓修士所化的鲜血后，渐渐熄灭。
天边的两道身影赶到进前，这次来的人在场的都认识，居然是昆仑玉虚宗的华鹤归和陆钓雪。
可惜等他们赶到，高姓修士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闻人启则抬起头，对着他们勾起一个笑容，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部，道：“多谢款待。”
这时何不见才发现，闻人启的眼睛不知何时彻底变成了暗红色，原本闻人启身上那三分的邪气此刻却化为了十分。
“你不是闻人启，你是谁？”华鹤归冷厉的声音里暗藏着怒火。
闻人启歪了歪头，说：“我？我就是闻人启啊。”
何不见心中警铃大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闻人启！
陆钓雪看了眼地上许韵流的尸体，随即看向何不见等人，问道：“太无的道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079章 指控
“这要问那位郑道友吧。”何不见语气有些冷硬, “华凝安勾结闻人启伏杀同门，我们正与他们两人对峙时，这三人突然而至, 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我与师弟，且出手就是杀招，我们不得已反击。”
说完何不见又传音给林幽，问道：“楚银烛、云烟树他们呢？”
林幽忍不住开口道：“华道友、陆道友，确实是你们昆仑弟子先动手的，简直莫名其妙。”
说完后林幽传音答道：“问心秘境太大了，我四年前曾经碰见过楚师姐，后来分开了就再未遇见过, 云师姐更是一直没见到过。”
“我也是恰好在这附近, 看到有人袭击两位师叔祖，才赶来相助。”
何不见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息，真是可惜。
正像他与越荒州一进问心秘境就闭关了九年一样，也许楚银烛他们也在不同的地方闭关，加上宗门玉佩在问心秘境内无法传音，其余太无的弟子很难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赶来。
此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郑光赫身上，连邪性莫名的“闻人启”都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大家都想知道昆仑的弟子为什么突然出手。
“郑光赫, 说。”陆钓雪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他。
同来时是三人，转眼间师兄和师妹相继死去, 郑光赫正陷于巨大的悲痛和愤恨中。
他用仇恨的目光看向越荒州，道：“他是天魔！你们不要被骗了, 他是天魔伪装成人类拜入太无宗的！”
“一派胡言！”何不见立即反驳道。
谁成想郑光赫话锋一转，对着他喊道：“你也是！你也是被天魔指使来的！是你把越荒州带到灵天, 带入太无宗的！”
林幽的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他说：“何师叔祖与越师叔祖来自太元世界，确实是人类。若他们是天魔化身，被收为真传弟子的时候，难道还能瞒过紫虚云卷吗？”
昆仑玉虚宗与灵天太无宗同为四大宗，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
昆仑知道太无宗的镇派之宝是紫虚云卷，太无宗也知道昆仑的镇派之宝是洞微阴阳镜。
何不见自然知道越荒州才不是天魔，至于他……
何不见在心里呼唤系统，问：“系统，你是天魔吗？”
之前一直装死的系统这回回应得倒快：“不是。”
那他就是不是天魔指使来的。
林幽说的话有理，郑光赫却忍不住道：“我也是从洞微阴阳镜中得到的消息，不止是我，高师兄和韵流师妹都是！”
说到洞微阴阳镜，华鹤归和陆钓雪神情一变，连林幽都干咽了下。
华凝安闻言笑了出来，道：“洞微阴阳镜号称可以洞悉天地最幽微之处，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无有不知。”
“那紫虚云卷呢？”林幽道。
何不见则发现了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洞微阴阳镜的消息的？”
“如果是进入问心秘境之前，为什么洞微阴阳镜要告诉你们三个内门弟子，而不是直接通知昆仑的长老？”
“如果是进入问心秘境之后，洞微阴阳镜又为什么要花费大代价，穿越秘境，传递信息给你们？”
“你们看到的洞微阴阳镜真的是洞微阴阳镜吗？问心秘境里有这么多的幻境，或许是他们被迷惑了却不自知。”
何不见的话问得郑光赫哑口无言，他根本答不上来。
如今郑光赫再回想当时看到洞微阴阳镜的情形，心里又冒出一个疑惑，是啊……那真的是洞微阴阳镜吗？
陆钓雪与华鹤归对视一眼，华鹤归对何不见、越荒州道：“问心秘境还有不到一年结束，离开问心秘境后，昆仑会查清楚给两位道友一个交代。”
“若他们三人是被迷惑了，心性不坚、妄自出手，有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若二位当真与天魔有关……”
华鹤归目光如剑，道：“昆仑必会讨回来！”
越荒州坦然与华鹤归对视，周身气势丝毫不让，淡漠地道：“我们师兄弟等着昆仑登门道歉。”
“天魔不天魔的，以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何不见的目光投向“闻人启”和华凝安，“是这两人。”
“闻人启杀昆仑弟子，你们两人管还是不管？”
“闻人启”呵呵一笑：“我杀了那个姓高的，不正是帮了你们吗？你却还想借昆仑的刀来杀我，真无情啊。”
“闻人启”还在废话时，华凝安已经转身化为遁光极速逃向远处。
华凝安之前留下，本是想看看华鹤归、陆钓雪会不会像之前那三个昆仑弟子，上来就攻击何、越两人。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理智，他就只能逃了。
“你看好他，回去再让宗门查探。”华鹤归对陆钓雪说完，转身打出一道虚空裂隙延伸向“闻人启”。
他满头白发飞舞，鸦色道袍翻飞，明明出手就是杀招，却也自带一股优雅出尘之气。
何不见与越荒州自然也不会放过逃跑的华凝安。
越荒州用出“锁”字剑决封锁了周围空间，何不见激发赤红宝珠向华凝安打去。
林幽还有几分犹豫，让他救何、越两人还好，但让他帮着追杀华凝安……他想了想却并未动手。
“闻人启”感受到周围空间的封锁，也看到了延伸向他的虚空裂隙，他眯起眼睛，突然将手伸向华凝安，单手虚握成爪，猛地向后一拉。
本已经飞遁了一段距离的华凝安惨叫一声，突然向后倒飞，不仅结结实实被何不见的赤芒击中，还一路倒飞至“闻人启”身前，撞上了虚空裂缝。
华凝安的惨叫顿时更响，此时他身上被动触发的防御法器早已用完，只能勉强以灵力裹住自己。
可惜灵力与肉身怎么能硬碰虚空裂隙，他当即被虚空裂隙斜劈成两半。
大量鲜血泼洒出来，同时也泼了“闻人启”一身。
就在“闻人启”被鲜血浇透的时候，他整个人融化了一般与地面的血浆融为一体。
消失之前，他还不忘传音给何不见：“百脉通玄灵体，呵呵……你可要躲好点哦，捉迷藏开始了。”
“遁术。”华鹤归脸色更冷了。
不仅越荒州用了“锁”字剑诀封锁了空间，擅长空间法术的华鹤归在打出虚空裂隙的同时也封锁了空间。
“闻人启”却能撕破两重封锁，轻易遁走。
这人明明也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但他对法术的运用和使用力量时传出灵力波动，到是让华鹤归想到了金丹真人。
华凝安死、“闻人启”逃，华鹤归与陆钓雪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华鹤归看了眼地上华凝安裂成两半的尸体，目光顿了顿。
华鹤归作为昆仑玉虚宗的道子，多少是听过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太无宗弟子的，也知道对方心里埋藏的竞争意识。
华凝安似乎将自己视为了目标与假想敌，可惜他却慢慢陷入偏执中。
或许使用幻情之力的人，不知不觉间也被幻情之力所影响。
陆钓雪则与何、越、林三人道：“此间事了，我们会带走郑光赫和韵流师妹的尸体。我们也会去追捕‘闻人启’，只是我们不一定能够捕捉到他的踪迹，三位道友要小心他再袭击你们。”
何不见颔首，道：“两位也同样。”
高姓修士连人带身上的物品都被“闻人启”身上的血色火焰烧尽，除了郑光赫外唯有许韵流的尸体。
看在昆仑与太无同为四大宗的份上，何不见三人也没阻拦他们带走许韵流的尸体。
昆仑的两人带着郑光赫和许韵流的尸体离去后，何不见与越荒州却还没放下警惕。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随即朗声道：“暗处的道友还不出手吗？”
何不见的话让林幽吓了一跳，他怎么没发觉周围还躲着什么人？
三人警惕了一会儿，周围一片安静。
其实自华鹤归与陆钓雪来了后，暗处的气息便消失不见，何不见不过是又诈了一次。
“看来是真走了。”何不见传音给越荒州与林幽，“我们也走，先收一下东西。”
何不见看了眼地面上剩下的关向笛、华凝安的尸体，以灵力探出收下了关向笛的紫金葫芦和他的储物法器，同时也收下了华凝安的玉佩、幻情宝伞和储物法器。
至于华凝安的幻情细雨针……
本命法器与修士神魂相连，修士死后其上的灵性散去，基本废掉，只能收下当作材料卖出。
同样紫金葫芦也是关向笛的本命法器，此时同样基本报废，何不见收下这葫芦主要为的是其内的黑砂。
黑砂作为储存在葫芦内的宝物，不至于随着关向笛的死一起废掉。
此外本应还有谷风的百鬼幡，可惜百鬼幡是谷风的本命法器，他魂飞魄散后，百鬼幡也废掉了。
何不见收取完战利品后，传音道：“我们走吧，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林幽看着地上华凝安分裂成两半的尸体摇了摇头，传音给何、越两人：“我之前在阴柱相反方向发现了一处湖泊，湖泊旁有一栋小茅草屋。那里位于山涧较为隐蔽，周围也没有凶兽、蛮兽。”
“好，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林幽率先化为遁光引路，何不见与越荒州两人同样化为遁光跟上。
三人很快飞遁了三百多里，来到了林幽所说的湖泊旁的茅草屋。
也许是因为林幽来过，茅草屋内十分干净。
三人席地而坐，何不见与谢过林幽：“这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到。”
“多谢。”越荒州也道。
“唉？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林幽嘿嘿一笑。
林幽虽然长相俊朗，但一笑起来就透出几分没心没肺的傻气。
何不见这时取出他之前收走的战利品，包括关向笛的紫金葫芦、储物袋，华凝安的玉佩、宝伞和储物法器。
何不见对林幽道：“除了玉佩我们要带走交给宗门外，其余的东西由你挑，我们两人都不缺。”
林幽知道这两位师叔祖比自己富裕多了，他也没推辞，收下了华凝安的储物法器。
至于紫金葫芦和另一个储物袋，林幽赶到时这人就死了，他自觉没出力，因而也没拿。
“这样就好！”林幽道，“宝伞还是两位师叔祖拿着吧，‘闻人启’逃了，他一定还会对两位师叔祖不利，多一件防御法器总是好的。”
何不见收下了华凝安的玉佩和宝伞，关向笛的紫金葫芦和储物袋则被他交给了越荒州。
玉佩内有个极小的储存空间，何不见以灵觉扫了下，发现里面居然有几块银精，还有一黑一白两个玉瓶。
银精应该是华凝安炼制幻情细雨针剩下的一部分材料。
黑色瓶子是剩下的绝心毒，白色瓶子内是……三花玉露丹？
三花玉露丹是由飞仙兰、碧景花和紫玉蕊三种奇花并以玉露炼制而成，可治愈一切伤势与疾病。
三花玉露丹只是玄级丹药，论及续命功效不如系统提到过的地级丹药天香续命丹。
不过这好歹是玄级丹药，必须要金丹以上的炼丹宗师才能炼制。
看来这是孔长老给华凝安的报酬了？
何不见盘算着回宗门后，能不能拿这两个瓶子当证据让孔经受些惩罚。
可惜的是华凝安死了，他也全程没有承认过自己是被孔经指使来的。
越荒州同样以灵识扫了下关向笛的储物袋。
关向笛毕竟表面上是散修，哪怕实际上是闻人家培养的暗子，他储物袋里也没什么珍惜之物，唯有紫金葫芦里还剩下的不足一半的黑砂还算有用。
越荒州素来不太在意这些，直接将储物袋和紫金葫芦都扔进木簪内不管了。
“不知两位师叔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幽看他们收好东西后，开口问道。
何不见传音问了下越荒州，越荒州却说：“听你的。”
何不见与越荒州本来计划着逛逛问心秘境，但逃走的闻人启和之前没出手的神秘人始终是个隐患。
“‘闻人启’逃了，他肯定还会对我们出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觉得我们可以寻一个合适的地方，钓鱼。”
“钓鱼？”林幽重复道。
“没错。”何不见在心中有了个计划，“我最擅长的就是阵法。”
“我与师弟原本打算逛一逛问心秘境，现在我们在游历问心秘境时，可以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布置好阵法，再由我钓他出来。”
“之前‘闻人启’像是变了一个人，我怀疑他是被谁控制了，且控制他的人也很熟悉闻人家的功法，以至于被控制后的‘闻人启’施展的秘法更为诡异凶险。”
“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若他偷袭我们，哪怕我们人多也要付出惨痛代价。但如果我们提前布置好杀阵，无论是据阵而守还是以阵杀他，都不至于太被动。”
林幽觉得何不见说的有理，他道：“何师叔祖所言甚是，在寻找适合布阵的地方时，也可以找找楚师姐、云师姐、白师兄他们。”
“只是不知控制‘闻人启’的会是谁？难道是闻人家的哪位祖辈或长老吗？”
何不见也在想，目前来看最可能的就是闻人家的祖辈或长老了。
虽然说问心秘境与外界相隔，但只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使用禁术，还是可以向外传递消息的。
闻人家又是一个以血脉传承的家族，或许有秘术可以让闻人家的祖辈或长老穿透阻隔，控制闻人启。
“这有可能，但也只是个猜想，没有更多线索和信息，我们谁也不知道控制‘闻人启’的到底是谁。”
说完何不见话锋一转，问林幽：“你呢？‘闻人启’的目标是我，要杀他也是我们的事，你和我们一起可能会很危险。”何不见说完
“那我更要跟两位师叔祖一起了！”林幽想都没想果断道，“我本来还怕两位师叔祖有什么必须要去的秘地，我跟着可能会打扰。两位师叔祖不嫌弃，那我就跟你们一起行动！”
“两位师叔祖不用在意我，快点修养疗伤吧，若没有丹药我这里有。”
跟林幽这样的人相处很放松，何不见笑了笑，说：“不用了。”
何不见召出碧绿宝珠，将三人笼罩在内。
碧绿宝珠富有生命力的光刚一照到林幽身上，他便一惊。
好精纯的生命气息！何师叔祖这颗宝珠绝对是由天材地宝炼制而成！
林幽到没起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觉得何师叔祖将他也笼罩在碧光下真是好，他开始美滋滋蹭着碧光开始修行。
何不见虽然没睁眼，但他敏锐的灵觉把林幽的神情变化全都捕捉在内，感受到他从一开始的惊讶转为仿佛占到便宜一样的窃喜，不由得觉得好笑。
林幽真是有种傻乎乎的大狗狗感。
他开始运转心决，冥想恢复灵力。
虽然林幽也听到了谷风喊的声音，知道他是百脉通玄灵体，但何不见没有将精纯过的灵力输送给他，而是还和往常一样输送给了越荒州。
林幽感觉茅草屋内的灵气比他上次来时还浓，他没有联想到何不见的体质，只以为是碧绿宝珠这样的灵物引来的。
恢复得差不多后，何不见本想引动星辰之力重新补足星珠，但顾忌到“闻人启”和潜伏在暗处的神秘人，还是放弃了。
引动星辉落下的光芒实在太明显，那简直就像在问心秘境里竖起一个靶子，向周围人告知“我在这里”。
第080章 冻结
三人在湖边的茅草屋修整恢复了一天, 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唯一可惜的就是何不见的护体星图还未修复。
何不见法衣上的星图虽然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但星图之前就碎裂过一次，短时间内两次破损, 使得星图第二次修复的速度比第一次要慢得多。
且星图的自我修复是有极限的。
何不见估计如果星图再碎一次，法衣上阵法就要被磨灭了，那时星图就再也不能恢复，法衣也就彻底失去了防御作用。
有了目标后，三人化为遁光离开了茅草小屋。
接下来两个月三人在飞过金翅鸟筑巢的悬崖、路过瘴气笼罩的沼泽也探索过一些遗迹废墟，同样碰见过凶兽、蛮兽与它们大战过。
这期间虽然一直没有看到“闻人启”的身影，但何、越两人都能感受到那股诡异的气息跟着他们，时有时无、忽隐忽现。
待到他们三人想去追寻这道气息时, 却总也找不到正主。
这样“捉迷藏”要玩到什么时候, 何不见决定还是先找合适的地方布阵。
最终何不见发现，问心秘境内适合布置阵法的只有两个地点，一个是岩浆池，另一个就是雪山附近的万年冰川。
前者可以设置阵法借用岩浆的力量，后者可以借用万年冰川散发出的冻气。
考虑到“闻人启”施展秘术时他身上燃起的血色火焰，在这两者之间, 何不见还是选择了万年冰川。
问心秘境面积极大，其内包含许多绝地, 其中便有一座直插云天的雪山。
这座雪山仿佛是由冰雪堆砌而成, 它由上而下全部被冰雪覆盖，哪怕是山体上凸出的没有被雪覆盖的部分, 露出的也是深蓝色的冰晶，而不是岩石。
它周围是万年不化的冰川、覆盖着积雪和冰壳的冻土高原, 何不见三人正是落在这片冰川高原上。
冰原上凛冽的寒风宛如刮刀，一旦吹起不仅能扬起地上的雪沫, 甚至能卷起地上的冰渣，吹得天地间都是一片灰白色。
雪沫和冰渣混合在寒风里，更像是在下一场永不停歇的冰雨。
哪怕是何不见他们这样的筑基大圆满修士，也必须时刻运转体内的灵力裹住自己，隔绝外界的寒意，同时保护自己别被冰渣砸到。
离三人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处冰裂隙。
飞在空中时，何不见以灵觉探过，这处宽不到一张的冰裂隙却有几百丈深，连灵觉都探不到底。
“就是这里吧。”何不见看着冰裂隙道，“我可以在冰裂隙的两侧内壁上刻下阵纹，这样要比刻在地面上更为隐蔽。”
何不见最熟悉阵法，越荒州和林幽自然是听他的。
三人一起飞进冰裂隙里，到了里面才觉得寒风小了许多。
何不见早想好了该布什么阵，他一边指挥越荒州以斩渊剑帮着在冰壁上刻下阵纹，同时又从玉坠中取出许多中品灵石递给林幽，让林幽放在阵法的节点上。
随着时间推移，冰壁上的阵纹越发繁复，一颗颗中品灵石规律地嵌在上面散发着灵光，灵光照亮了周围浅蓝色的冰壁，在冰晶中来回反射、折射。
每颗中品灵石镶嵌的位置，都有白色的冻气自冰川深处涌上来汇聚在那里。
整体看上去，犹如一群白色冻气组成的冰蛇潜伏于冰裂隙中。
“引动万年冰川深处的冻气，使其凝而不散、含而不发，周围的环境还正好可以遮蔽阵法散发出的气息，再加上我的隐蔽阵法，别说是闻人启，哪怕是金丹真人来了我也有八成把握可以瞒过他。”
何不见看着自己的杰作，哪怕因为布阵耗费了大量心神，他此刻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林幽也感叹道：“何师叔祖不愧是天才。”
“只是何师叔祖打算怎么引诱‘闻人启’呢？”
何不见也想过，他道：“我打算在冰裂隙旁的雪原上再布一个简单的阵法。”
“问心秘境还有九个月多一点就要关闭了，无论‘闻人启’有什么打算，他都必须在问心秘境关闭前实施，现在该着急的是他。”
“我们只需要在上面坐等就好了，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三人回到了冰裂隙之上，林幽以灵力清出一块冰面，何不见又在上面布了较为简单的隐匿阵法和杀阵，让林幽和越荒州坐在阵法内。
阵法启动后，林幽和越荒州原地消失不见，至少在何不见的视觉和灵觉中他们不见了。
何不见独自盘坐在冰原上，摆出一幅“愿者上钩”的架势。
何不见知道“闻人启”肯定明白这是个陷阱，但“闻人启”绝对忍不不住。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狂风卷起的雪沫冰渣很快就在何不见身上裹上了一层雪壳，何不见依旧岿然不动，林幽和越荒州也同样有耐心。
反正他们已经辟谷，又可以以灵力护体感受不到寒冷。
他们三人把在这绝地等等“闻人启”的过程，当成了一次修行。
在问心秘境关闭还剩三个月的时候，一片白茫的天地间，一位有着暗红色双眼的邪性男子顶着风雪走至何不见身前，他披散的黑发在狂风中乱舞。
在他显出身形后，紧接着又有两个人破开风雪跟了上来。
这两人何不见都认识，一个是之前他就见过的郑光赫，一个居然是王负山。
不过此时他们两个双眼一片血红，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
“闻人启”笑着道：“你在等我吗？”
“当然。”何不见几乎被风雪淹没了，“你控制了他们两个？郑光赫应该跟着华鹤归与陆钓雪才是。”
“哦……你说他啊？”“闻人启”侧头看了眼郑光赫，随即道，“那当然是因为华鹤归、陆钓雪都成就上品金丹，被排斥出问心秘境了。”
“王负山呢？”
“闻人启”笑了笑，说：“他想要走武道成圣之路，太过看重肉|体的力量，却忘记了心性和灵魂的修炼，这样的人控制起来实在简单。”
何不见看着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闻人启”收起了笑容，举起带着暗红色金属爪套的手，道：“等你落入我手中，你自然就会知道。”
“让我看看你为我准备了什么！”
“闻人启”话音未落，一道乌芒凭空出现急速刺向他的头颅。
破字剑决！
越荒州在冰原上坐了这么长的时间，始终按捺着心中的杀意和剑意。
如今积蓄已久的锋锐杀意骤然爆发，一线乌芒划破风雪，以无匹之势刺向“闻人启”。
此剑，躲不开、防不住、不可敌！
哪怕是诡异莫名的“闻人启”也一样被乌芒穿透了头颅，一朵红白相间的花在风险中炸开。
斩渊剑穿过他的头颅却没有沾染一分一毫的脑浆或鲜血，乌黑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骤然折返，向着“闻人启”的躯干刺去。
直到这时越荒州和林幽才自隐蔽法阵中现出身形。
王负山双足猛踏大地，发出一声怒吼，向着何不见扑了过来。
郑光赫身上青色电光闪烁，一道道青色雷电劈向何不见。
何不见飞身而起，抖落一身风雪，向后飞退了几丈。
被控制的王负山毫无灵智，他直直向前冲，轻易就被引入了何不见布于地面的简单杀阵里。
本来林幽这样的修士在搏杀上，就不如王负山这样能以双拳与蛮兽相斗的武道修士，但此刻借助着何不见布下的简易杀阵，林幽也能较为轻松地挡下王负山。
何不见也召出赤红宝珠，不断拦下郑光赫轰过来的青色雷光。
另一边折返飞回的斩渊剑却没能洞穿“闻人启”的身躯，而是被一只暗红色的金属爪握住了剑身。
那之前被斩渊剑洞穿而炸开的头颅，居然快速回流重新组合成了头颅，“闻人启”正是在这空档中恢复了完整的身体，随后回身一只手握住了斩渊剑。
斩渊剑震颤着发出剑鸣，“闻人启”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有几分感叹地道：“剑修啊……这样一击必杀的剑诀我曾经也遇见过，可惜对我而言不起作用。”
越荒州皱了皱眉，转而以斩渊剑放出如虹剑气，逼迫“闻人启”放开了握着剑身的手。
何不见也没想到，之前真正的闻人启被削掉脑袋还需要用关向笛替死，重新接回头颅也花费了不少时间，但面前这个“闻人启”头颅都炸碎了，他恢复原状居然只需要一瞬间，且看上去没有花费太大代价。
“你的准备就这样而已吗？”“闻人启”看向何不见，“那就乖乖把灵体献给我吧！”
“闻人启”身上血光冲天而起，他向何不见伸出一只手，被暗红色金属覆盖的手宛如某种怪物的利爪。
他一点一点地握紧手，何不见的心脏有种被他攥到手中的感觉，那种他曾经感受过的绞痛又出现了。
是时候了！
何不见深吸一口气，他将全部灵力灌注于双手，骤然下压。
一道白色冻气如灵蛇窜出雪原，一口“咬”向“闻人启”。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足足数十道白蛇跃出冰层，在天地间狂舞着，把“闻人启”团团包主，一口一口“咬”上他的身体。
“闻人启”根本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施展其他秘术，极寒的冻气只要沾到他身上一点，被沾到的地方便速度结冰。
顷刻间，被“灵蛇”包裹撕咬的“闻人启”就被冻结在了半空中。
那些窜出如灵蛇一般的白色冻气一旦离开冰层，在风雪中也很快开始凝固。
与一道道冻气冰柱冻结在一起的“闻人启”，像极了一尊极具艺术性的冰雕。
当然何不见也没忘记将冻气分出两道，射向郑光赫与王负山，将他们同化为冰雕。
“哈哈哈哈！”
何不见的心脏一松，之前的绞痛消失无踪，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才是我真正为你准备的！”
是的，实际上并不需要将“闻人启”引入冰裂隙中，他铭刻在冰壁上的阵法，实际上可以影响正片连贯的冰层和冰川。
他在这里盘坐了数个月，不仅仅是在等“闻人启”，也是为了能够借助阵法与这附近的冰层取得足够的联系，让他能在冰原上的任意一个点引出冻气。
这十分困难，对他来讲消耗也极大，所以刚刚他才和“闻人启”废话，且让越荒州、林幽先攻击，自己在旁不断加深对冻气的掌握。
事实上，在“闻人启”现身，踏上这片冰原，走到他周围时，就注定会被化为冰雕了。
冻气并不仅仅是一瞬间冻结他这个人，在地球学过物理的何不见清楚，温度极低的冻气会凝结他身体内的水分，破坏他的血液，让他从细胞层面开始破碎。
何不见知道“闻人启”可以使用种种与血液有关的秘术，这次连血液都破坏掉，看他怎么施展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