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有些看不透面前的女人,静默了片刻,才十分官方地道:“如果太妃娘娘真心希望如此,圣上定是会竭力满足太妃娘娘的心愿。”
凌王太妃却直直地看着徐静,似笑非笑道:“徐娘子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相信本宫啊。
也是,都说血浓于水,不管本宫说什么,本宫身上留着的江家血都是砍不断的,更别说徐娘子的夫君正是因为江家,才到了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徐娘子会担心本宫偏向江家那群逆贼,很正常。
徐娘子方才见到本宫第一面时,神色有些恍然,只怕是把本宫错认成别的什么人了罢。”
徐静眉角微微一跳。
她自认方才的失态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她收起来了。
谁料,还是被凌王太妃察觉到了。
“这样吧,为了证明本宫的诚意,本宫告诉徐娘子一件事。”
凌王太妃拿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淡声道:“韩将军带来的兵士中,有一个叫乔一行以及一个叫方岩的,徐娘子可以让韩将军去查查,他们应该都是江家的人。”
凌王太妃这出乎意料的一番话让众人微微一震,章刺史几乎是当即不敢置信地看了徐静一眼。
徐静却没有看他,眸色幽深地看着凌王太妃,道:“既然太妃娘娘知道他们是江家的人,先前怎么没和韩将军说?”
凌王太妃看了徐静一眼,轻轻笑了,“徐娘子这是觉得,本宫在耍什么心眼?先前本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韩将军,自是因为,本宫也是这两天才确定了他们是江家的人。
事实上,昨天下午,本宫用完晚膳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散步时,这個叫乔一行的兵士突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和本宫撞到了一起。
而他借着这个机会,往本宫手里塞了张纸条,那时候,本宫见到另一个兵士正在远处偷偷摸摸地望向我们这边,那就是方岩。
本宫能肯定,乔一行是江家的人,至于方岩是不是,本宫就不知道了。
他们两个的名字,是本宫后来让鲁嬷嬷去查的,即便徐娘子今天没来,本宫也是打算和韩将军说的。”
徐静看了她一会儿,道:“太妃娘娘可愿意,把昨天收到的纸条给臣妇看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凌王太妃转向鲁嬷嬷,道:“鲁嬷嬷,把那张纸条给徐娘子罢。”
鲁嬷嬷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深紫色褙子,一头半黑不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看着很是严肃,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她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在一个打开了的三层梳妆盒下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恭恭敬敬地递给徐静道:“请徐娘子过目。”
这张纸条折起来的时候不大,也就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然而打开来,却有一个手掌那么大。
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被印在了正中间的印章,印章上面的“江”字威严而端正。
这是江家的印章!
这时候,凌王太妃开口了,“这是历代江家家主才能继承的印章,其他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只要是江家的人,一看就能知道。
乔一行给本宫这张纸条,应该只是想告诉本宫他的身份,让本宫找机会和他见面。”
这看起来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凌王太妃对江家的态度。
凌王太妃这时候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她,难道她真的铁了心不与江家合作?
徐静看着手上的纸条,半天没说话。
倒是章刺史按捺不住,行了个礼道:“下官一会儿出去,便把这件事禀报给韩将军,若太妃娘娘还有什么发现,请及时与我们说。”
凌王太妃淡淡一笑,道:“这是自然,本宫还盼着你们能安全把本宫和凌王带到西京。”
徐静终于把眼神从纸条上移开,看向凌王太妃道:“太妃娘娘晚膳后习惯去院子里散步?”
徐静这问题也许太跳跃了,凌王太妃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才道:“本宫一个深闺妇人,平日里能有什么活动?无非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散散步。这段时间一直赶路,本宫不是待在马车上,就是待在客栈里,也就剩下散步这件事能舒缓一下心情了。
只要有时间,本宫用完膳后,都会四处走动走动。”
徐静点了点头,道:“这样,臣妇方才去拜见了凌王,凌王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风寒迟迟不好,臣妇原本还担心,太妃娘娘也会受到影响。”
这说得,似乎凌王太妃就是铁石心肠,身边这么多人死了,都不为所动一般。
鲁嬷嬷立刻皱紧眉头,眼神隐含不满地看了徐静一眼,嗓音微沉道:“徐娘子有所不知,太妃娘娘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早上也时常很早就起来了,否则,前几天,太妃娘娘也不会特意遣人去买了些安神助眠的茶叶回来。
王妃……遇害后,太妃娘娘更是时时自责,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王妃……”
毕竟,若凌王太妃不是江家人,他们就不会被这么匆忙地带往西京。
凌王妃也可能不会出事了。
“鲁嬷嬷,旁的就别说了。”
凌王太妃淡淡地打断了鲁嬷嬷的话,看着徐静笑笑道:“那些可怜的人,也确实是因为本宫才遭遇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冬雪,那天若不是本宫起早了,她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江家当真是本宫一辈子的劫啊,本宫多么希望,本宫当初不是降生在江家。”
只是她这回的笑容,明显带上了几分牵强和苦涩。
说到江家时,眼神更是一瞬间带上了几分无法掩藏的恨意。
鲁嬷嬷立刻道:“太妃娘娘,您别这么说,这些事怎么能怪您呢。”
徐静看了她们一会儿,也道:“没错,血缘之事乃是天注定,不是人可以决定的,太妃娘娘便不要想那么多了,小心坏了身子。
对了,鲁嬷嬷,凌王妃遇害那晚,你去过她的房间,那时候的事情,你能再与我详细说说吗?”
许是见徐静安慰了凌王太妃,鲁嬷嬷对徐静的态度好了一些,点头道:“自是可以。老奴那天奉太妃娘娘之命给王妃送去了一盏安神茶,只是刚进到房里,秋纹就跟老奴说,王妃方才倚在床上看书,刚刚睡过去了,若老奴再晚一些过来,她们也要熄灯睡觉了。
老奴便把那盏茶放在了外间的桌子上,嘱咐秋纹,若王妃在茶彻底凉掉之前醒来了,可以让王妃喝下,若王妃睡沉了,便让她和碧水自己喝了。”
徐静点了点头,道:“外头的守卫说,你是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才出来的,如果只是把茶放下,不用待这么久罢?”
“是的,但老奴那时候见秋纹脸色不太好,担心出了什么事,便多问了她两句。”
徐静:“脸色不太好?”
“对,老奴猜是秋纹胆子小,这段时间的命案让她精神不好罢,她到底是在王妃身边服侍的,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老奴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让她打起精神来,不能影响到王妃。”
徐静若有所思地道:“王妃那时候已是睡下了罢?你就不怕影响到王妃睡觉?”
鲁嬷嬷有些赧然道:“这确实是老奴思虑不周了,老奴也不过是关心则乱,而且老奴是把秋纹领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话的,应该影响不到王妃。”
徐静点了点头,突然转向一旁的冬阳,道:“听说,冬阳说不了话?”
这回,开口的人是凌王太妃,她有些慈爱地看了冬阳一眼,道:“对,这孩子生下来就不能说话,本宫是在跟随凌王去到齐州的第一天遇见她的,她那时候小小的一个,跪在路边卖身葬父,本宫看着心里不忍,便收留了她。
那时候的她,也就七岁多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冬阳闻言,抬眸看向凌王太妃,似乎有些羞赧地笑了笑,眼神犹如小狗般温顺而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