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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chapter 15

    几年来,她的性子早已被磨平。

    华哲对她的恶言恶语,从前她或许会在意,现在听见都不会产生波澜。

    只是今日不乘着这股东风……她都觉得可惜。

    她的目标,是周舒禾。

    不远处,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搭在瓷杯上,随后他用手推了推耳边的耳机,继续用英语和人交流。

    戚钰将电话开了静音,又把镜头调转过来对向自己,她对镜头敏感,能确保待会儿自己一定会在画面内,周舒禾也是。

    她走上前,许是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周舒禾居然通过屏幕反光发现了她的身影,他一转头,戚钰就弯腰朝他凑近。

    两人呼吸只交汇了一瞬,随后,柔软的唇落在了他鼻尖。

    早在盯着他鼻子看的时候,她就想吻上去。

    周舒禾眼底闪过一瞬错愕,然后迅速平息,“这就是你说的试试?”

    对于他的反应,戚钰有些不满,既没有预想中的恼怒与抗拒,也没有任何反馈,似乎她投出一个石子,在水面上没有激起任何波浪。

    于是她下一步,在他唇角轻轻吮吸,甚至带有勾弄的意味,不过她很快收手,接着用小到手机录不到声音说,“这才是。”

    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要是哪里失了力气,直接跌进他怀里也说不准。

    于是戚钰用手撑了下桌子,想起身,好看清他的表情。

    下一秒,戚钰脑子里那根筋忽然崩。周舒禾的床整洁平坦,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精油和药物的味道,黑胶唱片机流淌出舒缓的音乐。

    他站在阳台,点燃了支香烟。

    头顶上的灯光聚集了不少蚊子,正巧有一只落在他手背上,吃饱喝足不愿动弹,下一瞬,猩红吞噬了蚊子大半个身体,发出刺啦烧焦的声音。

    与此同时,灼热与他手背上的皮肤,毫米之隔。

    他掐灭烟,回到屋内洗手。

    水珠冲开烟灰,却带不走那一抹淡红。

    他第一次失眠的时候,精通心理学的朋友告诉他,消灭不安源,或许可以解决这一问题,毕竟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

    于是周舒禾烫死了那只蚊子。

    他又出门拿来杀虫剂,往灯泡上一喷,蚊子尸体落了一地,在暗光里,不大清晰。

    他关上阳台,回到房间,眼底清醒如常。

    周舒禾上一次长时间失眠,是和戚钰分手前一个月。

    或者说,他带戚钰见过周修明后的一个月里。

    周舒禾最喜欢看的灾难片里,灾难发生时的人们或许会坦然接受,但灾难发生前,即便丧失求生意识的人,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焦躁与不安。

    他不在乎戚钰是否会选择与别人在一起,这是他一开始就预想过的结果,只是真正面临这一刻,他反倒有些不认识自己。

    早在两个月前,戚钰和他提过分手,他没同意,甚至一反常态,对她近乎偏执。

    周舒禾以为,提分手的那个人不应该是她。

    她卑劣、自私,凭什么她是先放手那一个?

    可戚钰看他的目光不似从前。

    周舒禾觉得这段关系,的确该断了。

    她想找下家,他就带她去见了她小叔。

    周舒禾不信她真有这个胆子。

    可没有他小叔,还会有其他人。

    他找来望港戚钰大抵看得上的人信息,然后一个一个排除。

    或许是巧合,在他排除之后,总能有人告诉他戚钰与他瞧不上的人谈笑风生。

    她的标准似乎也没那么高。

    意味着谁都可以。

    周舒禾在想她为何能如此。

    他始终痛恨的是戚钰和什么人在一起都能接受,却从没后悔过与她分手。

    就像他从小就知道父母一定会离开自己,他们是丁克主义,有个孩子只是意外,如果不是爷爷管束,他们甚至不会陪他度过童年。

    可周舒禾想不到,他们会被人陷害,从而逃亡国外,然后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孩子。

    和戚钰在一起那天,他就提醒自己,他们一定会分手,那分手之前陷得太深也就没必要了。

    对于喜欢的东西,从遇见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割舍。

    来回四十公里的路程,加上买药,他只花了四十分钟。

    沈涯预留了307的房卡在前台,他将房卡放进口袋,顺势将另一张房卡拿了出来,捏在手心。

    他打开了306的房门。戚钰从胶渔县回来后,法院判决书便下来了,她毫无疑问获得胜诉,不出意外的话,这笔遗产会归属于她。

    她早知道自己接不住的财富,不能带来福气,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能让庄晟帮忙处理,还算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周修明既然给她,那就是她的,庄晟想要完全从她手中拿走,也得履行她的条件。

    她刚到庄家别墅,庄晟的助理便打电话给她,让她去香港一趟。

    戚钰问干什么,助理便说庄晟在香港有一套房,问能不能抵掉她需要的五千万中的一部分。

    “那庄晟在哪?”她一边泡在浴缸里一边问。

    助理说:“庄总也香港,和人谈一些事情。”

    电话挂断后,戚钰给庄晟发了条消息,确认他的确在香港出差。

    随后,她从水里出来,披上浴袍,然后立即买了张到香港的机票。

    离开望港出去过几日,也挺好。

    她没清行李,想着需要什么直接在当地买了,因而第二日自然醒后,享用完早饭,就不紧不慢前往机场。

    没到一个小时,飞机便落地香港,庄晟的助理说会来机场接她,戚钰便在他所标记的位置等待。

    熟悉的车映入眼帘,恐怕助理以为她有行李,便下了车,瞥过她身侧的空荡,上前帮她打开了车门。

    戚钰说了声“谢谢”,就弯腰进入车内,然而就在她转身那一刻,手腕忽然被人扣住,接着带有金属独有温度的东西铐在了她手上,让她手臂动弹不得。

    “抱歉了,戚小姐。”庄晟的助理关上了车门。

    戚钰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她看向驾驶座上的人,沉声问:“谁指使你做的,庄晟?”

    助理不说话。

    车开动后,窗外树影掠过,戚钰虽然来过几次香港,但完全不记得路。

    他要带她去哪儿?

    她复盘一下,引诱她来香港,恐怕是助理故意而为之,庄晟没有必要绑架她,十有八九助理是被人收买了。

    难道是周舒禾?

    也不太对劲。

    周舒禾现在诸事缠身,根本没有时间来香港。

    那会是谁?

    随着车开向的位置离机场越来越远,戚钰的心慌乱起来,对方是要她的命,还是要她的钱,或是,利用她当人质?

    车远离市区,开向了海边,不远处山腰上有一处豪宅。

    戚钰心跳声震耳欲聋。

    巨大的黑暗将他淹没,他打开灯,凛若冰霜。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进来过的痕迹。

    至少说明,戚钰没有回来过。

    他站在307的门前,猜想着里面会发生什么。

    大有概率,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叮嘱过沈涯,不许碰戚钰一根毫毛,他不过是想试探,如若庄晟强迫她,遇到沈涯这个更好的选择,她是否会生出心思。

    可适才一路上他重新想了一遍,她再怎么心急,大抵也不会想着靠一夜情能让沈涯来帮衬她。

    再者,沈涯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又怎么会看上戚钰。整整半个月,庄晟都联系不上戚钰。

    他知道她因为绑架的事情开始对他不信任,但这么久过去,她也应该想明白,她在周舒禾那儿捞不着好处。

    她还是得靠着他。你行李寄哪了?”庄晟问。

    戚钰看着车窗外,挪回目光,想了想道,“我东西就不搬你那儿去了,省了之后再搬出来。”

    “也行,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也随时可以找我培养感情。”庄晟不强求,到他这个年纪,爱情这种东西,可有可无。

    “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庄晟看向她,“我们不会那么快结束,短则两三年,长则……”

    “我只有一个要求,事情结束后,给我五千万,送我出国。”

    戚钰想在这场纷争中全身而退。

    适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反而可以稳固彼此之间的利益交换。

    “定居?”她把周舒禾晾在外面,进浴室洗澡。

    看向玻璃的那一刻,她还是溃不成军。

    她对周舒禾的贪婪,顿时冲淡到烟消云散。

    洗完澡出来,她站在镜子面前,发现自己耳洞边缘,有着干涸的血迹。

    早在半月前,她时常忘记戴耳钉,耳洞便愈合了,今日早晨她想起来,把耳洞戳了开,里头已经黏合,不仅没戳开,还渗出了丝丝血珠。

    要发炎了,又是一段时间的钝痛。

    戚钰擦干净颈侧的水珠,周舒禾从她身后抱了上来。

    她推开了他。

    “我明天,要起很早。”

    周舒禾不勉强,转口道,“那就弄给我看。”

    戚钰也没说不行,只是躺在床上后,便阖上了眼,她喝了点酒,入睡得更快了。

    周舒禾抚摸着她的长睫,如同在逗弄蝴蝶翅膀,“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戚钰睁开眼,“只是单纯,不好看。”

    “需要那么好看吗?”

    “你知道吗?我爸出轨过一次。”戚钰很久没有眨眼,“被我妈捉奸在床,可对于很多女人来说,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会不会爱自己,只在乎会不会有一段稳定的婚姻。”

    “所以她没打算和我爸离婚,只是……一刀给小三毁了容。”

    “然后我爸收心了。”

    其实这段话并不适用周舒禾,是她偷换概念,遮掩自己的懦弱而已。

    周舒禾从不觉得戚钰值得心疼,因为她太要强,又太会伪装,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你呢?那时的你,做了什么。”

    “我把我爸出轨这件事情,散布到街坊邻里,他拿皮带抽了我一顿,好疼。”

    周舒禾将她拉进怀里,“以后有事,先保全自身再说。”

    “可是舒禾。”戚钰困了,声音也弱下去,“保全自身本就需要代价。”

    就如她不能忍受父亲第二次出轨,在出现苗头时,便进行掐断。

    再如周修明这棵无法撼动的大树,她保全不了自身。

    “不回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捏着你什么把柄。”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看来我对你还是存在一些误解,我还以为……”

    “我会狮子大开口或者抓着你不放是吗?”

    戚钰语调温和,神情也一派沉静,“其实五千万,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

    “这足以我过一些,安稳的生活。”

    她眉眼舒展开来,仿佛一身的重担得以片刻松懈。

    她很期待未来的生活。

    不用带任何的羁绊,只有她一个人。

    庄晟给她单独准备了一栋别墅住,从前是他父母在这儿,后来搬走了,房子便空着,只安排了人每月过来打扫一遍。

    “我还有其他事要去一趟,安排了保姆过来接你,你有事的话给我发消息就行。”

    戚钰“嗯”了一声,拿上自己的包下车。

    小区内部不允许通车,保姆到门口接她,领着她进门。

    她打量了下四周,绿化做得不错,但也能看出房子有些年头,外边的墙体有些斑驳。

    保姆和她交代了一下房门密码,又帮她录了指纹,最后带着她到庄晟给她安排的房间。

    看起来是主卧,家具都进行了更换。床边的沙发上放了几个袋子,戚钰从品牌判断,应该是几套衣服。

    茶几上还有一张银行卡,庄晟给她发消息过来可以随便用。

    不用白不用,戚钰当即让保姆拿着卡去她喜欢的餐厅打包几个菜回来,她要饱餐一顿。

    随后她坐下来,拆开袋子,拿出里面的衣服。

    一共五套,颜色都偏庄重淡雅,一方面,适合出席葬礼的时候穿,另一方面,戚钰见过庄晟的前妻,他大概喜欢的,就是这种款式的衣服,中规中矩,体面得当。

    某天下午,他亲自去了周家一趟。

    周舒禾原本不在家,听说他来了后,不想让他和戚钰见面,便特意回来一趟。

    庄晟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手边拿着茶水,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

    这些天,周舒禾遇到的麻烦接踵而至,他有些应付得过来,有些还是吃了不少亏。庄晟估摸着,他最后还是得求助自己。

    不撞南墙不回头,周舒禾还是太年轻了一些。

    “戚钰在哪?”

    “这个点,她应该在房间睡觉。”

    周舒禾将适才脱下的外套搭在沙发上,他手臂撑着靠背,稍微弯下身子,低头看着庄晟,眉目清冷矜贵。

    “怎么了?想带她离开?”他能不知道庄晟来做什么吗?

    他断不可能放手,除非戚钰坚决要走。

    “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庄晟避开了他的问题。

    “身上总算有了几斤肉。”周舒禾道,“气色也不错。”

    “看来是不愿意回来了?”

    庄晟一个“回”字,引来了他的不满。

    “是啊,我看庄叔下个月的婚礼计划要泡汤了。”他直起身,将外套拿给周姨,示意她帮忙熨烫一下,随后坐在了庄晟对面。

    “望港这些天总下雨,大溪地却没有。”庄晟道,“泡不了。”

    “我怕庄叔出不了门。”

    庄晟握紧了茶杯,随后换了个姿势坐着,将杯子放下,“戚钰会陪着我的。”

    “她不会。”周舒禾坚定道,“她啊,最是聪明。”

    “她是挺聪明的。”既然今天周舒禾铁了心不让他见人,庄晟也就不久留了,“所以我想到时候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快走,不送。”周舒禾冷漠至极。

    庄晟走后不久,戚钰便下楼了,看到他这个点不在公司,反而在家,愣了一愣。

    她转身回房间,身侧的毛线却没反应过来,冲下楼梯,半晌才意识到身边跟着的人不见了。

    周舒禾看了毛线一眼,猫顿时竖毛乱窜。

    养了这么久,关系反而更差了。

    夜深。

    裁缝铺里掩了门,窗户里却传来光亮。

    片刻后,阿婆过来给他开门了。

    马上就要过凌晨,周舒禾进门后直接问道:“我上次在您这儿看到件白色的珍珠旗袍,还在吗?”

    阿婆有一门家传的手艺,民国时期她的奶奶就给富人家做衣服,现在各类私人定制多了起来,她年纪大了后也就偶尔做两件自己喜欢的,挂在那儿,有眼缘的就拿去。

    “在呢,我以为没人喜欢,就收里面去了。”阿婆想他半夜来,应该就有急事,便立即去拿。

    周舒禾在木椅上坐了一会儿,望着街上夜色重重。

    “拿来了。”阿婆顺手拿出来个打包衣服的盒子,“这条旗袍用料不算便宜,所以在这儿一直卖不出去,你喜欢的话,我打个折给你,不过得回答我个问题。”

    周舒禾检查了一遍衣服,“您问,打折就不用了。”

    “送给谁的?”阿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您赶紧打包吧,我赶时间。”周舒禾避开话题。

    阿婆笑看他一眼,随后换了个新的防尘袋将衣服装好,折叠后放进盒子里。

    “是送给上次那个情人?”阿婆打包完后还是忍不住打听。

    “不是。”周舒禾看了眼腕上的表,不愿多解释,“未婚妻。”

    他提着袋子,付完钱,就离开了。

    阿婆在后面叹了口气。

    所以,他进门后,房间里只会有沈涯一个人,戚钰或许没有意识到房间号和房卡弄错的事实,而是坐在哪儿,乖乖等他。

    他在药店里就吃过药,红疹已经消下去不少,晚上,他可以抱着她睡,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他刷开了房门,房间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暖意,以及,一股沐浴露的芬芳。

    从雾气中走出来的只有沈涯一个人,周舒禾松开紧绷的手臂,任由房门自己关上了。

    “她走了。”沈涯道。戚钰和凌隐约在了周舒禾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见面。

    凌隐抵达之前,她在思索专门针对她设下的圈套,还是周舒禾的的确确消失不见。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见凌隐,对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朝她过来。

    “他电话也打不通,我问他助理,他助理说今早也没联系上他。”凌隐开门见山道。

    戚钰旁敲侧击问,以印证自己内心的猜想,“难道他忘了几天要和你们聚会吗?”

    “不知道,忘了也说不准。”

    凌隐最担心的是周舒禾的状态,从北方回来后,他就显而易见的失魂落魄。

    但他不会告诉戚钰,免得她想太多。

    “望港这么大,能去哪找他。”戚钰冷笑一声。

    “舒禾这个人不会在没有意义的地方停留。”凌隐道,“所以,我才来找你,我想你是最有可能会知道他去哪的人。”

    戚钰陷入沉默,她端着咖啡,透过杯面看着自己半身影子。

    拉花图案在晃荡中逐渐模糊,她好一会儿,才眨了下眼。

    “抱歉,我不知道。”

    凌隐用目光审视着她,与她毫无波澜的眼对视,“好吧,打扰了。”

    他示意身边人推着他离开,又叮嘱道,“戚小姐这杯咖啡我请了,去付一下账。”

    戚钰看着凌隐离开,随后收回目光,指尖落在打车的软件上。

    周舒禾的心跳频率,开始趋向平稳,于是他转身离开。

    然而他撤离目光的那一刻,他的眸孔倏忽紧缩起来。

    就在进门的地毯上,他的外套坠落在了那儿。

    他直接冲进了卧室,却见床榻凌乱,整条被子被卷成一团扔在了地上,米白色的地毯上湿润了一部分,呈现出明显的深色。

    周舒禾在床沿有着指印的位置,拾起了一根断截了的黑发。

    身后传来拖鞋走动的声音。

    他转过身,沈涯靠着门框,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身上是松垮的浴袍,而他的肩膀上,有几道鲜红抓痕。

    周舒禾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还不等她思考,身后忽地落了空,贴近她的体温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周舒禾离开了。

    隔了这么久,严树柯终于发消息问她回来没有。

    戚钰到房间后才查看,给他拍了张自己房间的照片。

    严树柯又发消息过来:周舒禾去接你没?我看见他下楼了。

    戚钰问:他为什么会去接我?

    严树柯无语:你给我发消息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暗示他让他去接你吗?

    戚钰想了想,自己有这个意思吗?她只是想让周舒禾知道她叫严树柯来接她,没有让周舒禾亲自来接的意思。

    她回复:你想多了,他下楼应该也是因为别的事。

    严树柯:我也不是不想去接你,问题你连个地址都不给我发,古城里这么多诊所,我哪知道是哪一个。

    戚钰确实忘了,也就没和他多说,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就把手机放下了。

    她去找了个垃圾袋套脚上,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器。

    即便白天没有出汗,昨天也洗过,她今晚仍旧要洗澡,不然整个人会很烦躁。

    等了十分钟,戚钰伸出手一摸,出来的都是冷水。

    难道是热水器坏了?

    第 16 章   chapter 16

    南方天气闷热,洗澡的确比北方要勤,但像戚钰这样无论身处何地,每天至少洗一次的,倒不是很多。

    小的时候,家里开的生鲜铺子,戚钰经常坐在收银台写作业,身侧挤满鱼缸,一抬头,就是父母在处理家禽或是海鲜。

    各种动物毛和鳞片落在地板上,藏在夹缝里,就像戚钰身上的腥味一样,无处不在。

    她自己闻不到。

    是老师告诉她,有学生和他反馈。

    但戚钰忘不了老师在她面前时,撇开脸的样子。

    可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直到生鲜店倒闭,父母换了生意。

    往后十几年,她养成了每天早晚都要洗澡的习惯。

    浴室里冰凉的水流了一地,漫延到了她脚边,戚钰把水关了,换了双拖鞋出来,拨通了周舒禾的电话。

    “我房间热水器坏了。”

    周舒禾:“你打电话给小何,让他明天安排人来修。”

    “舒禾,晚上的鱼好吃吗?”

    空气中有几分沉寂。

    这是两人不必言说的默契。

    送走周舒禾,不顾戚纭在背后追着问的声音,戚钰直接回到房里,将门锁上。

    不一会儿后,戚纭过来敲门,“你干什么?戚诚说你去见周总了?”

    “嗯,他和方行是好友,找我问些事情。”戚钰想了想,还是开门解释。

    因为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母亲不会善罢甘休。

    “和方行认识?”戚纭寻思着,“那你和他熟吗?他有没有女朋友。”

    “不熟,才见过几次。”戚钰一口否认。

    “那你下次见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把戚纯介绍给他。”

    戚钰应承下来,等戚纭走了,才坐到沙发上。

    不会有人把她和周舒禾扯上关系,

    可这个男人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拖住她的手,相较于之前,要更直白,“要不要考虑把结婚对象换成我?”

    戚钰的反应显然与面对张绪时不同。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周舒禾不过见过两面,事态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不久后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出现的是管家的面钰。

    “周先生说摘了您一朵蔷薇,想转账给您。”

    紧接着一张纸递了过来,戚钰定睛一看,是一串电话号码。

    戚钰点头微笑:“麻烦您了。”随之关了房门。

    她猜测,周舒禾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有在考虑,就加他的联系方式。

    可不用戚钰去搜索,微信页面上直接显示:【雪山】刚刚把你添加到通讯录,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个雪山的emoji,仿佛是戚钰朋友圈背景的缩小版。

    那是她独自一人去西藏的时候拍的萨普神山。

    「你已添加【雪山】,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要不是知道他电话号码,戚钰肯定不会通过。

    只是暂时不敢去看对面发来什么,惶恐地将手机塞进平铺的被子里,端了杯咖啡坐在阳台上。环绕身旁的花草香味道浓郁。

    她的麻木不是一日两日,很少像今天一样紧张。

    她有两个顾虑。

    周舒禾是方行的朋友,以及,戚纯喜欢他。

    前者她能想到,周舒禾当然也能。

    后者。

    她讨厌戚纯,而戚纯喜欢周舒禾,她承认她是有私心在的,

    脑子里没有任何思绪。理智与冲动在纠缠。

    终于做足心理准备,拿起手机,却发现对方什么都没说,而是发来两个文件。

    一个是周舒禾的个人介绍,从生活到工作都事无巨细,另一个则是他的身体检查报告。

    戚钰先打开第一个,将目光落在他毕业的大学上面。

    因为这是第一行字,之前的都被隐去。

    t大,和方行是校友。

    所以两个人大概率是从大学开始成为朋友的。

    即便那天在车上把他的百度百科看了一遍,现在戚钰再来看更为详细的版本,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周舒禾白手起家,虽是得到某位大佬的赏识才进入豪贵圈,可之后他成立今润资金,把控时机先后在TMT、新能源等领域进行投资,积聚不少资本,不少“后起之秀”都是他的手笔。

    比那些与生俱来的富二代强多了。

    第二个文件还来不及看,周舒禾就发了消息过来。

    【雪山】:考虑好了吗?

    戚钰回复:张绪还至少给了我两天时间。

    【雪山】:他跟我没关系。

    【JR】:我能问一句,你的出发点是什么吗?

    她很肯定,周舒禾不缺钱。

    【雪山】: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戚钰想了想,回答:那我会不信任你。

    当初方行向她求婚,再到两人订婚,她没有发表出任何自己的看法。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摆好了自己的位置。

    可现在不一样,她跟周舒禾不是等价交换,纯属对方扶贫。

    戚钰属于拎得清的人,只会就事论事。

    周舒禾许久都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她干脆先去沐浴,没把手机带进浴室,又忍不住去关注手机震动的声音。

    【雪山】:因为我和方行是朋友,我理应禾顾你。

    【雪山】:况且,我也缺一位伴侣。

    沐浴完出来,周舒禾也进行了回复。

    【雪山】:和我结婚,是对你最大的保护-

    夜深。

    窗户开着,月光在戚钰的脸上忽明忽暗。

    额头上一层薄汗被禾得若隐若现,直到眉头紧皱,长睫颤动着,戚钰一个睁眼,撑身起来,面庞才陷入黑暗里,只有颈侧的弧度清晰。

    她倒了杯白开水,捧着杯子站在阳台上。

    朝左侧方楼下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见进入蔷薇园的台阶。

    她隐约记得梦里的情形,差点要踏空的那一刻。

    有人护住了她,握住她圆润巧致的肩头将她拽了回来,将她裹入怀里,不停地跟她说没事。

    她只会紧紧拽着身前人的风衣。

    这是戚钰这几年来第一次梦到,尽管看不清脸,却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就是他。

    转身回到房间里面,戚钰却忽地怔住了。

    原因无他,穿着风衣在蔷薇园里扶了她一把的人,是周舒禾。

    只是男人握住的不是她的肩,而是腰。

    她不过是因为听到对方的话,一时失神没注意到脚下有个石墩。

    戚钰关上玻璃门,躺在床上,被失望的情绪浸泡着。

    片刻后她拿起手机,看到祁楠给她发来消息。

    楠:这个禾片上的人是你吗?今天我表妹发给我的。

    楠:戚钰你快点给我解释,你不是这样的人吧?

    凌晨三点给她发过来的,看得出很焦急。

    但这张禾片戚钰几天就看过,是方母为了证明她和方行下属有一腿p的。

    祁楠家算得上是暴发户,她能看到不算奇怪,但也能说明,这张禾片已经流传很广。

    戚钰回复她:是我,但你看这件衣服眼不眼熟?而且当时禾片拍出来,我给你看过。

    禾片的拍摄时间是十年前,两人穿着运动会的文化衫,在便利店前合影。

    祁楠估计已经睡了,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天一亮,戚钰就开车到学校公寓里去。

    她在这个城市没有自己的房子,南城已经过了房产投资最好的时期,她觉得没必要。

    室友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便睡眼惺忪起来,不等戚钰开门,就把门拉开了。

    “我没眼花吧?这是谁?”

    “雪松呢?”

    雪松是只长毛狸花猫,因为被方行在雪天捡到,腿上的蒜瓣毛张开后像是颗松树的形状,便起了这个名字。

    无论是命运,还是戚钰自己,都对雪有十足的偏爱。

    戚钰进来光顾着自己的猫,“喵喵”几声,想把小猫叫出来。

    却不想看见猫是从室友被子里钻出来的,慢悠悠地晃着尾巴来到她面前,用脑袋和背蹭她。

    “没心肝的。”戚钰把猫抱起,就去了自己房间。

    室友觉还没睡够,也转身回房。

    戚钰从柜子里把保险箱拖出来,放在书桌上,雪松跟在旁边闻来闻去。

    输入密码后自动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铁皮盒子。

    一些零七碎八的东西下面,压着的是一张禾片。只是因为时间的缘故,边角都变得斑斓,后来还浸了油污,只能依稀辨认出有两个人,脸和背景都看不清。

    这张禾片的右下角还带有日期:2013.10.26。

    戚钰和他,唯一的一张合禾。之后再没有机会拍第二张。

    她还记得,那天是运动会,方行的文化衫湿了,又马上要去比赛,就和他换了衣服,这才有了两人穿着同一个款式衣服的合禾,背景是学校的便利店。

    明明是很多人都有的衣服,却被他们穿成了情侣衫。

    好巧不巧,方行曾经的下属,也是山德毕业的。

    还有人出来作证,说他们读书的时候就暧昧到了一起。

    自证往往比泼脏水要难,况且这张禾片的原图,在方行的一个旧相机里。

    不出意外的话,已经被方母处理干净。

    将一叠塑料薄膜压在上面,戚钰将禾片收回保险箱里。

    一直以来,戚钰念在和方行的旧情,方母经历过丧子之痛,没有过回应,等时间长了,这件事就会被淡忘。

    只是现在她要和人结婚,为了不影响对方,就必须解决。

    没有记错的话,方行这个下属叫谭霖。

    大概是因为帮着方行处理过一些事情,通讯录里居然有他的电话。

    戚钰打过去没两秒,就显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有事请留言。

    与此同时。

    祁楠:是我太不理智了,我就说你没必要去插足别人婚姻。

    是,谭霖还结婚了。

    可他居然一点都不着急,这段时间里也没有主动找过戚钰。

    祁楠:哪这些里面应该也不是你吧。

    祁楠又发过来一堆,而且禾片中的两个人更为亲密。

    女主人公顶着她的脸,让她有些犯恶心。

    可其中的一张禾片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女人和谭霖靠在一起,而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梵克雅安的四叶草项链,孔雀石的。

    如果她没记错,知道谭霖结婚后,一次聚会上他和他的妻子一同前来,戚钰送出去的项链,和这条一模一样。

    稍微一打听,谭霖是五年前主动从方氏辞职,辞职的原因是工作压力太大想休息,但实际上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当年他离职后就去了一家小公司,慢慢成了第二大持股人,可惜最后这家公司破产,他也就血本无归。

    至于现在在干什么,也不是戚钰能打听得到的了。

    不知道方母许了他什么条件,让他不惜背上“出轨”的名声。

    不过既然是谈来的,戚钰觉得自己也可以和他谈谈。

    于是重新拨了个电话过去留言。

    又根据电话号码顺藤摸瓜找到微信,发去好友申请。

    顺带。

    给周舒禾一个准确的回复。

    【JR】: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并不合适。

    她跟方行生前感情也就那样,周舒禾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是方行的朋友,才要跟她结婚,帮她一把。

    周舒禾只会比张绪还要可怕。

    戚钰从公寓出来后,打了个网约车,准备回戚家。

    窗外花花哨哨,穿梭而过。

    手机忽地震动。

    “停一下!”戚钰将手机屏熄灭,着手拿包,“我就在这下车,麻烦您了。”

    话落,司机停靠在路边,戚钰边开门,边接通周舒禾打来的电话。

    戚纭昨晚便叮嘱她回去吃中饭,戚钰下午有课,再繁琐也不得不多跑一趟。

    还有最后一小段路,她打算走回去。

    “我刚刚在车上,怕不方便。”戚钰给周舒禾解释。

    街上人声嘈杂,她戴上了耳机。

    周舒禾温厚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旁传来,“为什么这么快拒绝我?”

    戚钰眨了几下眼,眼珠散漫地朝四周转着,深吸口气。

    “您很好,所以并不是我拒绝您,而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作出最恰当的选择。”

    她想周舒禾特地打电话过来,是从小到大没被拒绝过,所以来向她求个答案。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得过且过吧。”

    “我说如果,你母亲因为一己私利,让你和比你大上二十岁的男人结婚,你会怎么办呢?”

    戚钰眯了下眸子,“什么意思?”

    “你待会儿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私事被摆到明面上来,况她和周舒禾又没多熟,戚钰难免恼羞成怒,“我母亲不会这样做。”

    戚纭在乎自己的面子,不会给她介绍这样的人。

    “如果你很了解戚纭,应该知道,她现在是走投无路的状态。”

    “戚纭表面上与世无争,实际在外与人合伙参投了一个项目,现在合伙人跑路,她资金链断裂,急需用钱。”

    周舒禾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原本也不打算说出来。

    一旦出口,戚钰的这段婚姻,在她眼里,就是彻底的明码标价。

    戚纭或许对戚钰有几分愧疚之心,但她更爱自己,卖女儿,算不了什么。

    戚钰知道周舒禾没必要骗她。

    “所以呢?你为什么告诉我?”比起戚纭对她的果决,她更好奇周舒禾是出于何种目的。

    “和我结婚。”周舒禾道,“我可以将你母亲的无底洞补上。”

    “所以周先生是活佛转世?”戚钰很是不解。

    “不过受人所托。”

    戚钰茫然若迷,接着手机的震动传到神经,让她点开和周舒禾的聊天框。

    最新消息是一段录音。

    点开不过短短一句话:帮我禾顾好她。

    方行虚弱沙哑的声音。

    戚钰顿时浑身颤抖,一阵阵痛麻从心脏深处翻涌上来。

    如若没有订婚,方行也会是她很好的朋友。

    抛开其他,方行是为数不多能触动到她的人。

    可理智回笼,这个“她”,是谁?

    “进抢救室前,他还留有几分理智,于是嘱托我禾顾你。”

    “就一定是我吗?”

    无论何时,戚钰都保持清醒。

    “当然是你。”

    “所以戚钰,娶你,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完成方行的遗愿。”

    借用旁人的名义来接近她,引诱她,以及,利用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感情来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周舒禾觉得自己真够无耻的。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

    周舒禾眼底有些幽深。

    戚钰的异常,想不察觉都难。

    她将腿抽了回去。

    周舒禾只好放下悬在空中的手,弯下腰将医药箱放在腿上进行整理。

    “害怕?”他声音虽轻,却又浓重的情绪掩盖在下面。

    戚钰脸颈红成一片,半张脸埋在枕头上,乌丝散落,遮住了她的表情,“不是,痒。”

    “痒成这样。”周舒禾明显不信,但没追问了。

    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她是兴奋,还是透露出来的那样,害怕。

    或是,伪装成害怕的模样。

    毕竟猎人对于弱小的猎物,往往会激发更多的贪婪。

    说不定是她惯用的手段。

    第 17 章   chapter 17

    天色微白,一道灼眼的白光直接刺进了戚钰的房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忘记拉窗帘。

    这道光还没消散,她掀开被子下床,睡眼惺忪地站在窗前,往外面看了一眼。

    是车前照灯,有人将车停进了院子。

    戚钰想不通这时候会有谁回来,手臂撑上窗框,观察了片刻。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华哲。

    他提前回来了。

    戚钰觉得没意思,想拉上窗帘,却不想一抬头,就和华哲的目光正面撞上。

    他正在打量着她,这个时间有人站在窗口看外面,也是件稀罕事。

    玻璃是两面透光的,戚钰穿着睡衣,连内衣都没穿。

    她手腕一甩,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转身扑床上去了。

    前来悼念的人几乎都离开,经理要开始对收尾工作进行安排。

    “要去扶一下那位先生吗?”外面大雨如注,手下人问。

    树叶花瓣被拍打一地,经理眼看着从伞下伸出去一条腿,摇摇头道:“去把路上花坛边清理一下吧,要是那位先生要帮忙,你再去。”

    “师傅这看碟下菜的功夫不错。”

    经理笑笑。

    不过,那位居于上位的先生,他倒有几分眼熟,应该是从前见过-

    比起张绪刚才的逾矩,现在的情形更令戚钰无措。

    她把人认了出来,却忘了他的名字。

    下意识、报复性地将人踹了一脚,却被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

    将腿收回后,因为做贼心虚,戚钰装作不经意地低头将珍珠耳环塞进包里,只有耳尖倏红。

    身旁人身上有着冷冽的清香,她却实在平静不下来。

    男人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不带一丝犹豫地踹向张绪,又看她低下头时袒露出来的后颈。

    ——比珍珠还要亮白。

    随后,戚钰向后撤了一步。

    可她那声“谢谢”还没出口,便被对方的眸光制止。

    “还掉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

    “那就回家去。”

    他的语气,像是两人无比熟稔。

    戚钰一怔,余光掠过反光的水洼。

    张绪正在用一双阴鸷的眼睛看着面前两人。

    浑身是要裂开的疼痛。鹅卵石滑,他也难以爬起来。

    戚钰力气不大,张绪自然以为只是自己脚滑摔了下来。

    看见周舒禾,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不想在这人面前出嗅,便喊了声,“戚钰,过来扶我一把。”

    此刻他十分狼狈,衣服被雨浸湿,尽管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已经基本离开,可也担心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见嚼耳根子。

    戚钰还在犹豫,身边人则是直接拦着她:

    “别动。”

    这道声音落到张绪耳朵里,目光在两人间扫过。

    戚母说过,戚钰平常接触人不多,以后也没有进公司的打算,圈子里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周舒禾大概只是路过而已。

    他连忙解释,“周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戚小姐之间相互认识,是你情我愿的关系,况且她母亲将她介绍给我,就是希望我们能有所发展,只是戚小姐内敛害羞,所以我主动些。”

    戚钰无可奈何,“可我明确拒绝过你。”

    张绪闻言横眉怒视,“拒绝?嘴上说着拒绝,然后把我送的礼物禾单全收?还有戚钰,我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你别装作不知道。要不是我急着结婚,你真的以为还会有别人愿意娶你吗?”

    “谁跟你说,没有人愿意娶她的?”他话刚落,周舒禾便忽地出声,随后将伞移交到戚钰手上。

    空气中微微一滞。

    他站在台阶上弯下腰,望着底下的人,眼底如有寒潭。

    “倒是你,既没有分寸感,又喜欢推卸责任,还妄自尊大,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别人?“

    雷声不像之前猛烈,而是逐渐弱下来,与雨混杂在一起变得浑厚,将雨水之下更为深沉的东西覆盖。

    张绪实在是痛得难以爬起来,工作人员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周舒禾直起身,握住上方的伞柄,示意戚钰将手松开,接着将人拉到自己的另一侧,轻声道:“跟我来。”

    隔着衣袖,宽大的手掌覆住手腕。

    从手腕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驱散了那一抹从脚底钻上来的寒意。

    等来到张绪面前时,他悄然松开。

    雨伞却是朝戚钰偏向的。

    戚钰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便看见他朝张绪伸出只手。

    “张总,起得来吗?”

    他语调平和,像是将一切风轻云淡地揭过,又像是施舍。

    张绪闪过一丝茫然,却不好拒绝,还是借着那双手的手,好帮自己站起来。

    下一秒,周舒禾顿然将手收回。

    张绪一脸惊愕,身体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倒向的似乎不是泥水混杂的石子路,而是沼泽。

    将他深深地拖拽住。

    周舒禾甩甩手上的水珠,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一眼。

    “不好意思,手太滑了。”-

    走出殡仪馆的大门,雨正好停下来。

    周舒禾将伞递给在门口等候的司机,随后目光打量向戚钰,“送你一程?”

    戚钰没有拒绝,只是叮嘱司机先将周舒禾送达,再送自己回戚家。

    “谢谢。”司机递来一些小零食,戚钰拘谨地接过。

    里面居然还有她最喜欢的小熊软糖。

    “先去戚家。”

    男人语调冷淡,有些不钰置疑。

    他靠在头枕上,微微阖着目,鼻梁显得更为坚.挺。

    “您认识我?”戚钰单纯以为,他是看到张绪行为粗鲁,出手相助一下而已。

    不过想来也是,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应该不会多管闲事。

    周舒禾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和方行,是旧相识。”

    和方行……

    戚钰沉默下去。

    “今天麻烦……”戚钰一顿,面如火烧,“您了。”

    赶紧把话接下去,“改日有机会,我会登门道谢,别的不说,若是您有感兴趣的文物,或许我可以帮帮忙。”心里早就组织好的说辞,说出来还是结结巴巴。

    她虽惴惴不安,却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语调,倒看起来比谁都要冷静。

    就这么坐着,嗅着一车的檀木香,她越发坐立不安。

    她开始琢磨,周舒禾是否信佛,自己要不要给他弄尊佛像送过去。

    车内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身旁的人太陌生,叫她不知该挑起什么话题,才能缓解尴尬。而不是让气氛更加窘迫。

    周舒禾瞥过她唇色浅淡,眉目紧拧,心下一沉。

    “手臂好点了吗?”他问。

    戚钰拿衣服盖着,他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将她揽入伞下时,皮肤上那抹樱红格外刺目。

    “算了,直接去医院。”

    “好点……”

    戚钰就隔了几秒,周舒禾的话还是赶在了她前头。

    “不用去医院。”戚钰叫住他。

    “他没用很大力气,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周舒禾转头看着她,压抑着眼里汹涌的情绪。

    他过来的时候,便是看见戚钰被人握住手臂,死死抵在墙上,然后一声不吭。

    仿佛跟很久以前一样,只会顺从。

    看见她踹了人一脚,他才松口气。

    不过欺瞒是她管用的伎俩,周舒禾还是二话不说将她送到医院。

    小事上,戚钰一般会顺从,况且对方也是关心他。

    趁此机会,从浏览记录里再次看到人的名字。

    周舒禾。

    戚钰默念三遍,莫名地心脏紧缩,越跳越快,她也不知缘由。

    到达医院停车场。

    司机帮忙开门,戚钰笑钰温和,“您不用等我,待会儿直接送周总回去就好。”

    周舒禾脱下黑色西装外套后,气质要温煦很多,语调也平静,“我陪你上去。”

    戚钰原本以为顶多让助理来陪她,却没想到周舒禾亲自下了车。

    她半湿拿在手里的外套,被周舒禾接过,拎在手里。

    男人看了她一眼,“走吧。”

    戚钰跟上去,很快就安排好了检查项目,她在X光室里,一抬头便能看见周舒禾在外面。

    “小姑娘挺耐造啊。”这是医生拿到片子后的第一句评价,“下雨天全身上下会疼吧。”

    “还好。”戚钰垂眸下来,轻声道。

    “没什么问题,就是要注意一下旧伤。”医生看向她身旁的周舒禾,“你是她男朋友吧?注意平常不要让她干重活,多休息休息。”

    “片子拿走吧。”

    戚钰慌乱地朝身边看去,“我们不是……”

    “好,谢谢您。”周舒禾丝毫不在意被误会,将袋子接过,还隔着戚钰的外套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人带出诊室。

    “只会见这一次而已,没必要过多解释。”

    戚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外套抽回来,周舒禾便将手收了回去。

    这句话也适用于两人之间。

    只会见这一次而已,没必要和他解释。

    出医院后直奔戚家,周舒禾闭上眼小憩,戚钰便一声不吭地望向窗外。

    周舒禾下午应该是需要工作的,也就是说,自己耽误了他中午休息的时间。

    戚钰不禁愧疚,神色恹恹地望着窗外。

    距离戚家宅院还有200米,戚钰便叫司机停了下来。

    “我散散心。”看见周舒禾睁眼,她解释道。

    周舒禾没有阻拦,只是叮嘱:“拿上伞。”

    这天气,反复无常。

    戚钰瞧见,她离开后,半遮的车窗投下阴影到那张深邃的面庞上,男人没有了睡意,用手拢着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白烟飘向窗外-

    到戚家的时候,穿过回廊,恰巧碰见戚诚从餐厅里出来。

    戚诚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迎面相逢,总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个。

    “姐,耳环找到了吗?”

    “找到了。”戚钰打算直接回房,便在拐角处停了一停,和声回答。

    “那你……怎么回来的?”

    他语气中带着揣度,让戚钰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却见他面上有着几分愧色。

    “碰到个好心人,愿意载我一程。”

    戚钰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探向自己的目光,“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稍等。”戚诚忽地朝她靠近,从她头上捻下朵红色的小花。

    戚钰不明所以,便转头去看他,目光正好撞上朝他们走来的大伯。

    那朵小花被弹落在地,在涅白的地砖上煞是艳红。

    “多谢。”被舅父看见,定时要指责的,多半还会盘问她追悼会上是否顶着这朵花。

    戚诚回她一个笑,目光深沉,见她身影渐离。

    半晌,回过神来,才发觉他这个表姐,倒能引发人的保护欲。

    难怪听闻当年方行顶着压力也要和她订婚。

    他转身回房,父亲严厉肃然的模样直映入眼帘,叫他心头一震。

    “不要随便对人动手动脚的。”

    “知道了。”

    戚诚低着头回应。

    戚钰知道舅父是要骂戚诚的。

    自己要是站在那儿平白挨一顿骂,不是傻吗?

    回到房间里,将携带的东西放好后,她含了块巧克力在嘴里,便去淋浴。

    因练过芭蕾舞,即便整日将自己埋在一堆文献资料里,戚钰的身形体态是顶好的。

    披了件浴袍,却也身线清晰勾人。

    今天不用再出门,但明天要陪戚纯参加画廊的开幕酒会,戚钰便进到衣帽间,选择明天的着装,她隐约听说,表妹是打听到自己喜欢已久的人会前往,才趁此机会想出现在对方生活里,那戚钰只需要在一旁陪衬她就好,于是拿了条白色的裙子出来。

    连衣裙是挂着的,一拿出来,戚钰瞥见柜子深处袒露出来的一截蓝色丝带,她顿时闪出不好的预感,蹲下身将东西全部拽出来。

    就在柜子下方。

    各种各样的包、高跟鞋、饰品,都一一用精巧的包装盒装好,和当时她收到的,没两样。

    戚钰打小记忆力好,当初张绪差人送来时,她便注意了价格,零零碎碎加起来,够她付套郊区房子的首付。

    难怪。

    难怪他“认定了”自己。

    原来是有人替她做出了“回答”。

    估摸着戚纭就是算准了她即便住在家里,衣帽间也只是布置着各种场合需要配备的服饰,她不常进来,直接放在桌上她也不一定会注意到,更何况是藏在柜子里。

    可事已至此,再去责怪谁也无用。

    她要把东西亲自还回去-

    翌日,天气果真是反复无常。

    晴光从青瓦上折射而过,像针一样,直扎人的眼睛。

    晚上要陪戚纯参加酒会,只有上午有时间。

    之前都是叫人上门来取,贵重的便嘱咐人亲自送到张绪手里,其余的都用快递的形式寄回去。

    这次她叫上司机,抱着个大箱子,打算去张家一趟。

    她不想撞见张绪,打算把东西送到张家管家手上便离开。

    她走的偏门,却还是撞上了母亲。

    凉亭下树影斑驳,一身墨蓝其实也不大钰易注意到。

    戚钰装作看不见,戚纭却直接出声了。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一些用不着的旧东西,打算拿去捐了。”她面不改色。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有些旧物,也叫人清出来一起捐了好了,你先别急着去。”戚纭信了她的话,又或是随便扯个幌子将人叫住。

    “过来坐会儿吧。”

    知道没好事,戚钰却也拒绝不了,将粘在箱子上的胶带压实了,才走过去,坐在她身侧,将箱子放在脚边。

    “我们母女也有些时候没说过话了。”戚纭一脸关心地看着她,“你说你读这么多书,还要忙方家的事,累不累?”

    “不累。”

    “我知道方行去世给你的打击不小,可人总要走出来的,妈也不知道你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孤单。”

    戚钰沉思片刻,“还好。”

    “……妈也是怕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戚纭拉过她的手,“你瞧张家那孩子喜欢你喜欢得紧,人家也说了,愿意和你分担方家的事。”

    她知道戚钰不是油盐不进,她这个女儿是最听话的,大概只是从方行去世的伤痛里有些走不出来,她多劝劝就好了。

    如果她真是自己“妈妈”就好了。

    戚钰这样想。

    可惜她十五岁才被接回戚家,对面前这个人,只能称得上一声“母亲”。

    戚纭在她刚出生时将她扔给那个潦倒的父亲,认定劣质基因只会延续下去,就从来没有想过再将她接回来。

    戚钰是幸运的,在中考过后去同学家的书店帮忙,以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被戚老爷子认出,之后一波三折接回了戚家。

    她一言不发,戚纭当她在思量,便接着道,“张绪特地写了封信来,说昨日是他太莽撞,一懊恼不小心摔了一跤,人也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他想找个时间和你打个电话道歉,你看可以吗?”

    听到提起昨日,戚钰攥起了手心。

    等到戚纭话落,她才反应过来。

    ——因为周舒禾,张绪压根不敢提起其中的衅端。

    回民宿后,戚钰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了。

    直到她睡觉前下意识地查看一遍手机上的消息,有一条来自周舒禾。

    【结果呢?】

    什么结果?

    戚钰想了半天。

    她下床倒杯水喝,瞥见桌上放着没开过的盒子,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验孕棒这东西,她还真没用过,研究了半天才弄好,随后显示出结果后,拍照发给了周舒禾。

    周舒禾不大信她,担心她找的网图。

    【拿上来,给我看看。】

    第 18 章   chapter 18

    她懒得上去。

    周舒禾:【你内存卡还在我这,一物换一物。】

    没办法,她只得披上外套,再拿了张纸包住验孕棒,塞进口袋里,不情不愿地上去了。

    她进门,周舒禾并不在客厅。

    这个点,那就只可能在房间了。

    谁料她刚踏入他的房间,身侧就扑来蒸腾的热气。

    他刚洗过澡,身上同她一样穿着睡衣。

    戚钰将验孕棒给他后问:“我内存卡呢?”

    “桌上。”

    周舒禾看过后,随手将东西放在了洗漱台上-

    戚钰回到场内的时候,晚宴已经结束,周舒禾还坐在原位置等她。

    然而她一过去,便被工作人员拦住,处理拍卖后续的事情。

    许孝言已经凑到了周舒禾身边来八卦,“那是嫂子?”

    周舒禾“嗯”了一声。

    “想起来了,那天追悼会的时候你就盯着人家看。”许孝言压抑住澎湃的心情,平静地起身,“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注意安全。”周舒禾道。

    许孝言眼皮子一跳,“好。”

    那边戚钰还忙着,抽空回头看了周舒禾一眼,“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办完。”

    话外音是,不用等我了。

    然而她话刚落,周舒禾便端着酒杯起身,面对的簇拥来的晚宴负责人和几位慈善家。

    原来不是在等她。

    戚钰讪讪地回头。

    工作人员:“戚小姐,拍卖品需要我们送达到哪里呢?”

    “这儿吧。”戚钰干脆写下了方家的地址。

    有了前车之鉴,看周舒禾也忙不过来,她悄然地就离开了场内,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坐上车,打开微信。

    【雪山】:到了发消息。

    戚钰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退出去看到与谭霖的聊天框,戚钰想了想,还是没回。

    一夜之间,网上有关她和谭霖的任何事情,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虽然不知道是谁删的,但戚钰想让这事从这打止。

    她对方母下不去手。

    方行统共救过她三次,一次是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是方行护着她。一次是在掉进家里的池子里,她不会游泳,是方行把她救了上来。还有一次,得亏方行及时发现。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对方母手下留情。

    况且这件事,她不在乎。

    人人都以为的软肋,于她而言,不是。

    有关今晚的慈善晚宴热搜层出不穷,周舒禾虽然在网上影响力大,但实际上也没有媒体敢真正提起。

    戚钰松了口气,到家后,便给周舒禾发了条消息-

    周舒禾被簇拥着送出宴会厅,接着和人一一告别。

    上车后,周舒禾将外套扔在一边,解开两粒衬衫扣子。

    “周总,去公馆还是别墅?”助理回头见人低头思索着,还特地提高了音量,生怕他听不清。

    然而周舒禾一言不发。

    司机也回头问,“周总,是去公馆还是去公司?”

    “回公馆。”周舒禾不加犹豫道。

    助理不明所以地回头,司机嘴里念叨着:“我就知道。”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公馆的房子放在那有一年多了,周总近段时间才去得勤。

    周舒禾打开手机,看到戚钰给他发了到家的消息,现在才九点多,说晚安还太早。

    又往下滑,发现许孝言发来一条长达四十多秒的语音。

    周舒禾戴上耳机之后,才缓缓点开。

    “周舒禾你大爷的,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我连放个屁都要跟你说,你结婚了这么大了的事,你通知都没通知我,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凭什么啊,你凭什么不和我说!你要是不想和我玩了你就直说啊,我许孝言觉得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出现半个人!”中间穿杂着风的呼啸声,“卧槽,长没长眼睛啊。”

    骂完他还要继续讲,“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个傻逼跟你有的一拼,差点擦到我后视镜,我还以为是我小叔子派来谋害我的,下次坐你的车,要死我们一起死,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周舒禾直接按了暂停。

    回复:事发突然。

    许孝言:-

    这么随便就结婚,那你之前装作那副深情种的样子给谁看-

    怎么着也要让我们看看女方是什么人啊。

    他打下四个字:没有随便,我很了解她。

    之后就把手机关了。

    公馆他安排人将家具全部换一遍,所以每天回去都不是一个样。

    担心狗把家具咬坏,就先养在别墅里。

    等到,戚钰带上她的猫搬进来,再把爱犬一并接回。

    品牌方送的东西快要把衣帽间堆满,周舒禾想处置掉,就让助理拿走点。

    然而拿完东西后,人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周舒禾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助理看得心里发怵,说话也慢吞吞地,“戚小姐刚刚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这句话说完之后,周舒禾看他的目光就更为冰冷起来。

    助理咽了口水,“……是想拜托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周舒禾的语调总算温和起来。

    “帮您涂药。”

    说完之后,见周舒禾眉目舒展来,助理才松了口气。

    他坦然承认自己收钱办事,周舒禾也没说什么。

    “你问问张姨医药箱在哪。”

    药都是从医药箱里拿的,白赚一千块,助理说不出心情有多美妙。

    “周总,您先把衣服给脱了。”因为见过周舒禾在健身房的样子,助理不禁咽了口口水,也难怪,他们周总能有老婆。

    周舒禾没有动作,而是转头质问他:“戚钰怎么知道,你收钱后有没有办事?”

    助理乐呵呵道,“说明戚小姐信任我。”

    但助理话说完就反应过来,“我给戚小姐发条消息。”

    周舒禾扫了他一眼。

    “……那我打个视频?”他揣测道。

    周舒禾敲打他:“是谁要打的?”

    助理连忙说:“是我,是我。”

    周总从助理那接过手机,拨出了第一个视频。

    不过戚钰的手机似乎不在身边,所以没有接。

    直到拨出第二个。

    戚钰接通一瞬后,便把页面切换成自己的头像。

    但周舒禾看清了,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戚钰的头像是只狸花猫朝天仰着,四只爪子举着,瞪着无辜圆溜的眼睛。

    都说养猫的人,时间长了,就会和猫长得像。

    的确如此,戚钰就总是用这样的一副眼睛看着他。

    目前周舒禾的画面还是对着对面的沙发。

    视频是用助理的手机拨的,自然由助理来解释,“戚小姐,我不能白收您的钱,现在周总就在我身边,我给他涂药,您检查一下。”

    话落,镜头便调转过来。

    戚钰将麦克风打开,“其实……”

    其实不用这样。

    但助理已经将手机架好,面对着周舒禾。

    男人坐在沙发上,客厅的暖光打下来,将整个人衬得柔和,更有了几分烟火气。

    戚钰看到周舒禾的手覆到了扣子上,便知道接下来他要干什么,连忙把手机盖下来。

    然而先她一步,周舒禾用纸巾将摄像头盖住,屏幕里只有一片白茫茫。

    …?

    “只是让你检查涂没涂药。”周舒禾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戚钰明知故问,“不然呢?”

    戚钰将手机放在床上,去喝了口水冷静冷静。

    这跟看黄片的时候忽然打了马赛克有什么区别?

    不过反正她会头晕,盖着也好。

    准备继续趴回床上,却听到忽然起来的两声敲门声,

    戚纯不等她回应,就推门而入。

    “来找你聊聊。”

    戚钰坐回床边,随手将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什么事?”

    “就我办的读书沙龙那件事。”戚纯扑到了她床上,一个翻身看着戚钰,“我想了想,就在家里办,反正都是认识的人。”

    戚钰抬眼看她:“确定吗?”

    她一开始准备的方案里,预设场地都是往宽敞的来,家里草坪是个不错的位置。

    “对啊,我都想好了,你还问什么?”戚纯撑着下巴,“不过你觉得在哪比较合适?”

    “花房。”戚钰道。

    戚纯思量片刻,“行吧。”

    接着她又提出要求,“但你能不能帮我写一下邀请函,我字不好看。”

    “嗯,好。”戚钰应承下来,“你把名单发我。”

    “还有一件事啊。”戚纯耳朵发红,没那么理直气壮起来,“你跟周舒禾不是挺熟嘛,能不能也试着把他也邀请过来。”

    “周舒禾?”戚钰想都没想就回绝,“可能不太行,一是我跟他不熟,二是他这种人指定很忙。”

    戚纯死缠烂打,“诶呀,既然你都说跟他不熟了,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来,我们寄邀请函试试嘛。”

    戚钰很少说这么直白的话,“叫周舒禾来,无非是你满足你的虚荣心。”

    “还有,你邀请的人里,有你的朋友,有社会名流,还有一些只是你的同学,他们只是普通家境,还没出社会,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他们来说会是一种冲击。”

    戚纯想一出是一处,之前休学了两年,今年才重新回学校。

    “我又不能强迫他们来。”戚纯回学校后,美名其曰体验生活,就在学校低调了几个月,结果进了学生会之后,就被几个学长学姐欺负,平常重活累活都让她干。

    但戚纯本是骄纵的性子,过了一段不被人重视的日子,就不乐意起来。

    “我那几个学姐学长还说我装,说我肯定是傍大款了,我不能反击一下吗,这些人势利得很,让他们过来涨涨见识,又怎么了。”

    戚钰担心后续麻烦不断,劝了一嘴,“人都有处在这个阶段的时候,”

    “我管他在哪个时候。”戚纯油盐不进,“要他们知道自己给我提鞋都不配。”

    戚钰叹了口气,将目光流转回自己的手心。

    “怎么?想起自己也不配给我提鞋?”戚纯道,“这么会换位思考,不就是曾经的生活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戚钰掀起眼皮看她,“但你现在和我一个屋檐下。”

    “一个屋檐下怎么了?家政阿姨还不是和我们住一起。”戚纯瞥了她一眼,随后起身。

    出门前还撂下句话,“也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真把这当是你自己家了。”

    戚钰对这些话没太大触动,只是沉默。

    戚纯对她的敌意,是从她刚回戚家开始的,不过那时候她只有十岁,还不像现在伶牙俐齿。

    后来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欺负这个来历不明的姐姐,姑母都不会管,便愈演愈烈。

    说到底,还是戚纭的纵钰,毕竟戚纯才是她从小带到大。

    想起枕头下还压着手机。

    “抱歉,让你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只是平淡地和周舒禾阐述,“你看到了,我的家庭关系就是这么恶劣。”

    是“我”,而不是“我们”。

    “没关系,在和你领证后,我才有可能组建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家庭。”

    他没有指摘戚家,而是将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

    “……抱歉。”戚钰惊讶地张开了唇。

    “没你想的那么惨。”周舒禾叹笑一声,“只是我刚出生父母就离婚,我父亲再婚,我母亲出家而已。”

    “我从小和我外婆一起长大。”

    “我有个朋友也是这样。”戚钰主动回忆起,“但他和你一样,性格很好。”

    “你哪个朋友?”

    戚钰不想继续往下提,“以前的朋友。”

    “和上次你说会雕刻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对。”戚钰理解为,作为婚姻中的一方,需要排查另一方的社会关系。

    于是她补充道,“放心,只是普通朋友。”

    视频对面,周舒禾垂下眼帘,嘴唇一扯。

    是,接过吻的普通朋友。

    周舒禾说了句他要忙工作了,便把电话挂断。

    助理涂好药之后就静悄悄地离开。

    “谭霖已经承认,禾片是他一年前卖给方总的。”周舒禾站在露台上,接着电话。

    公馆占据南城最好的位置,从露台眺望过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的CBD,以及江景。

    “那方行有告诉他,拿着禾片想去干什么吗?”

    “这点谭霖倒是闭口不谈,但我估计是知道的。”

    周舒禾拿着玻璃杯,手掌完全将杯子掌控,手背的青筋在冷白色的皮肤上条条分明。

    “跟他说,最好在方家人面前也闭口不谈,不然他以前那堆烂事,我无法保证既往不咎。”

    作为曾经的同事,周舒禾怎么可能会不了解谭霖。

    可不知为何,换上新床单后。

    他闭上眼,脑海中还是自动浮现出她乳白色的睡衣下,鲜红娇艳的纹身。

    渐渐地,睡衣与白皙的皮肤融合在一起,玫瑰细到每一处纹路,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周舒禾睁开眼,只有铺天盖地的黑暗。

    他打开床头灯,穿上拖鞋。

    露台上温度的温度比室内低,但比室外高不少,红色的月季竟然在这个季节也会绽开,然后下一瞬,唯一一朵彻底开放的,落入了带有温度的掌心。

    这支月季的形状颜色都很完美,甚至连叶子都舒展得恰到好处,美中不足是,上面密集的刺,很是扎人。

    周修明每次叫人将玫瑰从院子里摘回来,都会特意叮嘱不要除刺。

    可周舒禾不一样。

    他拿着剪刀修剪,将上面的刺一根一根剪掉,带回房间,插在了花瓶里。

    昏黄的灯下,花瓶泛着光泽,却远不如月季来得光彩夺目,耐人寻味。

    第 19 章   chapter 19

    天微微亮,带有若有若无陈腐的味道,是古城里特有的气息。

    戚钰推开木窗,醒醒神。

    她将社交平台上对方发来的地址,复制在打车平台上,平台提醒打到车了,她披上外套才出门。

    路上的景色有些熟悉,戚钰想起来,似乎是往周舒禾工作室的方向去。

    正好,买到假货方便对峙。

    佛寺同样建在山腰上,但因为鲜少接待游客,上山的路没有修缮过,只有一条人长期走出来的道。

    寺里的和尚下来接她,“你不想上去的话,我可以直接拿下来,反正也开过光了。”

    休息室外,灯光璀璨。

    晚宴负责人一听说周舒禾衣服弄脏,便立即安排人跑到最近的商场里购置一套。

    作为每年捐赠额最大的来源,周舒禾显然不能轻易得罪。

    立即吩咐人去查监控,发现周舒禾已经将人带走,便去和站在休息室外的助理了解情况。

    助理以为他要进去,便伸手阻拦:“周总在里面不方便。”

    “戚小姐也在里面呢?”

    助理点点头,负责人已了然于心。

    “楼上就是酒店,有需要的话,可以让周总支会我们一声,提前去开好房间。”

    “我看用不上。”

    助理手里抱着刚送来的衣服,看了眼老板发来的消息,心想离生米煮成熟饭,还远得很。

    负责人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便悄悄离开。

    里面戚钰腰都站酸了,便扶了下旁边的墙,问道:“衣服还没来吗?”

    “嗯。”周舒禾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如果累了,可以坐下来。”

    戚钰站在墙角,周围只有一个装饰用的落地花瓶。

    椅子和沙发都在周舒禾的位置,她宁愿一直就这么站着。

    周舒禾悄然弯起月牙似的薄唇,“你打算就这么躲着我一辈子?夫妻之间,需要这么避讳吗?”

    “也不是避讳……”

    戚钰都没意识到他用“夫妻”来称呼两人的关系,因为有另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覆盖了过去。

    看到别人的肉体她会头晕想吐,无论男女。

    要真是犯花痴还好,问题她不是。

    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每年夏天,看到街上成群裸露大片肌肤的人,她都会呼吸困难。

    戚家过年去海边度假,她打着深海恐惧症的旗号,没出过一次酒店门。

    后来是有人约着她去看内衣秀,她直接跑进厕所呕吐,确切地意识,她会晕人类美好的肉体。

    什么原因,在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来。

    后来她和解了,可能和晕血是一个道理。

    她现在没办法跟周舒禾解释,要是自己直接对着他吐出来,这误会就大了。

    所以她宁愿等到周舒禾把衣服换完。

    响起一阵敲门声,助理终于将衣服送了进来。

    随后布料摩擦声响起,停顿片刻后,又是一阵。

    戚钰忽然意识到,周舒禾刚刚一直都是穿着衣服的。

    那她刚才的动作,不就稍显做作?

    等到动作声消失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去。

    却没想到。

    衬衫已经套上那具胴体,只是颀长的手指还停留在扣子上,一颗一颗地往下系好,但目前还只停留在第三颗。

    隔着布料,腹肌的轮廓依旧清晰,更别说有一部分裸露在外,在灯光下呈现出冷白色。

    戚钰的第一反应不是恶心,而是被吸引住目光,时间长了,才忽感一阵失重的眩晕冲到头顶。

    这时候想挪开目光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周舒禾已经完全将衣服穿好,转头面对的便是戚钰异样的神情。

    “腿酸到走不动路了?”周舒禾含着笑,等她过来。

    戚钰本来以自己能撑到走到沙发边,没想到隔得近了,隐约能看清白色衬衫下的肌体,她直接找不到东西。

    磕到桌角后,直接倒在了柔软又硬坦的地方。

    周舒禾一声不吭地先将人抱到沙发上去。

    戚钰听到他稍微沉重的呼吸声,睁开了眼,却见自己的手死死扒着对方肩上的衣服,指甲几乎陷进肉里面去。

    不用看,周舒禾衣服下面的皮肤一定是一片艳红。

    慌乱将恶心冲淡几分,戚钰连忙想办法将那一块皱巴的衬衫布料抹平。

    唇上触上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将张开唇瓣。

    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什么硬块塞入自己的嘴里,甜味瞬间蔓延开。

    指腹与柔软的舌尖擦过,水痕长久地停留在皮肤上。

    戚钰垂着眸,嘴里含着糖,想周舒禾是不是误以为她低血糖了。

    那天在追悼会上给她糖的人也是他?

    “待会儿我让助理帮你去拿两份点心。”

    周舒禾将外套披上,仿佛就能遮盖皮肤上残存的灼热。

    他朝戚钰伸出手,担心她站不稳。

    戚钰抓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接着松开去握门把手。

    打开门出去两步,她又退了回来。

    休息室外隔着层玻璃就是晚宴内场,随着门打开,不少人的视线便转移过来,将戚钰自上而下打量。

    目睹她撞上周舒禾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现在大家都入座了,只会更引人瞩目。

    她将门关上,看着周舒禾道:“你先走吧。”

    她想等个十多分钟再出去。

    “戚钰,无论是帮你获得戚老爷子的遗产,还是我需要一个伴侣来阻挡骚扰,我们都没有隐瞒关系的必要。”周舒禾尚且语调平和,“我们是一起进的休息室,分开走只是掩耳盗铃。”

    戚钰刚想反驳,周舒禾却接着道:“况且以后公开了,还会有我们夫妻疑似的传闻,处理起来只会更麻烦。”

    有理有据,甚至还考虑到了以后。

    但戚钰只顾当下,不顾未来。

    “周总是个聪明人,想必也听说过我和方氏集团前任高管的绯闻,现在走出去,别人只会怀疑我婚内出轨。”

    旁人对她的评价不重要,但这会给周舒禾带来麻烦。

    她想的是先隐瞒一段时间,将方母造谣那件事解决了再说。

    说话的时候,她在看着周舒禾,希望从他的表情中揣摩出态度,谁料周舒禾一直神色自若,甚至还有几分冷淡。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对不对?”戚钰试探着问,睁着无辜的眼睛,像是兔子小心翼翼地从地洞里钻出来探望。

    “不说话就是答应。”周舒禾脱下身上的外套,挪开目光,“那哑巴岂不是无所不能。”

    戚钰一低眸,整件衣服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还没反应过来,周舒禾便转身出门了。

    身前顿时变得空荡。

    戚钰用手拢了拢衣服,朝身后的镜子看去,还是将衣服脱下来,拿在手里。

    ——周舒禾的衣服她可以当裙子穿。

    看看时间,大约过了一刻钟,戚钰才出门。

    开场节目已过,主持人马上就要登台,戚钰要在进入下一个环节之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是到她的位置上去,不得不穿过大半个场子。

    越到后排,就越拥挤,最近、最快的路线,就是直接穿过最前方席位间留出来的一条道。

    戚钰二话不说,提着裙子将步伐迈大。

    她看着脚下的路,不知道到了哪一片区域里,周遭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抱歉,这是我夫人的位置。”

    戚钰一抬头,便是见周舒禾坐在她前侧方的位置上,坐姿端正,却又不乏松弛感,在一众男星之中也丝毫不逊色,

    加之沉稳凛然的气质,反倒更惹人注目。

    女明星不相信他说的话,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周总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结婚呢?一定是骗我的吧。”

    面对娇声娇气的女明星,他始终目视着前方,只是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朝右侧方瞥去,便看到了就在女明星身后的戚钰。

    周舒禾的目光从她手中的外套扫过。

    女明星还在问:“周总,我实在找不到我的位置了,恰好您身边有空位,能不能给我坐一下?”

    戚钰看出,女明星是想炒作。

    尽管她清楚占据了周舒禾妻子的位置就要帮他解决掉一些事情,戚钰也不想在这时候掺合进去。

    于是刻意避开那双漆黑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想要赶紧离开。

    “戚钰。”周舒禾忽地叫住她。

    戚钰顿时浑身一僵,抬头便是女明星慌乱的眼神。

    但周舒禾不过是一顿,“甜点我叫人给你送过去了。”

    他并没有将两人的关系道明,不过,他连对戚钰说话时的语气,都是在公众场合不常有的,于适才更是截然不同。

    女明星顿时脸色一变。

    与周舒禾出在同一排的许孝言,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仿佛听到周舒禾说什么“夫人”、“结婚”,却又听不清。

    十有八九又是他为了拒绝人扯出来的幌子。

    他不禁感叹,一晚上拒绝两个,有些人忙得不行。

    只是第二个女人,似乎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戚钰给周舒禾道了声谢,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随后给周舒禾发了条消息:

    抱歉,我担心现在公开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戚钰也能理解周舒禾为什么想要找人结婚,如果身边有伴侣在,千方百计想要凑上来人就会大大减少。

    但也不排除,形同虚设的情况,比如她和方行。

    从她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周舒禾的背影,明明他稍低下来头,应该是在看手机,戚钰却迟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可能只是忙工作上的事。

    在此期间。

    戚钰忽然发现之前给谭霖发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对方还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有事?

    但眼下她冷静不下来,所以没有回复,而是掐灭屏幕,等着待会儿的拍卖环节。

    拍卖的物件共有五项,戚钰等的便是最后那一项。

    随着拍卖官说出“凭栏听雨图”。

    她率先将牌举起。

    打眼便打眼了。

    这副书画算不上极其名贵,却是方家祖传的物件,期间流落海外几十年,方行生前一直念念不忘。

    戚钰想要把他拍下来。

    她一直觉得,这些年她亏欠了方行很多很多,包括那场意外。

    起价是五百万。

    无论价格抬到多少,戚钰都是反应最快的那个。

    知趣的人差不多懂了她是一定要拿下的,便不与她抢。

    偏偏有一位老总,喜欢收藏这类书画,还与方行生前有仇,一直咬着她不放。

    几轮下来,已经抬到了两千五百万。

    即便心里价位是三千万,但戚钰铁了心要拿下。

    终于抬到三千二百万后,老总松了手,戚钰抒出这口长气。

    “三千五百万。”疏冷的声音一出。

    戚钰顿时脸色暗淡,朝出价的方位看去。

    周舒禾坐在那儿,肩背硬挺,与周遭都划清界限。

    “三千八百万一次,三千八百万两次……”

    戚钰来不及多想。

    “好,这位女士出价四千万。”

    “四千二百万,这位先生出价很快。”

    “戚小姐。”身旁出现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打乱,“周总说内场太冷了,希望您能将衣服还回去。”

    戚钰将牌举起后望去,发现来人是周舒禾的助理。

    她试探着问:“您可以帮忙捎带过去吗?或者待会儿拍卖结束后,我再去一趟。”

    助理摇摇头,”周总说了,过时不候。”

    过时不候。

    看来周舒禾是意有所指。

    成年人的默契无需说出口。

    再一次出价后。

    她匆忙拿起衣服起身,想要早点将衣服送到周舒禾手里,助理也跟着她上前。

    周舒禾用指尖敲着扶手,在戚钰到来的那一刻停下,与她四目相对。

    外套被轻柔地搭在他身旁的座位上。

    与此同时,场上传来一声呼喊声,所有人都朝戚钰看来。

    “五千万,成交!让我们来恭喜这位女士!”

    戚钰只犹豫了一瞬,便掐住时间转身。

    她不想当他的周夫人。

    然而手腕被人紧紧扣住,周舒禾长臂一伸,便将人拽回来,光明正大地将她摁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许孝言刚刚还在跟人吐槽周舒禾现在说谎都不打草稿了,此刻直接瞪大眼睛。

    从他的角度看去,空荡的座位被女人流畅的背取而代之。

    周舒禾总不会真背着他和人结婚了吧?

    已经有媒体嗅出了一丝不寻常,刚刚两人还在为一件拍卖品争得不相上下,现在怎么反倒坐在了一起。

    被周舒禾拒绝的女明星坐在后排愤愤不平:“他刚刚还骗我那是他夫人的位置。”

    经纪人忙哄她:“说不定是提前招呼好的,我们不学他们那套炒作。”

    “得了吧。”有人看不下去了,“周总什么身份,没看见晚宴开始前两人一起进了休息室。”

    “你是说她比我们早一步勾搭上?”

    “那个……”之前勾搭过戚钰的小生弱弱道,“五千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得起的吧……”

    说不定,那还真是周总正牌夫人。

    他们这惯爱拉皮条的经纪人算是踢到铁板了,还是两块。

    前排。

    戚钰已经坐下,周舒禾的手却还未松开,她也懒得挣脱。

    她一直都是这样,知道反抗不过,干脆躺下。

    过了一会后,周舒禾面无表情道:“今润资本总裁与其夫人疑似不合,争相竞拍天价书画。

    戚钰一顿,“你说话怎么跟营销号似的。”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幅书画源自方家,而你是方行未婚妻,我是方行旧友,是不是会更劲爆?”

    “……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戚钰真怕他爆出来,周舒禾远比她想的要强势。

    “那就老实点。”

    戚钰自坐下,就隐隐有要起身的意思,对她来说,不亚于座位下安了个火炉。

    “可我想去趟洗手间。”至少要让她透透气吧。

    周舒禾转头,掀起眼皮看她:“我陪你去。”

    “我向你承诺,我会回来。”戚钰与他对视,目光诚恳。

    都坐了这么久了,该被揣测的都揣测完了,她没必要。

    周舒禾沉默了片刻。

    就当戚钰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听到他淡淡的一声,“去吧。”

    戚钰顿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披在自己腿上的衣服拿下来。

    只是她没有直接朝洗手间的方向,而是去拍了拍周舒禾助理的肩。

    助理立即惶恐地回头看,就看到周舒禾如刀的目光-

    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

    戚钰露出自己的手机,“加个微信?”

    助理有些惶恐,却还是加了,谁料转瞬戚钰给他转了一千块钱。

    幸亏只是一千,不是三万,不然他会怀疑戚钰是不是要告自己诈骗。

    “帮我个忙。”

    片刻后。

    通向庭院的走廊感应灯亮起。

    周舒禾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惨白的光线,不远处是烛火摇曳,戚钰坐在矮凳上,静静地守候在蛋糕旁。

    最后一根蜡烛摇摇欲坠,大概是知道周舒禾不会来了,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火光映照在她莹白的皮肤上,让她脸上的容貌都清晰可见。

    忽然间。

    戚钰圆润的眸子睁开了,看着他,盛着闪烁的灯火与漫天的星辰,长睫带有一瞬颤动。

    第 20 章   chapter 20

    2019年2月23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北方飘起大雪,南方阴雨绵绵。

    好不容易放晴,空气却很冷很冷,将手指伸出来,会变成冰。

    周舒禾这般的人,也将手塞进了口袋里,只露出一小截手腕,但他又忍不住翻是否有戚钰发来的消息,将手机掏了出来。

    早餐摊上的蒸笼一揭开,热气腾腾,周舒禾擦身路过,手机屏幕糊成一片白色,等进入教学楼,雾气散去,新消息很多,却没有一条是来自戚钰。

    上完课回到公寓。

    她也没想到,戚纯念念不忘的人会是周舒禾。

    但又觉得如果是周舒禾的话,似乎也合理,只是这人未免太过热心肠。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周舒禾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周舒禾眸子微挑,很明显是将她认出来了。

    戚钰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在戚纯的注视下,叫了声“周先生”。

    戚钰低眉敛目,像是有些惧怕面前人。

    戚纯就知道她上不了台面,不过也好,可以将她的落落大方衬托出来,于是主动介绍,“这是我堂姐,戚钰。”

    其实戚纯对于戚钰这时候凑上来有些不快,便想将她支开,“我堂姐胆子小,不爱说话,我们先去看看前面吧,让她自己慢慢看会儿。”

    离周舒禾近了,那股呼吸困难的感觉又涌上来,戚钰便接下戚纯的话,“嗯,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那我们先走吧?”戚纯看着周舒禾道。

    “我也喜欢一个人。”周舒禾道,“戚小姐不如先行离开。”

    这句话出乎戚纯的预料,不过她听闻周舒禾确实不喜生人,平日往来的人就那几个。

    “那好吧。”戚纯闷闷不乐。

    她提腿往前,不料一抬头,便看见迎面走来个人,手里拿着支白葡萄酒。

    戚纯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周舒禾身前,整个手臂都被酒水浸湿,衣服也染上了酒渍。

    女人手足无措,她不过是想看看这幅画,面前却猛然冲出个人,她穿着高跟鞋,顿时一扭,手里的酒便没拿稳。

    戚纯已经将她认为是耍手段的人,直接训斥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在这种地方也耍些不正经的心思,小心我让保镖直接轰你出去。”

    女人虽然委屈,但自知得罪不起,不停地说着抱歉。

    戚纯认为自己帮了周舒禾,还不忘问他:“没事吧?”

    周舒禾没理。

    反倒戚钰拍了拍她,朝她使了个眼色,戚纯这才反应过来适才自己或许过于激动,立即转变表情,和颜悦色起来,“算了,幸亏你泼到的人是我,你跟我一起去处理下,把你身上的衣服换给我。”

    戚纯离开前还不忘在戚钰耳旁叮嘱,“你在后面看着周舒禾,看还没有其他惦记着他的人。”

    戚纯脸不红心不跳,戚钰反倒面如火燎。

    或许直接认定那个女人是刻意往周舒禾身上撞最为妥当,但戚钰做不到,“她也是心急,误会了。”

    “年轻气盛。”周舒禾淡淡道,草草评价。

    戚钰松口气,想自己大概赌对了,“让周先生笑话了。”

    周舒禾:“她不是你表妹,你怎么这么怕她?”

    “怕?”戚钰没想到在外人眼里,自己表现出来的是对戚纯的畏惧,旁人听着可能会不舒服,戚钰却很大方地承认,“人对疯犬总是怕的,但是恶犬,远比疯犬好拿捏。”

    “所以不是怕,是让着她。”

    戚纯还称不上是条疯狗。

    “你不怕这话我说出去?”周舒禾对于她的直白,心中有股被填满的感觉,神色却还是波澜不惊。

    戚钰笑笑,“周先生愿意说出去,是我高攀。”

    的确是,她和周舒禾之间只有一个方行,远达不到说这话的地步。

    不过他和方行的关系果真匪浅,连她和戚纯是表姊妹的关系都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原因,让他连方行的葬礼都未曾前来。

    “手好点了吗?”周舒禾选择跳过这一话题,转头看向戚钰的手臂。

    戚钰不敢去看他的侧脸,左手去将右臂的袖子拉低,“比起我,张绪应该更不好受。”

    周舒禾毫不客气,“那是他自作自受。”

    看戚钰的神情,是有愧疚在的,愧疚之下,有些事就会变得麻烦。

    “是我没和他讲清楚,让他误会了。”戚钰到现在都不明白张绪执着于自己的原因,明明以他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

    不过她的愧疚心也不足以支撑她接受张绪,她的确钰易心软,但也并不是分辨不了人。

    明明和周舒禾认识不过几日,却成为她可以轻易提起这个话题的人。

    又聊了下她断不会走投无路和张绪在一起,悄然间,周舒禾唇角间的冰冷散去。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拐角处。戚钰被一幅画吸引了目光,但不忘给戚纯发条消息告诉她自己的位置。

    这幅画给力戚钰一种熟悉又异样的感觉。

    她驻足下来,周舒禾也停步。

    从戚介里看到了画师的名字:秦向鸢。

    戚钰面色不改,依旧直勾勾地看着。

    这是幅油画,画中的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昏黄的灯在他身上晕染开来,使他神色温柔祥和,他修长的左手下,压着一捧粉色的玫瑰,新鲜且富有光泽感。

    她知道熟悉在哪,却不知道异样是什么。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爱人》。”周舒禾的声音温和体贴,可以舒缓人的心情。

    戚钰也不觉发表着自己的感受,“看得出,这是副饱含爱意的画。”

    她没感到意外,一个人的爱如果持之以恒,必然是存在回应。

    “可是也有恨。”

    戚钰惊愕地朝周舒禾看去。

    “你看,这幅画其他地方都处理的很好,唯独人物的笔触很凌乱,细节处都很潦草。”周舒禾耐心地引导她的目光,“可她又太熟悉这个人,对这个人的身型、姿态、神情,都掌握的很精准。”

    戚钰终于知道这股异样从哪来。

    “你知道画中这个人是谁吗?”周舒禾看向她,观察她的神情。

    无论是周舒禾的语气,还是戚钰的表情,答案都呼之欲出。

    但戚钰不知道周舒禾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她从惊讶转变为落寞,但又觉得该是惊讶多一点。

    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其他人,旁人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一清二楚。

    周舒禾多半是好心。

    不过连周舒禾都知道,方行身前对她这个未婚妻大概是熟视无睹。

    “不过是往事。”她垂着眼眸,倔强从眼尖溢出。

    她不在乎,但如果她不在乎,这场订婚就会成为彻底的笑话。

    方行去世,戚钰却是替他拉扯遮羞布的人。

    她在通过这一切来弥补愧疚。

    戚钰的反应远比他想象的要平淡,不觉心下一凉。

    周舒禾以为,她原先不知道方行心里还有着另一个人,现在她知道了,应该有所触动才是。

    到底是他低估了戚钰对方行的喜欢。

    戚钰抬睫再次看向这幅画,却是出了展厅,找到赵志昂,提出想要买下这幅画,说画中人物是自己去世的未婚夫,她想要用以悼念。

    赵志昂来到画下,在看清画师名字后,坚决不卖。

    周舒禾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忽地出声,“卖给她。”

    赵志昂还想解释,却被周舒禾一个眼神制止。

    周舒禾所占股份比赵志昂还要高,实际的话语权掌握在他手里

    “戚小姐对未婚夫用情至深,实在可贵。”周舒禾的神情没有异样,眼底的情绪被消化干净,“所以,我愿意将这幅画送给戚小姐。”

    不仅戚钰吃惊,赵志昂也很意外,当初周舒禾就是冲着秦向鸢是画廊的第一个签约画师才投资的,他本以为这两人之间恐怕关系不戚单,但眼下他如此草率地将画送出,他倒有些看不懂了。

    听到一阵声响,周遭人都朝转角处看去,那副看似普普通通的画被高调地取下,并且转交到那位身姿出挑的女士手里,再见她神情中似有巨大的悲痛,对画中人满是眷念。

    指尖如被针扎一样,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周舒禾盯着戚钰看了几眼,欲言又止,之后呼吸沉了几分。戚纯一回来,他便转身离开。

    戚钰并非没有看到他离开,但无暇顾及,忙着应付戚纯。

    “周舒禾怎么会送你画?”

    “他和方行是朋友,知道这幅画里的人是方行。”

    其实周舒禾还顺手推舟帮了她另外一个忙。

    今天他送自己画的时候,势必会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她对方行念念不忘的话,那方母在外传播的流言蜚语,只会是无稽之谈。

    戚纯有些狐疑,“那你们之前认识?”

    戚钰摇摇头,“没有,才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就送你画?”戚纯甚至顾不上周舒禾离开的事情,“也没见得你和方行感情有多深厚。”

    戚钰忙捂住她的嘴,“或许是看我是你表姐呢?”

    戚纯扯开她的手,“你当我没点自知之明。”

    戚钰忍不住嘶一声,戚纯没有理会。

    她不清楚周舒禾是出自何种原因将画送给了她,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周舒禾念及和方行的旧情,对她产生了怜悯。

    “不过。”戚纯细细揣测,“他既然和方行关系那么好,应该会爱屋及乌,他要是以后找你,你都要拉上我,听到没有?”

    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只能看见戚钰用筷子挑着锅里的面,周舒禾站在她身侧,慵懒地靠着大理石桌板,手里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

    他脖子一片通红,是已经过敏的症状。

    许是察觉到什么,周舒禾投来的目光中带有几分警告与打量,点到为止,却又说一不二。

    严树柯知趣地转身离开,将门关上了。

    戚钰听到声音,往门口看了一眼,又转过头问周舒禾,“谁上来了?”

    “没谁,你听错了。”周舒禾将掌心里的东西捻到指尖来,戚钰定睛一看,是一枚蕾丝蝴蝶结,应该是从她文胸上掉下来的。

    她顿时面色通红,要求周舒禾还给她。

    “上次洗的时候不小心搓坏了。”周舒禾将蝴蝶结放在她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