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澜的父母死于一场飞机失事,她从小被爷爷带在身边照顾。
老爷子待人严厉,所有事情都要她自己去解决,他给她的庇护严苛且充满条件,是用她之后漂亮完成他交给她的任务交换的。
可这一次……
时今澜抬头看去,池浅就站在她面前。
瘦挑的身形根本就挡不住那两个男人,却还是要站在自己前面,信誓旦旦。
时今澜不认为如果这些警察是时承的人,池浅能保自己平安。
可她心上却莫名的为此动了一下。
为什么?
是因为她的不自量力吗?
时今澜眉头蹙起,视线擦过池浅的肩膀,注视着那两个警察走过来。
她眼里的警惕直线拉满,漆黑阴恻,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里的毒蛇。
两个警察心里蓦地紧了一下,刚要踏进正厅,就听到门口传来制止:“错了,警察同志!”
周婶刚来就看到警察略过病舍径走到正厅,赶忙跑去提醒:“不是这个姑娘,是我儿子!”
“不是她?”警察也懵了一下。
他们进门就看到正厅里的时今澜浑身是伤,还以为她是事主。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在意识到时今澜不是事主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近乎一致的看向周婶,道:“那大婶,你儿子在哪里?”
“这边,这边。”周婶毕恭毕敬,两位警察指着病舍。
虚惊一场。
池浅挡在时今澜面前的身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说她信誓旦旦的跟时今澜保证会保护她,可这两位警察要真是害时今澜的那伙人,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认真想,时今澜跳崖,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时家那些人一定会不放心。
这些人一定会四处寻找时今澜,是死是活都得亲眼见到才可以。今天是虚惊一场,那有一天要是来真的呢?
池浅神色郑重,余光里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时今澜。
还有她身上的火焰。
那漆黑的颜色吞噬着周围的空气,忽上忽下的燃烧得厉害。
池浅不由得滚了下喉咙,迎着时今澜周身散发出来的警惕,安抚道:“没事啦,不要怕。”
怕?
时今澜听到了一个很稀奇的字,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池浅。
她觉得比起安慰她不要怕了,说这话的这个人似乎更需要被安慰。
就这点胆子还敢说保护自己。
还不如躲到自己身后,被自己护着呢。
这个家的清晨很安静,池清衍不在家,时今澜看着病舍里记录情况的警察,对池浅提醒:“你不去病舍看看?”
池浅一怔,接着反应过来:怎么说警察都是来她们家了,她是得去看看。
“那我去了。”池浅说着就往门外走。
整个事情很简单,周兴杰的手指因为操作不当意外断了,他们家去走保险,结果保险公司拒不赔偿。周兴杰的那个弟弟周兴军找保险公司理论,两相商议无果,周兴军给了对方一拳头,对方直接就报了警。
警察了解完事情缘由,有些无奈。
周兴军打人的事情他们可以调节,但保险公司拒不理赔他们没有办法。
“您最好去申诉或者找金融监督总局投诉。”警察走出病舍,跟周婶叮嘱,“打官司也不能打人,不然有理也没理,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周婶连连点头,送着警察离开,脸上愁云满布。
周婶在村子里风评很好,热心助人,不计较得失。池老爷子有次晚上出诊摔断进了山沟里,还是周婶把他背他回来的,自己手腕膝盖磨破了皮都没说。
池浅看着周婶如今这幅满面愁容的样子,很想帮她——
她不一定能想出什么主意,但她现在可是守着一个商场里游刃有余的高手呢!
这样的事情对时今澜来说,肯定是十分简单的吧?
“沈小姐。”
笑眯眯的,时今澜的视线里闯进了一张如春风和蔼的脸。
时今澜虽然没去病舍,大抵也能在推断出个事情原委。
她不紧不慢的看了眼池浅,半秒收回,继续调试手机,并不打算参与这件事。
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时今澜觉得这件事对她没有意义。
她不做无用功,更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儿子昨天刚对我进行了骚扰,你觉得我应该帮她吗?”时今澜径直反问。
这一句话,就直接把池浅噎了回去。
她就说时今澜聪明吧。
你看都不用她开口,她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池浅在心里扯出一丝苦笑。
算了,还是自己去周婶那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吧。
“周婶,您拿着保险合同了吗?给我看看吧。”池浅道。
“行。”周婶子死马当活马医,池浅是在外面上过学的人,比她有文化。
太阳地里,两道影子明晃晃的杵在院子里。
时今澜看着池浅翻看合同的样子,眉间的褶皱一道接着一道,还只是看了两页,就有一声叹气传出来。
根据时今澜的经验,一般合同的前两页是不太会有什么有用信息。
就她的这看法,不要等到看到保险合同的漏洞,就已经先疲软了。
为什么?
明明这件事也牵扯不到她的任何利益,为什么要这样费心费神?
太阳慢慢攀升到天空高出,直直的洒落下来,白纸折射过来有些刺眼。
时今澜轻皱了皱眉,院子里站着人挠了挠头,跟刚刚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给我。”
轮子碾过水泥地,没有任何声音。
池浅看着视线里突然抬过来的手,冷不丁的紧了下手。
她转头看着时今澜冷淡的眼睛,原本漆黑的火焰落着日光,周遭金光明亮,就好像她花了眼。
池浅微怔住,但接着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忙将手里的合同递过去:“给。”
时今澜颔首回应,接过合同没有一页一页来,熟稔的翻到中间位置的列举序号。
日光明亮和煦的洒下来,在时今澜身上披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池浅在一旁看着,直觉得这金光就是主角光环,时今澜什么话都不用说,在这里一坐,就已经是说不上来的踏实。
周婶在一旁看着,也有这种感觉。
明明没听过时今澜有什么厉害的实绩,却莫名觉得她是个人物。
池浅凑到周婶耳边小声道:“有她帮忙,咱们就救啦。”
这声音带着点欣喜,似乎还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
时今澜是可以一心二用的人,耳朵听着池浅的话,神色依旧平淡。
她不是来帮忙的,是在还池浅刚刚的人情。
仅此而已。
纸张无声的翻动,不消片刻,时今澜就从冗杂的条款里挑出了错,朝池浅伸手:“笔。”
池浅又是怔了一下,接着跟周婶手忙脚乱的摸口袋,掏出了一只老旧的签字笔:“给。”
时今澜看着递来的笔,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但是她也没有做太多的表示,单手拔开笔帽,在合同上写起什么东西来。
绷直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黑色线密密麻麻组成文字,一行遒劲清秀的小字赫然纸上。
时今澜指着合同上的一行条款,对周婶道:“你们拿着这条,按照我写的跟他们说,即使他们不同意协商,走申诉也很快就能过。”
“真的?”今天刚碰了壁,周婶不敢相信事情会跟时今澜说的那样容易。
“如果您不相信我说的,可以再找别人。”时今澜不多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婶赶忙澄清,“您给我们家办事,我哪有怀疑您的道理,下午我就按您说的这些再去找他们去。”
“好。”时今澜将合同递还,看着周婶感激万分,又脚步急匆的出门,神色始终平淡。
可怜天下父母心。
想到这句话,时今澜轻皱了下眉头,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沈小姐,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池浅搓搓手,笑着站在时今澜身边。
虽然她不知道时今澜是怎么改变主意的,但她见她身上火焰平和,就莫名的也想试着咨询一下——关于她在原世界里莫名其妙成了替罪羊这件事。
时今澜不紧不慢的抬头看向池浅,沉沉平静的瞳子似乎写着:你不要得寸进尺。
池浅滚了下喉咙。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最知趣的人,不会想不开惹时今澜不快,立刻表示:“算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池浅就要作罢。
可她话音还没落下,时今澜就又改了主意:“说吧。”
她目前心情还不错,也难得这个人对自己有所求,她倒想听听这人要说什么。
池浅意外,更多的是欣喜,接着就对时今澜道:“就是,一件事里,你怎么知道是谁害你的?”
这是池浅在原世界遇到的问题,跟这个世界的她的经历相差太多,所以问的也晦涩。
不过,池浅觉得,时今澜应该可以明白,她可是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找到合同漏洞的大佬。
“很简单,看谁是最终获利者。”
果不其然,时今澜很快就给出了池浅答案。
“谁获得的的利益最大,道德最不受损,谁就越有可能是始作俑者。”
“这样吗。”池浅诧异。
她被诬陷至今,还从来都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她漫天的撒网,愤愤不平的觉得自己挡不住任何人的路,陷害她干什么。实际上她最应该找的不是原因,而是目的。
池浅感觉自己的脑袋从来没这么好用过,好像下一秒就能找到陷害自己的人一样。
但就在她跃跃欲试推理排查,时今澜的声音径直截断了过来:“谁要害你?”
池浅刚入神的目光蓦地一怔。
不是,时今澜的洞察力也太强了吧。
而且,主要是海岛上哪有这些尔虞我诈,她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崩人设了?
想到这里池浅心里一抖,赶忙往回搂:“怎么会……我爷爷在岛上这么厉害,哪有人敢害我。”
“我这不是担心你,怕你不明不白的就被人害了嘛。”
时今澜看着池浅脸上勉强的笑,沉沉的目光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她可不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那个害她的人就正大光明的站在悬崖上,逼她去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池浅就看到时今澜身上的火焰腾得烧了起来。
漆黑的颜色骤然吞没周围的光亮,凶猛暴戾的,叫人心道坏了。
——她不仅差点崩人设,还惹时今澜想起之前不开心的事情了。
造孽啊……
时今澜想着时承的嘴脸,心中的愤恨就无法控制的燃烧着她的理智。
这种不好的情绪使得她腿上泛疼,时承的毒像是嵌入骨肉里的钩子,倒钩勾着她的血肉,疼痛鲜血淋漓。
时今澜放在轮椅上手微微绷紧。
清风拂过,忽的在她膝盖落下一道温柔。
池浅蹲在她面前,抬手揉着她发疼的膝盖,真挚的眼睛笑的灿烂:“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了,我陪你晒太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