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董壮壮家。城中村的老房子总是飘着一股螨虫与腐木的味道，喷了空气清新剂也只管一时之用，更何况这个家里没女主人，就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收拾的利索有序已经不错了，温馨整洁那是奢望。三间老屋，董壮壮的卧室在西边，门后的《古惑仔》海报卷起一角，书桌上的六神合体变形金刚缺了只腿还能站住也是奇迹，旁边一点的地方是去年沈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副乒乓球拍，再过去有一个小相框，里面是母子二人的合影，那年的他还在穿开裆裤，大冬天冻得小脸发红，揽着他的女人不漂亮，但是看儿子的眼里满满都是宠爱。此时此刻，房间的双人床上摊了一圈儿钱，刘二彪一双丑眼瞪得滚圆，活了18年，他只在银行和游戏机厅老板的钱柜看到过这么多钱。家庭条件还可以的矮冬瓜周平也在舔上颚，平时父母给零花钱就五块十块地给，过年给爷爷姥姥拜年才能见到50的和100的，即便如此也是倒倒手，扭脸就给父母逼着放进存钱罐了。“好多钱。”董壮壮一边搓手，一边在地上溜达，还时不时地往外面看一眼，似乎生怕老爹回家撞见四个诈骗犯分赃的一幕。沈云并不知道老妈为儿子好的骚操作，他坐在靠门的地方，也定定地看着床上散落的百元钞票。他当然不会像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样把这点钱放在心上，他是在感慨来钱的途径，严格意义上讲，第一次是敲杨再兴的竹杠，第二次也差不多，忽悠加吓唬一通整，从吴总那顺来7000块，还有一辆山地车周一才能到位。这搞钱的路数，有点歪的说，但要说愧疚嘛，那是一点都没有，吴涛三番两次拔他的气门芯，那就别怪他给吴麟征放放血……虽然这点血也就相当于蚊子叮了成年人一口。“沈云，你真是太牛逼了！既报了仇，又赚了钱。”刘二彪突然扑到床上，用缠着绷带的手往怀里扒拉钱，就他这财迷样儿，哪有一点受伤的迹象。“发了，哈，发了。”“边儿呆着去。”沈云把他拉向一边，从那堆钱里数出一千块。“这是给你的。”刘二彪接在手里，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部分。沈云又拿起两张，一张塞给董壮壮，一张丢给周平。董壮壮倒没说不高兴，把钱捏在手里嘿嘿傻笑，有这100块钱，他就能给在建筑工地打零工的父亲买两双新的劳保鞋了。周平自然是不开心的，指着剩下的5800：“常言道好兄弟见面分一半，沈云，你这也太黑了吧。”沈云没有理他，把床上散落的百元钞票收集起来，码成一叠。“你就算不平分，那刘二彪拿1000，我跟董壮壮只有他的十分之一。”“不少了。”沈云把那5800块往兜里一揣：“彪子扮伤号出了多少力，你们俩就是去凑了下热闹，半分力没出，还想跟他一样的待遇？你在想屁吃。”矮冬瓜被他说得一脸讪色，想想也是，如果今天下午不是董壮壮去找他，拉着他到学校等候，100块都拿不到。“沈云，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刘二彪能干的，我也能干。”沈云不咸不淡地道：“有机会再说。”周平突然想到昨天下午他接的那通关于邮寄样本的电话：“沈云，这些钱你是用来进货的吧？牛逼！连这個都算到了，论空手套白狼，我只服你一人。”是又怎样，沈云当然不能给他们养成指手画脚东询西问的习惯：“管好你自己的事，别打听这些有的没的，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在这一点上，你应该跟刘二彪好好学习。”周平看了一眼把那十张百元钞票攥成卷的鸡窝头靓仔，那货笑得跟个傻狍子似得。想想也难怪，就三天没去上学，再加装个把月病号就能拿到顶得上他妈扫大街一个月的薪水，这就跟天空掉馅饼没两样。董壮壮也差不多，本来脑筋就不灵光，那牙，那嘴，那眼睛，越笑越像个憨瓜。“瞧伱那点出息，100块就乐成这傻样。”周平气得踢了董壮壮一脚。矮冬瓜踹傻大个，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有爱。“弄俩夹板装石膏，可真有你的，你就不怕吴涛的爸放任你报警？到时候警察一来，不就露馅了吗？”“他不敢，毕竟拔我气门芯的事属实无误，就算不报警，事情闹到校长那里也得吃个不小的处分，这万一刹车碟滴润滑油的事真是受吴涛主使所为，弄进局子呆段日子，学校必然会开除学籍，还怎么考大学，而且有了案底，以后找工作考编制都难，吴麟征可不敢冒这种险，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事情是不是吴涛干的，儿子被警察当众带走这种事，对他成功企业家的形象也是一种伤害，再者说，我们要的这几千块钱，对于他这个身价的人来讲，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不值得浪费精力和心力斤斤计较。”“嘿嘿，嘿嘿，沈云，你想的可真多……”就100块钱，两双劳保鞋，把董壮壮美得合不拢嘴，说话有点漏风。想想也难怪，他们父子算是四个人的家庭里日子过得最苦的。董壮壮九岁没了妈，脑筋不是很灵光，父亲又没文化，只能靠在工地上干力气活挣钱养家。再往后三四年吧，董国庆干活儿时不小心，从三楼掉下来，腿摔断了，工程队是赔了一些钱，却也只是够维持爷俩生活的。他读硕士那会儿，董壮壮在建材市场帮人拉货，起早贪黑也赚不了多少，再后来他有钱了，每次回家都会探视一下父子二人，一开始想给留点钱，还把董壮壮整恼了，说他看不起人，虽然在建材市场拉脚很累，但是不偷不抢，能养活自己和父亲，等哪天真揭不开锅了再帮忙也不迟。仔细想想，还是这个年纪的友谊最纯粹，不会想那么多，不会为生活所迫，也不会为家庭与人情所累。“说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那感情好。”矮冬瓜揉了揉鼻子，刚想说话，董壮壮高举右手，一副报告老师的样子：“我要吃牛肉拉面，多加牛肉，还想要一盘花生米，一盘小葱拌豆腐。”“滚！”周平真想一脚踹死他，上回校门口路边摊要炒饼吃，这回沈大少怀里揣着五千多块钱巨款，就算想不到火锅、烤肉什么的，炒菜，水饺也凑合啊，他tmd要牛肉拉面。董壮壮感觉很委屈，他已经说多加牛肉了好不好，平时他爸发了工资才会带他去吃多加牛肉的牛肉拉面。叮叮咚咚……便在这时，沈云揣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打量一眼号码，冲几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按下接通键放到耳边。“喂，妈。”“……”“我跟刘二彪、董壮壮他们在一块儿呢。”“……”“晚上不回去吃了。”“……”“何采薇？为什么她来咱家我就一定要回去吃，不就听我话摆了吴涛一道吗，给她脸了，你们吃吧，就这样。”啪！他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