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裴呈璟进手术室的时候, 裴家大大小小的也到了医院。
顾淮的衣服上全是干涸的血，手上也是，破碎的纸块贴在手背和胳膊上, 像是黏着的皮肉组织。
他没心神去思考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最先看到冲出电梯的裴知希。
她原本焦急, 看到顾淮的样子差点腿软。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啊？”妹妹的注意力转到顾淮的手上和身上，“这出血量, 我哥没事吧？”
顾淮把手臂往身后掩了掩, 摇头。
裴知希看到过来的魏敏嘉和莫梓铭，几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关切得不知道先问谁好, 只能挽住魏敏嘉的手：“嘉嘉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魏敏嘉也皱眉，说不出具体的话, 只是安慰：“进去的时候你哥还是清醒的, 别担心。”
裴知希怎么能不担心, 看着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红灯叹气：“怎么最近他老在出事啊！现在还折腾进手术室了。”
妹妹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顾淮像是被一拳击中心口, 也看到正要和自己说话的裴董神色一顿。
林妜还穿着精致的银色长裙，赶来匆忙, 盘起的头发有些散开，柳眉微蹙, 半忧半愁的看着顾淮。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裴修渊收拾好对儿子的惦念, 也收好对下属的责备，问, “许弛明的父母还有一会才到，你们都看完医生了吗？”
顾淮点头：“都看过了。”
裴董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那就先回去休息吧，小璟这边我们守着。”
家里人都在这，顾淮不好赖着，他这一身也不自在，想先去把自己收拾了。
莫梓铭上前打招呼，裴修渊没什么精力应付，只留了个联系方式。
“裴董，这件事很严重，”莫梓铭语气严肃，“处理的时候请务必叫我！”
裴修渊依旧保持着绅士一般的礼貌，点头：“好。”
走的时候莫少爷还颇不放心，连连嘱咐，被魏敏嘉拽走：“你消停会吧。”
她边走边看顾淮的脸色，对他没表明留在这表示疑惑，问：“不是特助么？不留下看他出手术室？”
顾淮刚要说话，电梯开门，管家带着两个阿姨提着东西走出来，对顾淮颔首。
他声音不大：“特助也要接受最高指示，大老板都撵人了，员工还是需要眼力劲。”
魏敏嘉试探：“我觉得裴呈璟醒过来，希望第一眼见到你。”
顾淮：“……”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三人进电梯，莫梓铭对此完全无知无觉，还“嚯”了一声：“这么大阵仗？我知道裴呈璟从小被捧着，现在还这样？”
魏敏嘉翻了个白眼：“裴呈璟被划脖子了！很可能划到血管了！这阵仗怎么算大？”
莫梓铭“噢”得心不在焉：“看起来裴董很重视啊，脸上都是沉的，许弛明这次会被关起来吗？”
“关起来不至于，”顾淮叹气，“他家里人也要来了，没有闹到去警察局，都是可以商量的。”
莫梓铭直接一句国粹。
魏敏嘉倒是淡定了些，拿手机：“我把我爸妈也叫来。”
电梯里的两位男士：“……”
时间刚过午后，裴董安排了司机送他们，在停车场的时候，三人看到几个黑衬衣的男人站成一排，有人在驯话。
莫梓铭看到黑衣服的人就犯怵，拽着顾淮往边上走。
司机笑了笑，没着急开车，等不远处的黑衬衣们“解散”，也等其中一人上车。
莫梓铭：“……”
魏敏嘉眼尖一些，看到黑衬衣胸前的牌子：“裴叔叔居然雇了几个保镖？”
顾淮紧盯着副驾驶上的人。
这个保镖公司他只听说过，里面的保镖，原先是祁家基金会救助的孤儿，经过训练培养成私人保镖。
曾经还和警方有过合作，很厉害，现在和商圈有了联系，各个圈子的大老板都喜欢找他们家雇人。
司机扯了句闲话：“裴总担心再出事，也在酒店派了个人手。”
车里的三人：“……”
最先放心的是莫梓铭，有保镖保护，生命安全一下得到保障，脸色都好了。
但是魏敏嘉和顾淮对视，双双纳闷，原本心里不稳定，现在更是悬起来。
混乱的打斗让莫少爷浑身难受，说到酒店休息，又再三叮嘱他俩，有事情一定要立刻、马上联系，要第一时间知道裴家对许弛明的态度。
他嘴上说累，一举一动都精神。嫌之前的房间晦气，还去前台办了更换。
魏敏嘉则稍显忙碌，顾淮洗完澡喷了点药，到公司时，魏总已经收拾整洁，又是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在和家里人打电话。
顾淮打开电脑，发现公司的业务群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变化。
海滨项目原先的业务组还在，但多了“待交接”的备注，而有个新群的消息都累积起来，陶一一在里面发机票订购消息，还有各员工准备资料和生活用品的统计表。
顾淮也一眼看到了陶一一的私信：顾特助！总部说海滨项目缺人！
他的脑子快，平时的工作没什么滞留和难点，临到这个节骨眼，瞬间明白裴董是要换一批业务员工。
陶一一很八卦，和外面工区的同事一样迫切的想知道点什么，可顾特助没能让她如愿，回：人员变动很正常。
陶一一看出来他不想说，转换话题：是你带我们了解项目诶！
顾淮皱眉，看向自己后台，职能范围确实变了些，也把裴呈璟暂时不能办理的业务权限下放给他了。
少爷现在情况不明，也不能动，看样子裴家还是打算观察一段时间，最终都会把人转到专门的医院。
顾淮只用了几分钟思考这些事，对陶一一那句“我们明天就到，到时候辛苦顾特助啦”表示礼貌的回应后，专心处理早上的工作。
这大半天不见领导，魏总也在疯狂打电话和找手底下的人安排工作，连顾淮脸上都比往日沉重。
前一晚的事，就算让员工们再好奇，都只敢悄悄讨论，眼神里全是关心，手上工作做到完美，怕被抓典型。
略带古怪的一天结束时，刚打完卡，莫少爷的电话就进来。
顾淮：“……”
“你回酒店吗？一块吃饭！”莫梓铭语气急切。
顾淮拧眉：“你自己不能吃吗？”
“能啊，”莫少爷毫不避讳，“有个饭搭子吃饭香。”
顾淮：“……”
见他不吭声，莫梓铭赶紧催：“你回不回酒店吃？我也可以到你们公司去。”
顾淮没法，只能叫他在酒店里等着。
没想到魏敏嘉也在，两人已经点好餐了，顾淮一坐下，魏总就说：“裴呈璟出手术室了。”
顾淮的身子顿了一下，坐稳了：“情况怎么样？”
魏敏嘉：“你有点冷淡。”
顾淮：“要是他出事了，管理层第一个会被通知，我也会被第一个问责。”
现在整个公司体系都没动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魏敏嘉简直不知道怎么说顾淮，只能叹气：“是没危险，但是也没醒。”
顾淮摸了摸手掌内侧的擦痕，把即将流露担忧的神色收回去，“嗯”了一声。
魏敏嘉快要咬牙，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指着盘子里的饭戳。
莫梓铭关心另一方面的事情，问：“裴呈璟要是没事的话，是不是对许弛明的审判又要轻一点？”
顾淮的眼神瞬间危险起来。
魏敏嘉在桌下踩人：“人没事就烧高香了！怎么着你还真想有什么事啊？”
莫梓铭捂痛脚，龇牙咧嘴地吸气：“我没这么说啊！人没事我当然欣慰，但便宜了许弛明那孙子，真他妈气不过啊！”
魏敏嘉眉心成川字，撇嘴：“我也气不过。”
说完她看向顾淮。
眼神里带着怨念，顾淮正要夹菜，手腕一定，“嗯……”了一声：“先把伤养好再说。”
魏敏嘉：“你是淡定呢？还是真的……算了不说了，你真没心。”
顾淮还是有心的，他在电脑前走神，对后一天的工作安排完全无心操持。
天色从夕阳满地转换成漆黑沉夜，他最终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起身换上衣服。
病房内外都静悄悄的，上晚班的两位护士已经完成了交接，正各自在电脑上做护理记录，整个病区只有一些细小的声音和键盘被敲击的动静。
顾淮脚步轻，进门见裴少爷却是醒着的。
病房里弥漫着药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少爷的手上还吊着点滴，应该没人发现他醒了，不然病房里不会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管家和阿姨们都不在，床旁桌上放着裴知希的化妆品。
一整天的低气压并没有因为少爷的苏醒上扬起来，反而更加低沉，裴呈璟的眸子原本快要亮起来，看见顾淮的眼神后抖了一下瞳孔，要缩脖子又怕触碰到伤口。
夜晚很静，心电监护仪时不时响一下，少爷戴着氧气管，气流音像是粗重的呼吸。
顾淮伸手，避开针头捏住裴呈璟的手腕，看向他侧脸包裹的纱布，语气带着锋利的毛边：“裴呈璟，以后不准这样了。”
少爷的手腕颤抖起来，脖子处的麻药劲过去了，隐隐约约的疼痛让微微扬起的眼尾和嘴角轻微抽搐。
但他发不出声音，手有往后缩的趋势。
顾淮抓紧了裴呈璟，手心温热，他不是瞎子，也不是魏敏嘉说的那么没有心肝，看得出这少爷的心思，裴呈璟想用受伤撕破许弛明和沈方泽的关系。
可顾淮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些少爷们之间的交际，他是有私心的，一边见不得裴呈璟受伤，一边又对少爷的行为感到畅快。
所以他选择纵容少爷的这次主动伤害，心里再怎么气也由着他胡来。
心绪被拉扯了近一天，他现在终究决定说出“不准”，不是不能。
是不被允许，以后完全禁止这样的行为。
不知道裴呈璟是不是被那一酒瓶戳了神经，现在脸色惨白，听到这么不讲情面的话，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更大了，笑着的。
他的动作带着艰难，回抓住顾淮的手指，能明显感到在用力。
顾淮也没抽手，盯着他骨节上凝固的伤痕，他想，少爷细皮嫩肉的，往常咬一口都要留团红印到天亮，这破口得养多久？
还是在脖子和侧脸颊下方的位置。
但病房里的沉闷散开了些，两人都没说话，紧贴着的双手间溢出热气，让药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有了些温度。
病房门打开得猝不及防，顾淮甚至没看清楚来人，快速收回手。
就算病房里昏黑得什么都看不清，交握的双手更是被少爷的身体遮挡，但他只觉得被突然拽到天光之下。
这不是突然开启的门，是他整个人被突然硬闯，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裴少爷也被吓了一跳，但和顾淮稍有不同，他除开些许慌张，眼神和表情里都透着烦闷。
顾淮余光中有影子摇晃，问话的人语气里全是惊讶：“这么晚，顾特助你怎么来这了？”
第062章 第 62 章
裴知希的眸子大大的, 在过道若隐若现的灯光里微微泛亮，惊讶得认真，仿佛必须要顾淮说出此时在这里的理由。
但裴呈璟在床上叹了口气, 这位妹妹的注意力立刻转移, 瞳孔里更惊讶：“哥你醒了！别动！我去叫医生！”
说完一溜烟地又出门了。
顾淮：“……”
裴呈璟：“…………”
晚上少爷有人守, 裴董不会让一个小姑娘陪床的，这会也不可能只留了管家在这, 他吸了口气站起来：“我先回酒店。”
裴少爷的眼睛里仿佛有许多话, 嘴唇动了动没张开嘴，和顾淮凝视。
两人仿佛在病房里静止, 好在医生来得快, 顾淮暂时没出去。
一个医生两个护士都过来, 进行了相对简单却全面的检查，最后是个乐观的消息：裴呈璟脱离危险, 明天下床走走, 但当时的伤距离动脉近, 行动还是要戴护颈。
裴知希差点在床旁跳起来，赶紧拿手机：“我给爸妈发消息！”
裴呈璟很不习惯，微微皱眉, 医生和护士也要去做记录。嘱咐：“等裴总和夫人回来了，再来医生办公室细说后续治疗吧。”
裴知希还在满身兴奋的打电话, 他们看向顾淮，顾助理只能点头。
又磨磨蹭蹭打点了会, 顾淮把公司变动的事简单说了下，裴呈璟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变得更难看了些。
顾淮不刺激他：“你好好养着, 我回去整理明天培训的东西。”
裴少爷这次移开了目光。
病区禁止吸烟，顾淮突然觉得烟瘾来势汹汹, 出病房的脚步快了些，想去楼下抽支烟。
但电梯一打开，裴修渊和林妜就在里面。
顾淮侧身叫人，裴董出电梯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和你说说话。”
林妜松开自己丈夫的胳膊：“我先去看看小璟。”
安全通道灯光昏暗，顾淮的心神也坠沉，裴修渊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叼上，转手递给顾淮一支。
顾特助的烟瘾瞬间强戒，他摇头。
裴董看了他一眼：“看不上？我抽的还是大牌子的。你烟瘾不小，刚才一直在搓手指。”
顾淮撑着楼梯栏杆，按了按手指骨节：“当时犯瘾，忍一下也就过了。”
打火机的声响清脆，裴修渊疑惑得漫不经心，吸口烟往外吐，问：“是吗？平时小璟的妈妈不让我抽多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还挺难捱的，就从电梯到楼道的时间，就能过？”
顾淮吸了口烟味，心神动了几下，决定不兜圈子了：“裴董，我会做好培训的事。”
裴修渊点头，把烟夹手上：“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小璟到现在也让你坐特助的位置，我相信他也是很看重你的能力。”
顾淮在青烟里沉下眼神，答：“是吧。”
裴董扯了一下嘴角：“小璟受伤，我们再着急上火的，他本人乐意，没向谁发作，我们也不好出言责备，他生气的话大家都吃不消。”
顾淮绷了绷唇，张嘴：“这件事是我失职，裴董要是责怪……”
裴修渊摆摆手，打断他：“一切等小璟自己有精力管再说，他这么大了，自己处理。”
顾淮的心又往上提了提，在楼梯口踌躇起来。
“这段时间也让你累了，”裴修渊把烟抽到尾，“培训方案我叫人做了一份，等会发给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顾淮轻点头。
他正要告辞，裴修渊又叫他，绕了半天话题，还是说出了口：“明天开完培训宣讲，你先不带人，来医院，许弛明说明天的事，你也要到场。”
看来到现在都没沟通出个所以然，顾淮眉心紧着，这少爷非要自己掺和，肉眼可见居心不良。
但他已经退无可退，只好服从上级领导，点头：“好。”
*
第二天医生查房后再次叮嘱，要戴护颈，原因是昨晚麻药褪去，裴呈璟非要自己上厕所，起床时扭了下脖子，绷了缝合线。
渗血还有点严重，护士止血半天，用了块凝血纱布才消停。
最终下结论，少爷最好还是观察几天再转院。
现在除了日常输液，还开了好些药吃。
顾淮开完培训宣讲，在陶一一亮闪闪的眸光下，被魏敏嘉叫走。
小陶按住打招呼的心，跟着今天暂时的负责人进培训室，但悄悄给顾淮发信息：顾特助，今晚一起吃个饭呗？之前入职聚餐没吃！现在大家都在这个项目上了，你不能咕！
顾淮看了眼手机，没给肯定的答复，他还在思考许弛明要作什么妖。
魏敏嘉看了眼他手机：“刚刚那个穿得像要去走红毯的女生？”
顾淮：“……”
他刚要张嘴，魏总开玩笑的样子转变，拧起眉：“昨天许弛明一直强调自己受伤，和自己爸妈嚎了半天，裴叔叔和林阿姨说了半天，就是问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淮把手机收好：“他敢说吗？”
“应该有不敢的成分，”魏敏嘉一脸不放心，“但应该也有敢的成分，不然不敢这么拖。”
顾淮沉默。
魏敏嘉倒是稍微能看清楚眼前的局面，猜测：“当时看到我，他很意外，说明我是意外的事，你、裴呈璟和莫子铭都是计划内。”
“我知道。”顾淮脑子里也在想。
这件事没什么可以理的，事情发生得明明白白，顾淮暗里做的事很容易被发现，许弛明正面碰不到顾淮，有裴呈璟在中间拦着。这次两人搅合事，索性就一起绑了。
他来抓莫子铭，很可能是沈方泽的指使。
自己也有私心，要发发被偷拍上热搜的怨气。
顾淮看了一眼理不清楚的魏敏嘉，也不能多说：“我们一直有点矛盾。”
魏敏嘉的眼睛瞪圆了。
顾淮走出电梯：“裴呈璟是在许弛明手里受伤的，无论许弛明怎么掰扯，裴董不会让裴呈璟失去话语权。”
魏敏嘉倒是赞同，点脑袋，同时好奇：“你们有矛盾？我只知道你妈妈以前做过保姆，沈家那么挑剔，没有被辞退说明做得挺不错啊，能有什么矛盾？”
顾淮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说话。
这件事在所有人看来都很严重，许弛明不是随便绑的人，也不是简单的少爷扯皮闹架，还牵扯了不愿意和解的莫子铭，和同样被家里人捧在手心的魏敏嘉。
当晚裴修渊就展开交涉，无果。，主要是许弛明自己嘴巴硬，他的父母还是不倾向招惹裴修渊的，按着儿子的头赔罪。
许弛明当时特别抗拒，说：“裴呈璟故意的！要道歉也是他先，还有他身边的助理，敢做这样的事，不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裴修渊当时就黑了脸。
“要说也是所有人到齐了再说，”许弛明鼻青脸肿的，但十分强硬，“是你们先的，那是我的事业！”
几个大人面对这么个小辈，愣是僵持到第二天，魏敏嘉的父母过来都没谈好。
顾淮的眼皮跳了跳，这中间谁都不好开刀，他本来也做了手脚，完美的“避重就轻”人选。
还能让裴呈璟的气焰降下去，甚至能有双方父母收起针芒的可能。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心底动了动，或许还有可能，矛盾点会转移到自己和裴呈璟的身上……
魏敏嘉也猜到了，心情往下落，在车里气压越来越低，敲字的手指动得很快。
两人先去病房，前一天惊惶忙碌，魏敏嘉下车先到医院门口的水果摊，顾淮看到门口左边一筐芒果，右边一排草莓，站住脚：“我在这等你。”
魏敏嘉纳闷：“你不给他带点东西。”
顾淮：“昨晚我去看过他了。”
魏敏嘉惊奇：“还以为你漠不关心呢，给他买了什么？我待会买重了会尴尬。”
她看起来完全不会尴尬，顾淮坦言：“空手去的。”
魏敏嘉：“……”
她吐槽：“裴呈璟真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说完独自走向水果摊。
每一种水果都挑了一份，魏敏嘉见顾淮完全没有帮自己提的样子，还离自己远了好几步。
魏敏嘉：“？？？”
她又吐槽：“我不知道他的口味，而且知希和叔叔阿姨都在，这点不算多！”
顾淮看着袋子里的芒果，跟看核/弹没什么差别，几乎屏住呼吸，点头：“不用解释。”
魏敏嘉：“……”
两人前后脚进病房，裴呈璟已经下床，眼神里全是疲惫，听身边的莫梓铭滔滔不绝的讨伐，见顾淮和魏敏嘉如见救星，眼神无声且无助。
莫子铭还在教育少爷：“距离颈动脉只有这！么！一点距离，”他伸手比划，“就一点点！多危险！待会一定不能谅解！”
“而且！你脸这里，估计疤掉了都要养一段时间才会淡！”
裴呈璟真戴上护颈了，动作僵硬，动眼珠看顾淮。
顾淮没接收他的信息，去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魏敏嘉搁了水果嫌弃莫子铭：“你说什么屁话？能找医生的，不会留太久的痕迹，你走开，制造焦虑气氛。”
莫子铭的生气摆在脸上，还惦记：“不能让他轻松过了。”
裴呈璟的眼神看起来是很赞同他。
顾淮捕捉到，和他对视，少爷的眼神又偃下去。
裴呈璟不方便移动，许弛明也在楼下的病房里躺着，裴修渊去找院方交涉了一下，借他们的会议室用。
在莫子铭看来，裴呈璟的态度能决定整个事情的走向，主动搀扶病号，少爷的视线一直在顾淮身上。
顾特助昨晚被裴董敲打过，最近的距离也只在侧后方立脚。
少爷心里清楚，但情绪上过不起，趁病挂脸。
魏敏嘉把他俩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走近了调侃少爷：“裴呈璟，你不舒服啊？”
裴呈璟深吸一口气，不想搭理她。
莫子铭赶紧关心：“很不舒服吗？伤口没渗血吧？你可不能倒下哦，待会要不要我找个护士，全程陪着？”
裴呈璟：“……”
脸色更不好了。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还是在少爷身后拍了一下。
四人半护半损地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全员到齐，许弛明满脸怨恨，盯着门口的几个人，眼里也满是血丝，浑身疲惫。
许家人和魏家人都急赤白脸的，魏敏嘉家里没那么厚实，和许家也没合作，前段时间的客气完全是看在魏敏嘉和裴呈璟的婚事上。
现在魏家一直追究，许弛明的爸一边都没按下去，急了：“魏小姐也没受伤，不是她的事掺和进来，这个今天先不说，把其他事情搞清楚！”
“凭什么不说？”魏敏嘉的爸爸很气愤，“这件事还不清楚吗？今天许弛明敢把人绑了，明天敢做什么？裴呈璟的伤还不能证明吗？”
裴修渊按着山根，叫裴呈璟到自己身边坐下：“待会好好说。”
裴呈璟看着争吵不适，魏敏嘉也到自己父母那边安抚情绪。
只有莫子铭，他坐下后冷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嘲讽：“他当时不就是想杀人么？”
会议室突然寂静下来，几双眼睛都看想莫子铭。
什么受伤都是小事，“杀人”这个字眼一出，许弛明的爸爸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许父眼里也全是没睡好产生的血丝，自己儿子真实的内心被一把撕扯出来，他直接红脸，“你说什么东西？我们各自的家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外人？”莫子铭冷笑，“你儿子要杀我，现在这局面算什么家事？完全能判他故意伤人和杀人未遂，是要让我告你儿子才能‘置喙’吗？”
裴修渊拧了一下眉头，前一夜提到顾淮，也了解过一些往事，只当是矛盾积累，他们的思路还在这些小辈的打闹折腾上，现在莫子铭一出口就是刑事事件。
许父来来回回把人扫了一圈，脸色彻底下沉：“年轻人，说话要负责任，你身上也没伤，说什么杀人？”
莫子铭却看向许弛明，调笑：“我怎么没伤？”
问完控制自己强烈想骂人的心，再问：“你是这么给自己父母解释的吗？敢做不敢认？绑我们的时候挺嚣张啊，现在躲着做什么？”
许弛明的眼神逐渐变得怨毒。
顾淮对这个眼神很熟悉，许弛明只是在长辈面前暂时收起了利爪，杀心没消。
他想挪一下位置，却被裴呈璟按住了大腿。
少爷的力气很大，他都担心肌肉牵连，又把线绷了，收住身体倾向。
莫子铭句句紧逼：“要是和顾淮有矛盾，你怎么不直接绑顾淮，当时他俩不出来追，你手里的人可不打算理他们。”
许弛明打断他的话，语言很淡定：“他们会出来追的。”
莫子铭凝起眸光。
许弛明嘴角扬起弧度：“你天天跟着他们，有事他们肯定会帮忙，怎么了？”
“是沈方泽叫你绑我的吧？”莫子铭懒得和他周旋，“你骂裴呈璟是顾淮的狗，那沈方泽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是他的狗？”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听了话看向裴呈璟和顾淮，又看向莫子铭。
这人字字都是毒。
裴修渊的呼吸都不稳了好几下。
莫子铭还不松口，更嘲讽：“你也不是什么好狗，不完全听话，还想私自处理一下和自己有仇的——顾特助。”
许弛明的眼神更锐利，但表情装懵：“你在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
莫子铭嘴角的冷笑更明显些。
许弛明直接不理会莫子铭说的一堆，转头看向裴呈璟和顾淮：“我就看顾淮和裴呈璟特别看重你，从国内撵到国外，又撵到酒吧蹲，你又从国内追到项目上，把你抓了，这俩得一直追。”
他的瞳孔里的冷意从眼睛里蔓延出来，覆盖上顾淮的后背，伸手：“两个人一起追啊……”
“不找个什么突破点就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许弛明叹了口气，“不好约。”
顾淮的手指动了动。
许弛明脸上的疲惫更深了一些：“我只想找顾特助单独问一些事，没想到你们这么激动，还打起来了，动手肯定会受伤，我嘴里还缝了八针呢。”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魏敏嘉差点回嘴，被自己爸爸按下。
目光都在顾淮身上，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话口很尖锐：“许少爷，当时你看着并不像是只‘问一些事’。”
许弛明怕裴家怕裴修渊，怕自己爸爸怕莫子铭问话，但他不怕顾淮。
甚至声音都高了些：“顾淮，我一直很好奇，你就是一个特助，裴呈璟身为总经理，也是景兴里决策权力仅次于大股东的人，怎么会有把裴总指使得团团转的能力？你俩处理事情的模式是不是有点怪异？”
顾淮的瞳孔紧了一瞬，心底泛出一层冷意。
他看着许弛明的眼睛，把冷意逼出体内，问：“许少爷想说什么？”
许弛明笑了一下，摇头：“我不想说什么，只是好奇，你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比裴呈璟和未婚妻的关系还紧密？”
“未婚妻”三个字特地加重，字字落进顾淮的心口。
第063章 第 63 章
顾淮看见裴修渊捏住五指, 皮肤开始泛白。
许驰明咧开嘴：“我看你和裴少爷是在……”
“他是我的特助，业务能力很强，”裴呈璟突然说话, 声音还带着沉和哑音, 但暗含怒气, “在小时候感情也很好，他的很多决策和我的想法相符, 一起处理事情很正常。”
裴少爷把“感情很好”四个字咬的很重。
但这显然不能让在场的人都松开眉头, 特别是裴修渊。
在长辈们的疑惑里，许驰明紧接着问：“感情很好吗？我记得你和他是有矛盾的, 在圈子里, 你恨顾淮不是一天两天, 大家都知道。”
在场的只有魏家对此不怎么清楚，眼神逐渐探究。
顾淮正要张口, 裴呈璟比他快一步：“因为我要调查顾淮妈妈死去的真相。”
这话直接让许驰明愣住。
裴呈璟戴着护颈, 动作受限, 但缓慢的转头看许驰明，问：“你真不知道莫梓铭是谁？他开车撞死了顾淮的妈妈。”
少爷此时不介意再说一遍废话。
也随着他说出这些话，裴修渊看向莫梓铭的眼神微变。
许驰明也是没想到, 这少爷能把这件事直接甩明面上，看他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又看顾淮。
顾淮也没想到，就连裴修渊都愣住, 没想到以前那件事还有这么个后续。
裴呈璟很镇定：“以前我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但你和沈方泽很奇怪, 我决定暂时不生他的气，把一切查明白了再清算以前。”
顾淮：“……”
“裴呈璟！”许父彻底生气了, “没有根据的事牵扯进来干什么？一个保姆的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小驰只是去过沈家几次，都没见过保姆的面。”
裴呈璟冷言：“但他次次都见过顾淮，许驰明，你们对顾淮做过什么事情，都忘了吗？”
许驰明：“……”
他的肩膀绷起来，深深地看着裴呈璟的眼睛。
裴呈璟更是无情戳穿：“怎么，现在连我也想一起杀掉吗？”
“好了，”裴修渊制止自己儿子，“我们是来把事情说清楚的，别杀来杀去的。”
裴呈璟绷住唇线。
裴修渊叫顾淮：“顾特助说一下当时的经过。”
他算在场比较能稳定说话的了，也尽量言辞不激动：“当时我在洗澡，听到隔壁——莫梓铭屋子里有动静，像打斗，想出去看的时候发现有人也在我房间外面逗留。”
他仔细复述，确保没有任何漏处，也让许弛明无法辩解。
魏敏嘉加入阐述：“大家都出来看之后，我是最后到的，顾特助叫我先联系警察。房间门打不开，我也叫了楼下的前台拿钥匙，顾特助就去自己屋子的窗户边，看到莫梓铭被绑走了。”
之后下楼，每个人被打晕了绑车上。
顾淮补充：“那些人不像是只抓莫梓铭，我和裴呈璟一下去就中了埋伏。”
魏敏嘉附和：“确实，我下去也被打晕了。”
这些长辈也关心后续，顾淮皱了皱眉，还是尽力详尽：“我是稍后醒来的，许弛明带人进来的重点是把莫梓铭带走，后才是要找我说话，大家都在阻拦他带人，一直在发生争争执。”
裴修渊点了点头，表示大致了解了事情大概。
魏敏嘉说话：“他们醒来前没人管我们，只有门口有人看着。”
裴修渊看向许弛明：“你要把莫梓铭带到哪里去？去什么地方？”
许弛明：“就隔壁啊，没想带他去哪里。”
莫梓铭还是忍不住出声：“你可说要处理我呢，也说顾淮上赶着找死。”
“我说的气话你也信？”许弛明反口。
生怕他俩再吵起来，裴修渊制止：“不管是不是气话，这一系列下来，完全是你暴力绑人。”
许弛明点脑袋：“我只是想带人走。”
裴修渊变得严厉：“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许弛明的嘴角微微勾起来，眼眸微弯：“那要问问你的好儿子和顾特助做了什么好事啊。”
裴修渊看向裴呈璟和顾淮。
顾淮垂了一下脑袋，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变得轻蔑：“那些事是我做的。”
许弛明眼睛里的怨念再也没法掩饰，几乎在会议桌前龇牙，要起来抓着顾淮打一架。
裴修渊严厉的眼神落到顾淮身上。
顾特助这一刻仿佛被裴呈璟附身了，很坦然的说出口：“因为我想报复你。”
所有人：“！！！”
顾淮却笑起来：“你们以前怎么对我的，我都还记得，本来我是想永远远离你们的，可是正好裴董找我到景兴，发现你们还是死性不改，我就想报复了。”
他把“报复”说得轻飘飘的，还指责：“我也没做什么，就正好撞见你在会所乱搞而已，你平时作风好一点，哪里会有这些事呢？”
说完他看着许弛明的脸笑起来：“怎么样，被围攻的感觉好吗？以前你们都是实打实的都打在我身上。”
他听见裴呈璟在自己身边沉沉的呼了口气。
魏敏嘉忍不住骂人：“操，之前传的校园霸/凌是真的？”
顾淮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无声，笑眯眯的：“还有沈方泽。”
莫梓铭附和：“霸/凌真该死。”
说完他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对自己妈妈死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对吧，正好我的车被人做了手脚！”
顾淮没有否认，莫梓铭捶了一下桌子：“妈的，给老子狠狠查，还我清白！”
他们越说，许弛明和许父的脸色越难看，魏敏嘉爸爸的眼神也变得审视，裴修渊更是看着顾淮的脸。
裴呈璟带冷的声音变得突兀：“你那些热搜降不下去，都是我砸了钱的。”
后面出现景兴的字眼后，少爷才放弃拱热度。
许弛明的脸色更加难看，肩头忍不住发抖，突然变得灰白，看起来比裴呈璟昨晚还危险。
顾淮的神经也变得紧绷，生怕这少爷装病突然猛起攻击。
莫梓铭还在声讨高中时期的事情，魏敏嘉也在回忆那时候的事，对这些行为厉声谴责。
突然，许弛明呕了两声，直接在桌上吐了口血。
莫梓铭惊得站起来：“好家伙，你可别在这出事！”
场面开始变得混乱，许父在会议室狂喊医生，许弛明直接昏过去，被推进抢救室。
问询到此算结束，看着忙碌的医护人员，顾淮心里倒是松快了很多。
莫梓铭脸色没有好转，为许弛明突然来这一下很不忿：“狗玩意，还挺会吐的。”
顾淮：“没准真是急火攻心了。”
“他？”莫梓铭翻了个白眼，“我看是事情兜不住了，才急火攻心。”
顾淮摸了摸手指，没收住嘴角。
莫梓铭拍上顾淮的肩膀：“诶，你不觉得是沈方泽叫他过来抓我的吗？”
顾淮：“之前这么猜测的，但现在看起来不像。”
“不像吗？”莫梓铭摸下巴，“他刚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推给你，证明这一出他在心里是构想过的，不是怒极之下的冲动行为，而且还有可能是和别人商量过的。”
顾淮闷声思考，看向莫梓铭。
莫梓铭眼中一片狡黠，也看向顾淮。
两人觉得心中如纱般的笼罩感被这么一闹，清晰了几分——虽然头绪依旧很乱。
“要不要一块去吃个饭？”莫梓铭提议，“好歹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顾淮正要拒绝，裴呈璟顶着护颈过来，撞了莫梓铭的后背一下，看了一眼他的手，对视之间全是冷意。
莫梓铭费解：“嘿，这少爷果然脾气怪，怎么突然翻脸了？”
顾淮嘴上说着“谁知道”，身体慢慢往边上挪，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肩膀：“我还要准备培训，吃饭的事再说。”
莫梓铭理解：“也是，先忙，况且裴呈璟还养伤呢，等大家状态好了一起吃一顿。”
顾淮只是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路过病房的时候，裴知希在询问裴呈璟谈话的内容，林妜也满脸担心。
裴呈璟一直没有声音，顾淮也不便再进病房，回公司去了。
事情在晚上才有结果，许弛明也在病床上醒来，算是两败俱伤。
裴呈璟一直没松口，但这么纠缠下去不是个事，闹到商界知道了也多增麻烦，裴修渊又找裴呈璟说了半天。
最后许家做人情，交换了市中心的一块商业用地赔罪，承诺许驰明再也不惹事，裴修渊不便再纠缠下去，至少现在不能多费时间了。
裴呈璟直言：“别划在我的项目上，也别挂在分部。”
裴修渊只能顺着病号的意思：“好好好，我放总部行了吧？”
同时，许家也给魏家赔了些商业资源，魏敏嘉同样很拒绝。
当然，也没有落下莫梓铭的份。
唯独没有吱会顾特助的，顾淮不觉得奇怪。
但莫梓铭把东西全部退回，他依旧不打算接受，也不打算再躲藏，聘了几个保镖，要在国内做项目的同时拓市场。
他再次找到顾淮，耿耿于怀：“我还是想不通，许弛明为什么偏偏先抓我。”
顾淮正靠着门擦头发，听莫梓铭分析：“我还是觉得是沈方泽！许弛明那傻逼智商，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什么要先对我下手，而且那时候你也说了，有人在你屋门口逗留过。”
顾淮攥了攥毛巾，看他的样子，多少有点体会裴少爷了，当时自己一直强调沈方泽和自己妈妈的死有关系的样子，多半就这样。
他摆摆手：“许弛明没被处理也好，能顺着他往下查。”
顾淮觉得许弛明比沈方泽更有突破性。
莫梓铭点头：“所以我决定留在国内，一直和许弛明周旋，看看沈方泽会不会出手，祁家的保镖已经快就位了。”
说着他挥了挥拳头，问：“你要一个吗？不收钱。”
顾淮犹豫了一下，摇头：“你自己留着吧。”
比起保镖，他更希望和裴呈璟“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第二天培训就该照常进行，顾淮一早检查后台，发现裴呈璟已经被移出了海滨项目，回到了分部系统。
他心里一沉，好在自己特助的职位没变更，海滨项目后缀变成了“暂培”，看样子培训结束，他是要和裴呈璟一块回景兴的。
他最终答应陶一一聚餐，当晚去海滨大排档喝啤酒。
顾淮对他们不怎么熟悉，稍微联系频繁点的就是陶一一了，其实在桌上应该挺放不开的，但气氛莫名和谐。
可能是他想到很早以前，和王玔他们一块吃饭，桌上也偶尔会有几个生面孔，什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一群人也是这么有说有笑。
顾淮接了几杯敬的酒，不是和老板们举杯那样正式，其间玩笑一堆，他也难得笑一下。
陶一一撑着身边人的手臂，指顾淮：“顾特助，你不官方笑的样子是好看的诶。”
顾淮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液，边倒酒边摇脑袋。
他用了三天把所有的东西都培训完，和裴家人一块回去。
回分部后，他不仅要接下陶一一项目组以前的任务，还有很多事情待处理。
裴呈璟还不能离开医院，就算脖子上的伤口只贴了小纱布，林妜也要他养好了再出院，顾特助还需要整理好需要签字的所有东西。
下飞机后就没消停，在总部上上下下跑，好不容易赶在下班时间前全部弄好，还有五分钟打卡，后台又响起了任务提示。
他迎着夕阳“啧”了一声，原本还想回家吃个饭呢，极其不情愿的打开了邮箱。
但信息一展开，他的眸子快速的颤动了好几下。
邮箱里的信件不少，有任命有项目细则，裴呈璟脱离了许多项目，新增了和沈方泽的好几个合作。
第064章 第 64 章
顾淮坐在电脑前反复查看, 连矿业的业务都在。
他有点头疼，给裴呈璟发信息。
裴少爷回消息还是很快：正常变动，明天开完会去熟悉项目。
不知道裴呈璟在打什么算盘, 顾淮边答边看业务细则。
景兴总部的不看, 分部其他的业务很多迁移出去。
相当于滨江分部处理沈家大部分的东西, 裴呈璟为主要负责人。顺理成章地，一切事务也都积到了顾淮手上, 零零散散十多个东西待交接, 要分下去就要好几个部门。
顾淮：“……”
头更疼了。
他再三确认：我手下的组一口气接不了这么多活。
裴呈璟：会派项目经理和组长，分部现在会慢慢交接沈家的业务, 属于板块整体移动。
就是不完全是裴总自己的意愿, 顾淮长吸了一口气。
许弛明这件事触碰到了少爷间的和谐相处, 沈方泽虽然没有正面出现，但沈家应该有所防范, 业务集中在老辈手上总不是个事, 需要交接, 也需要让小辈们产生更紧密的联系。
尤其是裴呈璟，裴修渊应该还想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顾淮看着一堆一堆的事，觉得手很烫, 血液也是热的。
裴呈璟接着说：明上午和总部交接，整理和下发好沈家的业务信息, 下午要去民耀。
顾淮：行。
裴呈璟：这几天的项目都跟着总部经理先走，晚点我俩开个视频会, 给你说职权，需要签字的东西都要拿医院来。
顾淮知道, 应了声，他手指悬了悬, 最后还是敲了个问句：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裴呈璟的对话框蹦了几下“正在输入”，只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顾特助也理解，这时候不由这少爷了，要裴修渊和林妜发话。
他只回了个“知道了”。
好在裴少爷最后做了一把人，晚上没有应酬——可能是因为还在医院养病。
顾淮在王玔的催促里打卡下班，还被催买卤菜。
结果一进门，饭菜才上桌，王玔系着围裙叨叨人：“都下班这么久了，肯定加了班！”
外婆笑：“这已经是回来得早的啦。”
宋晚冬嚼着毛豆过来：“怎么突然从那个项目回来了？”
顾淮赶回公司还没回家歇口气，连坐飞机带处理分部事宜的，这会倒水缓身子：“项目变更。”
老人家最高兴：“回来了好些，那边这么远。”
顾淮只是扯了下嘴角，知道外婆天天都在惦记，宽慰：“以后就在这边待着了，不出远门。”
传菜的王玔顿了一下，看顾淮一眼。
顾淮也看他，但两人都没对话。
三个人倒了点酒，边看电视边说话，王玔才问：“你这次回来接什么项目？”
顾淮也不瞒着：“沈方泽的项目。”
王玔：“……”
原本他还想说，不是好项目就干脆别干了，看着会所还轻松些，现在听到沈方泽，话口顿住。
警察做久了反应快，他按着杯口“噢”了声：“这少爷要开窍了？”
顾淮不言，靠着椅背抽了根烟，心想这少爷都来硬的对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窍。
王警官有股放心的意思：“既然裴少爷有诚意，那淮儿，你去放心做啊，从景兴项目上入手。”
宋晚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酒精上脸，红着颧骨看他们说话。
舌头也大了：“什么开窍？什么放心做？”
王玔：“……”
顾淮：“……………”
宋晚冬倒是听懂了个“少爷”是在说裴呈璟，打工人拍马屁：“裴总人还是很好的。”
王玔：“？？？”
顾淮再给宋晚冬倒酒：“才见一次就把你收买了。”
“不是见一次的问题，”话题被宋晚冬带偏，他摆手，“是仅一次，就知道他这人吧，有股感觉，和我上班遇到的老板都不一样。”
王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宋晚冬没看见，还合手：“接和裴总一样的老板。”
“你喝着吧，一天尽想着捷径！”王警官实在是受不了了。
顾淮按着酒杯和他碰：“有许驰明就够了，我不信他会消停。”
王玔：“你就犟吧。”
顾特助喝了些酒，头脑慢了点，但不至于不清醒，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他想出口说点什么。
“裴呈璟，其实挺不错了，”顾淮仰了仰脖子，“现在碰不了沈方泽，他们家突然没了，景兴经济也会乱，他能有项目还让我做特助，已经算在帮忙了。”
王玔听见什么经济不经济的就头疼，撇撇嘴。
宋晚冬一双眼睛懵懂，问：“碰什么？”
顾淮：“……”
他吐了口气：“我觉得裴呈璟怎么也要把经济损失降到最小，不然没办法给自己爸妈交代。”
王玔吐槽：“这些少爷们真麻烦。”
顾淮摸杯子，低喃：“是挺麻烦的。”
酒只剩下余温，外婆收拾好了厨房，去客厅看电视剧了，无心听他们聊天，这会看饭到了尾声，说：“你们不收拾，我来。”
企业信息弹了几个，裴呈璟的会议消息进来了，他起身：“我去开个会。”
“？”王玔脖子一直，“啥点啊？又开会。”
顾淮边走边说话：“明天交接，还有安排公司的事，我和裴呈璟开个会。”
王警官：“我真服了！”
镜头下的顾淮眼睛有点红，喝了酒之后酿出以前那股野劲，也有万事万物不绕心的从容感。
裴呈璟不知道喝完酒的顾淮为什么这样，对他个人而言，就感觉很舒服，仿佛说什么都不心烦，都能被答应。
此时顾淮的声音也让他很舒服：“说吧，有哪些安排。”
少爷让自己的卡壳自然点，手背上还扎着针输液，理了一下手里的纸：“我们主要接沈家矿业、珠宝和服装三个业务，其他的小分支都是顺道的。”
只有他俩，裴呈璟也不说官方话，把录屏打开：“安排五个大部门就够了，设立三个主要部门。”
那也快把分部占完了。
顾淮耳朵在听声音，眼睛却一直看着小屏幕上的少爷，视线没从手背移开，问得突兀：“你一天要输几次？”
裴呈璟：“……”
少爷的画面卡了一下才说话：“一天三次，好好开会。”
顾淮眼里的光闪了一下，轻轻“哦”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但两人都在安静的空间，细微的声音都能听清，顾特助哦得声调酥人，让裴呈璟的耳膜麻了一下。
后续安排完全是照着PPT念，他自己都是一脑袋浆糊。
顾淮还在看着屏幕皱眉，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认真听内容，其实他的脑子里也就只有“五个大部门三个主要部门”了。
会议快接近尾声，少爷倒是叫了顾淮一声：“我明天可能到不了现场，很多东西都要你去看。”
顾特助点头：“我知道，有什么都会记录下来。”
裴呈璟轻轻点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最后还是张嘴：“顾淮，你过去，就是代表我的，权力最大。”
PPT已经关闭，屏幕平分他俩的脸，顾淮透过屏幕看少爷的眼睛，多了几分凌厉，声音也严肃了很多，点头：“我知道了。”
开会当如没开，跟打视频电话似的。
顾淮第二天一早，他去公司自己复盘了半小时才把项目分配出去。
裴呈璟还在住院，主会的是总部的人，办公桌分两边，主要是交接方阐述，但裴少爷还是开了视频旁听。
事务不少，整整开了两个半小时的会，总部的人出会议室，裴呈璟又把剩下的人都留下开会。
等每个项目都落实在了，少爷才放心结束会议。
顾淮又把每个项目负责人搂在一起说安排，也说下午两点集合，去民耀通威。
忙活完，时间也快接近两点，他只能楼下便利店随便吃口，但刚一下楼，手机铃声响起。
事情很多，电话也不断，他还以为是项目上有问题没及时回复到，火急火燎的掏兜。
一看是唐双双的来电。
“淮哥，”唐双双那边有点吵闹，问，“明天你有空吗？”
顾淮眉心的刻度清晰了几分，答：“不确定。”
这个时段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的安排，顾淮问：“你有事？”
唐双双：“没有没有，霓姐今天杀青，后面暂时没有档期，能休息，问你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顾淮的瞳孔动了动，有点犯难了：“她休息几天？我最近在交接新项目，可能……”
江霓彩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休息两个月，我随时有时间顾特助。”
顾淮眉心才松下来：“那我到时候联系你。”
“你一定要联系。”江霓彩在对面笑了一下。
*
民耀距离景兴不远，开车过去也就二十分钟，还要算上等红绿灯的时间。
一下车，他就看见楼下的接待，没见到沈方泽。
沈少爷的秘书边领人边介绍公司的东西，先带顾淮他们去各个部门转一圈。
顾淮现在话语权最大，接待秘书围着顾淮转，黑长的头发时不时扫到他的胳膊上，声音也娇滴滴的：“目前我们最大的业务是珠宝，人员最多，收益方面也是最可观的。”
一句正事没有，更像是种炫耀。
顾淮只看业务报告，看到矿业的时候顿了一下，问：“但我看矿业其实是效率最好的，为什么比不上珠宝业务？”
秘书的表情凝了一下，解释：“矿业才没多久，内部管理还有待改善，最终收益其实不怎么好。”
顾淮眉尾挑了一下，手指在矿业那栏点了点：“其他业务看起来都不错，既然矿业还不够完善，以后的重点就在这块上吧。”
跟在顾淮身后的人都疑惑了一下。
秘书脸上变得不怎么好看，但努力保持官方微笑：“沈总在会议室等您了，我带你们过去。”
顾淮点头，跟上秘书的脚步。
矿业业务从报表上看，完全不是“不够完善”的样子。
秘书的话题戛然而止，一直到办公室门口，都没再主动说起业务上的任何一句话。
气氛变得很微妙。
会议室的门一打开，沈方泽就在会议桌前坐着，面对一台笔记本电脑，伸手和顾淮握手：“顾特助，欢迎来民耀。”
顾淮也伸手。
沈方泽手上用了点劲：“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在我的公司看见你。”
顾淮面色不改，回握住：“是啊。”
他的劲大，完全没有让着沈少爷的意思，沈方泽直接愣住。
松手的时候，顾淮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刀锋。
“开始吧沈总。”顾特助完全不想理会这些锋芒。
沈方泽却不刀到他皮肉不罢休，说：“等一下，有个东西我们要重新商量。”
顾淮的眼神有点恼火，所有东西都是以前谈好的，交接期间也没有收到民耀方面的反馈，现在无非是看看项目再重新签合同，此时这个“重新商量”，一看就是来给下马威的。
他好言相劝：“沈总，之前你们是没有异议的。”
沈方泽倒是不在意，点头：“确实，但今天早上，我和股东们开了个会，大家都觉得有些东西合作太久了，没有更新，有很多不合时新的地方。”
顾淮挑了一下眉，示意他接着说。
沈方泽：“在民耀，珠宝和服装已经有了海外部门，产业链条扩了很多，在内地的产益持续拔高，但和景兴合作的链条里，收效不是那么大；而且服装上，我们后续也会计划新的营销模式；矿业这块你是知道的，当初和裴总的合同签得比较……”
他一出口，顾淮就知道这少爷什么意思了，但还是问：“所以沈总你打算做什么？”
“重新规划分成协议。”沈方泽毫不遮掩。
顾淮咬死了：“但你们之前没有表达过这些，景兴得重新讨论。”
沈方泽：“现在我手里，大部分的业务都在裴总手里，他现在已经把权力都给你了吧，顾特助应该能纵观形势，给出最合理的合作方案。”
顾淮审视沈方泽，这少爷重新规划的心有几分真，他不确定，倒是让自己当众难办的心是真的。
在场的很多人没见过这阵仗，只觉得这突然的变更是个大难题，纷纷拧眉，关注顾淮的反应；也有几个经历过裴呈璟，切身体会到会议期间临时更改经济大项的恼火，忧心忡忡，眼神里的讨厌更多。
会议室多了几分杂音。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沈总，如果这次开会要说这个，那我们没法谈。”
他没有像裴呈璟那样暴躁，而是直接宣告会议结束。
沈方泽一愣。
顾淮揉了揉眉心：“民耀有股东，景兴也有股东，有分歧就是哪里没沟通好，我现在回去汇报一下，关于分成，小特助能做什么决定？等裴总和总部再沟通好吧。”
他要起身，一副真的不谈了的样子，甚至嫌弃在这里多待一秒。
沈方泽冷笑：“裴呈璟派你来就是这个态度？”
“啊是的。”顾淮漫不经心的回复。
周围的人都吸了口气。
顾淮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沈总，你不也是不愿意好好谈的态度吗？”
小助理的质问尤其锤心，沈方泽没忍住：“顾淮你……”
顾淮却笑了：“别激动，你现在把所有的诉求都说一下吧，我回去再开个会，然后上报给总部。”
沈方泽：“……”
会议室里陷入了寂静的拉扯。
顾淮真把电脑打开，又扭头看向沈方泽的秘书：“你的权利仅次于沈总，也参与了股东会议吧？待会沈总有遗漏的意见，辛苦补充。”
把话还回去，他说完转头又看向沈方泽。
秘书：“……”
顾淮见他不说话，嘴角勾起：“沈总，我还是提醒一下，我虽然只负责记录反馈，但以我对裴总的了解，临时改变协议，他可能不会高兴，就算后续有所变动，对民耀也不一定是友好的。”
沈方泽捏了捏拳。
如果裴呈璟在这点上是一点就炸，那顾淮完全是把重拳没进棉花里。
以前沈少爷就吃过，再刁难，顾淮都不会和他激烈的冷热相碰，身上狼狈，回击也不是暴躁，而是眼神像看笑话一样，再说出轻松话规避局面。
对高傲的少爷来讲，发自心底的看不起远胜过落在身上的拳头。
有人会觉得这是在忍，但字字扎进沈方泽心里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淮是真看不上他的一切，不在意，所以视而不见就像是拂开身上的一粒微尘，特别是这人转头跟没事人一样，依旧踩在沈方泽的雷点上。
他一直觉得这些少爷们挺脆弱的。
见沈方泽还是不吱声，顾淮的语气稍微重了些：“沈少爷，你说啊。”
姿态其实挺不像个特助的，同行的人甚至在顾特助的身姿上见到几分裴总的虚影。
他们甚至觉得是紧张到眼花了。
场面挺让人害怕，秘书往前走了走，声音发虚：“顾特助，我们……”
刚被沈方泽瞪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裴呈璟的声音响起，病态里带着股烦躁，扫着办公室看了顾淮，又看向沈方泽：“不是在做项目交接吗？怎么连资料都没投影？”
第065章 第 65 章
裴少爷没戴护颈了, 但脖子上缠着纱布，盯着一个一个上去阐述业务的人。
他的脸色很沉，让人分不清是病气还是心情阴郁。
反正整个会议室都很安静, 显得汇报的人声音特别洪亮, 稍微一有点欠缺都明显。
顾淮看过之前的监控, 裴少爷和沈方泽已经是半撕破脸的状态。
要没有这些业务，只要沈方泽不挑事, 百八十年不会再主动碰面；要是挑事, 许弛明都能见血，难以想象面对沈方泽是什么局面。
刚刚裴呈璟在门口就冷脸, 沈少爷也知道他上脸自己不会轻松, 只叫秘书放资料交接。
快到尾声, 裴少爷看着自己特助的记录问：“服装那块你打算怎么更改营销模式？”
他说的“你”，直指沈方泽, 搞得业务负责人都不好起来说话。
沈少爷回答：“打算走更高精路线, 策略上更偏定制、限量。”
裴呈璟轻轻点头：“那还要景兴做营销这块吗？”
沈方泽：“……”
顾淮听出意思了, 少爷也在思考变更合同，如果沈方泽只是调整分成，那裴呈璟就是在思考合同年限。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了出来, 沈少爷也亦然，脸色瞬间不好。
裴呈璟催促：“要景兴做吗？你现在还没规划好？”
沈方泽捏了一下手指, 咬牙：“还是景兴做。”
“那就是和以前没区别，”裴呈璟直接把沈方泽调整的打算否了, “如果你服装上要走高精模式，还限量, 那对设计的要求很高，而且高精人士, 还要对定制服装的需求有多少，我希望你们出具一个社会调查，这样可以评定销售方案，看景兴会不会亏本再调整分成。”
沈少爷：“……”
裴呈璟摸了一下脖子，再问：“珠宝方面，民耀现在有海外链条，我看了一下收益比例，除了景兴负责的这块，收益大部头都在海外，而且成本消耗最大，你们的工作重点也在海外了。我们负责的话，要拉平利润，还需要额外花成本。”
他看向沈方泽，在沈家，这块是个香饽饽，但对景兴来说，是个随时拉低效益的东西。
少爷问：“这块其实可以撤业务的，你觉得呢？但我觉得从景兴撤出的话，也没有其他企业敢接这个烂摊子。”
说到“烂摊子”，裴呈璟可以放缓、加重语气。
沈方泽：“……”
他的嘴唇动了动：“这块还是需要景兴。”
裴呈璟：“那这块后续还需要规划，你看是精简人员还是改变现有的运作规则。”
珠宝业务负责人面如死灰。
景兴的人都在憋笑，情绪好了不少。
等裴呈璟说到矿业，他是十分嫌弃的，眉心都皱了起来，说：“改天有空，叫宋总过来一起开会，再叫他带样本过来。”
两个大产业都被否了，沈方泽有气发不出来，只能在椅子上答应：“行。”
杂七杂八的小产业也被挑了刺，裴呈璟越说语气越重，暴躁气息被绑在纱布下面，但是最后没有把话说透，结会：“你们的项目确实签了很久了，有些东西看在咱们父辈上没有动过，要是有问题，我会思考重新拟定协议。”
这是裴总第一次松口坐下来重新拟定，但阵仗完全是“不答应就全部解约”。
顾特助之前提臀要走，算是和这少爷意见一致的。
沈方泽当然不会把解约原因揽在自己身上，当场叫秘书记下来，重新研讨。
裴呈璟最后补充：“明天给我最终合同，再双方确认，到时候签约，我不希望看见任何意外。”
沈少爷只能看着裴呈璟吸气。
原本连开会带项目视察，计划的是两小时搞完，大家一起回公司安排一下就下班，折腾一下直接到下班的点。裴少爷也到了，还不知道晚上吃不吃饭。
顾淮在洗手间洗手，看见沈方泽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
“真有你的顾特助。”他也低头洗手。
顾淮抽纸，低头的样子像是在微笑。
沈方泽挥了一下胳膊，顾淮到他身后：“才被裴呈璟抓到了，这会再做什么不好吧？”
顾特助语气轻松。
沈方泽努力控制自己狰狞的脸，憋了半天扬起嘴角，笑得邪门：“等着瞧。”
顾淮只回了他一个耸肩。
出洗手间，没想到裴少爷在门口立着，顾淮的余光往后瞟了一下，沈方泽紧随其后。
他问：“晚上吃饭？”
裴呈璟：“不吃。”
按规矩是要一起吃一顿，得知他来公司，沈方泽的爸爸也在张罗，但少爷称身体不好，给拒绝了，要装模作样地回医院，沈方泽看起来也不怎么愿意。
饭局会变成长辈们的聚会，顾淮是不被允许参与的。
难得清闲，顾特助看了眼时间，再回公司也是多跑，他懒得过去打卡，问裴呈璟：“我现在能直接走吗？你帮我挂外勤。”
裴少爷：“……”
顾淮“啧”了一声：“我没权限。”
裴呈璟的呼吸沉了一下，压下嘴上的话：“我还要回医院输液。”
顾淮：“那你把权限开给我。”
少爷的脸色更是不好：“那是违规操作。”
顾淮：“你违规得还少吗？改一下只需要几秒钟。”
裴呈璟不搭理他了，到楼下钻进司机的车里。
顾淮在楼下打车，也没事了，就给唐双双去了电话。
唐双双的声音有些惊喜：“淮哥？”
顾淮摸摸鼻子：“江霓彩待会有时间吗？”
“有！”唐双双一口答，“我们下午就下飞机了，这会霓姐保养也做了。”
两人商量了个地方，作为一个知名明星，他觉得要在一个保密性质好的地方吃饭，特别是现在还是和异性吃。
没想到唐双双完全不在意，说挑合顾淮口味的。
江霓彩没有忌口，顾淮就思考了一下自己能吃的食物。
他到订桌的地方，一家位于34层的餐厅，能看到城市夜景，人不多，也在一个相对清净的位置。
等待的间隙，他看社交软件，江霓彩杀青的热搜在前排，出了许弛明那件事，她先前被拖出来责问谩骂，现在风气倒是十分和谐了。
被强制绑定的cp解除，“独美”的声音十分强烈，还接了不少代言。
由此，许弛明“霉星”的外号传出，粉丝们也纷纷哑火。
没想到江霓彩口罩都没戴，除了衣服素气些，脸上甚至妆容精致。
唐双双已经习惯了的样子，还觉得这边过于清净了，坐下来说话：“淮哥你不用这么紧张的，霓姐现在绯闻很少，有很厉害的公关团队。”
江霓彩不乐意：“要是顾特助和我有绯闻，我还是不介意，可以不用公关。”
她看向顾淮：“你看我都没戴口罩。”
顾淮笑了一下，叫服务员过来，一句玩笑话，他倒是放心了些，递菜单的时候才仔细看江霓彩的脸。
之前不熟悉，盯着女生脸看不礼貌，现在视线停了好几秒，他越看越眼熟。
江霓彩不觉得被冒犯到，反而左右转了转脸，问：“顾特助，我脸动过一点，你看出来了？”
顾淮摇头，这些他还真看不出来，只是真觉得眼熟。
当他决定回去看看江霓彩以前的照片时，服务员确认好菜单离开，江霓彩才悄声说：“江霓彩是我的艺名，我本命叫江往往。”
她说话时用手掩住嘴，声音很低，顾淮要稍微凑近些才听清楚。
江往往，在顾淮的人生里，没有遇见过一个叫江往往的女生，但遇见过一个名字只差一个字的女生。
在他的记忆里还留下过比较重的印记。
江霓彩知道他有印象了，眨眨眼：“江往昔，是我的妹妹，以前她上学的时候，还说过你。”
难怪有相似之处，顾淮也了然了，难怪江霓彩会帮自己的忙。
他问：“她现在……”
“在上海，在高楼大厦里当打工人，”江霓彩撇嘴，“顾特助，现在是我在和你吃饭，你确定要聊我妹妹？”
顾淮的嘴角抽了一下，以饮料代酒：“谢谢你之前帮我。”
江霓彩摇头，也举杯：“是缘分到了，不说这些。”
她吃饭有习惯，喜欢记录餐食和自拍——也有部分公司嘱咐的原因，唐双双边吃边给她拍照，十分敬业，顾淮也边吃边看。
江霓彩还夸他：“你都不会嫌弃这人吃饭真麻烦，拍来拍去的。”
顾淮笑：“没事，别拍我就行。”
“那太遗憾了，”唐双双给他发信息，都是照片，“本摄影师雨露均沾！”
顾淮嘴角一硬，一看信息几十条图片，江霓彩先破功：“小双你看，听见拍照他直接官方笑就没了。”
唐双双起身上厕所，解释：“我只给你拍了单人照，没合照！”
顾淮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照片，有几张自己低头吃饭的，也有看楼下夜景的，有几张模糊质感，和下面彩色的光映衬，很有氛围。
唐双双真可以称为“摄影师”。
她一走，江霓彩就笑话顾淮：“你和我出来，怎么一副偷情的样子？”
顾淮的身子更是一顿，脑袋没动眼珠动，真怕这边上有娱乐记者什么的，公众人物话一出口，被扭曲成什么样的都有。
江霓彩拿着镜子补妆，撑着桌子发问：“顾特助，你觉得我们家双双怎么样？”
顾淮差点呛着。
江霓彩龇牙，一口皓齿：“这姑娘很好的，简直是给点阳光就发芽的小苗，做事情也很体贴，听说你现在上班蛮累的，她跟我这走那走，从来没让我感觉累。”
顾淮脸上的官方笑都稳不住了，又说不出来话，只能让眼尾抽动两下。
江霓彩脸上比楼下景物还灿烂，长长的睫毛晃动：“顾特助，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啦，听说你们老家还是一个地方的。”
顾淮：“还是不点鸳鸯谱了吧……”
江霓彩捂捂嘴：“你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餐厅人少，来来去去走动的人安静，顾淮没注意，在几张桌子外的一位顾客，确认完服务员的菜单后点头，顺势把手机横过来放桌上，假装看电视剧。
她在拍摄顾淮和江霓彩的一举一动。
镜头下，顾淮脸上带着距离的礼貌笑意逐渐褪去，变成一个说不上柔情，但多了许多温度的微笑，还十分明显的点了一下头。
坚定且认真。
第066章 第 66 章
江霓彩对这次晚餐的感觉是：太！素！了！
并且觉得气氛也不对, 搞得像两个中年后的人在回忆往日生平。
她上车前叮嘱顾淮：“看在你是第一次请我的份上，不计较，下次挑个热闹的地方！”
唐双双在顾淮身后悄声讲解：“淮哥, 下次去喝酒。”说完赶紧上车。
顾淮了然, 撑着车门答应：“好, 下次我挑个闹腾点的地方。”
江霓彩才满意，挥手：“那约好了, 下次见！”
莫名其妙地, 以为答谢之后再见难了，没想到还约了下一场。
顾淮回过劲才想起来笑。
他往回走, 王玔居然还没有出去出任务, 还打算在顾淮家打地铺。
顾淮也没催, 只是去阳台抽了根烟，问：“你被警局开除了？”
“没有！”王玔有点沉重, 拍了拍沙发垫, “淮儿, 你过来，我和你说个事。”
顾淮吸了口烟：“等我抽完。”和江霓彩吃饭，两个女生在, 他没去抽烟，现在散一支瘾。
王玔浑身都很急, 但没有开口催，在沙发上搓手。
顾淮眼看着, 还是抽得慢慢悠悠，完事还拍了拍身上的烟灰, 又去拿水果，王玔才忍不住闹人：“你怎么回事？散完瘾还要拿果盘？”
顾淮眨眼：“你该不会是快要被开除了吧？任务出事了？”说着把水果放茶几上。
王警官嘴巴上嫌他磨磨唧唧, 拿水果的手没消停，语气变得跟开会似的：“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顾淮觉得没好事，往边上挪动：“你看着不像是商量。”
“和你打个预防针！”王玔苦脸，拽住他，“我也不希望和你沾到边。”
顾淮的眼皮跳了跳。
王玔给他分析其中关系：“现在你开了会所，里面鱼龙混杂的，而且地点新，有很大可能会被人盯上。”
顾淮的眉尾抖了一下。
新会所刚开业，各项检查频繁，手续也齐全，监管看似严格，其实还是比较松懈，其他会所不是混皮了就是里里外外被查了个底掉，有心之人不好操作。
顾淮还是懂，问：“你们要有行动了？”
“差不多吧，”王玔低声，“有一群涉毒的，和之前一起跨境案件有关，就是宋臻父母负责的案子，那群人很谨慎，我们才会找你那会所。”
顾淮皱了一下眉。
开会所他就做了心理准备，但真要摊上这些事，他还是不放心。
王玔让他宽心：“这边的每个娱乐会所都会安排人手，我其实也不希望是你那。”
顾淮无情戳穿：“你看起来很希望是我那。”
“嘿嘿，没有，你别胡说，”王警官开始嬉皮笑脸，但很快收起打闹的姿态，“其实在你那好办些，其他会所老板不是富二代就是混两边的，对我们遮遮掩掩，但你不一样啊！”
顾淮：“……”
王玔十分有信心：“这次祁家的保镖会协助，基金会二把手亲自带队。”
这几天频繁听到祁家，他疑惑：“他们家还管这个？”
王玔摇头：“本来不管的，但好像是有豪门私事，他家在查东西，哎我们管不着，这帮人大概有他们想要的线索吧，都是队长在安排，别的不好多问，有武力增援就行。”
顾淮了然，这是自己也不便多问。
王玔揽住他的肩，讨好：“你到时候也去会所看着点吧，步叶荣作为线人，也是明面上的老板，不好参与，不方便正面协助。”
顾淮：“……”
他：“我也不方便露面啊，我现在只是个特助，不是特工。”
“不用，”王玔赶紧摆手，“你不能让他们知道和我们的关系。我的意思是，你帮步叶荣看着点宋臻。”
顾淮：“……我就是去看小孩啊？”
王玔点头：“我怕宋臻看见他们冲动，毕竟目击过现场，他记忆力很好，认识人。”
顾淮拿水果的手顿了一下，稳了一会，头点得看不清，但王玔知道他是答应了。
王警官画饼：“就一次，到时候给你的会所颁奖状。”
顾淮可不敢，本来就是靠乱七八糟的人挣钱，挂个警方奖状，直接改奶茶店得了。
王玔也明白，但被喜悦冲了头，从公文包里拿出沓纸，拍拍：“顾大老板，来签字吧！”
顾淮还是第一次见警方的保密协议，问：“你没在里面写长期据点的款项把？”
王玔“啧”了很大一声：“我是那种人？我哪有资格写这个？快签，我待会回警局复命，队长等着部署工作呢。”
印泥都拿出来了。
顾淮字签得龙飞凤舞，按上手印丢合同骂人：“渣男。”
王玔哪里还有心思管自己渣不渣男，抬起屁股就要走：“那我先回警局了啊。”
这两天又是做饭又是打地铺，还在家里等的，顾淮就知道不安好心，挥手：“滚吧！”
王玔还是有些良心，说：“等任务结束请你吃饭，吃啥都行！”
顾淮懒得和他说，打算登公司系统看有没有民耀发来的合同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方泽的授意，他秘书凌晨才把合同发到景兴邮箱，业务群里的人等半天没等到，下班一会了看见个“脏东西”，哀嚎遍野。
顾淮隔了会发信息：明早辛苦各位早起半小时。
组员们：？？？？？？
组员们：那现在呢？
顾淮：当然是照常下班，早睡。
群里突然沉寂下去，无人吭声，但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裴呈璟出来说话，一看企业联系人，裴总前一秒还在线，顾淮说完早睡瞬间下线。
顾淮在对接群里回了句“稍等”，然后把手机撂下，翻身继续睡了。
第二天清晨，他提前半小时抵达公司，迎着工位上切切的目光，没说话，只在群里通知九点开会，径直去工位坐下。
夜里，沈方泽的秘书在群里叫了他好几声，也@了，询问景兴对合同是否还有疑问。顾淮看最晚的消息是凌晨三点。
他依旧回了个“稍等”，花半小时把合同上的东西整理好，发给裴呈璟。
裴总秒回：等会去签字。
顾淮问：在哪里签？民耀，线上，还是医院？
裴呈璟：我等会去民耀。
都去公司走了一圈了，裴呈璟说司机送他，顾淮连连答应。
不需要开车，省下不少时间，也不用多准备线上材料，安排事情也不着急，他去楼下吃完早饭才进会议室。
裴呈璟自己在对接群里@沈方泽的秘书，对合同没异议，也在群里通知，叫每个人带好自己的设备，合同如果按计划签好，他们要在民耀视察一周。
办公地点就是会议室。
细致的前一天已经讲过了，顾淮只需要做一下总结，最后散会：“到时候你们也会有对接的项目组，有什么意见建议、发现有问题的地方，都可以汇总到我这来。”
所有人点头。
再在会议桌上，裴呈璟还没有及时赶到，但不重要，整个签约过程总体顺利，只是沈方泽眼睛里多了血丝，秘书眼睛上多了层黑眼圈。
裴呈璟脖子上的纱布又薄了一层，能看见里面的创口贴。
按道理，他签完字是可以回医院的，待在民耀也没有需要立即处理的东西，但这少爷被沈方泽的爸爸喊走了。
沈少爷也是拧眉到隔壁办公室。
顾淮出门倒水，只看得见裴呈璟的侧脸，沈董一直在说话。
三个大业务里，顾淮的重点在矿业上，还会去工区巡场，看得到那边头疼的眼神和表情。
少爷们和长辈的谈话还有点久，但出会议室的时候，沈方泽脸上多了些笑意，沈董脸上也不难看，只有裴呈璟一副疲态。
电脑边放着温水，顾淮没出声，看人坐下了打字：回医院？
少爷的目光微微一愣，眼神沉下去，打字的声音不小，拒绝：不回。
顾淮：喝水，温热的。
裴呈璟的视线移动，视察没搞独立工区，几个项目人都在一块，有大老板都低头猛猛干活，眼神都小心翼翼，但每个人手边都放着杯冰咖啡。
少爷的眉头刚要皱起来，屏幕上消息弹出：输液还是不喝其他的东西了吧？
裴呈璟握住杯子的手松开：今晚输完就没了。
顾淮看了一眼他手背上的针眼，不退步：那也没出院。
裴少爷：明天观察一天，没事就可以出院。
顾淮的眼尾扬了一下，但只敲出了个“哦”字。
裴呈璟显然对这个语气词很不满意，扭头对着顾淮睁了睁眼睛。
没有护颈，脖子上的创口也有所恢复，少爷扭得还有些流畅。
看来是准保出院，顾淮拿着手边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少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
两人来来回回没说一句正事，键盘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咔哒咔哒响得密集，办公室安静，瞟到少爷的样子，以为有什么事情出了纰漏，赶紧自查，脑袋都往桌上勾了勾。
少爷这段时间的饮食被严格管控，吃什么都是林妜过了眼睛的，没想到来上班，自己在这块区域是老大，还被助理限制了饮品。
他沉闷，按着民耀发的报表仔细盘问。
顾淮巡场的时候觉得气氛更加沉重了。
景兴的人多待一天，沈方泽就多头疼一天，特别是最后一天，顾淮抓住了一项业务错报数据。
裴少爷已经完完好好出院，字和人一样中气十足，他直接把话放群里，叫沈方泽找到具体的人解释怎么回事。
当天业务肉眼可见的混乱，裴呈璟不理会，顺势叫人做签合同以来的所有项目的汇报。
听了一下午的会，沈方泽把负责人拉出来，先道歉再做复盘，咬死了是本来就意识到数据出错，撤回重做。
看样子是要保人。
顾淮一声没吭，裴呈璟也没再多说话苛责。
最后等人走了，顾特助单独留在办公室，才和裴呈璟说：“这个数据估计是沈方泽和宋总私下的业务。”
裴呈璟皱眉，没有反驳。
明面上，矿业和他们的合作很简单，民耀负责加工，景兴负责宣传，民耀再销售。
那个错误数据整理成表格发进群里，虽然没到半分钟被撤回，但很明显，民耀私底下还有其他相关项目的群。
因为顾淮截了图，文件名叫“0607数据日报（民耀）”，也打开了表格，数据看起来不像是“做错的”。
他和裴少爷仅一拳相隔，二人眼神相接，心照不宣。
顾淮的想法大胆一些：“那是民耀真是的数据。”
但是他没法分析数据构成，沈方泽留了一手，防止发错，很多细则都是民耀业务组的口径，顾淮点了点办公桌，问：“你怎么看？”
空调度数低，凑近了能感受到两人身上的温热，裴少爷的喉结动了动，却话题突兀：“今晚要去吃饭。”
顾淮：“？？？”
现在沈家和裴家到底是在合作，刚开始那顿饭并没有说不吃，少爷现在安然出院，没理由推脱了。
比起那串背着景兴的数据，眼下少爷有更犯愁的东西。
顾淮问：“要带特助吗？”
“不带。”裴呈璟的脸色更加不好。
看起来更偏家庭宴会，顾淮点了一下脑袋说：“那我能按时下班。”
会议室的空气沉闷下去，少爷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淮眼看着群里发的各项数据，宣告会议室外的人陆续下班。
工区变得吵嚷。
他也准备打卡，却没能站起来，突然问：“晚上吃饭喝酒吗？”
裴呈璟眸子晃动，看向顾淮的眼睛，摇头：“我可以不用喝。”
顾淮撑着桌子：“那你想喝吗？”
少爷抿起唇。
顾淮捏拳在下巴上磕了磕，说出很早以前，那时候还在念高中，裴呈璟在自己家车上的后座，压低声音说的那句话：
“可以晚一点，偷偷喝。”
第067章 第 67 章
下了个早班, 天空上还镀着一层亮堂的光，甚至没变成晚霞。
他在楼下买菜，正好碰到回家的宋晚冬。
“诶！这么早！你居然不加班！”宋晚冬也不加班, 想买菜, 拽他胳膊, “不好白吃啊，我每晚上还睡你的床。”
两人在店里拽了会, 宋晚冬把钱付好, 才松下一口气：“外婆做的饭是真的好吃。”
顾淮点头，但宋晚冬喊他：“你现在也回来了, 我还是出去租个房子吧, 老和你挤, 耽误你下班办公和上班。”
顾淮倒是看了看小区楼栋，两居室确实睡不下。
不过宋晚冬在这附近上班, 他其实不想住远了, 拍他肩膀：“我打算就在这个小区找, 要是能楼上楼下更好，省得花时间花钱搬东西。”
其实是想赖饭吃。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我等会就看业主群里有没有人出租房子。”
宋晚冬点头。
两人穿过小区的小花坛，宋晚冬问：“你有想过买房子吗？”
顾淮侧头看他一眼。
“我挺想在这买房子的, ”宋晚冬的眼睛里有期待，“之前每个月, 再怎么节约，都是挣多少花多少, 这边节奏慢，花销还不大, 感觉能存钱。”
他伸了个懒腰：“到现在老子才觉得，有股生活的感觉。”
顾淮费解：“你以前开销是有多大？”
“以前公司附近根本没房子可租, 挨着写字楼的都死贵，”宋晚冬说起这个，简直能叨叨三天三夜，“我那时候也是刚毕业嘛，没有提前到地方看，入职匆忙，居住生活兵荒马乱的。”
总之就是没有好的开头，后续一切都不对盘。
平时上班也没有清净的。
他说着苦从心底起，搂着顾淮肩膀叹气：“也可能是在这边有亲友，心里的归属感很充足，小子日就越过越顺。”
大家都说树挪死人挪活，顾淮点头：“可能是找到适合的地方了。”
毕竟现在到了个人性化公司，平时和加班都有补贴，实在是晚了，还会集体点饭。
宋晚冬一脸灿烂，但还是对顾淮担忧：“我觉得你真没考虑终身大事。”
顾淮嘴角一抽，本来正常的声线扭了一下：“怎么说我身上了？”
“你好像也没有思考未来，”宋晚冬分析，“每天都是工作工作的。”
顾淮：“也没见你思考终身大事。”
宋晚冬反驳：“我思考了！不然想买房干啥？”
顾淮挑眉：“你……”
“我打算在这里定居了，有房子就有一个家，以后找谁都能给别人未来，”宋晚冬笑出白牙，“一想到这个我就干劲十足！”
干劲大到爬楼都不大喘气。
顾淮开门：“先把要租的房子找好吧。”
热血的气息才褪下，宋晚冬点脑袋：“对！但是现在我就一个人，还是要找个便宜点的，不用太贵。”
顾淮没忍住嘁了声。
莫名其妙，宋晚冬被他这一声又激起了滚烫的血液，还很不服气：“你别把我小看了！”
“不敢，”顾淮去洗手择菜，帮外婆准备配料，“你去把鲈鱼蒸上。”
买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好了，只需要放锅里，再配点葱姜开火，平时宋晚冬也没少帮外婆打下手，他熟悉，动作麻利。
活动这一小下，完全无法让血液冷却下来，宋晚冬的规划一批一批的，择菜的时候说，吃饭也说，洗碗的时候已经规划到孩子读高中了。
顾淮：“……”
外婆倒是很喜欢他的劲，还说起了她们小时候条件艰苦，也说顾淮爸妈那会不怎么好过，再说顾淮小时候，还对比眼前的一切。
宋晚冬对顾淮小时候的事非常感兴趣，一老一小愣是住不了嘴。
顾淮不加入话题，在茶几边上坐了会，等手机震动了两声，从一来一往的欢声笑语里撕开道能说话的口子：“我下楼一下。”
水果已经洗好了，宋晚冬疑惑：“天都快黑了，你去哪？”
顾淮：“买包烟。”
宋晚冬撇嘴：“你一天就不能少抽点烟？”
顾淮只回了个关门声。
烟盒里还剩两支烟，他却没去超市，看着手机上的酒店地址紧了紧眉毛，最后还是去停车场开车。
他到现在都没问裴呈璟要自己那辆车，也不知道那少爷有没有真拿去修。
反正车毫无音讯。
少爷不主动提，顾淮也不开口问。
到地方，天完全黑下来，庄园式的酒店内外都亮起了灯，他没有预约信息，只能把车停在外面的街道再进去。
门口的侍者原本要询问，他把手机短信亮出来。
里面的矮树上都缠着灯带，看起来昏黄但温暖。
顾淮仔细看了眼楼下的地图，先从小径绕。石子路上没有一个人，玻璃窗分隔每间包房里的热闹。
间间光亮处，觥筹交错，酒杯里盛满各色液体。
他走到B10区域的包厢窗边。
少爷和沈方泽一家人还在吃饭，他是不怎么放心的，就算双方父母在一起谈得最多的是公事也不行。
上次应酬里，两人喝的酒和药好像又涌进胃里，顾淮有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看到沈方泽的背影，也看见裴董和沈董相互举杯，两位夫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
只有裴呈璟面无表情，和自己妹妹说话都是走神的模样。
顾淮自认为自己站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没有任何光亮，看到少爷杯子里是橙汁，稍微放了点心。
裴呈璟在灯光之下，突然站起了身，张嘴开始说话。
也不等裴董张嘴，他迈步去开门。
顾淮有点疑惑，手机却在兜里震动。他侧过身靠墙，打开少爷的信息：我看到你了。
*
顾淮再进车里时，裴呈璟已经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了。
他关好车门，到现在才伸手撩少爷衣领问：“疼吗？”
裴呈璟没说话，把头撇开，甩手机。
顾淮低头一看，是离这里好几千米的地儿。
“少爷，你现在还在吃饭，父母局。”顾淮无奈。
裴呈璟不在意：“我说有点不舒服，反正已经用餐结束了。”
父母聊资讯政策聊商业风向，也聊生活和购置东西，裴呈璟完全不感兴趣，而且桌上还有不想见到的人，很早就想寻个由头走掉。
他还是绷了绷唇：“我以为你骗我。”
顾淮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槽子里有罐啤酒。”
少爷想伸手，顾淮去摸档位的同时拍他手背：“现在别拿。”
裴少爷：“……”
裴呈璟的情绪沉下去，在副驾驶耷拉眼尾。
顾淮笑了一下，刚准备打火，车前一小块身影突现，他看到了沈方泽。
车里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快速调整座位往下倒，在沈少爷转身时隐匿进车里。
顾淮看着车顶，叹气：“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裴少爷也轻蹙眉头，呼吸里都带着烦躁。
但顾淮却突然笑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笑脸，也与和宋晚冬、王玔他们在一起的笑容不一样。
少爷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有一种很奇异的视觉感。
他侧过脸去看顾淮，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淮没转头，还看着车顶，“就是想起点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他没打算说出来，只是眼神中泛出一阵柔意。
少爷的气息更加沉 。
沈方泽在车边晃了一下，好在是车停得隐蔽，周围也混着其他车，沈少爷漫无目般转不出名堂，最后只能离开。
顾淮轻轻坐起，看到沈少爷又回了酒店。
裴呈璟看车窗外发话：“走。”
这次打火、起步都很顺利，顾淮跟着导航，路越开越宽阔，也越来越清净，楼宇变少，周围变成一块又一块的风景。
他问：“这些是庄稼吗？”
裴呈璟点头：“这边规划的方案，就是种植农作物。”
顾淮不知道这是谁想的规划，觉得蛮神的，只看到边上不是别墅就是六层楼高的房子。
导航在一块苞米地前结束，顾淮把车窗降下来，还真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
他有点感叹：“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
裴少爷却说：“这是我能找到，最接近你生活的地方。”
顾淮：“……”
他沉默了会，撑着方向盘看人：“这几年变凶了，但还是很傻。”
少爷刚想就“凶”张嘴说话，被“傻”字直接堵回去，开车门下车。
这里完全没有人，苞米没熟，边上的花也没开，不成景，但裴少爷貌似很喜欢这地方，还直接沿着小路走进苞米丛了。
顾淮寻思这里连灯都没有，别窜出个什么危险的东西，也跟着下车。
他在外面叫人：“裴呈璟，小心里面有蛇什么的。”
裴呈璟：“……”
风吹过叶片，沙沙响了两声，裴少爷没有回话，不知道是不是走进了苞米丛深处。
没法，顾淮也往下走。
刚要再叫两声，手臂先被抓住，少爷带着薄汗的头蹭到了顾淮的下巴，他被整个抱住。
这里黑暗，拥挤，充满未知，但有另一种意义上的安全。
裴呈璟颈间还有药水的味道，顾淮鼻侧轻轻挨了一下。
少爷仿佛完全不能适应，脖子往边上偏，手臂的肌肉绷起来。
顾淮将距离拉远了点，把衣领往外扯了扯，再问了一遍：“还疼？”
“现在不疼，”裴呈璟的声音融进黑暗里，“只有麻药过的那会疼了一阵。”
顾淮不信：“你就骗吧。”
裴少爷的呼吸抖了一下，头缓慢且带着试探的往下低，想埋进顾淮的脖子：“你抽手的时候，也疼了一阵。”
难得在正夏天品味到凉爽的风，苞米叶片的香味也让人心神稳定，两人难得都收起了暴烈的一面，在叶片间安静的拥抱。
顾淮勾住少爷的手，用力的抓了抓。
两人相贴的温度是这处最炙热的气息。
少爷的眼睫扎到顾淮的脖子，他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字。
开啤酒是时候，裴呈璟眼底还有点红，靠着后备箱眼巴巴的看。
顾淮把后备箱打开，坐上去先喝了两口，他喝着有点苦，再看裴少爷。
“你伤还没好，还是别喝了，”顾淮又喝了一口，“酒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裴呈璟问：“那你为什么还打开？”
顾淮斜过眼珠看人，不说话只是淡笑。一小罐酒，几口就下肚一半多，顾淮点了点罐子，看下少爷的视线还在酒上。
他问：“你什么时候染上喝酒的瘾的？”
少爷唇线平直，一副犟劲，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罐子在寂静里响了两下，顾淮把最后两口喝了，冲裴呈璟勾了一下手：“有一个方法，能尝味道不伤身。”
少爷的眸子在夜色里晃了晃，见易拉罐已经空了，顾淮的嘴角上还沾着些酒液。
后备箱被用力的按了两下，连带着后车胎晃动，裴呈璟和顾淮又很近地靠在了一起。
少爷说：“不会有人来这里。”
顾淮顺手把啤酒罐扔到车上，“嗯”了声：“我不松手。”
在夜色下，裴呈璟瞳孔上的光泽升了好几个度。
第068章 第 68 章
少爷伸着脖子, 先是小心翼翼的用唇触碰顾淮的嘴角，啤酒的气息没有染上舌尖，只有一点点味道。
看顾淮真的没有阻止, 他胆子大了不少, 再往前靠时被抱住, 整个人直接借顾淮的力跪上后备箱。
少爷：“……”
两人没有停止接吻，反而因为角度深入。
裴呈璟脖子上还贴着创口贴, 顾淮不好碰, 顺手摸进少爷衣摆，变成搂抱的姿势。
风吹过苞米叶片, 传出沙沙的响动, 他和裴呈璟的睫毛刮蹭了两下, 睁开眼睛。
少爷完全是肌肉反应，感觉到人有后倾的趋势, 担心被推开, 猛地睁眼, 一下咬住顾淮的下唇。
寂静地传出两声气音，顾淮伸手按住裴呈璟的眼睛。
刺痛从舌尖传出，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麻木。
这很不对劲, 顾淮拽了一下裴少爷后背的衣料，听到他略带气闷的动静。
“等一下。”呼吸乱撞, 顾淮捧住少爷的脸颊，把人稍微往外推, 用舌头顶了一下口腔内壁，眼神不对劲。
裴呈璟的胸腔起伏, 刚要恼火，拧眉看到顾淮脖子上有一片淡红。
视线很黑, 但他已经忐忑起来，赶紧伸手去够车里的灯，内心祈求不是出事了。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顾淮倒是稳定很多，口腔的麻木感清晰起来，也察觉到脖子上的异样。
他偏了偏脖子，问：“是不是过敏了？”
“不能吧，”少爷借着灯光看，淡红扩大，疹子起得很快，“我晚上没吃……”
顾淮思量：“我也没吃什么。”
他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了。
裴呈璟顾不得其他，拽人：“去医院！”
后备箱都没来得及下，顾淮直接被推到后排坐着，少爷挤到驾驶座开车。
“我碰都没碰水果，那些菜我也没吃，”裴呈璟想不通，看路，“我……”
顾淮知道这少爷盼着自己过去，预谋接吻不奇怪，他自己刚才都想过做点其他的。
在兜里摸了一下买菜的结账单，他之前顺手揣兜里了。
每一个东西都记录到几斤几两，确实没有能引起过敏的，刚才那啤酒也是自己能喝的。
唯一可能的原因……
少爷脚下一滑，原本想把车停下来，又怕耽误时间，声音里都带着不敢相信和恐惧：“你的过敏源增加了？”
顾淮摇头：“不清楚，上次去医院没测，叫我观察来着。要不还是我来开车？”
他实在是怕这少爷走神出事故。
但裴呈璟努力稳定好了自己，没去近距离的医院，一路开到和裴家有合作的地方。
顾淮在外边看了看，还是第一次进，没想到不是看少爷，是因为自己过敏。
裴呈璟不耽搁，走私人通道刷内部的卡，很快就有医生过来处理。
就这一会路程，顾淮脸上的疹子明显了许多，说话声音也有点闷。
几个护士问情况、抽血，看起来挺有条不紊的，但裴呈璟在边上看血液从管子里淌出顾淮身体，心乱看什么都乱糟糟，沉沉的吸了口气。
医生又来检查他的咽喉，详细问晚上吃的食物和遇到的东西，顾淮人还是清醒的，答得很细。
少爷问：“他这是什么原因。”
“现在送检，我再开几项检查，”医生忙说话，“别急，尽快出结果。”
裴呈璟满身都是着急。
医生又问：“裴少爷，需要办理入院吗？”
顾淮其实不需要进病房，比起上次，这次身上并没有很难受，应该是过敏源摄入不多，但少爷一脸“你觉得呢”，把医生搞得赶紧开一间VIP病房。
顾淮：“……”
等了一个半小时，顾淮没去病床上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晾脖子。
两人及时到医院，又采取了措施，疹子停留在顾淮下颌的位置。
眼看着不是特别严重。
他盯着宋晚冬“一包烟买了几小时了大哥”的询问，低头打字：还要再买一会。
打完没发送，看到裴呈璟沉沉的眼珠。
一字一字地删除，他回：帮我给外婆说一声，我可能明天回，早点睡。
少爷已经在景兴后台挂假了。
这间病房进来了就别想出去，顾特助把消息发出去就“摆烂”。
指针指向九点半的时候，医生终于带了检查结果进病房，少爷最先接单子。
顾淮原本要接的手收回去，装作调整靠垫位置。
医生的眉头有些紧，说的话不怎么让裴呈璟满意：“查过敏源没查到其他项，但看晚上吃的东西，很可能是鱼。”
顾淮也跟着蹙眉：“我之前吃都不过敏。”
“嗯，”医生解释得很保守，“或许是同源，我打算再开些检查，更深入地看看原因。”
裴呈璟看向顾淮。
为了让这少爷放心，他没拒绝，检查项目多了几页纸，连夜楼上楼下跑。
也得亏是私人医院，要用什么仪器24小时都能拿，到门口就上仪器。
顾淮还感叹了一句：“这还不用挂号排队。”
裴少爷没因为他的玩笑话松开绷紧的唇线，要眼看着这人的每一步检查。
有不能一起进的项目，他就在外面等，但是浑身不自在。
间隙，医生下来找人，叫他：“裴少爷，你有空来医生办公室一下吗？”
裴呈璟疑惑：“等他做完检查找你。”
“不，”医生摇头，“我只找你。”
留了个护士在这里跟着，裴呈璟满腹问号，医生也十分神秘，关上办公室的门才问出问题：“裴少爷，我想问一下，顾特助有没有经历过什么？”
裴呈璟：“？？？”
医生看他没有听明白的样子，极力解释：“就是，在生活里，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重大的事。”
他看见少爷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心里摸到三分底，让语气轻松些：“是这样的，听顾特助说，他以前没有过敏的东西，第一次过敏是在大学期间，而且过敏的东西也是猛地冒出很多。”
裴呈璟的手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心里和医生下了同样的结论：“这是十分不正常的。”
虽然很拒绝承认，但裴呈璟轻点了一下脑袋。
医生再问：“所以顾特助在大学前，有经历过什么变动吗？”
当然有，但裴呈璟抖了一下唇，没出声。
医生不着急，不等他说出明确的事，分析：“我看顾特助的过敏情况，其实也不是很典型，这更像是……躯体对于过敏物的一种……反应。”
他尽量把话说得容易懂一些。
裴少爷却拒绝拐弯抹角：“你想说什么……”
医生看他没上火，直接说：“他可能不是过敏，是应激。”
裴呈璟：“……”
“一般受到过创伤，或者重大打击后，会出现涉及消化、神经、心血管、内分泌方面的各种反应，”医生说得仔细，“往往表现为肠胃功能失调、心理上感觉压力，还有一些内分泌，神经、心血管方面的表现。”
医生脸上又犯难：“顾特助的反应有点特质，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但还是表现在了躯体上。”
灯光照在裴呈璟头顶，在检查结果单上投出一片阴影。
他眨眨眼，写在纸上的这些东西，涉及的方面，顾淮看起来就没一块好的。
这比看见那些红疹子还要令人惶恐。
裴少爷突然觉得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有点眼花，问：“那怎么治？”
医生赶紧应答：“我觉得可以找一下心理方面的医生看看。”
“开什么玩笑？”裴呈璟不是很能接受，“他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找心理医生？”
他话里有刺，医生怕出事，毕竟脖子上还带着伤，安抚一般：“是这样的，我们大家多多少少，面对周围的生活，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产生大大小小的压力，或者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汗水溢出脑门，医生擦了擦：“找心理医生很正常，疏解情绪嘛，如果顾特助真遇到过大事情，解开了也是好事。”
也是好事……
少爷攥住拳头。
医生再解释：“心理医生和医院里的医生不一样，顾特助应该没到进医院的地步，把心里那道坎迈过去，以后也能好好吃东西了。”
裴呈璟注视着单子，到走出病房都没说出一句话。
一通检查下来，顾淮胳膊上又多了两排小圆圈，感觉有点疲惫了，时间也渐晚。
他进病房看到裴呈璟在敲手机。
第二天没班上，他的疹子也没继续恶化，喉咙还好了些，问：“我能回去吗？还是不在医院里待了。”
很奇怪，这次少爷没强求，而是把手机揣好，叫他坐一会：“等医生开点药。”
确实要开，顾淮点头。
反正刷的少爷的脸，不用给钱，来来去去也不会有人责怪，顾淮坐下后默了默，说：“你也该回家了，别你爸妈都回去了，声称不舒服的你还没到家。”
裴呈璟：“他们已经到家了。”
顾淮：“……”
他还是起身：“我开车把你拉回去。”
少爷拒绝，把车开到顾淮的小区楼下，也看他好好拿药，问：“你就只有脖子上有吗？”
顾淮点头：“对。”
这次面积不大，他侧了侧脖子：“没有上次严重。”
裴呈璟透过车窗看他，最后说：“明天我来接你。”
顾淮：“？？？”
他问：“你接我干什么？”
少爷：“你别管。”
顾淮：“……”
不等顾淮再问，裴呈璟方向盘一打，只给特助再看了一眼车屁股。
顾淮边走边看公司后台，发现自己后边跟着三天假。
他从心底里不想去公司，但这两天休息后，他要带负责人去民耀再驻场视察，还是需要积极一点。
顾淮发信息：我不严重，休一天可以了。
少爷在开车，完全不回信息。
时间过零点，顾淮开房间门的时候，宋晚冬已经睡下了，听见动静还吓了一跳：“你回来了！”
顾淮点头，把塑料袋搁下。
宋晚冬睡得迷糊，看了一眼桌子，视线不清晰，还惦记着他买烟的事，躺下去嘟囔：“你这烟买得够久的。”
顾淮模模糊糊地嗯了声，脱衣服洗漱，关掉台灯后微微发神，思考自己这过敏跟开盲盒似的，看检查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知道鲈鱼也不能吃了，盘算表格里的食物，也没算出个具体数，倒是失去了意识。
*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一直走在一条路上，呼吸很沉。
看不清楚具体场景，只感觉挺开阔的，有点像裴呈璟去苞米地那条路。
很平整，但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人气。
顾淮感觉“自己”走了很久，累感很重，停住脚步往身后看。
可周围都一个样子，看起来明明是有路的，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第069章 第 69 章
“顾淮”看到天色在渐渐变亮, 恍如几年前，高考后第一天暑假的清晨，高洁起来得很早, 说辛苦了那么久, 要庆祝一下。
他眼看着天边升起淡淡的红色光芒, 快要看到云层里的太阳，也快看见雾中浮现出别墅的轮廓。
顾淮的心底变得慌张。
道路上多了几条人行道, 他开始往回走, 企图离这里尽可能远。
但越是不想面对，一切就越清晰。
沈方泽的家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个路口也变得清晰。
顾淮的耳边好像听见了时针转动的响声, 视线被一层玻璃窗隔开, 他回到了沈家的别墅里，回到了那个无法走出去的窗边。
清晨八点, 高洁会出现在对面的那个路口。
他满身疲惫, 有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这些了, 之前一遍又一遍逃开，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都会感知、“目睹”那场车祸的全过程。
顾淮只觉得腿上被灌满了铅, 无法动弹，等待高洁的身影, 像是等待预知而无法改变的末日。
但在八点前，心中的指针“咔哒”响了好大一声, 一个声音从还差一点透出阳光的天空传来。
“顾淮。”
是裴呈璟的声线。
顾淮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他着惊一样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一脑门汗。
宋晚冬已经穿戴整齐，问他：“你桌上的袋子里都是药, 昨天拿的吗？”
顾淮点头，摸了一下脸上的汗。
“难怪这么晚回来，”宋晚冬念叨，“晚饭后就不舒服吗？”
顾淮起身，摇头：“晚一点的时候过敏了。”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下，宋晚冬疑惑：“晚饭没有你过敏的东西吧？”
顾淮脖子上的疹子没有扩散，宋晚冬摸下巴：“难不成……”
他清了一下嗓子：“没确诊，开了药控制住了。”
“看来你以后吃东西要更小心了，”宋晚冬担忧，“今天你上班吗？”
顾淮：“不上。”
宋晚冬拿好东西：“那你在家好好休息，稍微放下工作补补觉也好。”
顾淮靠住床头，心绪还因为那个梦被提着，无心多说话，应了一声。
宋晚冬走到门口：“晚上去回来给你和外婆带好吃的。”
“好好上班吧。”顾淮扯嘴角。
不知道什么原因，宋晚冬出门后，顾淮还没有起床的劲，天还早，他忍不住回味起刚才的梦。
之前他没听到过裴呈璟的声音。
估计是最近发生了些事，顾淮按住心口调整了一下呼吸，依旧没有力气先起床。
赖赖唧唧了半天，他居然又偏过脑袋睡着了。
这次没有做梦，一直睡到少爷的电话打进来。
裴呈璟的声音和梦里不怎么一样，有点硬，问：“你还在睡？”
顾淮坐起来抓了抓头发：“起来了。”
裴少爷：“……”
大概宋晚冬说过，外婆没进屋叫他起床，出卧室门倒是闻到了一股汤味，老人家听见动静出厨房，叫他：“烧了水，先喝两口把药吃了。”
说着还走近看他脸上的疹子情况。
顾淮刚想挂电话，门就被敲响。
他还穿着宽松睡衣，完全不修边幅，而裴呈璟模样周正，立在门口像是来慰问的。
顾淮才想起昨天晚上，这少爷说过要接他。
“我还没吃饭，”他一脸懒相，“今天要去哪？”
没等裴呈璟说话，外婆过来：“小璟来啦？吃饭没有？我煲了汤。”
少爷没答出个所以然来，但也没拒绝外婆盛的汤。
顾淮就去厕所鼓捣，洗了个战斗澡，疹子有点破皮，红度深了一层。
裴呈璟仿佛看不得他现在的模样，眉心要皱成山了，顾淮拿了房间里的药：“我现在擦药。”
裴少爷站起来进厕所，声音很严厉：“医生说最好不碰水。”
“没碰，洗脸的时候碰到的，”顾淮撒谎，“过会就不红了。”
少爷变得不好搪塞了，在边上目光危险。
顾淮被盯得不怎么自在：“裴呈璟，去桌上喝汤吧。”
裴呈璟：“……”
少爷也变得不怎么听话了，靠着门看他擦药。
又搞了半天，顾淮捧着碗“暖”胃，惦记着这人不回答的问题：“今天要去哪？”
裴呈璟：“有个朋友过来，约打高尔夫。”
顾淮拧眉，看外边骄阳似火，说：“这炙烤程度，我怕是不行。”
裴少爷也不让他拒绝：“打室内的。”
顾淮：“……”
裴呈璟把汤喝干净：“你要帮我拿球杆。”
顾特助看他这架势，不是给自己拒绝机会的，点头：“行。”
他快速吃完饭，出门前问车钥匙，裴少爷却不给，默着下楼自己开车。
车里空调很足，顾淮把遮阳板拉开，微微吐槽：“大老板接助理过去打球。”
裴呈璟专心开车，完全不想接这个玩笑话的样子。
车一路开到高尔夫球场的地下停车场，顾淮没怎么被晒到，往室内球场走的这段路，好像也有冷气。
这边没有一个人，看来是被少爷包了，他有点好奇这是个什么朋友。
裴呈璟却越发沉默，身上的气息和冷气有得一拼。
去拿了球杆，顾淮背好，进到球场内部才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那人穿着运动服，却没有长年健身的模样，身型甚至偏瘦，戴着一副儒雅气息的眼镜。
裴呈璟介绍：“他叫盛樾。”
顾淮习惯性打招呼：“盛总。”
盛樾却笑起来，摆手：“我可不是盛总，和他们这些商人不一样，现在是个医生。”
他的一双眼睛像是旷野的山风，顾淮被注视的时候宛如站在群山之间，确实没有商圈老板们感觉。
“我和裴呈璟算是小时候就认识吧，”盛樾比裴少爷具体，“平时虽然不咋见面，但都在节假日慰问对方。”
那就是根本没啥联系。
顾淮很快听出里面的语气，看向裴呈璟。
少爷已经拿了球杆，叫人：“打球。”
盛樾应着，对顾淮说话：“那我先过去和他打会。”
顾淮：“？？？”
倒也不用和我报备。
他在边上守着，这里有专业球童，裴呈璟要换球杆的时候才会叫他，其实很清闲。
顾淮也没觉得这里面热，反而开始审视盛樾和裴呈璟的相处。
看得出两人平时不怎么见面，但感情不错，谈话间还会有一些笑容，但是盛樾的笑脸多些。
盛医生笑起来不像是风了，像山间午时的阳光。
一局结束，裴呈璟输了。
他不擅长这个，盛樾很享受这项娱乐，擦着汗过来喝水：“顾特助，我刚才是不是很厉害。”
顾淮只能回答他：“嗯。”
“网球我打不过，”盛樾不介意说出弱点，“这少爷高尔夫不行，我的手下败将。”
顾淮只是安静的微笑。
裴呈璟把杆放顾淮手里，用毛巾擦脸，靠着椅子后背看远处的标旗。
盛樾冲顾淮招招手：“顾特助要不要打一下？”
顾淮：“我不怎么会。”他其实更想说没兴趣。
“不会可以学啊，”盛樾很轻松，“以后万一有老板要打，裴少爷叫你顶一下怎么办？”
裴呈璟没反对，反而端着杯子点头：“可以学一下。”
叫顾淮打台球杆还可以，这个真只在电视上见过，他努力把动作学得标准，却被裴呈璟指出错误：“再往下一点，手不要抓太紧，挥杆果断。”
顾淮：“……”
他被裴呈璟抓住手腕，盛樾伸手，让他先打。
顺着少爷的力和方向，顾淮打出第一杆，虚了一下眼睛往外看。
盛樾也看，吹了声口哨：“顾特助还是可以的。”
顾淮：“……”
他以前也听过许多夸奖，关于生活关于学习，也有关于人性品德，甚至还有关于打人的，每次听到一耳朵就过去，但听到盛樾说这些，心里老觉得古怪。
品不出具体滋味，他稍微站得离盛樾远了点。
盛医生注意到了他这个微小的动作，扭头看裴呈璟，裴少爷也看向盛樾。
他接着喝水，贴近裴呈璟耳朵边说话：“裴少爷，心里美死了吧？”
裴呈璟：“……”
他眼尾轻扬，几乎没人能看得出来，但被盛樾捕捉到，还毫不留情地戳破，瞬间耷拉下去。
裴少爷恼火：“你能不像个流氓一样说话么？”
盛樾瘪瘪嘴，耸肩膀继续打球。
他的球技很好，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培养过，顾淮五球三偏，对着不远处的小旗蹙眉。
盛樾呼了口气：“歇会，顾特助应该了解规则了。”
他不是很喜欢听见“规则”二字，把球杆放下轻“嗯”了一声，看样子不打算再继续。
盛医生就找其他的话题：“你脖子上的疹子痒不痒？”
顾淮脖颈处的筋微微僵了僵，摇头：“还好，没晒太阳冷气也足，不会痒。”
盛樾一边擦球杆把手一边点脑袋，又开始调笑裴少爷：“我听说裴呈璟现在，是公司的活阎王，你压力大不大？”
裴呈璟在边上横了这人一眼。
顾淮只是扯了下嘴角，拒绝了盛医生生硬的套近乎：“还好，我去上个厕所。”
他把两人留在球场，顺便重新擦个药。
但他顺着廊道走到球场旁边的小绿荫丛时，突然止住了脚步。
这边的廊道相互连通，对面遥遥一望是方池水，像是个泳池。此时日头正盛，池子里的水却无比清澈，甚至把淋淋的荡漾水光映在石头墙上。
顺着泳池有向下的台阶，小路蜿蜿蜒蜒。下面却有几栋别墅。
不算几栋，每个别墅之间有链接的通道，顾淮的眉头微皱，又舒展开，转而扬起一个略微犯冷的轻笑。
*
等顾淮走出去一会了，盛樾才说话：“这位特助，可真慢热。”
裴呈璟扫了他一眼：“你能问有营养价值的东西吗？”
“要先拉进距离啊，”盛医生看向高尔夫球杆，“边玩边敞开心扉嘛，但他好像不喜欢高尔夫。”
裴呈璟无语：“他喜欢打台球。”
盛樾骂：“我靠不早说？我还说惊喜娱乐呢！但早说也没用，我不会打台球。”
裴呈璟眼看要怒了，盛樾赶紧叫：“啊啊你淡定点，别忘了是你找我帮忙！”
少爷的肩膀松弛了一下。
“我看顾特助的过敏反应没有扩散啊，”盛樾收起了嬉笑的样子，“但今天你别想让他敞开心扉解剖内心啊，这要有时间过程。”
裴呈璟：“你要多久？怎么治疗？”
盛樾打响指：“一周一或者两次相处看看吧，你也说了，不吃东西不会过敏。”
裴呈璟：“……”
他快要咬牙：“那以后不能一点东西也不吃。”
“不能吧？不能到每个事物都过敏吧？”盛樾皱眉，“而且家里，有一个当少爷就够了，你能照顾人？”
裴少爷：“……”
盛樾说着笑起来，还问：“别说，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你照顾人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
裴呈璟从耳垂到脖子开始发热。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盛樾怕把这少爷真惹急了，收笑脸，“刚才的相处还是有所收获，顾特助蛮诚实，对我的话语和行为，都排斥，”他摸着下巴，“证明你说的那个是对的，他真讨厌富家公子们。”
不过他很乐观，耸肩：“但有你在，他不会表现得很明显，谢谢你。”
裴呈璟：“……”
“要是按你的猜测，他是因为目睹车祸现场产生的应激反应，现在又死抓着沈方泽不放，很可能那就是患病的直接原因，”盛樾蹙眉，“那么，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裴少爷看向他的眼神稍微专注了些。
盛医生伸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把沈方泽做了吧，反正他也拉帮结派的欺负过顾特助。”
裴呈璟：“你真的不打算认真处理吗？”
“我很认真啊，”盛樾叫屈，“顾特助是不是一直惦记着自己妈妈的死亡嘛？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沈方泽？”
裴呈璟点头。
盛樾：“那是不是就渴望找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真相？要真的是沈方泽干的，人命关天，是不是要偿命才能解除心结执念？”
裴呈璟沉思，觉得话没问题，他又回忆了一下顾淮的样子，面对这件事，恨不得活剥了沈方泽。
他看着盛樾的脸，镜片后的眼神很温和，作为救死扶伤的医者，这人说出这种话，整个人居然没有半点违和感。
盛樾的声音像是带着催眠的效果，问：“你们家现在还是比沈家强的，让他从世界上消失，也很容易。”
裴少爷内心是赞同的。
脑子里甚至在思考怎么做得干净，这样顾淮应该会很开心……到时候，顾淮的病好了，困扰没了，以前的种种不会沉重，两人的关系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盛樾补充：“要沈方泽确实干了这件事，将会很顺利，如果这件事真和沈少没关系，可能就会有点难办。”
裴呈璟脸色一白。
盛樾叹气：“到时候，信念崩塌，仇恨反扑，顾淮找不到东西释怀，可能会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
裴呈璟否认：“他怎么会揽到自己身上？”
盛樾苦恼他无法共情，啧了很大一声：“幸福的少爷诶，顾淮眼看着自己妈妈死在面前，距离不到两百米。”
会责备没来得及救援的自己，和当时弱小的自己。
裴呈璟的拳头微攥，觉得心口很闷。
盛医生的感情倒是“公事公办”，念叨：“我也很好奇当时怎么回事，是不是沈方泽干的。”
说着他又笑起来：“毕竟他是让你身负舔狗名声的人，居然和你们还有其他的事。”
裴呈璟突然站了起来。
顾淮擦完药，刚到球场门口，还在思考用什么表情看这俩人呢，就看见裴少爷粗着脖子出来。
少爷脸色很难看，像是和盛樾有所争吵。
顾淮和裴呈璟对视，又扭头看盛樾。
盛医生温和的脸上有笑颜，在椅子上挥手：“顾特助下次见。”
顾淮脸上的官方客气褪下去，心想还是别下次见了。
第070章 第 70 章
休完一天, 顾淮还是照常去上班。
他没怎么出办公室，翻看民耀的交易记录。
以前和总部合作，沈方泽没胆子做手脚, 数据完全对得上。顾淮拨了分部的部分, 发现重点还是在矿业上。
但宋总一直在外出, 老是不能坐一起开会。
他思考了一下，打算找裴呈璟商量, 去矿业的公司, 或者现场看看。
裴呈璟答复：可以考虑。
顾淮的工作重点就变成了和矿业的对接，但一下午聊下来, 他发现宋总的人全在打太极, 要么就是引导他去问民耀的人。
这眼看着就有问题。
沟通了好几天, 顾特助身上的疹子见好了，但脸色不太行。
他和裴呈璟线上聊了聊, 确定了时间直接在对接群里发消息, 也@矿业的负责人和宋总：下周一我和项目组的人去你们公司。
那边估计是开了个小会, 临下班，宋总才回“知道了，欢迎大家”。
但是见面的地点改在了开矿工业园区, 顾淮细想正好，能看到他们工作的流程, 裴呈璟也是这个意思，距离不是特别远, 行程就定下了。
周五下午召开线上会议，民耀和矿业都各自汇报一周情况, 顾淮没从数据上看出端倪。
他们有私下小群，之前那样的低级错误不可能再犯了, 但他还是要增设报告的事项。
裴呈璟也简单的说了一周的情况，做好安排，会议快结束的时候cue宋总：“周一做好安排，具体事项我等会发群里。”
作为合作方之一，沈方泽当天也需要到场，沈总的脸色不怎么好，但没能发作就被结束了会议。
顾淮只看到他阴沉的眼睛。
对于民耀和矿业，裴呈璟算突如其来的上心，原本少爷不打算打理这种，有其他少爷背景的业务，那块工作的人都十分轻松。
现在裴呈璟把重心放过去了，其中有多少是沈方泽作的梗，沈少爷自己清楚，也只能受着。
各种考核拉上来，每个人手里的活都不敢断，上上下下跟着头疼，生怕哪里出错被抓典型，毕竟少爷是敢直接对冲大老板的。
顾淮也会跟着忙起来，但和以前不同，他目前忙得很舒心。
打完下班卡，裴呈璟在大群里发了各种文档，重点圈沈方泽和宋总，群里安静了半分钟，各路负责人才出来回“1”。
顾淮捏着工牌扯了一下嘴角，估计对面的人快要把这少爷骂穿了。
刚切出聊天框，少爷跑过来问业务表上的东西。
顾特助边走向电梯边回：还有部分没统计上，周一之前补完，忙一周了，周末还是好好休。
他看着输入栏“蹦跶”，裴少爷“折腾”了半天，最后没打出一个字。
安稳享受周末，他刚舒了口气，王玔的电话就打进来。
周末结束，顾淮把吐出去的气全吸进肺里了。
宋晚冬还在加班，赖赖唧唧地在消息里哀嚎。他正常回家吃饭，最近也是难得能单独和外婆坐一块。
老人家反而觉得挺冷清的，他希望顾淮的朋友们都多来。
“还是清净点吧，”这位孙子仿佛很“煞风景”，说，“一堆人在屋子里闹渣渣的。”
外婆收碗的时候拍他肩膀，嗔怪：“你就是不友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好好交朋友。”
顾淮：“……”
这么大个人了，还挨一顿教育。
他歇了会，看见会所蹲点群里，步叶荣在发情况和安排，王玔受限不能入群，现在线人即王警官。
顾淮去换了件黑T黑工装裤，他长得不是正经乖顺气，衣服稍微浓色点就挡不住野气，就算不刻意打扮，额头一露人就很硬气。
为了更贴合去酒吧喝酒的氛围，他还是戴了根银链子和指环。
要休息两天，外婆不过问他娱乐的事，只提醒吃东西仔细点，别去有过敏源的地方，也叮嘱带好药。
顾淮拽着包，被装了不少应急的东西，点头：“今晚我不回，你早点睡，宋晚冬有钥匙，也别起来给他开门。”
外婆答应着，把给小宋留的饭放冰箱，顾淮说很多次那人加班，会自己去食堂吃，老人家也不带听的，还说：“回来吃个夜宵也好哇，工作这么累。”
顾淮：“……”
行。
他打车，先大大方方从正门进会所，流程式地拿出证件接受检查，员工们见怪不怪，还是仔细的走了个过程。
里面的人不少，每天营业接待人数、每时顾客流量，都有数据反馈，他记忆力不错，能瞄到几个不怎么眼熟的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径直去了酒吧。
点好酒，调酒师边做边说：“步老板在上面。”
顾淮点头，还是在楼下坐着，看到王玔领着两个人在卡座玩骰子，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伸手碰肩之间，顾淮手里多了个耳麦，王玔说：“我叫宋臻在你办公室待着。”
现在只是驻场歌手唱歌，还没到热场子的时候，顾淮的声音还算清楚，点头：“我等会上去。”
嫌疑人还没到，他重新回到吧台喝酒。
顾淮低头看群消息，步叶荣把会所布局的人员范围发出来，他看到了祁家保镖们的标志。
基金会二把手的名字也写着——江饰。
他仰头，要顺着图纸的方向看，却被吧台对面的目光给吸了一下。
他面前坐了个五官很立体的人，灯光下肌肤显得通透，有些外国人的气质，见他有目光回应，赶紧到他身边：“你好。”
应该是混血，有口音。
顾淮微微紧了一下眉头，那人没有自我介绍，眼珠下瞟，在他手机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再看顾淮的眼睛。
虽然提前切了页面，顾淮还是顺手把手机扣吧台上了，问：“你有什么事吗？”
混血青年的眼睛是雾色的，保持一种带着尴尬的友好笑脸，解释：“我觉得你很帅，很喜欢，想加个联系方式。”
顾淮的眉尾挑了一下，青年把这个挑眉默认为是感兴趣，没等人开口拒绝，继续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今晚还有没有别的约？”
“抱歉，我的约很多，”顾淮从椅子上起身，笑得冷漠，“你找错人了。”
混血青年的脸上很失望，要留人又不敢，只能看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顾淮进入人群，听到两声口哨的动静，王玔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楼下的氛围开始闹闹渣渣起来，顾淮看见江饰也坐在卡座里，戴着墨镜，手里搂着个人，皮肤和裴呈璟一样白，穿大码背心戴耳钉，看起来像不良少年。
但戴着口罩，两人像是偶尔进会所的情侣，带着对环境的不熟悉，但亲昵得很。
他有点头疼，到角落去上楼。
当时重新装修，顾淮做了几个暗门，都可以连接到楼上，平时看起来像是高级会员们的私密房间，上了锁的，需要刷卡才能进。王玔都觉得这挺不错的。
宋臻在楼上站着，盯楼下的人，顾淮进屋的时候看小屁孩脸色不好。
“老板，玔哥他们来了，”宋臻按着玻璃说话，“我也看见其他人了。”
有好几个是以前跟他父母出任务的人。
顾淮先给自己妈妈上香，“嗯”了一声：“说是来抓人。”
他一低头就看到那个混血青年在继续勾搭人。
宋臻把气叹得很无奈：“其实不用刻意支开我，我不会打扰他们行动的。”
他眼睛里有悲伤，还带着一些恨意，不过失落更多，染回黑毛后看起来顺眼多了，委委屈屈的。
顾淮默了一下，戴耳机前说：“也许是为了保护你，酒吧人乱，万一今天有其他的人在，把你记下来了。”
宋臻看向顾淮的眼睛，戳穿：“平时这里也乱啊，他也来喝酒。就算现在没人记住，以后可能也会被发现。”
顾淮：“……”
他不跟小孩说逻辑。
打开耳麦，里面全是扯闲篇的声音。
对话听不出任何有营养的，快到后夜，会所的氛围开始热起来，驻场离去，劲舞响起，灯光快速闪烁，很多人跟着音乐和DJ的节奏蹦起来。
江饰的哈欠和气氛割裂，问了一嘴：“你们确定今天他还会来？”
“每天都来，”步叶荣说，“他来这里的时候用□□，我们检查的样子认真，但没有戳穿，他就觉得没人认出来，很安全。”
前几天他还叫人去跟了一下，有点费劲，这人每天都在换居住的地方。
现在完全确认行踪，步叶荣说：“我叫人看着了，他一出门就发着信息的。”
顾淮把自己的声道关了，问宋臻：“你吃饭了吗？”
今天有点忙，这些人关心部署，平时会所员工吃饭本就散漫，一两个不吃、减肥、省钱的人，大家都少去了很多问候。
现在说起来，宋臻的肚子十分配合，咕了很大一声。
顾淮领人：“下楼吃饭。”
宋臻为难：“可是叶哥他们……”
顾淮：“你听我的话吗？”
宋臻的眼珠晃晃，脸变得笃定：“听。”
两人顺着暗门到后门的厨房，那里都是工作人员待的地方，现在除了备酒的人，厨师已经下班了，顾淮带他去小吃摊吃份面。
耳麦像是蓝牙耳机，他也大大方方的，像是在里面玩饿了的人。
这外面也有些眼线，王玔还问：“你把他带后边去干嘛？”
顾淮无声的白了一眼：“等你们结束，他也被饿死了。”
点面的宋臻卡了一下。
王玔没办法，只能叹气：“吃吧吃吧，吃完就回来。”
顾淮没搭腔，一坐下，步叶荣的语气着急：“他过来了！”
这和顾淮无关，他陪宋臻坐着，听到江饰的笑声：“我靠终于能下班了，老子忙着回家睡觉呢。”
耳麦边上也有声音，是和江饰坐一块的人在苛责：“你就不能正经点？做任务呢。”
江饰依旧笑：“抱歉小少爷，但我觉得你的日常睡眠很重要。”
被叫少爷的那人直接没了声音。
频道里都沉默了一下，步叶荣出声：“进会所了。”
江饰立刻变得认真：“B区的人绕安全出口那，A区的人，跟着舞曲慢慢往他身前凑，别太明显。”
听声音，他像是站起来了，但一秒不正经：“小少爷你就在这等我哦，来个人到这站着！”
王玔仿佛习惯了，继续问情况：“他带了什么？”
步叶荣：“没搜身上。刚才突然来了一群人，着急进来玩，差点闹起来，安保就简单看了一下身份证。”
那群人算是帮助把人放进来，但王玔说：“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嗯，”步叶荣在走动，“我马上去看看他们的身份信息，看样子都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