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江灼真的没再来过璧川宫。
容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纳闷为何江灼一去不返了。
楼烬也没有把真相告知给容嘉的意思,这孩子脑容量有限,又胆子小得和芝麻一样大,怕是消化不了这些。
带着镇魂木,楼烬又去了一次冥界。
他本以为会在这里碰到江灼,但江灼没来。
班仪见到楼烬,浑身透着不待见:“你怎么又来了?”
“来给冥君送个东西。”楼烬微微欠身。
班仪往他身后瞅了瞅,问道:“你那两个跟班没来?”
这回楼烬没叫容嘉来,提到江灼,楼烬挑了挑眉,“想必冥君也知道我其中一个弟子的真实身份吧?”
毕竟上回武高几乎都要将有关江灼的事和盘托出了,又被班仪制止。
班仪还是那句话:“该你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不该问的就别问。”
楼烬也挺识相的,话不多说,拿出镇魂木,交给了班仪。
他从班仪的态度中能看出一丝不同,兴许是对他有所改观,又或许是看在江灼的面子上对他态度有所缓和,总之,班仪在接过镇魂木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班仪也不通炼器,不过她体内有数百人的魂魄,随便找一找,还真能找一个精通炼器的魂出来。
炼器的时候,楼烬就在一旁观望。班仪难得给他倒了杯热茶,见他不爱喝,真就换成了一杯酒。
楼烬一边抿着酒,一边打量那团灰色的冥火。
只见奇异的符文在空中散发着深邃的幽光,灵气弥漫,黑雾缭绕。冥火忽暗忽明,“班仪”的脸上也渗出薄汗。
看得出来,这块镇魂木不好驾驭。
本来楼烬还以为这副躯壳是班仪替班小轩炼的,但如今一看,并非如此。
班仪做不到。楼烬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给班小轩炼出这么一副躯壳。
他冥冥中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个无上宫的主人做的。
那个人认识江灼,甚至于交情不浅,且他和班仪也有往来。这么想想,当楼烬问起和冥界来往甚密的魔的时候,武高说的什么来着?
现在也就他一个了,以前——
以前还有别人吗?
楼烬又一次提杯,发现杯中已经空了。
他想问班仪再要一杯,班仪正忙着,便借着炼器人的嘴告诉他酒在哪,让他自己去倒。
像逛山水一样,楼烬在这不大不小的冥宫里绕了一圈。
整个冥宫死气沉沉,唯独楼烬施法救活的那片药园子有点生机。而班小轩也很喜欢那里,这会儿就一个人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见了楼烬,班小轩很兴奋,但不知是不是班仪嘱咐他不要跟楼烬来往,他只是远远地冲楼烬挥了挥手,犹豫着不敢上前。
楼烬让他继续玩,然后又回到了班仪炼器的房间。
班仪这一炼就是七七四十九天。
这些日子对于凡人来说挺长,但对于神仙来说却不过是眨眼瞬息的工夫,稍微一入定,再睁眼时就过去了。
结果楼烬一睁眼,就看到班仪两手合在一起,捧着一个黑黢黢的什么东西往屋外走。
定睛再看,那黑黢黢的东西好像是一个钵,勉强能成一个钵的形状,就不要说什么精巧不精巧了,属于是白给叫花子人家都嫌丑的那种。
楼烬:……看来这炼器人的手艺也不怎么样。
班仪注意到楼烬的目光,回过脸来:“看什么看,能用就行。”
“是,能用就行。”楼烬很给面子。
之后的事就简单得多,班仪又平地起了一个祭坛,让班小轩躺上去,然后将那个黑黢黢的钵往他身体上一扣。
法钵慢慢融化,像一个黑色的罩子一样,将班小轩从头到脚罩住。
黑色的罩子遮住了班小轩的脸色,但楼烬能听到,在他体内,灵魂碎片仿佛在呐喊。
那些小光球争先恐后地涌出班小轩的躯壳,却被黑色罩子拦住去路,登时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乱撞乱闯又不得其章。
整个过程看起来有点痛苦,班小轩一直在挣扎,但这个黑色的罩子同时也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才免于他从祭坛上掉下去。
也在同一时刻,楼烬的心口突然泛起一阵诡异的暖意。
他的心脏这股暖意被撑得疼,就好像是原本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柜奁,又被挤着强行塞进了一件衣衫一样,连柜门都快合不上了。
两次深呼吸之后,痛楚仍没有得到缓解。
楼烬忍了又忍,眉头深深皱起,下意识捂住心口,口中泄出一声闷哼。
他起先以为是班仪的法术影响到了自己,但这痛很快蔓延到四肢,最后汇聚于丹田,痛到他的神志甚至开始不再清明。
这是……什么情况?
楼烬大口疾喘,为什么班仪给班小轩修补躯壳,竟会牵连到他?!
他牙关死死咬紧,一直到眼前发黑,几乎以为自己整个身体要被撕裂开来。
下一秒,终于晕倒过去。
一旁,班仪并没有注意到楼烬的异状。
待她施完法,才注意到失去意识的楼烬。
不知过了多久,楼烬重新睁开眼睛。
他仍身在冥府,班仪很好心地给他弄了一张床让他躺着,身上甚至还盖着一床薄被。
楼烬撑着床榻坐起,试着运了运气。
好在浑身已经不疼了。
但这次运气,他总觉得自己和以前不太一样。
虽然身处冥界,可他感觉自己整个身躯都沐浴在充沛的灵力之中,那些明澈而超脱的灵力就这么自己往他体内钻,如天河倾泻而下,汇聚在每一条筋脉。
如果说从前,楼烬的这幅躯体如同已然干涸的沙漠,他能运用灵力,而灵力却从不在他体内停留。
那么现在,楼烬只觉得自己像一方无边的深海,深邃又宁静。
对于现状,楼烬有些发怔。
说出去谁信?
睡了一觉,他已然成神!
是因为方才的那一阵痛楚吗?
应该不是,那阵痛楚应该是境界突破带来的。
那又为什么会突然飞升呢?
而且,为什么没有天劫呢?
他仔细回想班仪当时施法的情形,压根回忆不出任何异状来。
现在这情况根本没法解释。
楼烬不欲再在冥界停留,翻身下榻,找班仪要来玉冥杯,随后拉开一道阵法,踏了进去。
班仪好像在他身后说了句什么,可楼烬心如乱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阵法的那边,是神界。
六界之中,有这么一个人,上知上古洪荒,下知飞鸟走兽,据说他从神界初创之时活到了现在。
如此高深之人,却在神界没有一官半职,众人敬仰他,尊称他一声清元天师。
楼烬要找的就是他。
但楼烬不知道他在哪,只能又去问易明。
“清元天师?”听罢来意,易明有些诧异,“你找他做什么?”
楼烬不知道怎么跟易明解释。
易明多看了他两眼,很快觉察出了端倪。
“等等……”易明眼神古怪,“你——”
他二话不说,一掌按在楼烬的后心。
这本是非常危险的动作,但他与楼烬多年好友,楼烬也不设防,就这么任由易明查看他的筋脉。
三息过后,易明下巴快掉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易明话都不会说了,颤抖收回手,“你飞升了?!”
“……别这么惊讶吧。”搞得他飞升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一样。
易明才没空管这些细枝末节,追问道:“几时的事?!”
楼烬算了算:“……几个时辰前。”
“你几个时辰前才渡完劫?!”
易明简直难以置信,楼烬明明还生龙活虎,一声腱子肉看起来比谁都有中气!
“我没渡劫,”楼烬道,“睡了一觉,就飞升了。”
听了这话,易明更怀疑人生了。
要知道当年他飞升的时候差点没死在天劫之下,好不容易渡过了劫,之后也是吃遍了世间所有灵药才养回来的。
不只是他,这神界所有的神,包括公上胥在内,都要经历这一遭。
“你他娘的……天命之人啊?!”
他简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楼烬。
嫉妒,很嫉妒。
但转念一想,楼烬作为上仙也蛰伏得够久了,一朝登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
不行,还是嫉妒!
易明看向楼烬的眼神里似乎都着了火,俨然已经忘了清元天师一事。
楼烬于是再次提醒他自己的来意,易明这才稍作收敛,“抱歉,失态了。”
他转身去灌了一杯茶,终于平复下来。
易明告诉楼烬,清元天师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绝大多数的神者都没有见过这位,更别提知道他在哪了。
“你在神界好歹也奉职了几百年,就一次都没见过?”楼烬侧目。
“一、次、都、没、有,”易明觉得自己被看扁了,不愉道,“你要不就去问神君,他应该知道。”
楼烬却有点犹豫。
说实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大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已然飞升成神的这件事。
“那就找个借口,”易明灵机一动,“反正你要拿着玉冥杯回去复命,随便掰扯两句,没准就问出来了。”
但他不理解为什么楼烬想瞒着。
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楼烬终于苦尽甘来,成为位列神班的一份子,就算修为还没到上神的地步,也能在神界奉职,享受其余五界所享受不了的好处。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低调。”易明道。
楼烬笑笑:“过奖,过奖。”
易明:“老子没在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