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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设宴

    萧呈渊等人来此不为别的, 专程谈水泥一事,用于加强边防假设。

    那这必须是要支持的,思想认识要到位。

    当然白送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叶如尘叫来了水泥厂负责人和户房林东, 两方经过反复协商, 最后定了友情价, 远低于对外市场价,但也能让水泥厂赚点。

    这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顺利,萧呈渊轻笑,“叶大人够爽快!”

    边关的需求量不小, 水泥厂的存货也还可以。

    萧呈渊等人决定在陇州城内停留三日,等厂里为他们备足货, 先运一部分回去,剩余的随后再派人送过去。

    事情落定,水泥厂负责人带萧呈渊等人去城郊验了货再回衙门时已到下午。

    叶如尘在前方带路, 心想为什么一有贵客上门就要住在知州宅内,住驿站不行吗。

    谢同知哭笑不得, “大人,不太合适。”

    知州宅本就有接待上级、商政议事的作用。

    虽然萧呈渊不是上级,将军品级也没有很高,但加上小侯爷的身份,到了陇州怎么也不能让人家去住驿站呀。

    唉,叶如尘叹气,怪不得宅子那么大,还不如一分为二, 他们一家住个小小的就够了。

    “叶大人,萧某可早就听说过你, 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呈渊背着手在后面跟着走,才半晌时间,就褪去了高冷酷哥的伪装,喋喋不休这话着实多了些。

    “叶某也久闻萧将军名号,当真是少年英雄,令人敬佩。”

    才刚理清他们皇室复杂的姻亲关系,弄明白萧呈渊是哪家小侯爷的叶如尘微微颔首,商业互吹张口就来。

    “你我年纪相仿,就别来这一套了。”

    萧呈渊看着他,突然问道:“叶如尘,你多大?”

    问得莫名其妙,叶如尘淡淡回道:“二十又五。”

    萧呈渊嘴角微翘,“我比你大一岁,便叫你如尘吧,你可称我声萧大哥,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叶如尘闻言面无表情看向他,眼神上下扫视一圈,沉默不语。

    “怎么了?”

    萧呈渊低头看看自己,应该没什么不妥,“我脸上有东西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目光幽深直视萧呈渊,似乎能看透一切。

    萧呈渊敏感的竖起防备,默默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才能保持安全感。

    只听叶如尘缓缓开口打破有些凝固的气氛,“你应该没有二十五吧,大概二十三左右?”

    “啊?是吗?”萧呈渊面上有一瞬的呆滞。

    “不是吗?”叶如尘反问。

    “嗯,应该是吧,记错了。”

    “你怎么看出来?”萧呈渊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谎言的窘迫。

    “猜的。”叶如尘淡淡说道。

    萧呈渊一幅见鬼般的模样,倒是安静了下来。

    年后叶如尘就招了十几名下人到府上,提前交代一声,萧呈渊等人的客房就收拾好了。

    晚上,叶如尘在府上设宴,叫上谢长观过来吃了顿便饭。

    因为都是军中出来的糙汉,便没打扰家人,顾青辰只过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叶如尘也让下人询问了顾父,看是不是在京城相熟的人,要不要一起吃饭,顾父听完名字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顾母先记起来和他说的。

    “是那个小屁孩啊,都能自己带兵打仗了,他多大了?”

    顾母道:“你忘了,和辰儿同年,比辰儿还小几个月。”

    “哦。”顾父点了点头,和传话的下人说,“不熟,不去。”

    宴席上,几杯酒下肚,话题也渐渐聊开,叶如尘方知萧呈渊十一二就已经上战场了,的确能称一声少年英雄。

    “你在嘉峪关多长时间了?”

    “两年吧,说起来,我已经有三年没回京了。”

    “这么久?”叶如尘有些惊讶。

    “嗯,三年前越州大乱,小爷自燕京千里奔

    袭去大干了一仗,一干一年,结束后奉命调来了嘉峪关。”

    萧呈渊解释完,又添了句:“小爷这么多年征战四方,战无不胜!”

    叶如尘笑着举杯道,“萧将军英勇,我敬你一杯。”

    萧呈渊也跟着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让人通体顺畅。

    “得了吧你,咋不说你还在越州栽了一跟头的事呢?”贺平毫不留情的掀了萧呈渊的老底。

    叶如尘唇角上扬,“洗耳恭听。”

    “叶大人,你猜越州大乱他为什么是从燕京过来?”贺平问。

    这有什么好猜的,“难道不是萧将军本就在燕京,收到消息后赶过去的吗?”

    贺平大笑,“哈哈,是这样没错。”

    “可是南月国来犯,我们在越州可不止守了一年,此前萧将军也一直在越州呢。那时将军年轻气盛,带着一队人莽莽撞撞去搞偷袭,结果被人反将一军,摔了脑袋不说,还被人下了蛊。”

    叶如尘一愣,“下蛊?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哪里人神神鬼鬼的,正经事不做净搞些乌七八糟恶心人的东西,吓死个人。”

    “蛊这东西靠谱吗?”叶如尘有几分好奇。

    “说不准,但的确有几分诡异,反正最后是解了。”萧呈渊想起那事脸都黑了。

    旁边的亲卫重山闻言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没有说话,叶如尘若有所思。

    贺平吃了口菜,调笑道:“所以咱萧小将军是回燕京养伤去咯,等越州大乱他再从燕京回来时,军里都不敢让他上场了。”

    “就你话多!”

    萧呈渊瞪了贺平一眼,“不过一时大意罢了,小爷最后还不是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对对对!”

    这点不得不承认,贺平发自肺腑的佩服,“将军骁勇善战,英勇无比!”

    萧呈渊勉强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过去,“那是自然。”

    翌日上元节,不等晚上大街小巷就已经热闹起来。

    湍水公园人头攒动,公园门口已摆起各种摊子,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一片欢腾。

    一辆马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缓缓前行,然后停在了公园入口旁。

    萧呈渊坐在车内,身形笔挺,眉宇间透露着几分慵懒,他掀起车帘往外看去,“重山,这就是那个湍水公园吗?”

    “是。”

    重山下了车,扭头对萧呈渊说,“这公园写的不许马车入内,侯爷稍等,属下询问一下何处能停车。”

    本以为叶如尘作为东道主会带着他们在陇州城转转呢,谁料早上叶如尘只介绍几个地方就打发他们出来自己玩了

    但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以理解。他们也无意打扰别人一家,于是便自己出来随便看看。

    旁晚时分,叶如尘也带着家人来了湍水公园。

    公园内的太极湾上,聚集许多游人,三三两两的在河边嬉戏玩耍,但重点是看桥上的铁水打花火,灿如星河雨下,引得岸边观者欢呼不断。

    第121章 学院开学

    喧哗声中, 在一角宁静之处,两抹身影携着月光静立在岸边,面带浅笑相依偎着看不远处嬉戏的众人, 眸光透亮动人。

    一轮皎月, 满天星斗, 道路旁、树林中挂着七彩花灯, 照的夜晚也很明亮,人们手捧玲珑河灯轻轻推入水中。

    叶如尘搂着夫郎眺望远方,河中有万千流光织成的画卷,带着数不清的期许祝愿无声飘向远方, 汇入天幕。

    叶如尘搂着夫郎眺望远方,河中有万千流光织成的画卷, 带着数不清的期许祝愿无声飘向远方,汇入天幕。

    “真好。”月团圆人团圆,顾青辰不禁感叹。

    叶如尘勾了勾唇, 看着夫郎俊秀的脸庞,“比之往年在武同府的呢?”

    “家里的最好。”

    顾青辰轻笑, 掰开叶如尘的大手挤进去十指相扣,随后扭头看向他,补充道:“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眸光如水,温柔明澈,泛起情思绵绵。

    月光下,叶如尘低头,如羽毛般轻柔的吻印在那双眸之上, 晚风柔柔地吹,带来阵阵沁人香气。

    下巴被抬起, 温热的气息从额头寸寸下移,蜻蜓点水般触碰,最后亲上了柔软的唇瓣,酥酥麻麻。

    心跳有几分紊乱,顾青辰睫毛轻颤,缓缓阖上眼,玉颈高昂,叶如尘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在他的脖颈上摩挲着,皎洁又美好。

    元宵之后,萧启渊等人离开了陇州,湍水学院也跟着要开学了。

    湍水学院与县学不同,他不完全属于衙门,归属并未划分清楚,因为当初建院的钱叶如尘个人也出了大半。

    暂且定的是在衙门支持下办学,而学院的一切事宜由学院自己负责,衙门有监督权但不能随意插手。

    既然如此,学院日常消费也不能光靠别人给钱,要自负盈亏,所以它同别的书院一样,也有自己的学田,靠学田经营支撑学院的开销。

    衙门会给予一定的财务资金帮助,但只是叶如尘在任期间。

    往后换了知州,谁知道人家怎么想,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主要还是靠学院自己,看能不能发展下去,有没有实力站稳脚跟。

    学院的管理方式与传统书院、学堂大不相同,叶如尘基本是将现代的教学模式搬了过来,又结合实际情况修改了一下。

    学院目前只设了小学部和初中部,共九个年纪,以教书育人为目的,首要办学宗旨不是科考。

    但也不会脱离科考,该靠拢还是要靠拢的,四书五经是基础课程,必学的。

    小学还能随便点,但初中就要全力准备科考项目了,初三结束学院会统一组织大家考童生,无论是否考过,都照常毕业,后续不会再管。

    学院的一把手叫院长。

    在这一点上,衙门还是有点小权利的,虽不能直接插手学院教学管理,但可以推选学院院长,毕竟出了钱,背后还打了官府的招牌。

    第一任院长毫无疑问是叶如尘,或者说,名誉院长。

    因为他主业是一州之首,不可能专心管理湍水学院的,所以就请了文尚书院的陈先平山长过来兼职副院长。

    副院长人选也是寻了一圈,实在找不到比陈山长更合适的了,陈山长虽然年纪有些大,但比较开明,想事情也通透,办夜学时与他接触很多,感觉是个不错人选。

    可毕竟他还是文尚书院的山长,或许忙不过来。

    本来叶如尘对这事也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提了一嘴后陈山长立刻就应下了。

    陈山长本就看好叶如尘,听完叶如尘对于学院管理、发展的讲述之后更加支持,并表示在文尚书院的事情不多,可以试试兼任。

    他还提出了一个别样的想法,正中叶如尘心头。

    因为书院招生基本都是童生起步,或秀才往上,更有甚着只收举人,比如当年赵淮安差一点就能去的西林书院。

    陈山长提出,湍水学院这边假如真的有人能考上童生的话,那可以由学院推荐他们去城内其他几个书院读书,帮学生开条明路。

    虽然是否真有人能从他们湍水学院考上童生还不能保证,但努力努力万一成功了呢。

    叶如尘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这事儿暂且就这么定了。

    报道这天,湍水学院进门第一进院子就是报道处,有好几名教职工在那里办理学生入学事宜。

    因为提前通知了学习的住宿制,所以学生们都是大包小包由家长送着过来的,门口热热闹闹。

    虽说招生信息是写明了要女学生的,可真正来的人不算多,不过真的有人家愿意让自己姑娘过来,叶如尘就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学生们年龄大小不一,八九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人数最多。

    这个阶段的孩子大多都是在家中也读过一点书,但因为各种原因

    ,或家境贫寒、或调皮捣蛋等各种原因没有继续学下去的。

    本以为大多都会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想到其中还来了一些商人之子。

    商人并不都是大富大贵的,也都是普通百姓,可能比穷苦庄稼人要强些,起码有些小钱,能负担孩子的读书费用。

    因为社会地位名声不太好,商人家的孩子去私塾学堂读书一般花的钱也会多点。

    并没有明文规定他们要多出钱,但不知谁带的头,最初可能是为了自家孩子不要因为铜臭受到清高先生们的漠视而高价求照顾的,长此以往,就形成了这样的潜规则。

    叶如尘对此表示不屑。

    作为学院的名誉院长,报道第一天叶如尘自然也来到了学院视察工作。

    他刚一进院,就听说有几个商人在里面等着想要见他呢。

    去了之后才知道,几名商人居然在商量着送什么礼给他会好一些,完全是将私塾那一套给搬了过来。

    叶如尘拒绝地十分果断,“无论贫富,湍水学院对学生一视同仁,不需要这样的行为,几位不必如此。”

    学院在他的监管下,绝不会出现老师歧视学生身份、家庭的现象,女学生更是一样。

    他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可能觉得免费的不会特别认真地教学生。

    其实的确有不少人这样想,但又是看到了叶如尘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对学院报了一点希望。

    眼前几位家长究竟怎么想的也说不准,要说人也不缺钱,完全可以上私塾,只不过私塾里学生年龄大小不一,孩子们可能不太适应。

    总之,基于对叶如尘的信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来了。

    叶如尘直言让众人放心好了,学院肯定不会随便乱教糊弄人的。

    几名商人纷纷表态信得过大人,叶大人办的学院一定与众不同,按照招生规则,这里的学生都是年龄差不多大的放在一起,他们觉得还挺合适的。

    来都来了,就先让孩子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看看如何再说。

    第122章 上课

    报道的时间为两天, 陆陆续续来报道的有三百多名学生。

    家长带学生登记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自家孩子在什么水平,想要报几年级, 登记处也安排的有老师对学生进行口头提问, 初步判断其层次, 并大概给出建议年级。

    办完各种手续之后, 学院先根据年龄大小给大家安排了临时宿舍。

    等报道彻底结束,学院首先组织了一场入学考。

    大点的孩子都要写试卷,而年龄小、本就报一年级的小朋友们只需要一些口头上的提问,难度不大。

    这次入学考会筛掉部分人, 同时确定其余学生的年级。

    入学考的成绩出来得很快,当天考完试, 老师们连夜批改讨论,第二日名单就贴在了布告栏上,通过考核成功留下来的不到三百人。

    因为是初步实行分级制度, 学生的水平不可能一下就精准的细分为九级,这样管理不当, 教起来也十分麻烦,而且他们的师资力量还没有那么充裕。

    所以最终划了四个年级,一、三、五、七,每个年级两个班,共八个班,小学部和初中部分别在两栋教学楼。

    学院也不是完全的免费,会收部分杂费,但并不高, 大多人家都能承担,若实在困难也可申请先欠着。

    学生们按照班级重新分了宿舍, 宿舍与食堂相挨,位于学院东北角,连宿管阿姨和叔叔都给配上了。

    时间安排是上五休二,休沐的两天理论上都要回家的。

    但有极少一部分学生是家长看了报纸从县里来的,来回路程不短,所以这些学生可以申请休沐日留宿。

    再说新请来的一批先生,皆是经叶如尘亲自面试通过的。

    每个班都配备了班主任,其中多数年纪都不算大,年轻人没那么死板,更容易接受新的教学模式,也更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

    校园内,顾父抱着元宵带着团子四处溜达。

    办公楼内在召开教职工大会,顾母和顾青辰列坐席间。

    顾青辰本就是最初确定的老师之一。

    夜学那边,顾青辰教完了第一批算数,现在已经退出了,并且有先生也掌握了西数的基本计算方法,完全可以继续教其他人。

    而顾母是年后应叶如尘邀请临时加入的,两人都是一年级班主任。

    班主任本就需要耐心细致,尤其是对待低年级的小朋友们。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让年轻的男老师来应付还是挺麻烦的。

    学生中本就有哥儿、女孩儿,再来两个老师也没什么奇怪的,反而更能平衡好学生们之间的关系,其余男老师都没有反对。

    就算真有人觉得不妥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有叶如尘压着,不容众人质疑,接受不了的可以自行离开。

    至于外界是否会出现非议并不重要,湍水学院不关心也不在乎,实践出真知,做好自己,等着看就是。

    这场教职工会议主要是安排各项工作,学院不是只有教学任务,还有许多其他工作。

    为了压缩不必要的职工数量,叶如尘将部分学院管理工作分摊到了老师身上。

    至于教学内容与课程安排,老早就已确定好了。

    学习不能只有枯燥,要穿插些休闲娱乐,调节心情,调动孩子积极性。

    所以教学内容除了必学的四书五经和算数外,自然也少不了音乐、美术、体育、劳动课等等。

    咱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顾母教唱歌教识字,顾青辰则教画画教算术。

    算术这门课各年级都要学西数算法,并且小学部只教西数,等他们上到初中,为适应科举才会再教传统写法。

    那个并不难,只要题会解,换个写法是很容易的事情。

    话说西数应该会推广的很快,估计要不了几年,科举考试就能用西数算法作答了。

    至于本学院院长—叶如尘,兴致上头,揽下了体育、探究两门课,跻身任课老师队伍。

    谁让这两门课是他提出来的,其余人都搞不懂要怎么教。

    好在这两门课都不费力,对他来说也不需要多复杂的备课,工作之余抽时间来随便上一下就好。

    如此,叶如尘就像现代一样给学生们排了课程表,压缩上课时长,并在中间插了半刻钟休息时间。

    像体育课和探究课,一周只有一节。

    一群羊也是放,几群羊也是放,为节约时间,叶如尘可以一次性带两三个班同时上课。

    若真忙起来没有时间,嘿嘿

    自由活动,或者,贡献给其他老师

    课程表一出,别说是学生了,老师们都十分新奇,细想来觉得挺好的。

    以往上课时间太长很容易疲劳,越到后面越没精力,很多先生都是讲完之后就盯着学生自己念书、学习,有问题帮忙解答一下。

    那样坐久了实在无聊,费神费力,反而会拉低效率。

    能被招进学院的老师,都是接受了这一套新颖教

    学模式的,大家都很期待,看这种新模式会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体验和成果。

    叶如尘做着会议总结性陈词,其余人听得认真,拿着笔不时记录着。

    待到结束散场,叶如尘与顾青辰、顾母三人来寻顾父他们一起回家。

    操场上的秋千椅轻轻摇晃,顾父竟然在上面舒服的睡着了。

    顾母额间青筋跳动,顾青辰赶在顾母开口前叫醒了顾父,“爹,团子和元宵呢?”

    “啊?哦。”顾父睡眼惺忪,伸展了四肢道:“团子带着元宵去别处玩了。”

    叶如尘笑了笑,“没事,都来过几次了,也丢不了。”

    “爹爹~”

    身后一声呼喊,几人回头。

    团子提着元宵从树上跳了下来,“看见陈副院长,听他说开完会了我们就回来了。”

    元宵踢了踢两条腿,足尖离地面还差了点,“团子哥哥,你放我下来啊。”

    团子闻言手一松,元宵啪嗒落在地上,一蹦一跳窜到叶如尘腿边,仰着头看向叶如尘,“爹爹,元宵饿了。”

    元宵的肚子很配合的发出一串咕噜噜,叶如尘笑呵呵将他抱起来,“好嘞,我们这就回家~”

    李沧海已经驾车等在了学院门口,几人上了车,轱辘缓缓转动,渐渐消失在长街上。

    春风和煦的一日,阳光穿过枝丫洒在地面上,光影斑驳。

    五年级两个班的孩子们迎来了第一节体育课。

    叶如尘穿着一身劲装走来,手腕绕了几圈绳子,坠着哨子一只,在空中打圈转着。

    他直接来到操场上,上课钟玲声响起,面前空空荡荡,鸟毛都每一根。

    清风打旋吹过,叶如尘有片刻的呆滞,恍然间想起他好像还没通知学生体育课要到外面上。

    五一班和五二班的同学们端端正正坐在教室,从班主任口中得知这门课是知州大人亲授,好紧张好紧张。

    大家静静等待老师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上课铃打响了,门口廊下空无一人。

    同学们也摸不准什么情况,有些人坐不住了,但还是很乖的等着,极个别同学小声低语着,讨论知州大人会不会来。

    叶如尘转了几个弯,行过几道门,来到初中部教学楼前,站在院中清了清嗓子。

    大声道:“五一班、五二班的学生,出来上体育课!”

    第123章 体育长

    五年级两个班坐着的同学愣了愣, 立刻就有人扒着窗户往外看。叶如尘又喊了一遍,大家这才确定真的是在叫他们,于是赶紧跑了出去。

    同学们都将头发束了起来, 穿着学院统一发放的服饰, 整整齐齐, 精神焕发!

    一眼看去, 五年级两个班多是十二三的少年,学生们在院子里散乱站作一团。

    叶如尘没说什么,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操场方向走去。

    操场并不是从学院大门过来可以经过的, 倒是距食堂、宿舍不远,但要穿过侧边一道圆拱门。

    开学了这么几天, 学生们相互之间才刚刚熟悉起来,对于校园依旧挺陌生。

    学院很大,而学生们几天来的步迹只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 顶多再去教职工院找下老师,因为不熟悉, 都没敢到处乱跑。

    这道圆拱门日日经过,也有好奇的踏进去瞄过两眼,却没人深入。

    跟着叶如尘走了进来,大家心里有些期待。

    叶如尘和少年们聊着天,“你们两个班班长选了吗?”

    “选了,选了。”同学们积极的回答。

    叶如尘问是谁,一名男生举手说道,“回大人, 我是五一班班长闻康。”

    另一位看着有些腼腆的男生跟着说:“回大人,我是五二班班长苏文浩。”

    五二班的班长看起来年龄不大, 约摸也就十岁左右,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个头窜的很快,和十二三的同班同学站一起,他显得格外小,比旁边男生矮了大半个头。

    十岁上五年级放在现代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们学院初次这样划分年级,所招学生又大多都是家境一般,没接受过名师教育的,他这个年龄能考五年级实属不易。

    是个好苗子呀,叶如尘不免多看了两眼,“苏文浩,是吗?”

    小少年乖巧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瞧这肉包子脸跟团子一样可爱,面色红润白皙,眼睛清亮,举止稳重有礼。

    苏文浩身边高个子男生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笑嘻嘻道:“大人,文浩是我们年纪最小,但分班考成绩最高的呢。”

    “原来如此,不简单。”叶如尘夸赞道。

    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奖了。”

    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学生们跟着叶如尘来到了所为的操场,看着就像练武场一样。

    操场东南角有许多健身器材,和湍水公园的一样,同学们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好激动啊!

    前两日湍水公园刚开放,又正值元宵节,公园里人山人海,那些好玩的器材根本就抢不到。

    若他们竞争对手比自己大几岁也就罢了,但占着场地的都是一群大人,顶多让他们上去感受一下过过瘾,太残忍了。

    没想到学院里竟然也有,啊啊啊!无声的尖叫在人群中传递,忍不住胡乱动作的手指出卖了少年们的内心。

    兴奋上头,这时候学生们突然就不胆怯了,一个学生压着声音小声询问,“大人,那些是可以玩的吗?”

    果然都是孩子,叶如尘察觉到同学们的心思,笑了笑说,“当然。”

    “啊!真的可以!”

    “哇,太棒了!”

    大家哄得欢呼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做好准备迫不及待的要冲过去了,似乎想问现在就可以去玩吗?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现在不行。”叶如尘转着哨子,手指缠上一圈圈绳子。

    啊同学们依依不舍收回目光,眼巴巴看着叶如尘。

    叶如尘继续说:“平时你们下课、饭后都可以过来玩,但只能是课余时间,不能耽误上课,更不能中午、晚上宿舍关门后还在外逗留。”

    “否则就要请父母来学院坐坐了,严重的还会做退学处理。”

    少年们有被吓唬到,但就一瞬间,下一刻满脑子就是叶如尘说的课余时间随便玩,竟然有这好事?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上课,按时回寝,绝对不会贪玩的!”

    是吗?这雀跃的神情,只能看见贪玩两个字。

    “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

    叶如尘点了点头,“不要着急,我们先上课,等会儿自由活动你们想怎么玩都行。”

    “真的吗?”

    “嗯,体育课就是放松的。”

    众人听罢,再次欢呼起来,紧张气氛完全消散。

    叶如尘让大家排队站起,少年们手忙脚乱一阵动作,有些着急了,站得歪七扭八。

    又不是当兵的,他们哪儿有什么列队经验,不像现代的孩子们,从幼儿园就会排队。

    叶如尘伸手一比指挥着,“沿这条线分,五一班站我左手边,五二班站右手边,排成三队。从前往后,姑娘哥儿在前,男生在后。从南向北,矮个儿在南,高个儿在北。”

    说完,叶如尘将口哨放嘴里一吹,“动起来。”

    尖利刺耳的哨声让人一激灵,学生们慌乱按要求重新排队。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也站得差不多。

    只是

    他说姑娘哥儿站前面,但并没有让全部男生都站后面的意思啊!

    这队站得,二三排挤了老长,一排却空荡荡的。

    学院姑娘哥儿人数不多,且大多集中在一、三年级。

    而整个五年级六十来人,一班、二班才各两名哥儿、两名姑娘,总共就八人。

    可不要小瞧这八人,在这重男丁的封建王朝,十二三的小姑娘能考进五年级那是很了不起的!

    都是些家里面条件不错,并且重视姑娘哥儿,愿意费心让他们读书的人家。能被送到学院来读书更是说明

    家长思想开明,没有被迂腐教条死锁了。

    整个陇州城扒扒捡捡也找不出多少家,他们很幸运,叶如尘感到很欣慰。

    再说初一,本来设的两个班,但拢共就三十人,最后又合成了一个班,而且没有姑娘哥儿。

    所以五年级的这四位姑娘、四位哥儿,是多么宝贵啊。

    叶如尘又挑了几个人排排位置,将个头矮的男生拉到前面。

    “都看看你们左右两边的人,现在的位置记好了,以后上体育课不用等我去喊,直接来操场,上课铃响后就按这个队伍排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

    “记住了,记住了”

    学生们一句接一句,声音不大。

    叶如尘口哨一吹,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不要这样稀稀松松的回答,整体划一,一起大声再说一遍。”

    同学们异口同声,“记住了!”

    叶如尘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上课,首先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体育老师叶如尘,同时,课表上的探究课也是我带,学院内大家称呼我为老师就好。”

    “咱们班长是有了,但是上体育课呢,还需要一位体育长,协助老师组织班级的体育活动,体育长不按成绩选,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同学们都闭了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听意思也能懂,应该和班长找不多,类似小队长一样的。

    可大家都还搞不懂体育课到底是怎么上的,而且老师还是知州大人,嗯,就,不太好意思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刚才还是很活泼的,这一下就熄了火,有几名同学看起来明明是蠢蠢欲动的,但就是忍住不吭声。

    叶如尘再次鼓励道:“大家都积极一点,有想法就大胆些,不用怕,要干一段时间不想干了也可以换人,或轮流当也行,尊重大家的意见,如何?”

    还是没人说话,叶如尘视线挨个扫过去,大家不好意思的要么扭头,要么看天看地,都不敢与他对视。

    “这么多小伙子一个敢的都没有吗?是不是男子汉,别让老师瞧不起你们啊。”

    叶如尘说完,好几名小伙子都动了,相互间眼神交流了一番,也不知传达了什么讯息,犹犹豫豫地都没举手响应,不想做第一个出头鸟。

    瞧不起就瞧不起吧,大家伙心里这样想着,一个个低着头不言语。

    “如果不主动的话,那我可就要点名了啊?”

    叶如尘说着,目光扫过人群,方才苏文浩身边很活泼的那位高个儿男生正好看过来,直直撞入他的视线。

    男生愣了两秒,立刻错开眼神。

    呵,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你跑了?

    “那个男生,你叫什么名字?”叶如尘直接点到。

    众人的目光顺着望向男生的方向,男生顿感压力山大,有些拘谨,秒变结巴,“回大人,我,我叫史向明。”

    “嗯?”

    叶如尘尾音上扬发出疑问的声音,史向明顿时绷紧了身子。

    只听叶如尘又缓缓道:“不是说了叫老师吗?”

    “哦,哦。”史向明一愣,“老师,老师好。”

    “史向明,要不要当体育长,我挺看好你的,试试?”

    史向明本就有点小意愿,听到叶如尘的鼓励心中有了底,而且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我愿意!”

    再转向五一班这边,叶如尘问道:“五二班都定了,你们呢,可有毛遂自荐的?”

    见没人站出来,五一班班长闻康缓缓举手,“老师,我愿意。”

    叶如尘摇了下头,“不行,班长本来事情就多,换个人。”

    “老师,我可以的。”闻康坚定的说。

    叶如尘拒绝道:“体育长不由班长兼任,五一班是没人了吗?不会也要老师点名吧?”

    这次有动静了,叶如尘眼尖的注意到人群中小动作不算,后排男生肩并肩站着,手底下相互推搡着。

    他就静静等着,看这群少年能推到什么时候,结果竟是前排一个小哥儿先发声。

    班里仅有的几个姑娘哥儿初时看起来都比较安静,这一路只说过几句话,并不像男生一样闹腾。

    叶如尘眉头一挑,双手抱臂,瞧这小哥儿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行不行呀,要没人的话我就上了。”

    声音不大,确实所有人都听见了,叶如尘噗嗤一声笑了,五二班的同学也跟着嘴角上扬。

    五一班的男生顿时羞愧不已,后排一人刷的一下举起手,大声喊道:“我当!”

    叶如尘再看向方才说话的小哥儿,“那你呢,你先开的口,若你愿意就让你当。”

    小哥儿顿时虚,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当,还是让他当吧。”

    “我当!我当!老师,让我来吧,才不要他管我们呢。”

    前面的小哥儿闻言扭头怒瞪了那男生一眼,眼神犀利,男生不甘示弱抬了抬下巴。

    瞧这场景,几天时间同学们就已经相处的很融洽了,果然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坐在一天,很快的功夫就能熟络起来。

    “行,那就你吧,你叫什么名字?”叶如尘问。

    男生挺直胸背,认真道:“我叫石茂学。”

    第124章 棉花播种

    “很好。”

    叶如尘赞许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五一班的体育长了。”

    “好的,老师!”石茂学有点激动, 眼睛闪亮闪亮的。

    “石茂学、史向明, 出列!”

    叶如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卷, 手指一推, 展开是两张纸。

    他将纸张分别递给两位体育长,“点一下名,被点着名字的同学大声答到,五一班先来。”

    石茂学接过纸站在队伍前面, 挠了挠头,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念, 同学们全神贯注,认真答到。

    “王晓峰、刘文斌、李云治”

    “苏文淼。”

    “到!”

    苏文淼?叶如尘看向第一排额间一点朱红的小哥儿,再看五二班的苏文浩, 面容有五分相似,竟然是双生胎。

    人全部清点完毕, 叶如尘先讲了讲上课须知。

    随后,同学们茫然地按照叶如尘的指示行动,伸开双手散开队伍,左右两臂远,前后间距一米五。

    “今天教大家一套五步拳,都认真些,这是各年级都必须学的,以后会给全院安排早操, 每天都要做。”

    “我先带大家热热身,跟着我做”

    大家发的校服不同于其他书院的儒生服, 都是运动款。

    先前众人一直纳闷为什么是这样的校服呢,现下终于明白了,便于动作。

    一套基本的热身运动,很简单,同学们跟着做完后,乖乖地看叶如尘给他们完整做一遍五步拳的示范。

    并步抱拳,双眸嗖得瞬间凝神,左弓步即出,同时掌风起。

    动静不偏,出拳合宜,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同学们惊叹不已。

    待收势后,想起方才叶如尘的话,一名同学弱弱地问道,“老师,学不会怎么办?”

    “不可能学不会,不难,一招一式拆解开你们练起来就知道了。”

    叶如尘看了他一眼,对众人道:“要真学不会,你们就等着早操时在一年级弟弟妹妹们面前丢脸吧。”

    “那不行,我们能学会!”

    “对呀对呀,我看着也不难。”

    “吼,哈,来吧!”

    五步拳招式简单,适合毫无基础的孩子们练习,熟练后打出来也是气势如虹,英姿飒爽,能瞬间捕获少年们的欢喜。

    可等到大家开始动作后,马步扎不稳,踢腿左右晃,只觉得肢体不调,好生别扭。

    五一、五二两个班主任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副怪异画面,两位老师在办公室越坐越浮躁,既好奇叶大人怎么上体育课,又担心同学们没大没小,冒犯了大人

    两个人嘀咕半天,最终拍案决定悄咪咪来瞅一眼。

    树后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叶如尘的法眼,他背着手抬眸望去,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一僵,连忙背过脸做贼心虚的找地洞。

    叶如尘喊道,“包老师、卜老师。”

    同学们好奇地望去,见自家班主任讪讪朝这边走来。

    两位老师向叶如尘问了好,走近距离看清了自家学生丑爆了的动作更是嘴角一抽。

    “我二人路过”包老师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院长在教大家习武吗?”

    “强身健体罢了。”叶如尘笑了笑,也不拆穿。

    “二位老师,要一起吗?”

    啊?卜老师连忙举起双手抬至胸前,急忙表示拒绝。

    顶着叶

    如尘的微笑,和同学们火辣辣的神情,差点屈服的包老师也摆了摆手,温和儒雅道:“今日衣着不便,下次”。

    想了想,包老师将下次一定四个字咽了回去,对叶如尘拱了拱手,抓着卜老师麻溜的跑掉了,同学们顿时一哄而笑。

    大半节课过去

    同学们拘束的四肢渐渐伸展开来,就是保持一个动作练习胳膊腿也太酸了。

    “行了,今天就先学到这里。”算着时间,叶如尘勉强点了点头。

    众人立刻泄了气,伸伸胳膊蹬蹬腿,甚至有几名男生好不顾忌的摔坐在地上。

    “哇哦~太好了!”

    “终于结束了。”

    “啊~我废了~”

    叶如尘大发慈悲伸手一挥,“自由活动,散了吧。”

    哎?同学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下课铃还未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愣着干什么,玩儿去吧~”

    众人欢呼着一哄而散,大半人撒开腿疯狂朝健身器材奔去,速度不亚于百米冲刺,眨眼间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可不够分,没抢到的同学满脸羡慕加愤懑

    叶如尘笑着摇了摇头,点了两个体育委员的名字,“石茂学、史向明。”

    “在!”两人立刻站直身体,看向叶如尘。

    “再来几个同学,和我去拿些器材过来。”

    话语将落,蹭蹭钻出来好几位同学,跟着两位体育委员一起随叶如尘走向操场边的储物间。

    史向明好奇地问道:“老师,拿什么器材?”

    叶如尘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光线射入昏暗的储物间,蹴球、毽子、石锁、软垫、沙包、大小跳绳

    只见其间琳琅满目摆满了东西,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

    “哇~”

    几位同学目瞪口呆,这也太全了吧,甚至还有很多不常见的东西。

    “别哇了,这几样各拿一些装筐里抬出去。”

    “好嘞,好嘞,嘿嘿!”石茂学精神抖擞的上来就抱了三个鞠球。

    一旁的同学兴冲冲地把墙角的大筐拉了出来,其余人也开心地挑着东西。

    叶如尘道:“石茂学、史向明,以后每节体育课,上课时你们两个负责带几个同学来领这些器材,下课前全体集合,再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搬回来。”

    “嗯嗯,知道了老师。”

    三月春风拂柳

    第一批棉花籽已播种完毕,陇州日照充足,最适春播秋收。

    棉花是一年生作物,分播种期、苗期、蕾期、花铃期和吐絮期五个生长阶段。

    关乎陇州发展,乃至全国百姓生活变迁之大计,这一轮的棉花培育工作乃重中之重。

    田间地头,顾父拍掉身上的土,掸掸衣衫问道:“如尘,这些棉花真能长成吗?”

    “能不能的,半年后自见真章。”

    谢长观喃喃道:“不知会是什么样”

    叶如尘眺目望去,脑海浮现出一幅棉花盛开的景象。

    蓝天白云下是生命的海,棉桃绽裂,肉乎乎的棉花如织锦般铺向远方,狂放地叫嚣着。

    纯洁无瑕的棉花朵,柔美雾光延绵不绝,是希望的颜色,终会温暖大燕每一位子民。

    那必定是令人振奋不已,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回到府衙,吕小胜送来了最新的陇州民报。

    短短数月时间,陇州民报便已深入民心,就连各大小村庄也都能见得到。

    这期间,城内几家书坊接连推出了数种报纸与杂志,好不热闹。

    但作为陇州最权威严谨的综合性报纸,凭借高素质采编团队、令人发指的低价、和面对周边最新大事件及时有效的反应能力,陇州民报赢得一众百姓信赖与赞扬。

    地位之坚,不可撼动。

    不日前,顾青辰派了几人前往相邻府城,陇州民报售卖范围跨出了陇州地界。

    一方面,在相邻府城售卖陇州民报,让人通过报纸了解陇州新风貌,能吸引一些人前来发展,加快陇州建设脚步。

    另一方面,则是计划进一步推行报纸。

    陇州民报在外地只是打个幌子,吸引下目光。

    毕竟是陇州本地的报纸,内容局限,在其他府城不可能长久卖下去。

    顾青辰的主要目的是“有间报社”。

    报社想要做大做强,自然不可能就一份陇州民报死磕下去。

    趁现在这一行还未兴起,他们要抓住时机成立分社,发行新报,打响名号。

    “我们的目标是,大燕第一报社!”李福激昂澎湃。

    顾青辰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第125章 下班回家

    最新一期陇州民报首版头条, 刊登着“同山铁厂”破土动工的消息。

    同山铁厂的前身为各大小冶铁铸造工坊。

    自压水井在各县定点安装推广后,直接上榜陇州百姓最喜欢的生活对象。

    这取水当真方便,不少人都想在自家安装一个。

    它结构本就不复杂, 专业人士拆开一看便能仿制, 并且当时为了赶产量, 其图纸分发到了许多任务坊。

    工坊来人询问图纸价钱时, 叶如尘一笑置之。

    他从没想过要在这方面获利,于是派人传话允许个人锻造售卖,不收取任何费用,并将详细图纸在衙门外公示了半月。

    尽管大燕产铁数量高, 铁质器具在民间被广泛使用。

    但这么一大块铁疙瘩,工艺步骤不比寻常铁具, 并且产量紧缺,市场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也算不上便宜。

    即便如此, 压水井依旧成为了各大小铸造工坊最火爆的订单。

    虽然贫苦老百姓一时买不起,但城内不少有点积蓄的人家都愿意买一个。

    有点小贵, 却也合理,在大家的接受范围内。

    这东西随便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性价比够高了。

    问题在于

    铸造工坊太不给力

    寻常生意一般的工坊突然忙碌起来,紧赶慢赶完成了衙门的单子。

    结果一口气没歇完,就又迎来大批订单,不只陇州,还有周边府城的单。

    接单时老板笑靥如花,转过身汗流浃背。

    需求量太大, 多家铸造工坊人手不足,订单直接排到了数月之后。

    消息传到衙门, 众人一笑而过,唯有叶如尘放在了心上。

    之后

    便如这头条所写,恭贺同山铁厂成立!

    由衙门牵头,整合陇州及周边多家铸造工坊,官督商办,实行股份制。

    紧跟这条信息后的是招工信息。

    铁厂并非说建就建的,目前才刚选完址开始动工。

    这是个大工程,承包铁矿、扩大经营范围、按工艺分成不同部门、用“流水线”方式大批量投入生产

    股东一致拍板,决定要办就办大的,如知州大人所说,眼光放长远,市场面向全国!

    叶如尘看着手中报纸,不经意间勾起唇角。

    廖北在一旁说道:“等铁厂建成,正式投产时还要招人手,这下又能提高就业了。”

    吕小胜竖起大拇指,“是呀,大人果然妙计。”

    叶如尘抬头

    看向他二人,“这次你俩功不可没,为了促成此事可没少跑腿。”

    廖北正色道:“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嘿嘿~” 吕小胜笑笑,“多谢大人夸赞!”

    放衙后,叶如尘刚出门就见周判官、全判官匆匆赶来。

    近日衙门是有些繁忙,不过这两人面容喜悦,该不是麻烦事。

    叶如尘停住脚步,问道:“何事让二位如此高兴?”

    “大人。”

    周判官率先开口道:“全勇说要请客,大人,咱们一起去下馆子吧。”

    全判官拱了拱手,“上次我和这家伙打赌输了,欠下一顿饭,前些日子忙,现下终于有空,便想叫着大伙儿一起下馆子。”

    “刚好明日休沐,大人,赏脸咱几个小酌一杯可好?”

    “还有谢长观、王中安他们。”周判官补充道。

    “原是如此。”

    叶如尘忽而问起,“忙完了吗?”

    哎?全判官一愣,笑道:“哦,差不多吧,自打年后以来咱衙门是片刻不得清闲,现在基本都理顺步入正轨了,也就户房还忙得腾不开手。”

    “这样呀”叶如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又轻笑一声,揣着手,“和你们吃饭哪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理应我请才对。”

    “说起来,上次请大家吃饭也是好久之前了。”

    “大人客气了~”

    全判官摆摆手,“我牵的头,说好我请,怎么能让大人破费。”

    叶如尘道:“哎,话不能这么说,那多不好意思。”

    “嗐~不行不行,大人,这次我”全判官带着周判官,两人忙要推拒。

    “所以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啊?两人傻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听叶如尘说道:“家里约摸着菜都下锅了,再见。”

    说着,叶如尘便转身要走,只见谢同知等人也朝这边走来。

    叶如尘微笑着冲几人点了点头,揣着手悠悠离开。

    全判官挽留的手抬了一半,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大人怎么走了?”林东问道。

    全判官欲言又止。

    迎着谢同知等疑惑的目光,周判官三言两语将方才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王吏目哭笑不得,“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

    全判官点点头,“我倒是敬佩,家里那位天天唠叨,若我有大人半分节俭持家,屋里早就怎样怎样了”

    周判官捂着嘴,“咳!咳咳~”

    “怎么了?”

    王吏目疑惑地看向他,接着随其视线扭过头。

    只见叶如尘不知何时转身,正笑盈盈看着他们,远远道:“等我俸禄下来,请你们吃饭。”

    说完,便又走了。

    这次谢同知等人目送叶如尘离开,直至他转弯瞧不见人影才有动作。

    “下次发俸禄是什么时候?”

    “梧桐萧萧”

    “说人话。”

    “秋天。”

    “”

    王吏目有些许心虚,“大人不会听见我说他抠了吧?”

    “应该不会吧,这么远呢。”

    兵房典吏黄振天摇头,“说不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何况是大人这身本事。”

    王吏目瞪他一眼,“那你不早点提醒?!”

    王世兴:“嗐,谁想这些了。”

    “哎,大人也不容易。”林东说:“衙门欠他的钱还没还完呢。”

    黄振天:“不是入账了不少吗?你怎么搞的?”

    林东:“现在各处建设,花钱的地方更多,你知道什么?”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些了。”

    谢同知抬手打断:“既然大人不去,要不我也”

    “不行,谢长观,你可别想跑。”

    全勇一挥手,“还站着干什么呀,咱走吧?”

    “走走走!”

    出了衙门,周判官突然回头一瞥,喃喃道,“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谢同知:“怎么了?”

    周判官锁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

    回到知州宅,远远就闻见了厨房飘来的饭香。

    菜果然下锅了,只是还没做好。

    叶如尘堂内转了一圈,除了下人外竟没见到顾父等人。

    来到书房,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果然见顾青辰在伏案写作。

    顾青辰闻声抬起头,眉眼舒笑,“回来了”

    “嗯,爹他们呢?”

    “爹带着沧海、小天去田庄了,娘带着小春、团子和元宵在学院呢。”

    “三年级班的孙老师临时有事,下午有他两节课呢,其余老师要么也有课要么不在学院,娘担心那群小子没人看要翻天,这不快月考了,让团子去带两节课。”

    叶如尘忍俊不禁,“一个萝卜头,给一群萝卜头上课,娘怎么想的,团子竟也去了?”

    顾青辰无奈得耸了耸肩,“娘估计是想让团子多和同龄人多多接触,一直以来团子都没有正经的同龄玩伴。”

    叶如尘走到顾青辰旁,伸手在他颈后按捏着,“写什么呢,累不累?”

    “不累。”

    顾青辰一笑,起身反将叶如尘按在椅子上,“看看~”

    “嗯,什么呢,让我瞧瞧~”

    叶如尘拿起本子,一手将夫郎拉入怀中,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你先前说的,要将我们在陇州的点滴记录成册出本书?”

    “写不少了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不知。”

    顾青辰将胳膊搭在叶如尘肩上,用手支着下巴,“之前零零碎碎写了点,这段时间正式动笔的。”

    “自到陇州,已有半年,落笔才惊觉发生了这么多事,不可胜言。”

    “从入城的第一碗汤面开篇,我准备以建设陇州作为主线,将陇州的变化一点点呈现出来。”

    顾青辰拿起身后书架一本簿册晃了晃,“喏,往后的事谁也不知,但故事主线已成。”

    叶如尘失笑,那正是他当初彻夜不眠,一气呵成的《陇州兴起简策》。

    “却也不知,故事的结局,真会如这简策中所织的盛世繁华一般吗?”

    顾青辰趴在叶如尘肩头呢喃细语,朱唇一张一合,吹气胜兰,带着些许迷茫与疑惑,像在反问自己。

    叶如尘伸手揉了一把夫郎脑袋,“会的。”

    “你这本书准备怎么发?”叶如尘问道。

    “嗯?”顾青辰疑惑,“等写完呀,慢慢来,又不着急。”

    叶如尘道:“不如,连载?”

    顾青辰眸光一闪,愣了下,“万一断更了呢。”

    “在半月读上的话,虽说这半年的事情就够写很长了,可后续呢,毕竟是纪实,日子一天天过,故事不可能一天天写,数月时间一笔而过,跟不上的。”

    叶如尘挑眉,“分册,每册可单独成书。”

    “你可以半月一发,每次不用太多,等到一个差不多的节点就暂停,将前面所发散章合成一册出书。”

    “至于下一册什么时候开始,凭顾公子所愿,如此,便不算断更。”

    顾青辰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盯着叶如尘,“那万一,断尾了呢。”

    叶如尘深吸一口,“为夫定不让你断尾。”

    “好~”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再看看我写的怎样,应如何修改?”

    叶如尘:“夫郎文采飞扬,无需任何改动。”

    “耍贫,就会哄我!”

    “不敢。”

    叶如尘摸着良心道:“肺腑之言,真心实意。”

    “去你的~”顾青辰笑着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

    “我再改改,分册的话应该细致点,添些趣事进去。待我重新整理一番,下期便可发。”

    第126章 新的想法

    “对了!”

    顾青辰突然转过身, “夫君,不如你来起名吧?”

    叶如尘深思道:“那我要好好想想”

    咚咚咚~

    府里新来的小厮轻声叩响房门,“老爷、主君, 顾老爷与顾老夫人等人均已回来, 是否现在用膳?”

    “都回来了?那开饭吧!”

    “是。”

    饭香阵阵, 夫夫两人踏入厅堂就见元宵坐着专用高椅, 趴在桌上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烧鸡。

    叶如尘嗤笑,伸出一指戳了戳元宵肩膀,“口水都流地上了。”

    “啊?”

    元宵快速抬头看向叶如尘,圆溜溜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丝疑惑。

    随即连忙用小手捂住嘴一抹, “呀!”

    “骗人,爹爹骗我, 哼~”

    顾青辰拍了叶如尘一掌,笑骂道:“坏死了。”

    “我们元宵才不会流口水呢,对不对呀?”

    元宵坚定点头道:“对!”

    “是是是。”

    叶如尘笑着附和, “就算面对糖葫芦,水果酪, 酥菜饼,糖焖莲子小螃蟹,油泼粉皮儿红烧肉,八宝酱肘黄花鱼,都不会流

    口水对不对?”

    顾青辰:

    元宵捂着嘴小小咽了下口水,软软坚持道:“对,好宝宝都不流口水。是吧,团子哥哥?”

    团子瞥了他一眼, 明显不想回这么愚蠢的话。

    叶如尘每次看见团子板着的小脸就忍不住捏一把。

    抬手的一瞬间,团子如条件反射般向后一仰。

    “呵, 小屁孩。”

    叶如尘凑上去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团子脸更黑了。

    真幼稚,顾青辰忍不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顾母走进来,“行了,别闹了都是称老爷的人了,天天跟个小孩儿似得。”

    “都洗手了吗?”

    “洗过了!”几人异口同声。

    叶如尘无奈:“是您老总拿我们当小孩儿。”

    顾母大事不插手,小事事事操心,自从当了班主任后,更是变本加厉。

    饭桌上,顾父突然说道:“明日我和小天准备去各县转转,瞧瞧田地。除棉花和土豆,如尘不是还准备引进其他作物吗,我想去地方上看看,短则四五日,长则八九天。”

    “这么久?”

    顾母盛汤的手一顿,转头问道:“各县耕地在州衙不都有记载吗?耕地之外,也该有土质册、地形图等相关记录吧,何必跑那么远?”

    顾父:“你说的那些,我随如尘都去翻阅过了,记录不够详尽,更不知精准与否,还是要实地考察一番。如尘,你去吗?”

    未待叶如尘回答,顾母叹道:“偏就赶在明日~”

    她放下汤碗看向大家,“我瞧明儿个天不错,如尘平日事务忙,这好不容易休沐,正巧我与辰儿也不去学院,不若我们一家踏青去可好?”

    又问顾父:“你那事儿不着急吧?便往后推两日罢了。”

    “嘿,怎么不急?!”

    顾父连声反驳,“春播正是时候,现在种什么都还没确定,农户也还没联系,这时间可够紧了,再耽搁是要等到明年去吗?”

    顾青辰遗憾道:“这半年多实在忙碌,夫君衙门事务繁多,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事有轻重缓急,什么都是循序渐进一步步来的。”顾父点点头表示理解。

    “如尘已经做得很好了,短短时日便有此功绩,放眼大燕也找不出几人。功以才成,业由才广,正如我一向言道,如尘有经国之大才。”

    叶如尘笑着,“爹你谬赞了,再这么说我出门都分不清南北了。”

    说到此顾母白了顾父一眼,“你一向言什么了,我怎没听过?”

    “辰儿两口子走后,也不知谁天天在家叹气,忧心他俩怕是要在这地方混吃一辈子了,还说早知不参加乡试留在家种地呢。”

    顾母轻哼一声,“儿行千里母担忧,某人倒好,天冷了甚至都不惦记孩子衣暖。”

    “嘿~莫要胡言,我何时讲过那话?”

    “再者说了。”顾父指着叶如尘,“有他在呢,过个冬有什么可担心的。如尘你说,下雪的时候你俩都干什么了?是进山打兔子了还是去河里敲冰逮鱼了?”

    叶如尘勾了勾唇,摇了摇头缓缓道:“哎呦,那爹您是不知道啊,这里不比咱家,刚入冬时,我与阿辰窝在房里都冻成狗了,那有心思出去跑。”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着头悠悠扒拉着碗里的饭。

    叶如尘瞥他一眼,“阿辰都哭着要回家了呢。”

    “嗯?”顾青辰一愣,眼刀蹭蹭射了过来,放屁,瞎说什么!

    “哎呦,怎会如此?”顾母心疼坏了,“怎么不多添几床被子,多买些炭火呀!”

    “添了添了。”叶如尘连道:“后来都添了,娘不必忧心,我们不是好着的嘛。”

    顾父实在看不下去去,被两人气坏了,“这话你也信!”

    “爹,我明日不同你去看地了。”

    眼看顾父顾母即将开大,叶如尘及时止损,转移了话题。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我也正想说,明日我计划与阿辰去永川府转转。”

    顾青辰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听叶如尘继续道:

    “爹,地里种什么的问题我也想了许久,现下有一主意,种药,您觉得如何?”

    “草药?”顾父一愣。

    “对。”

    叶如尘道:“药草属经济作物,但凡能种成并且保证销货渠道,便只赚不赔。先前我巡视各县,虽未见大片种植药草的,但却瞧见不少人家会在院里种上几株,长成之后或拿去药铺换钱,或留作家用,这说明此地土壤种药是可行的。”

    顾父想了想,“草药有专门的种植方法,需要经验与技术,一般农户不会大面积种植。且不说他们能否种成,即便成功,若无法在最佳时间采摘、处理,并卖出去也是不行的。”

    叶如尘点头,“没错,种植是一道槛,售卖又是一道槛。”

    “县里的药铺需求不大,往远卖的话储存又是大问题。不提前处理的话,进城都焉了,自己处理的话,一个弄不好药效砍半。所以这种草药好是好,但成本太大,风险过高,一旦卖不出去砸手里了,百姓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

    李沧海听此疑惑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还想种草药呢?”

    第127章 种植草药

    “小天, 你来说说?”顾父点了杨小天。

    杨小天想了想,笑道:“上述困难是一般农户独自种植将遇到的问题,若种的人多了, 大家自然会共同协商解决。并且此事由官府牵头, 那叶大哥定会为大家开辟一条商路出来。”

    顾青辰点头, “只要种出来, 定不会让其砸在百姓手里,其实处理草药并不复杂,种地的不会,自有人会。”

    “药草在各地均是供不应求, 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各环节均可获利。届时只要将消息放出, 多得是药行和商队想参与进来,根本无需忧虑后事。”

    “这可太棒了!”李沧海感慨道。

    “是也。”顾父心情大好,露出满意的笑容。

    土豆、棉花、草药, 无论把那个做成招牌,都能将这片土地盘活。

    这么看来, 陇州的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顾父:“所以你此去永川,就是为了探探草药这条路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主要为此,不过还有一事。不久前,永川府派人前来,想谈水泥的单子,他们要量太大,价格一时未谈拢。”

    “我想了想, 并不是非要钱财,也可以物相换, 比如草药种子”

    “或可谈些别的什么条件,陇州想要翻身,商路必须打通。永州府横隔在陇州与省城平川府之间,虽称不上富饶,却也繁华有余,正是突破口。”

    顾父沉吟,“你考虑的极是,若能与永川府达成合作,会省去许多麻烦。”

    “永川知府何人?”顾父问道。

    叶如尘答:“周文远,爹可听过?”

    顾父想了想,“不熟,只见过几面,似是个精明的,做事稳妥,为官颇为严谨。”

    “嗯。”叶如尘颔首,笑道:“那此去永川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起码不至于吃闭门羹。”

    次日,叶如尘和顾青辰便乘坐马车,启程前往了永川府。

    这一去要好几日,李沧海到前衙说明了情况。

    几位大人都有些惊讶,谢长观问道:“沧海,大人何故突然去了永川府?”

    事情未定,李沧海不敢妄言,只简单两句提了叶如尘的想法。

    屋内几人瞬间领会,这绝不是脑子一热,大人这是又有新计划了啊。

    周词愣了愣,突然一拍脑袋,“我说那日总觉得哪里奇怪!”

    全勇:“怎么了?”

    “就是那日呀!”周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我们叫大人一起去吃饭,大人突然问我们忙完了没,你还说忙完了!当时我就感觉大人沉思的表情有些不对,现在细想”

    全勇用力撸了撸头发,仰头望天,一脸呆滞,“不是吧,放过我吧!”

    自叶如尘上任一来,州衙上下加班加点,除了休沐日,基本就没有清闲的时候。

    这事情刚理顺,才歇息几天,就又要开始忙碌了!

    虽说看着陇州一点一点变好,大家都很开心,干活也很积极,可依旧无比怀念当初摸鱼的日子。

    不出所料,数日后,叶如尘带着数名经验丰富的药农、药师,和一车种子回来了,其中包括了银花、连翘、甘草在内好几种常用药材。

    众人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叶大人的办事效率,绝!

    与此同时,顾父也勘察土地归来。

    这草药不像棉花、土豆,那两样东西由于种子少,官府圈了地,他们自己找的人在种,尚处于培育阶段,还不能往外推广。

    而这草药是准备让农户今年就开始种植的。

    于是没多久,一干村长被请入了州衙会议室。

    太远的地方暂时没有考虑,来的都是离府城较近并且适合种植草药的村庄村长。

    按照惯例,廖北首先说了今日会议的主题。

    上来一听到要他们放弃粮食种草药,众人顿时有些抗拒。

    “大家不要着急,即便是本官,也断没有强迫你们更换作物的道理。”叶如尘缓缓的说道。

    众人松了口气,也不敢在堂内多言,只能静听各位大人指示。

    让百姓丢掉种了半辈子的粮食,来种这些没有接触过的新作物不是一件容易事,多数人持排斥态度很正常,即便有人立刻接受了,心中也多是忐忑。

    叶如尘耐心讲解,将事情掰开揉碎了,把好坏利弊一一解释清楚。

    讲了又讲,终于,大家伙渐渐都明白了。

    种植草药纯属自愿,有愿意尝试的,可以用低价从官府手中买种子,并且有专人指导种植。

    种植期间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随时可以来衙门找人去看看,帮助解决问题。

    最后官府还会出面牵线搭桥,帮忙把草药卖出去,可以说是一条龙服务了,听起来倒是不错。

    虽然多数人还是比较纠结的,但部分村长当场就表示要大力支持,愿以身作则。

    可村长不能代表村民意思,他们只需要回去跟各家各户沟通到位即可。

    “这并非小事,大家都回去好好想想,跟村里人说说。”

    叶如尘并未勉强,笑呵呵说道,并提醒那几位当场决定要种的村长,“你们几位也别这么果断,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一位年纪稍大的村长抱拳行礼,“大人放心,此事我们回去后一定立刻传达给各家各户,定会好好琢磨,尽快给大人一个答复。”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表态。

    “好,那就不耽误各位时间了,你们先回去吧。”叶如尘笑道。

    “那行,我等就先走了,大人告退。”

    叶如尘点头,轻声叮嘱着,“路上小心。”

    众人告辞离开,州衙会议室继续下一个议题

    【洛河村】

    夕阳西沉,洛河村内倒是热闹,一众人或坐或立,聚在村子中央。

    村长洛大有果真一回来就把人叫到一起传达了官府指示。

    “什么!种草药!这能行吗?那玩意可娇气金贵着呢,咱大伙根本不会养呀~”

    众人纷纷表示质疑。

    “你怕什么,就算养不好,不是有官府护着的吗,既然是官府让我们种的,肯定会给我们保障。”

    “拉倒吧,想得可真美。”

    一名汉子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拄着锄头轻啧一声,“官府哪能管你的死活,给补偿能补偿多少?就那种子便宜卖呀?那他咋不免费送呢。”

    身旁一名老妇人摇摇头附和道:“可不敢赌啊,什么能挣大钱,就嘴上说的轻巧,要是真亏了可是要人命嘞。”

    “咱老老实实种粮食,即便收成算不上多好,起码交完赋税还能留点口粮,那草药管饱吗?”

    “不是能卖钱吗?”

    “卖个屁!就你能。”

    一名少年刚接话就被方才说话的汉子嘲了句。

    少年的娘瞪了他一眼,“洛二,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第128章 讨论

    洛二撇撇嘴, “也不想想能那么好种吗?养死了怎么办?官府的话能信吗?说得好听,还派人手把手教,什么遇到问题了随时过来给你解决, 人家官老爷哪有闲工夫管我们这烂摊子啊。”

    “其实也挺好养活的, 看我家姑娘在院里种的甘草, 没咋管, 也都长出来了呢。”一位大娘出声说道。

    洛二见总是有人反驳自己,顿时来了劲儿,“就那么几颗,养了多少年了, 长得磕碜吧唧的,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送给药铺人估计都嫌弃。”

    “什么?谁嫌弃?!”

    “有你磕碜吗洛二?你是没吃过我家甘草还是咋滴,真好意思,我家掌柜地头挖点车前草都要被你顺走大半,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大娘瞬间站起身来,将洛二吓得一哆嗦, “哎哎,莫激动莫激动。”

    “就那么一说,你看你,几颗车前有啥可计较的,真抠搜。”

    “不抠搜你别拿呀!”

    两人斗嘴斗的起劲儿,周围人乐的看戏,洛大有无奈,大喊一声, “行了行了!”

    “咱在这儿是谈正事儿的,不是看你俩热闹的!洛二, 就你事儿多,给我歇会儿!”

    “秀娘,你也别气,他就那样。”

    两人对哼一声,看村长的面子,倒也没再继续争吵。

    静默了片刻,半天没人吭声,洛大有叹了口气,“都有啥想法,倒是吱个声啊。”

    “大有啊~”一名老者开了口。

    洛大有立刻直起身板,“三爷。”

    老者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事儿我也听明白了,官府没坏心,知州大人也是为我们好,卖草药是能挣钱没错。但有个问题,刚才,洛二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嗯?”洛二睁大眼睛,见说到自己,顿时龇牙笑了起来,“三爷也觉得我说得对”

    “去,对啥对。”洛大有打断了他,又对三爷恭敬道:“三爷,您继续说。”

    洛三爷看了眼洛二,随即又转向秀娘:“秀娘,你家院里的甘草当真好养吗?”

    “啊?还行吧,挺好养的。瘦是瘦点,那不是没管过嘛,就丫头没事儿浇浇水,但如果种地里肯定不一样,那咱不得当宝贝养着,敢不管吗?”

    三爷点了点头,“可是就像洛二说的,那几颗甘草种多少年了?”

    秀娘一愣,顿时哑了声。

    “我这把年纪了,虽没种过草药,但也吃了不少。这好药材啊,有年份之说,不像咱庄稼,一年一收,一年两收的。”

    听三爷继续道:“那些值钱的药草都是多年生植物,就说甘草吧,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几年一收,咱等得起吗?”

    “就是啊,怎么把这茬忘了!”

    “几年收一茬,收完再重新种,那不行,我家是等不了的。”

    众人议论纷纷,洛大有却突然笑了起来。

    “大有,你笑什么?”

    “甘草确实是多年生植物。”

    洛大有摆摆手,“怪我怪我,上午开会大人讲了好多,还有药师也讲了好多,咱这脑子,传话都传不全。”

    “三爷,大伙们,是这样的。”

    “一年收的草药也有,药师讲了像什么板蓝根、天麻、半夏都是的。这次官府给咱准备的种子也有好几样呢,但最多的还是金银花、连翘、甘草这些。”

    “知州大人的意思是,不建议咱将全部田地拿出来种药材,可以先分一部分来种,至于为什么推荐种这些呢?大人考虑的较为长远”

    有人听不下去了,“大有,你能不能说快点。”

    “对呀,说重点啊,怎么个长远法?”

    洛大有干了碗水,“你们别着急,

    听我长话短说。”

    “先说金银花和连翘,你们在山里见过吧,可以长很大的,喏,像这树一样,能活几十年呢!每次采摘只摘它的花就行。”

    “药师说了,金银花长得很快,一年就可以采收,三年直接爬满墙!虽然第一年花不多,但第二年直接翻几翻,第三年盛花期,再翻一翻,往后几十年,那岂不是钱自己从树上掉下来吗?”

    “甘草呢,可以种在金银花的行间,这样既不占地,浇水施肥还能一举两得。除它之外,还有半夏什么的,好些药材都可以跟金银花套种。”

    “按大人的话说,这种模式,能提高,哦,提高经济效益!”

    洛二:“那”

    三爷举手打断洛二想说的话,“知州大人还说什么了,大有你继续讲。”

    洛大有想了想,“保险起见呢,就先用部分田地种药材,留一部分粮食,等一年后金银花、连翘能带来稳定收益了,剩下的田地干什么都好说,之所以不让我们直接大面积种植一年生药材就是担心没保障。”

    “知州大人说,咱陇州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完全可以打造成草药之乡。”

    “不过草药千万种,咱不能一开始就啥都种,要先集中种出几样,便于处理和售卖。”

    “否则一上来就种类繁多,可种的人少,产量低,整个半吊吊不利于今后发展。”

    洛大有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水,“差不多就这些,没别的了,三爷,您怎么看?”

    洛三爷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大人思虑周全,这么看来,我也没什么问题了。”

    洛大有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们,我想大家都听明白了,好好商讨一下吧。”

    人群顿时爆发了激烈的讨论,大家七嘴八舌,众所纷纭。

    要承担风险的事,多数村民还是犹豫不决,心里没底。

    有人凑到洛三爷身边,“三爷,您是咱村辈分最高的,也有见识,这事儿到底可行吗?您给个准话呀!”

    “我觉得可行,也不能给你打包票呀,这事儿是自愿的,还得你们各家自己决定。”洛三爷捋着一把花白胡子。

    突然,洛三爷扭过头,凑近那人笑了笑,“实在不行,你在院里种上一颗金银花算了。”

    “那不行,万一大伙儿都挣钱了,那我岂不是亏死。”

    “哈哈哈哈~”

    洛三爷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行了,知道大家的担忧,我先表一下态度。”

    “草药如果种成肯定是挣钱的,这不用我说,大家自个儿心里明清,而咱们怕的事情呢,官府也都替咱想到了。”

    “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儿可行,我家愿意种三亩地,大有,你记一下。”

    洛二说道:“三爷,竹哥他们都没回来呢,您也不跟他们商量下。”

    “有啥好商量的,这事儿我个老头说定了,他们还敢不听?”

    洛三爷拄着拐杖走出了人群,“不说了,天儿凉,我先回去了。”

    洛大有走上前扶了一把,“行,那您老慢些。”

    洛三爷作为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一番话说进了大家心里去。

    村长洛大有郑重说道:“官府已经把种子拉回来了,请了好几位药师、药农就在衙门住着,人家也去咱们地里看过了,说是能种。”

    “陇州已经不是曾经的陇州了,城内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没去看过也总听过吧?这事儿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就算咱不种,官府也能找到其他人种。”

    “我就不信了,师父都请来了,咱祖祖辈辈生活在田地里的,还能学不会种草药?反正别家能种成,我家一定也能!”

    总有倔强的人坚持问道:“那万一官府找的人不好好教,要是咱就死活种不好怎么办?”

    一名坐在压水井边石台上的少年站了起来,“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肯定不止咱一家,若大伙都种不好,官府能看着咱这么多户人家交不上赋税还没饭吃吗?”

    “陇州压水井七十八号,顺兴二十八年,岁在己巳,初春。”

    “落款,陇州城州衙。”

    少年念出了井身上的字,随即说道:“这口井给咱村带来了多大的好处,我想不用多说,知州大人全心全意为咱想,我相信官府,相信大人的决定。”

    洛大有满意的点点头,“不亏是读过书的,牛仔真懂事。”

    天色渐暗,洛大有挥了挥手,“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说一遍是自愿的,大家回去想想,愿意种的来我家报名。”

    洛大有说罢,率先离开,大伙儿也跟着一哄而散。

    是夜,村里一片寂静,只偶尔听见声声虫鸣。

    村长家亮着灯,一个黑影悄摸出现在门口。

    咚咚咚~

    洛二敲了门,发现门竟没关,于是直接推门进了去。

    “大有,我”

    “嗯?”

    好家伙,大晚上的,这屋里怎么满满当当都是人

    第129章 棉花采收

    第二批秋土豆播种后不久, 棉桃裂开了嘴,毛茸茸的棉花终于绽放!

    区区三亩棉田虽做不到一望无际,却也自成一方小天地, 像是秋风携着棉田提早入了冬, 这雪白盛开的景象足以让人惊叹。

    除了叶如尘, 再没有人见过此番景象。

    轻风拂过, 棉桃微微晃动,好像在和行人打招呼,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采收这天,一行人趁凉快早早赶到田地。

    走到田边, 好几个人都直了眼睛。

    洁白柔软的棉花团团散发着暖意,飘进了人们心底。

    看着眼前的景象, 叶如尘竟有几分恍惚,亦觉得心旷神怡。

    “这便是棉花?正如书中所写一般,竟然真的种出来了!”

    织造司主事李室大人激动不已, 采了一颗棉桃在手中剥开,“哈哈, 不可置信,那西域进贡的棉布就是用它制成的!”

    “正是。”叶如尘颔首。

    顾父在旁也一脸喜悦,但因他是一点点见证这些棉花成长的,要比其他人冷静许多。

    将棉花在手中揉捻撕碎,顾父问道:“织造大人觉得这棉花如何?”

    织造司李主事连连点头,“洁白无瑕,柔软不僵,棉丝纤细, 回弹性强,甚好甚好。”

    “保暖自是没问题, 用它填充被褥、冬袄最好不过。但这纤维过短,远不如麻葛蚕丝,用作织物可行吗?”吕小胜又问道。

    “没问题!”

    “我司也研究了好些时日,此前未见实物,心下确实存疑,如今看来,定能成功。”

    李室正是兴奋之际,回答的很是果断,“再说了,那西域小国都能用此物织成布,我大燕人才济济,有何不能?”

    “哈哈,还多亏叶大人慧眼如炬发现了此物,大人真乃我陇州之福,燕国之幸呀!”

    李室连声称赞,叶如尘微微一笑拱手道:“织造大人谬赞了,不过凑巧发现种出来罢了。”

    “只愿此物能尽快推广开,惠国惠民,造福百姓,纺织一

    事,就有劳织造大人了。”

    李室回礼应道:“叶大人放心,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我司自当竭尽全力。”

    区区三亩地的棉花,顾父多带了些人,准备尽快将其采摘。

    “大人,东西都带来了!”张一龙赶着车,带着竹筐、麻袋、手套等物姗姗来迟。

    顾父领了一个竹篮,李室也掀起衣摆卷起裤腕紧随其后。

    张一龙见状忙道,“织造大人,您不用动手,交给我们几个就好。”

    李室摆摆手,“莫要阻拦,咱也是会下地的,况且这是陇州乃至大燕的第一批棉花,本官能亲手采收,是荣幸之至。”

    “说的极是。”顾父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叶如尘笑了笑,提醒道:“四大织家今日齐聚织造司,织造大人可别忘了。”

    再落魄的州府也不可能没有织户,陇州有四大织家,郑、吴、周、李。

    不止是织户们,整个陇州城早早便听闻官府在种棉花,都十分好奇。

    如今棉花采收,莫说四大织家,估计有间报社的访事员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干,衙门收了棉花不可能自己留着,肯定要送往织造司,四大织家得了消息早早便约了李室。

    “没忘没忘,不着急,过会儿就回去。”李室明显愣了一下,似乎确实忘了。

    叶如尘颔首,又对着众人说道:“大家慢慢来,不用着急,张班头备的有茶水,累了就坐下歇歇。”

    回过身来,叶如尘跟顾父和李室行礼告别:“爹,织造大人,那如尘就先行一步了。”

    “嗯,你去吧。”顾父挥了挥手。

    李室笑道,“叶大人不来一起光荣光荣吗?”

    叶如尘勾了勾唇,“怪在下没福气,不能同你等一起光荣,织造大人加油。”

    “行了,衙门事多,你也赶紧回去吧。”顾父催促着。

    叶如尘点了点头,“小胜,我们走吧。”

    “是,大人!”

    吕小胜牵过马车,待叶如尘坐稳后,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李室感慨道:“像叶大人这般勤勉的官员,在下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顾父愣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中午小吏过来送了饭,时间匆匆而过。

    短短不到一日,所有的棉花均采摘完毕。

    果然人多就是力量大。

    陇州织造司专门为棉花腾出了一间库房,做足了准备。

    一车又一车的棉花接连不断从田间地头运送至织造司。

    织造大人带着四大织家的人早早守在了门口。

    板车刚推进门,众人就立刻围了上来。

    麻袋的绳子被解开,一大包洁白棉花显现,伸手一抓,暖意十足,远比在田间更加直观的冲击感官!

    “这就是棉花啊~”

    织造司的人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见。

    啊,也确实第一次见。

    “这这棉花真的好软呀”

    众人惊讶万分,纷纷称奇。

    郑家当家主母捏了一片棉花,用鼻尖嗅了嗅,“不止柔软,还透着一股清香。”

    “织造大人,这棉花稀奇,作为新的纺织原料,不如让我家带一部分回去研究,为大人分忧?”周家来人直言道。

    其他三家也不说话了,似在等李室回复。

    见其不语,吴家老管事笑了笑跟着说:“我吴家也愿为大人分忧,若有成果定然第一时间像织造司报告,绝不藏私,不知大人可否割爱,让老朽带点儿回去试验试验。”

    吴家说完,剩下两家也纷纷表示想带点回去。

    李室轻哼一声,先前都说只来见识见识,就知道他们另存心思。

    “本官便直说了,三亩地的棉花,就院中这么多,带走是万万不可能的。”

    几家人不死心,想要再商量一番,哪怕一麻袋也是好的。

    织造司还要指着四大织家呢,李室既不想得罪,又不愿多做纠缠,直接将叶如尘搬了出来。

    “此事没商没量,就算本官同意,知州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果然,一提到叶如尘大家都熄了火。

    “李大人,棉花一事,不知知州大人是如何想的,可否透露一二?”

    只要不抢棉花,什么都好说,李室言道:“棉花推广势在必行,且定是从陇州开始,无论如果也绕不开四大织家,诸位放心好了。”

    “只是棉花种子稀缺,这第一批棉花肯定是官府自留的,待剥离棉籽后,第二批起码也能种上几十亩,采收后少不了诸位的。”

    几人听罢,心中有了底,也不再纠缠此事。

    待众人离开后,织造司将所有棉花称重入库,共产出籽棉近800斤。

    第130章 天子寿辰

    棉花的处理与蚕丝、麻葛不同, 陇州织造司早早按照叶如尘的指点改造了一系列针对棉花的工具设备。

    800斤的籽棉,经过处理,棉、籽分离, 只余区区300斤的皮棉。

    剥离出的棉籽将全部作为下一批棉花种子, 织造司又给州衙送了回去。

    李室看着满屋的棉花, 心中暗自叹息。

    这么点儿东西, 别说分了,甚至都不够他们织造司霍霍的。

    “这也太少了吧!怎么够用呢?”一位小吏说出了织造大人心中所想。

    李室笑着摇了摇头,“好事多磨,再等两年未尝不可。”

    冬月初九, 承天节,恰逢冬至日。

    陇州城内热闹无比,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府更不例外。

    今乃皇帝寿辰,普天同庆,所有官员休假三日。

    皇宫内举行着盛大仪式, 天子宴请群臣,文武百官均携带家眷进宫祝寿。

    这献给圣上的寿礼自然是非常讲究, 各种稀罕宝贝,应有尽有,年年都能叫大臣们绞尽脑汁。

    而叶如尘区区一偏远小知州,自然不用千里迢迢回宫赴宴,上年他就压根儿没想过此事。

    可直到月余前去布政使司述职被问到时,这方才得知原来其他府的同僚们竟然都准备了礼物!

    突然忆起,去年这段时日送到京里的折子圣上确实没怎么搭理他,原以为是他要钱太频繁了, 现在想来,莫不是在计较生日?

    不至于吧

    诸位大人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叶如尘安静缩在角落。

    但最后也没逃过,众人互相问完又齐齐凑了上来,十分好奇他准备送什么。

    叶如尘端着手,含笑不语。

    怎么能这样呢,这岂不是显得他很呆?

    “呀,叶大人不会没准备吧?”人群中突然蹦出一句。

    都不用抬头,叶如尘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永川知府,周文远。

    周文远笑了笑,“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叶如尘轻咳一声,“还没想好。”

    “啊?此去京里好一段路程,这时间可不多了。”

    众人有些惊讶,纷纷出声调侃道。

    “那得抓紧了,若送晚了可就不好说了。”

    “哈哈,叶大人想法独特,相信定会令人出其不意。”

    平昌江知府好奇问道:“不知叶大人去年送的什么?”

    “”叶如尘默。

    想起叶如尘去年才上任,周文远不确定道:“叶大人,你不会,忘记祝寿了吧?”

    “不会吧?”数十道目光汇聚在叶如尘身上,期待他的回答。

    “怎会。”

    叶如尘想了想,拱手道,“只是在下出身贫苦,没什么拿出手的,就写了点字,实属寒酸,见笑了。”

    “哎,哪里哪里。”

    “叶大人年纪轻轻满腹经纶,又练就一手好字,这怎叫拿不出手呢。”江知府忙道。

    “叶大人也好书法?”有人突然问道。

    一位官员喜说:“真巧,我去年也献上墨宝一幅,是袁钟书的<寿春贴>真迹。”

    “惭愧。”叶如尘摆摆手,“在下怎可与袁先生相提并论,不过是一般折子罢了。”

    “叶大人谦虚,我等”

    那人正要恭维,周文远一愣,脱口而出,“折子?”

    “什么折子?”

    叶如尘:

    这便是顾父说的精明、稳妥之人,叶如尘深深打量了周文远一眼。

    精明稳妥没看出几分,耳尖倒是真的。

    周文远与叶如尘打了不少交道,也算作熟识,察觉出几分不对,莫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只见叶如尘波澜不惊,微笑轻声道:“奏折。”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

    大家顿时不知怎么接话,连调侃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噗~

    何处传来一声忍笑?叶如尘挑眉看去。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爆笑突起,“哈哈,哈哈哈哈~”

    “奏

    折,墨宝,哈哈哈!!!”

    周文远哭笑不得,“叶大人,你果真忘了。”

    满屋大人年纪也都不小了,均笑得人仰马翻。

    叶如尘轻叹一声,抿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诸位大人,笑够了就歇会儿吧。”

    屋内的笑声非但没停,反而又翻涌起一波。

    回到州衙,叶如尘忍不住与谢长观吐槽了此事。

    谢长观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扑哧一声笑出声,“大人恕罪,都怪下官品级太低,不配给圣上献礼,没经历过,否则定会提醒大人的。”

    叶如尘摆摆手,“与你无关。”

    “人不用去,礼却要到。”晚饭后,叶如尘不禁感慨。

    顾青辰轻笑,“不能去圣上面前露脸,便在礼单上留下名字。本就没有强制规定,只是大家都这么做,相习成风了呗。”

    叶如尘心道,虽与圣上只见过两面,但这一年折子也没少送,驿站的马儿都跑瘦了,咋说也算个笔友吧。

    顾青辰笑了笑,“那今年咱可不能落下。”

    “自然。”

    “夫君可有什么想法?”顾青辰问道。

    叶如尘拨弄着夫郎的发丝,想了想。

    “陇州穷苦,咱家也不富裕,圣上定会理解的。”

    千里外,皇宫内大摆筵席,歌舞升平。

    皇帝一身明黄龙袍,高坐龙椅,心情显得十分愉悦。

    文武百官依次入席,纷纷向圣上敬酒,祝寿词一套又一套。

    皇帝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谢众卿吉言,朕也敬爱卿们一杯。”

    众大人都端起了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大殿中气氛彻底放松下来,群臣兴高采烈,纷纷开始献礼。

    有人奉上字画书琴,也有人奉上金银玉器,更有各种珍玩异兽。

    最出风头的莫过于太子、晋王、安王三人,三位皇嗣表面兄恭弟友,暗地里都较着劲。

    然而圣上依旧笑容满面,微微颔首,瞧不出什么其他异样神情,似乎对三人的礼物都不太感兴趣。

    萧呈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大殿中央,行礼道:“陛下,臣前日在城外偶遇一珍稀白鹿。”

    “此鹿有灵,见人不惧,飘云生风,悠然而至,似专程等臣一般,臣便顺其意将它领进城,特献与陛下。”

    “哦?白鹿?”圣上显然来了兴致,坐直身子,“可带了过来?”

    “自然。”

    萧呈渊话音落下,几位公公便推着一个大笼子进入殿中。

    笼子用绢布裹了起来,萧呈渊用力一扯,一只白鹿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白鹿本盘腿跪坐在笼内,忽然见到这么多人惊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白鹿瞪着水灵灵的无辜大眼左右看了看,却也没闹腾。

    “好一只瑞兽,当真漂亮!”

    众人瞧的稀罕,安王也笑道:“至诚感物,嘉庆将至,父皇,此乃祥瑞之象。”

    皇帝龙颜大悦,“好,甚好。”

    再怎么祥瑞也不过一只小兽,担心白鹿受惊会扰乱宴席,群臣一顿赞扬之后就立刻让人带了下去。

    皇帝看向萧呈渊,“如果朕没记错,渊儿今年二十又三了吧?”

    “回陛下,正是。”

    皇帝说道:“前些时日,国公夫人还与皇后提及你的婚事,你怎么想的?”

    “若有中意的姑娘哥儿,且说出来,朕为你赐婚。”

    萧呈渊听得这话,不由有些头疼,“谢陛下关心,只是臣暂且没有娶亲的打算。”

    “哦?这是为何呀,你年岁也不小了,该考虑了。”

    萧呈渊沉吟片刻,“男儿志在四方,以天下为己任,如今边关危机四伏,臣不敢妄议婚事。”

    “且儿女私情不可强求,臣相信缘分天定,待时机成熟,定会遇上相伴之人。”

    “说得好!”

    皇帝哈哈大笑,“渊儿果然长大了,沉稳许多,不像幼时,天天闹着要媳妇。”

    “陛下莫要笑话,臣才没有呢。”萧呈渊辩驳道。

    “没有?”皇帝笑道:“让朕想想,是哪一年来着,你冲入御花园求朕赐婚,你母亲紧随其后,将你拖回家关了半月,难道是朕记错了?”

    晋王在一旁听着,说道:“儿臣也有些印象,好些年了,呈渊当时也就十五六吧。”

    “哎。”晋王看向萧呈渊,“你当时是要娶谁家姑娘?”

    “这”

    萧呈渊恍然,笑了笑:“陛下定不会记错,想来是有这回事儿,年少气盛,不过一时冲动罢了,陛下莫放在心上。”

    众人哄堂大笑,萧呈渊道:“丢人事儿干了太多,陛下和晋王殿下快别笑话臣了。”

    “也罢。”

    皇帝语重心长的说:“既你有自己的决断,朕不好勉强,但安国公府膝下独你一人,别让他二老过于操心了。”

    萧呈渊点点头,“谨遵陛下教诲。”

    回到席上,顾德维坐在萧呈渊旁边,“想不到堂堂明威将军,萧小侯爷竟还有如此风流趣事。”

    萧呈渊侧头问道,“顾大人想听?”

    “确有几分好奇。”

    “哦,不记得了。”

    萧呈渊挑眉,“想不到顾大人还有听八卦的闲情,京指挥同知很闲吗?”

    顾德维笑着摇了摇头。

    萧呈渊嘴角微翘,举起酒杯,“我倒是好奇,顾家小姑爷此番祝寿会献什么礼?”

    顾德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他弟婿,“小侯爷认识如尘?”

    “有些交集。”

    “明日启程回嘉峪关,还准备去陇州拜访一二呢。”

    萧呈渊低笑,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天冷了,也不知陇州有没有什么新鲜玩儿。”

    顾德维上下扫了萧呈渊两眼,斟酒与他相碰,一饮而尽,道了句:“一切顺利。”

    如尘能让这毛头小子占到便宜?他才不信。

    在场群臣一一祝寿献礼后,皇帝身边的一位公公站了出来。

    外派的官员之所以不回来也要献礼就是为了此刻,不露面留下名字也是好的,万一圣上一个高兴,还能捞个恩赐。

    公公打开手中的卷轴唱礼,将其他官员送的寿礼一一大声念出来。

    第131章 敬献寿礼

    此乃流程之一, 大殿中坐满了人,无论感兴趣否,都需屏气静听, 不可喧哗。

    “昌宁左布政使李骥, 敬献雕花青云霞瓷器一双, 五光十色琉璃盏一套。”

    “昌宁布政使司参政卜杰, 敬献月牙形羊脂白玉配一对。”

    “平川府知府鲁明达,敬献镂空巧绘梨木矮几一个。”

    “陇州知州”

    唱礼公公念得正顺畅,却突然顿了一下。

    这在本来就很安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突兀,圣上目光移了过来。

    唱礼的小太监年纪尚轻, 意识到场合不对顿时有些慌张,明显经验不足。

    圣上身边的元公公使了眼色, 唱礼小太监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往下念道:

    “陇州知州叶如尘,敬献棉被十条, 六十支棉纱线两卷。”

    “永川府知府周文远,敬献”

    “等一下。”圣上突然开口打断。

    角落里一位太监见状迅速从后面悄然绕行至元公公身旁, 凑近耳语。

    唱礼太监心头一紧,收了卷轴躬身请圣上示下。

    群臣视线均移向这边,只听圣上问道:“朕方才没听清,陇州叶爱卿送了什么?”

    顾德维心里咯噔一下,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棉被十条,不知弟婿在搞什么鬼。

    “叶如尘抠门我听闻过一二,但不至于吧, 给圣上送被子?他哪怕将府上花树挖两颗也好编说词呀。”萧呈渊小声说道。

    顾德维看了他一眼,没空搭理。

    唱礼公公又打开卷轴看了一眼, 确保无误道:“回陛下,陇州知州叶如尘,敬献棉被十条,六十支棉纱线两卷。”

    这回众人都听清了,那些打瞌睡快睡

    着的也都被身边人兴奋的推醒了。

    “嚯,有意思。”人群中有人嘀咕道。

    并不是祝寿就必须要花钱,没珍宝无所谓,一穷二白的官员不再少数,皇帝更不缺这些东西。

    文人讲究风雅,都喜欢写首诗,抄个经,画副画什么的。

    正如萧呈渊所说,挖颗树只要能配上说词也是好的,主打就是个诚意。

    可祝寿送被子,确实闻所未闻。

    太子瞥了安王一眼,冷哼一声,嘲讽十足。

    圣上还未开口,太子率先问道:“千里送棉被,这是个什么说法?要不是陇州偏远,本宫还真想听他亲口解释解释。”

    送礼,尤其是祝礼,大部分都有个“说法”,跟着礼物一起送来。

    “说法”一般都是祝福话,祝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什么的。

    也有对礼物的介绍解释,比如这个对象的来历,这幅画的意思。

    “陛下。”元公公在皇帝身后轻唤了一声,低语道:“却有说法。”

    “元培,大声说。”

    “是。”

    元公公上前一步,站在皇帝身侧,对着圣上和群臣道:

    “此棉被、棉纱线,与寻常被褥、纱线不同,它占了一个‘棉’字。”

    太子不屑地打断道:“棉字如何,又有什么稀奇的。”

    元公公看了太子一眼,又对圣上道:“回陛下,此棉非彼棉,它不是棉絮,更与高大的木棉树相差甚远。而是陇州新种出的一种作物,就叫棉花。”

    “棉花是一年生木本植物,高一米左右,春种秋收,结棉桃,待棉桃成熟开裂后会露出里面的绒毛,绒毛可纺线、织布、填充被褥。”

    “西域进贡来的棉布正是此物所制,叶大人在陇州偶见此物,便下令收集棉籽,试种了三亩地。”

    这一番解释彻底打散了部分人看热闹的心思。

    全新作物,并且敢呈进宫,绝对不会简单。

    果然,只见圣上笑道:“种棉花的事朕早已知晓,不曾想已经采收完毕。”

    “来人,将陇州进献的棉被和棉纱线呈上来,让大家都看看。”

    什么种棉花?太子一脸不可置信,万没有想到圣上居然早就知道。

    安王也有几分诧异,看了顾德维一眼。

    元公公亲自带着人下去取,殿中顿时又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顾德维安了心,萧呈渊一脸惊诧,“竟然真出了新鲜玩意儿。”

    “叶如尘,这人是谁?”一名武将打扮的官员问道。

    “去年的探花,也是第一个被外派做知州的探花。”旁边人回答道。

    “探花?不在翰林院呆着怎么派到那么远的地方?”

    “谁知道呢,不过这叶如尘是顾和礼的儿婿,顾和礼一家被贬出京,说不定叶如尘连带着被圣上厌弃了也说不准。”

    另一人立马反驳道:“此言诧异。”

    “陇州再怎么偏远,五品知州也不是谁都能随便当的,无为便罢了,若能干出政绩来,升官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了,你们看这架势,这哪里有半分被厌弃的模样。”

    “诸位,圣上的心思,我等可猜不得。”礼部尚书王典一句话乐呵呵的插了进来。

    王典看向最初提问的武将,“叶如尘此人,于武一道,听闻忠武侯都败其之下,但没人见过,不知真假。”

    “于文一道,顺兴二十三年初入县试,二十七年步入殿试,四年时间,得探花之名。”

    说到此,王典痛心疾首,“叶如尘殿试以前,年年进考,次次第一,就差最后一步就六元及第了!”

    “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这是我朝建国以来距离六首最近的一个人了,可惜,可惜了~”

    沈泛闻言点了点头,“武指上没有真凭实据本将是不信的,但这差一点六元及第确实可惜,定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几个迂腐守旧的阅卷大臣。”

    “胡说!将军慎言!”王典连忙呵斥,压低声音道:“此乃圣上钦定。”

    王典顿了一会儿,想了想又道:“于形,俊朗非凡。”

    沈泛无言,“王典,你不愧为六部长舌第一人。”

    “沈泛,你!”

    王典怒瞪他一眼,想说的话还未出口,沈泛笑着凑上来,“王尚书,还有什么趣事?沈某洗耳恭听。”

    “哼~”王典转过身去,不欲搭理,忽而又想到什么,神秘说道:

    “确有一事,将军肯定感兴趣。”

    “哦,何事?”

    王典抬手招了招,沈泛俯身过来。

    “沈泛,你想不想知道,你军中的火器是怎么来的,火药方子又出自何人?”

    “你知道?”沈泛有些惊讶。

    王典冷笑一声,不再搭理。

    但沈泛被勾起了兴致,十分好奇,“到底是何人?”

    王典白他一眼,“本官不知,离我远点。”

    “你肯定知道。”

    “滚。”

    第132章 故人

    说话间, 元公公已经回到殿中,身后跟着几名宫女,两两托着一床棉被。

    最前方一名宫女则手捧着托盘, 上面放置一个精致小盒子与一封信件。

    瞧盒子样式乃宫中精品, 估摸是元公公为了好看专门加的。

    元公公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呈至皇帝面前, 打开锦盒, 盒内赫然装着用红布包裹着的两卷纱线。

    “陛下,此乃棉花所制纱线,与叶大人的贺信。”

    皇帝拿了起来,打开红布拉出纱线细细观看, 又摸了摸宫女呈上的被褥。

    元公公将被褥打开,露出内里的棉花, 圣上看后,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

    “众爱卿,都看看吧。”皇帝将棉纱线放回锦盒, 挥了挥手。

    元公公将其转交身侧内侍,内侍带着棉纱线走下台阶, 随宫女一同展示给各位大人。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上前围观,议论沸腾。

    太傅问道:“元公公,方才说此纱线为‘六十支棉纱线’,六十支从何说起?”

    元公公笑了笑,为大家解惑,“六十支,代表一两棉花, 可制成六十根长一米的纱线。支数越高,代表纱线越细, 制成的布匹纹路越细密,面料越精致光滑、轻薄柔软。”

    “原来如此。”众人听罢恍然大悟。

    太辅赞叹道:“这六十支已是极细,若织成衣物,上身应该足够舒适了。”

    “陛下,叶大人的贺信可要现在看看?”元公公又问圣上。

    圣上颔首,“念来听听。”

    “遵旨。”

    元公公将信封拆开,随后缓缓开口:

    “陇州贫苦,臣亦清徒,今陛下寿诞,臣无珍宝以奉进。”

    “年秋末,三亩棉桃笑口开,得棉花一仓。冬日天寒烈,臣专为数床被,入京赠陛下。陛下日理万机,恤国事,不可因此废寝。棉花衾不盈丝锦,亦柔且温,愿陛下好眠。”

    “臣借笑口棉桃之景,祝陛下笑口常开,福乐绵绵。”

    元公公一脸开心,上前几步喜道:“陛下您瞧,这里有一幅秋日棉花采收图。”

    圣上展开画图,一幅惟

    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工笔画映跃纸上。

    “哈哈,不错不错,此物极合朕心意。”

    太傅问道:“陛下可说说,棉花是什么模样?”

    圣上心情愉悦,随即拿着棉花图走下高台,展颜道:“来,众卿同赏。”

    “长得如此喜人,一眼望去如云似雪。”

    “跟木棉桃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但这高度正好,采摘方便。”

    “元培,信中还说什么了?”皇帝问道。

    “回陛下,叶大人计划大范围推行棉花种植,想请陛下赐一道恩典,免了陇州二十年内种植棉花的赋税。”

    元公公提前看了内容,有些哭笑不得,拿出第二页信纸念了起来。

    其内容先是可惜这次收获的棉花太少,不足以制成华美布匹送给圣上,然后列举了棉花的种种优势。

    前面种种铺垫,只为最后求得一个减免赋税的恩典。

    “好个叶如尘,真真一幅能言会道的好口才。”

    皇帝回到龙椅上,对座下众官员道:“免税之事,尔等如何看?”

    户部侍郎率先说道:“陛下,棉花才刚出现一年,其种植还未成形。叶知州心系百姓是好,但臣以为,区区几亩地的棉花,不足以为其开特例。”

    “几亩地?元培,说说产量。”圣上淡淡道。

    元公公敬道:“回陛下,据统计,平均亩产量在260斤左右,三亩地共产出近800斤,剥离棉籽后得纯棉花300斤。”

    “按叶大人预估,余下的棉籽明年可种植50亩左右,如果产量稳定,无病无灾,五年便可扩至数十万亩地。”

    此言一出,不懂的人镇静自若,没什么概念,懂得人心中已然大惊。

    太傅掐指一算,“如此说来,若无地域限制,不足十年,即可遍布我朝。”

    元公公拱手道:“叫太傅说中了,叶大人与一众参与种植的人研究推断,棉花在我朝没有地域限制,可以大面积种植。”

    “听闻棉花对土壤的要求并不严格,不同土质或可影响其产量与质量,但只要养护得当,不会出现养不活的情况。”

    “只是”

    元公公顿了一下,“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它真能在各地种植。”

    “这个问题不大。”

    王典说道:“既然陇州能种,那就先在陇州推广,待产量提高、种子充足了,再送往各地试种即可。”

    “陛下,陇州贫苦,地界上也未有什么特色产物。而棉花出现的正好,非但能解决百姓保暖度寒之困,还能为陇州添一项新颖收益。”

    王典接着说道:“臣以为,应尽快推广陇州的棉花种植一事,可以为其免除赋税。”

    “陛下。”又一位官员站了起来,是户部尚书杜大人。

    杜尚书道:“赋税关乎国之大体,不可草率决定,须从长计议。”

    萧呈渊淡淡说着,“什么国之大体,区区一个陇州而已,杜大人言重了吧。”

    杜尚书不以为意,看向萧呈渊说:“萧将军,各类财政支出都靠税收支撑,无论大小皆不可儿戏。”

    “此前陛下就已免除陇州三年农税了,如今叶知州竟提出免除棉花二十年赋税,实在得寸进尺!”

    角落里有人出声,“陇州年年拖欠赋税,免不免也无甚区别,反正收不上来。”

    等旁人顺声望去,却不知谁说的话。

    皇帝双眸微眯,一下揪出那人,“唐止,谈谈你的看法。”

    唐止一愣,起身回道:“陛下,微臣没什么看法。”

    “那要不朕送再你回陇州看看?”

    唐止惶恐,立刻跪了下来,“陛下,臣以为,王尚书说的极是。”

    王典闻言翻了个白眼,皇帝沉默不言。

    唐止想了想认真道:“陇州贫苦,即便圣上开恩免除三年农税,若寻不出生计,三年后税收依旧跟不上。”

    “有幸叶知州能发现棉花一物,臣以为此物能解陇州之困,但想让百姓接受新作物不容易,若能免除棉花赋税,定能快速推行开来,利国利民。”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唐大人请起。”

    户部侍郎见状再次进言,“陛下,若轻易免去陇州赋税,那对其他地方何其不公。”

    唐止道:“错了,免的不是陇州赋税,是棉花赋税。棉花虽始于陇州,但方才也说过了,计划在全国推行。”

    户部侍郎一愣,哑口无言,杜尚书也不再说话。

    元公公已暗自吩咐人备了笔墨,只待圣上旨意。

    不曾想,太子殿下突然开口:“棉花确实新奇,但能织布取暖的也不止它一样。”

    “比上,它方方面面都不如蚕丝;比下,麻葛同样能织布,且更廉价实惠;若要御寒,同样有芦絮、木棉絮等物可用。”

    群臣一片静默,太子看向自己党派的人,几位大臣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接话。

    安王轻笑,“皇兄所言不错,但可蚕丝昂贵,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丝织品。麻葛织衣廉价却粗糙,且无法御寒。木棉絮能御寒但无法在北方种植。”

    “每年寒冬,都是百姓最难过的时候。而棉花集百家之长,产量高成本低,又适合大面积种植,一旦推广开来,定能解决百姓过冬难题,利国利民。”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皇帝不悦,直接下了旨,“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圣上的旨意快马加鞭传回了陇州,陇州民报随即出了报道:

    为推广棉花,天子颁新令,特需棉花种植免征赋税,有朝一日,人人都将穿上棉布衣服,用棉袄和棉被抵御冬日严寒。

    城内上下欢呼雀跃,衙门放出消息,棉花种子有限,将在附近选出田地土壤较好,农户踏实能干,耕种经验丰富的人家种植年后的新一批棉花。

    最重要的是,这一批棉花会由衙门统一收购,农户完全不用担心卖不出去,可以说是闭着眼挣钱了。

    “政令已颁,棉花推广势在必行。”

    一时间,进城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户房精挑细选,最后选定了十六户人家。

    “没选上的也不必遗憾,明年、后年,只要想种,都会种上的!”户房小吏安慰落选人道。

    这日,陇州飘起来了雪花。

    临近过年,知州府来了稀客。

    顾母正带着人在院中布置,小厮来禀说萧将军到访。

    叶如尘与顾青辰听闻后一同到州衙前相迎。

    “叶大人,别来无恙啊。”萧呈渊翻身下马,风采依旧。

    叶如尘拱手,“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客气什么。”萧呈渊上前一手拍上叶如尘的肩膀。

    “叶大人,你的棉花在陛下寿宴上可出尽了风头。”

    说着,萧呈渊突然凑近,小声问:“棉花被还有多的吗?边关寒冷,给我带两条呗。”

    叶如尘失笑,“将军绕道而来,就是来要被子的吗?哪怕是要失望了。”

    萧呈渊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是不信,此事晚点再说。”

    萧呈渊此行没随军队,只带了近卫重山,乃熟面孔。

    只是,顾青辰看向重山身侧的马车

    萧呈渊骑马而来,那车内会是什么人?

    叶如尘自然也注意到了马车,跟顾青辰对视一眼,问道:“萧将军,不知车内何人?”

    “叶大人不妨一猜。”萧呈渊打了个哑谜。

    叶如尘笑了笑,“红颜知己还是露水情缘?”

    “哎,休要胡说!”

    萧呈渊一本正经,“只是来时路上救的一名哥儿,恰好还是你们故人呢。”

    故人?叶如尘夫夫一愣,同时思考有什么称得上故人的哥儿吗?

    “赵公子,出来吧。”萧呈渊对着马车方向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

    只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走下了一位翩翩少年郎,五官清隽,一双桃花眸潋滟生辉。

    顾青辰微怔,这张脸似曾相识,却一时没记不起来。

    叶如尘也有些错愕,“赵二公子?”

    第133章 雪崩

    叶如尘一说起, 顾青辰也立刻想起了眼前人是谁。

    桂宁县的赵淮宁,赵淮安的弟弟,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还是名小少年, 这几年不见, 长高了许多, 模样也更加好看了。

    “正是在下。”

    赵淮宁点头, 微微一笑,“没想到叶大人还记得我。”

    赵淮宁走上前来,十分欣喜,行礼后走到顾青辰身边, 笑道:“青辰哥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顾青辰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就你自己吗?家里人呢?”

    “哎呀, 一下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呀。”赵淮宁笑嘻嘻道,有几分调皮。

    两人寒暄了几句,顾青辰说道:“别站着了, 先进府吧。”

    回府后,叶如尘带着萧呈渊去了书房。

    赵淮宁则跟着顾青辰呆在厅堂, 聊天叙旧。

    “什么?”

    顾青辰眉头轻皱,“你竟然离家出走!”

    “嘘~”

    赵淮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青辰哥哥,你小点声。”

    “从桂宁县到这里路途遥远,你出来多长时间了,可与家里联系过?”顾青辰问道。

    赵淮宁低着头,伸出手指,“已经出来三个月了, 十日前,萧将军帮我送了封信给我哥哥。”

    “为什么一个人离家出走?”顾青辰见他情绪低落, 放缓语气,耐心询问。

    赵淮宁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家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喜欢,就逃婚了。”

    “本来想去京城找哥哥的,但我太笨了,一个人走错了路,丢了钱,被骗了好几次,还”

    说到此,赵淮宁顿了一下,眼圈有些许泛红,咬牙切齿,“还落入奸人之手”

    “爹娘如果知道,肯定都急死了。”

    顾青辰呼吸一滞,握着他冰凉的手不知如何安抚。“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是萧将军救了你吗?”顾青辰轻声问道。

    “嗯。”赵淮宁点了点头。

    “萧将军人很好,给了我傍身的银两让我回家或者去京城,但是我不敢再一个人上路了。”

    “萧将军他们还要赶路去边关的,不能送我,他听闻我和你们是同乡,就将我送了过来。”

    赵淮宁笑了笑,“青辰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顾青辰笑不出来,“是有缘,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没有经历这些事儿,在家中安安稳稳的。”

    赵淮宁摇头,“当时确实有点怕的,但现在感觉还好,如果没有这一遭,我也不会遇见”

    “遇见什么?”顾青辰问道。

    赵淮宁顿了顿,“遇见你们呀~”

    他抬起头,认真得看向顾青辰,“青辰哥哥,谢谢你。”

    “谢我?”顾青辰诧异。

    赵淮宁失笑,“谢谢你收留我。”

    顾青辰叹了口气,“好了,你且安心的在这里住下。等过些时日,我派人送你回家。”

    “不要!”赵淮宁连忙拒绝。

    “为什么?”顾青辰问。

    “我不回家,爹娘现在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呢。”

    “三个月,再大的气都消耗完了,你父母现在肯定很担心你。”顾青辰说道。

    赵淮宁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萧将军已经去信给哥哥了,哥哥自会跟爹娘交待的。我若现在回去,还有亲事等着我呢,本来就是逃婚出来的,再拐回去算什么~”

    顾青辰想了想,“那直接送你去京城?”

    赵淮宁又摇了摇头。

    “怎么,你本来不就是要去找你哥哥的吗?”顾青辰问道。

    “那是之前!出了门我谁也不认识,只能去找哥哥,但是现在有你们了呀~”

    赵淮宁握住顾青辰手,抬起头期望地看着他的眼睛,“青辰哥哥,你能收留我吗,让我暂住些时日。”

    “我现在不想去找哥哥了,哥哥肯定会说我的,还会劝我回家成亲,我不要。”

    见顾青辰有些迟疑,赵淮安又加把劲儿,“青辰哥哥,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像你和叶大人一样,你会理解的对吧?”

    顾青辰看他认真的样子,点了下头。

    赵淮宁欣喜,接着说道:“而且如今正值年关,街上铺子都关了不少,陇州离京城那么远,现在出发岂不是要在半路过年。”

    “你派去送我的人则更倒霉,大过年的,却要跟家人分别,顶着风雪送我这个陌生人回京。”

    顾青辰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了,“你意已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给你哥哥再去封信说明情况,不要让家人担心。”

    赵淮宁笑眯眯,“好,谢谢青辰哥哥。”

    顾青辰失笑,“别高兴太早,你这事儿终要有个交代,逃避是不行的,等过了年再说。”

    “嗯。”

    赵淮宁勾起唇,“到时候再说”

    晚上,顾青辰将赵淮宁的事情跟叶如尘说了一遍。

    叶如尘道:“今日萧呈渊也与我说了此事,托我送他回家,原来他竟然还不想回家吗?连哥哥都不找了?”

    顾青辰点头:“嗯,怎么都不愿意走,我看他性格执拗,便做主让他留下了。”

    “你怎么看?”顾青辰问道。

    “没什么看法。无亲无故,他自己的私事我们不好插手,又不是孩子,且随他去吧。”

    叶如尘随意道:“大过年的,想留就留下吧,等年后再说。”

    “那如果年后也不想回家呢?”

    顾青辰还是有些忧虑,“他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若一直不回家,再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叶如尘揉了揉夫郎的眉头,“别想了,我们和他也不熟。”

    “明年就二十岁了,那么大一个人,出事了就自己担着,我这边也会跟赵淮安知会一声的。年后如果还不愿意走,那谁领来的人就叫谁领回去。”

    顾青辰点了点头,突然抬头问道:“你还知道他的年龄?”

    叶如尘失笑,刮了下夫郎的鼻子,“你忘了,他找我算过命。”

    顾青辰哦一声,缩进了被窝。

    翌日,萧呈渊带着重山启程前往嘉峪关。

    叶如尘送人到衙门外,赵淮宁听说后一路小跑跟了出来。

    “叶大人,谢谢你的被子。”萧呈渊笑得像个狐狸。

    叶如尘勾了勾唇,“萧将军花了银子,不必言谢。”

    萧呈渊与叶如尘道别后,翻身上马正要离去。

    “萧将军!”赵淮宁喊了一声。

    几人闻言齐齐回头,只见赵淮宁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萧呈渊调转马头,关切的问道:“赵二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我来,与将军道别。”

    赵淮宁跑得脸色微红,喘匀了气开口道:“将军救我一命,我自当来送别的。”

    “差点错过时间,将军勿怪。”

    萧呈渊居高临下道:“无妨,赵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淮宁必会铭记在心,日后将军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赵淮宁双手放在胸前,俯身行了个大礼。

    “好。”

    萧呈渊笑了笑,点头答应,随即拉起缰绳准备出发。

    “等一下!”赵淮宁再次叫道。

    “还有何事?”萧呈渊挑眉问道。

    赵淮宁不好意思的笑笑,放低了声音,“嘉峪关,离这里远吗?”

    “不远,快马两日即可到。”

    “这样呀。”赵淮宁点点头,若有所思。

    叶如尘抱臂站在一旁,打趣地看着眼前一幕,似乎知道了什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呈渊俯下身,微微侧头,“嗯?”

    “没,没有。哦,对了,等过年的时候,将军还会来这里吗?”

    萧呈渊挑眉,望向叶如尘,“那要看叶大人欢不欢迎了。”

    “不欢迎。”叶如尘淡淡道。

    啊?赵淮宁有些怔愣,呆呆地问,“那将军去哪里过年。”

    “自然是在军营,年年如此,赵二公子以为呢?”萧呈渊勾唇轻笑。

    “哦~”赵淮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摆手道:“没什么。”

    “侯爷,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重山冷声提醒道。

    萧呈渊笑了笑,“外面冷,赵二公子身子单薄莫要受凉,请回吧。”

    “嗯,将军也保重。”赵淮宁颔首,退后了两步让出路来。

    “叶大人,再会。”萧呈渊对叶如尘说道。

    重山也对叶如尘抱拳辞别,“告辞。”

    叶如尘颔首,“一路平

    安。”

    萧呈渊挥了挥鞭子,带着重山扬长而去。

    赵淮宁一直目送着二人离开,直至看不见身影。

    “赵二公子。”叶如尘喊了一声。

    啊?赵淮宁回神,看向叶如尘,“叶大人。”

    叶如尘说道:“人已经走了,回去吧。”

    “好。”赵淮宁应道,笑了笑,“大人不必那么客气,叫我淮宁便好,青辰哥哥也是这么叫的。”

    青辰哥哥,小时候这么叫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听着有些怪怪的。

    叶如尘没说什么,点了下头,转身回了衙门。

    赵淮宁再次看向萧呈渊离去的方向,站了一会儿,低头一笑回了知州府。

    萧呈渊此次自京城前往嘉峪关,随行的还有一队人马运送粮草与军资,其中包括一批新的火器,由中军都督佥事沈泛亲自押送。

    前方战士吃紧,队伍行进缓慢,故而萧呈渊才离队快马前往。

    送赵淮宁到叶如尘这里只是顺便,萧呈渊来陇州的主要目的是去千户所衙门调兵。

    又听闻陇州存有一批药材,虽然量不多,但对边关也有所助力。

    沈泛的队伍到达嘉峪关还需要一段时间,萧呈渊与叶如尘商量着买下了这一批药。

    不日后,千户所携令前往嘉峪关,叶如尘也会带着药材一同前往。

    “一定要亲自去吗?”顾青辰问道。

    “嗯,特殊时候,交给别人我不想放心。刚好这几日衙门就封印了,我也想去嘉峪关看看。”

    叶如尘拍拍顾青辰的后背,“很快就会回来,放心好了。”

    “一路小心,离过年没剩几日了,一定在除夕前回来。”顾青辰为叶如尘系好披风,郑重交代。

    叶如尘笑了笑,“遵命!”

    张一龙和李沧海率领几名衙役将药材搬运到马车上,虽叶如尘一同前往。

    顾青辰将叶如尘等人送到了城门口,千户大人杨将已经率领兵马侯在城外。

    杨千户看了眼城墙上的顾青辰,对叶如尘道:“叶大人,时间紧迫,我等需尽快出发。”

    叶如尘道:“已准备好,即刻出发。”

    “行。”杨千户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启程。

    等队伍远去不见踪迹,顾青辰走下城墙回了府。

    “如尘和沧海走了?”顾母问道。

    顾青辰点点头,“嗯。”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是不是着凉了?”顾母将暖手炉塞进顾青辰怀中,碰了碰他的额头。

    顾青辰摇头道:“我没事儿,娘。”

    赵淮宁笑道:“青辰哥哥怕是没跟叶大人分开过吧?叶大人一走,你就失了心魂。”

    啪嗒,顾青辰跟着心一颤,是枝头积雪滑落砸在了肩上。

    顾青辰看了眼天空,“确实有些不安。”

    “别担心了,送个东西而已,并且如尘会武,一般人奈何不了。”顾母安慰道。

    顾青辰轻呼一口气,“嗯。”

    嘉峪关依山傍水,连绵的山脉是大燕边境最重要的屏障,易守难攻。

    雪越下越大,一眼望去,白雪皑皑,天地一片苍茫。

    马车走过雪地落下深深的车辙印,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覆盖。

    “啊嚏!”

    雪落到鼻尖,杨千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该死的,今年的雪不正常啊。”

    “是呀。”副手说道:“这都下几日了,还不见停的迹象。”

    张石搓了搓手,“这雪呀雨呀,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你还指望老天爷给你大声招呼吗?”

    叶如尘看着远处的景色,心情有些沉重。

    嘉峪关有内城、外城、城壕三道防线,重迭并守,壁垒森严。

    叶如尘等人一路行来,很快就抵达内城墙下。

    内城守卫极其严密,城楼之上,一排将士端着弓箭,严阵以待。

    早在外城时,就守将核查了叶如尘等人的身份,快马前来禀告过。

    内城得了消息,有副官在此等候,接他们入城。

    几名将士跟着李沧海去交接药材,叶如尘四处看了看。

    一进内城他就发现气氛不对,于是问道前方领路的人,“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

    那名副官正在和杨将说话,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位便是陇州知州叶大人吧。”

    叶如尘颔首,“正是。”

    “叶大人!”有人喊道。

    叶如尘抬眸望去,是重山快步赶来。

    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未等他开口,重山直接说道:

    “叶大人,我家侯爷率三百将士入山遇雪崩,已经三日没有消息了。”

    第134章 寻人

    叶如尘闻言脸色微变, 领他们前来的副官道:“先进来再说吧。”

    副官将几人带到了议事厅,嘉峪关的几位主要将领和军师都在这里。

    “这位是军中主帅,秦将军, 嘉峪关最高将领。”

    重山指着一位年纪四五十, 身穿盔甲, 满身肃杀之气的中年男子介绍道。

    叶如尘颔首, 与诸位将军互道了姓名,打了招呼。

    秦将军言道:“叶大人亲自护送药材而来,辛苦了,我等感激不尽。”

    叶如尘语气沉稳, “将军客气了。”

    “胡冲。”秦将军命令道:“去为叶大人接风洗尘,准备热水和吃食。”

    “明日你负责护送叶大人出关, 务必保证将人平安送回。”

    “是!”胡冲抱拳应声,“将军放心。”

    胡冲说罢,便迅速离去, 该是为叶如尘安排住处了。

    秦将军转头看向叶如尘,“叶大人稍作休息, 军中条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叶如尘摇头,“在下无甚讲究,将军不必费心。”

    众将领还围站在沙盘周围,叶如尘看屋内情形,在他进来之前该是在议事。

    军中大事,他作为外人不方便在旁听,叶如尘拱手道:“诸位将军若有军务商议, 在下可先行告退。”

    “无妨,没什么要密。”秦将军将面前的战域图卷了起来, 说道:“别站着了,大家都坐吧。”

    秦将军语气颇硬,难掩愤懑之气,说道:

    “十日前与戎姜一战,我军大捷,退军五十里。要不是这几天飘雪不停,不宜行军,必要趁其势弱一举击溃,以免夜长梦多。”

    军师直言:“戎姜已是强弩之末,不急于一时,此时积雪难行,若冒然追击,进入西境反而置身险地。”

    “雪崩是怎么回事?”叶如尘追问道。

    “此事”

    秦将军欲言又止,重叹一口气摆摆手,“军师说吧。”

    只听军师沉吟道:“不日前,戎姜大王子亲临边境,探子来报说,戎姜妄图自丽水下游东南山麓穿山过境,于是萧将军便带人去查探,没成想”

    “唉”军师摇头,叹了口气。

    “只走了三日,确定是遇险了吗?也或可在与敌周旋?”叶如尘思索着问。

    “不可能。”一位将领直接否认。

    军师解释说:“叶大人有所不知。”

    “三日前那场雪崩声势浩大,动静不小,瞭望台上都能看见。”

    “萧将军进山后,分了一支二十人队伍绕行,最后也只有这二十人安然回来了,他们在远处亲眼所见,那层层雪块如割裂般

    自山体滑落,剎那间人马便不见了踪影。”

    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雪崩的威力不可小觑,树木、房屋都能顷刻摧毁,更何况是人。

    “可有进山寻找?”叶如尘问道。

    “雪势未减,不敢冒然进山,怕再引发雪崩石流,只派出几十名轻兵在附近搜寻探路。”

    重山摇头,他心中比谁都焦急,却无他法。

    秦将军派人看着他,寸步不离,坚决不让他独自进山。

    一位将领说道:“山谷被湮没了,路也毁的差不多,大军无法入山,现在这种情况,让谁去都无疑是将人往死路上送。”

    重山蹭的一下站起身,走到秦将军面前抱拳跪地,“恳请将军放在下进山。”

    “你不必再说了,当日情况你是知道的,那山路往里走不了几步雪就能把人埋了,本将断不可能让你独自前去。”秦将军道。

    “重山。”

    军师将他拽了起来,“我们知你心切,大家都很着急,但外面大雪漫天唉~你且耐着性子等一等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重山情绪颇激,“我家侯爷生死不知,我怎能安心,怎么等的下去!”

    秦将军沉言道:“只要雪停,本将便会下令除雪清路,无论如何也会把萧呈渊带回来的。”

    重山苦笑,“雪什么时候停,你们等得起,我家侯爷怕是等不起吧?”

    “那能怎么办?”

    旁边一名副将看不下去急言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都过了三天了,等不等结果应该都”

    “都怎么?”重山大步一跨揪着了那人衣领,怒吼道:“生见人死见尸,这不明不白的,区区三日而已,你凭什么就下断言!”

    那人被吓了一跳,用力推开重山大声道:“老子实话实话,你好好清醒些吧!”

    秦将军:“高盛,你闭嘴!”

    “将军?”高副将瞪大眼睛看向秦将军,又看了眼重山,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室内沉默片刻,军师拍了拍重山的肩膀,“重山,要不你先下去”

    “将军,请允许我上山!”重山上前一步再次抱拳作揖恳请道。

    “此事没得商量,你若继续在这里闹,我只能派人将你看押了。”秦将军态度坚决。

    “将军,我乃侯爷近卫,不属军中,无需听从您的军令。”重山说罢,转身欲走。

    秦将军皱眉,厉喝道:“那便看看,没有本将命令,你能不能出城半步。”

    门口两位士卒闻言齐刷刷跨步转身,按刀堵在了门口。

    杨千户坐在一旁看着这场景不知该说什么,真是一片混乱。

    “叶大人,你在干什么?”

    杨千户扭头看向旁边的叶如尘,只见叶如尘侧身在桌上摆弄几枚铜钱,还一脸专注。

    “嘿~怎么还玩上了?你与萧将军不是有几分交情吗,不说两句?”

    杨千户声音不大,但正好室内众人都僵持着没有说话,闻言都看了过来。

    重山愣了愣,“叶大人?”

    军师见此情形,拦住重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叶如尘没有抬头,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比划,缓缓问道:“萧将军此行可带了干粮。”

    “带了!”重山快速回答。

    “但不多,也就三日的口粮。”军师补充道。

    “明阳远光,七星卫防,乃神佑之象。”叶如尘看着卦象说道,随后将铜钱纳入袖内。

    重山目光紧盯着叶如尘,上前一步,“叶大人,你这是?”

    秦将军皱着眉头,“你会算卦?”

    叶如尘颔首,转头对重山说道:“卦象显示萧将军绝路逢生,尚有一线生机。”

    “当真?”重山一脸惊喜。

    “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叶如尘又道。

    叶如尘起身看向众人,“如军师所言,粮食不多,这已过去三日,若再找不到人,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将军!救救我家侯爷吧!”重山再次对秦将军恳请道。

    “重山求您了!”

    秦将军沉默片刻,目光如炬看向叶如尘,“你算得”

    “将军不必多言。”

    叶如尘抬手制止,“我知将军顾虑,雪山苍茫无际,现在进去的人越多越危险,非但不能分头搜寻,就连动静大些都有可能再次引发雪崩。”

    秦将军没有吭声,满脸写着你知道就好。

    军师见状忙问:“那叶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我去。”叶如尘道。

    重山闻言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叶大人,你说什么?”

    “荒唐!还你去?”秦将军冷哼一声,怒道:“我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欲求君还,行至西北,有生处。”

    叶如尘道,“我懂些奇门异术,能断方位,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行!”秦将军斩钉截铁,气笑了。

    “会辨方向又有什么用,你一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堂堂陇州知州,若因此折在了我嘉峪关,本将如何向朝廷交代。”

    重山连忙道:“叶大人肯为侯爷入山,重山感激不尽,但我不能坐看大人涉险,请大人把具体位置告诉我,我去!”

    叶如尘摇了摇头,“我从未来过此地,哪里知道什么具体位置?又如何告诉你?”

    “可大人方才不是算出”

    “只西北二字,你可知如何寻?大致方位罢了,也不一定准,我也只能凭感觉找着看。”

    重山哑言,叶如尘道:“放心好了,在下虽不常动武,但并非不会。”

    “对!”

    “对对对对!”

    杨千户走过来,他在一旁听了半天,可算能插上话了。

    杨千户道:“记得初到陇州时,叶大人还未上任就先带人剿了盘踞虎头山多年的匪贼。后跟我千户所切磋更是以一敌百,武艺超群,不容小觑。”

    “大人会武?”重山愣了一下,“那正好,我同你一起去,势必会护大人周全。”

    “你护他?”杨千户摇头,“别嫌我说的难听,你跟着只会是拖累。”

    军师:“啊,这”

    “重山武艺也不差。”秦将军不满杨千户拖累的说法。

    他看向叶如尘道:“不派人进山,是因毫无目的的找寻危险,且徒劳无益。若叶大人确能断方位,本将可多派几人与你同行。”

    “不需要人同行,我自己去。”叶如尘摇了摇头。

    “大人,不可。”重山道。

    叶如尘直言,“外面积雪甚重,进山更是难行,除非军中有轻功极佳、半盏茶不落地的,否则多去一人都是麻烦。”

    “既如此,那你如何行?”秦将军问道。

    “叶大人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踏水无痕,踏风无形,世间无出其右。”杨千户笑了笑。

    有人嗤笑出声,在场众人显然都不相信,只当其说的玩笑话。

    叶如尘也道,“杨大人夸张了。”

    他看向秦将军,一脸认真,“但行走雪山,是没问题的。”

    秦将军深深看了一眼叶如尘,目光深邃,似在探查他话说的真假。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杨千户又说道。

    “好!叶大人,你若能胜过那两人,本将便让你独自进山。”

    叶如尘顺着秦将军所指看去,正是门口那两名士卒。

    第135章 还活着

    两名士卒闻言站出来同叶如尘抱拳相拜, 一脸桀骜,伸手朝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如尘眉头轻皱,他自然知道秦将军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只是想叫他知难而退罢了。纵然如此, 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兴致同人比武展现自己。

    几位副将摇头一笑, 有叫不出名字的士兵面露不屑。

    倒是杨千户看戏不嫌事儿大, 兴奋地拍着手鼓动,“叶大人,加油加油!”

    叶如尘无奈看向他,“杨大人, 你看猴戏呢?”

    “没有没有。”杨千户连忙摆摆手,他就凑个热闹, 可不敢让叶如尘惦记上,吃亏太多长记性了。

    “本将知道叶大人与萧将军交情不浅,但这事儿还是别管了, 本将自有思量,在此替萧将军谢过了。想必萧将军也不愿叶大人只身涉险。”

    秦将军顿了顿, 又看向一侧的重山,“你也一样。”

    方才比武,秦将军也就随口一说,即便叶如尘确实会点武艺,他也没真想让一个文官与他手下上阵杀敌的武将对打。

    好歹是一地知州,万一磕着碰着,怎么说得过去。

    重山站出来还想说些什么,叶如尘抬手制止, 向外走去。

    秦将军一愣,他还真想比不成?众人也都跟着出来。

    门口两位士卒有些傻眼, 相互看了看,不会真要动手吧?

    “大人?”两人朝叶如尘拱手。

    叶如尘回礼,点了点头,“比武就算了,本官是去找人,又不是打架。”

    秦将军正要说话,然而话未出口,嗖的一下,眼前哪里还有叶如尘的身影。

    几人傻眼,只见叶如尘已经站到庭中唯一一颗树上。???

    叶如尘低头,迟迟不听下方人说话,有些疑惑,难道这不足以证明他的轻功?

    这么想着,叶如尘放眼看了下周围,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廊顶,枝头轻晃,残雪沙沙落下。

    众人目光随叶如尘轻巧的身形移动,耳边杨千户一脸淡定,适时开口:“我就说叶大人轻功好吧,估计没人能比得上。别的不说,行走雪山绝对不成问题。”

    杨千户话音刚落,叶如尘已回到地面,缓步走来。

    待他站定,还未开口,边听秦将军道:“那就拜托叶大人了,你有需要什么,尽管说来。”

    这就是敲定了,叶如尘挑眉,也不废话,“地图、干粮、伤药”

    ——

    翌日一早。

    “什么!大人,进山了?”

    张一龙目瞪口呆,他整理好车马准备叫叶如尘返程时才知道他家大人天微亮就走了。

    还是一个人?这还得了!

    反应过后张一龙顿时就炸了,他们都听说了雪崩之事,连嘉峪关自己人都不敢进山,他家大人掺和什么呀!

    “这群废物,他们自己人不去救找咱大人算什么事?!”

    张一龙说着就转身要去找人,李沧海忙拦下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可是”

    “别可是了。”李沧海打断他,“大人的决定你我能奈何?”

    “那大人走之前可有交代什么?”张一龙问道。

    “没有,大人说,小问题”

    李沧海顿了顿,想起叶如尘说这话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摇了摇头。“还说放心好了,让我们不用等他,先回去。”

    张一龙闻言纠着脸,二人相对无言,都从对方的表情读懂了意思。

    沉默片刻,直到同他们一行的人过来催时,张一龙才道:“那我们还走吗?”

    李沧海说:“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都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我留下等等。”

    看出来李沧海是早就想好的,张一龙也不再多言,抱了抱拳,“那行,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另一边,叶如尘背着包袱,一手持剑一手拿了根长竹竿,独自穿行在死寂沉沉的雪山中。

    他出发的早,为赶时间,天微亮就出了城。

    周围的温度似是又降了几分,雪山深处一片狼藉,枯树凌乱无章的倒插在雪地里。纵然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雪,也能看出几天前的雪崩威力之大。

    雪山外缘还好,越往里处走危险越大。

    好在凭叶如尘的轻功,不说踏雪无痕,只要有着力点,在雪地掠走轻轻松松。若要换成寻常人进来,一脚下去不知深浅,栽个跟头整个人指不定就被埋了。

    看来秦将军先前的决定没错,这种情况冒然放人进山只能是徒劳。

    叶如尘一路往西北向行,走出好一段路,来到了处制高点落脚。

    因是高处,这里倒没受到什么破坏,几颗粗壮高挺的树木深深扎在石块土壤里。

    叶如尘坐在树上,视野开拓,低头望去,延绵起伏尽收眼底。

    据秦将军等人所言,萧呈渊此行是探查戎姜穿山过境的人马。

    既是探查,风雪傍身下,不知敌方寡众与行径,又要伺机埋伏进攻,那除了探路斥候外,其余人自是要低调些,定不会光明正大奔驰在显眼处。

    临行前,叶如尘见了雪崩后脱险回去的二十人小队队长,从他口中知道了萧呈渊等人遇难前的大致方位。

    叶如尘再次掏出铜钱测算,生门属土,中空也,谓之穴。

    穴,洞穴。

    雪崩之势,携雷霆呼啸倾泻,强大的冲击力不可阻挡的往下席卷。要么他们在半坡有山洞等栖身,要么被冲下谷地。

    打开地图,果然找到了一处峡谷。

    山风席卷,早上刚歇了会的雪似乎又准备开干了,叶如尘眉头未皱,距离不近,需要快点了,无论能不能找到人,起码天黑前要赶到个安全的落脚点。

    缓缓卷起图纸,几个起跃,叶如尘的身影消失在山顶。

    ——

    “萧将军您醒了!贺将军快来,萧将军醒了!”

    萧呈渊缓缓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视线有些模糊,有合上了眼皮。

    “萧呈渊,萧呈渊,别睡,醒醒。”

    刚恢复些神志就啪啪挨了两嘴巴子,力气可真不小。萧呈渊有些气急,他想说自己醒了,别扇了,可张了张口,嗓子干哑,没发出声音。

    紧接着有碗递到唇边,一碰到水,萧呈渊下意识就张开口。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沁入全身,让僵硬的四肢也舒缓了许多。

    这下感觉好多了

    “将军,将军?”

    “萧呈渊!”

    “别喊了,没死。”

    有气无力极轻的一句话,周围人顿时安静下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没等来任何动静,萧呈渊又挨了俩巴掌,“没死就起来,装蛋呢!”

    “艹!”萧呈渊再次挣开了眼,首先映入视线的就是一张胡子拉碴的大糙脸。

    “贺平,我艹你大爷!”

    第136章 相聚

    “哟, 还能骂人,看来是真没事儿了。”贺平撂下碗嗤笑道。

    “没事也要被你拍出事来。”

    萧呈渊怼了回去,稍微动下身, 肩膀顿时传来剧痛, 疼得他皱眉苦脸, 五官狰狞, “嘶~”

    一旁的将士见状立刻上前扶起萧呈渊帮助他靠坐在墙边。

    萧呈渊低头看去,右肩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被殷红鲜血浸透,看着极为可怖。但他此刻虽面色惨白, 却再未表现出痛苦的模样。

    周围的将士见老大醒来都松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 洞内连日的阴霾都散去不少。

    萧呈渊坐在干草上缓了缓,抬眼扫视周遭。

    不远处点着篝火,洞内算不上温暖还有点潮湿, 火上架着一口锅,雪水和着干粮煮了些粥, 正冒着热气。

    “现在有多少人?”萧呈渊问道。

    “死的死,伤的伤,丢的丢。”贺平面色沉重,看着外头的风雪跟他说道:“有气儿的不足百,加上你七十二人,本来是八十个的,昨天去五个,今早去三个。”

    “另外尸体挖出来二十个, 至于其他的人还没找到”

    还没找到,那估计就是, 没有了

    萧呈渊不再言语,闭上了眼睛。

    这种天气,只要在雪地里埋一晚,就不可能活着了,更何况几日没有消息的。

    三百将士,一场风雪,剩七十余人,这比战死沙场亡于敌手要难受多了。

    若是他没有盲目带人进山,或许就不会

    萧呈渊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如果。

    “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坑我都给你选好了。”

    贺平边回答边转头去看他,突然哑声,见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忽而伸出脚踢了两脚,小声道:“一军之长,垂头丧气像什么话。”

    “丧你大爷,那只狗眼瞎了老子帮你挖。”萧呈渊缓缓睁开双目,哪还有半分颓然。

    贺平笑了笑,没有说话,用手比了比两只眼睛。

    萧呈渊又问道:“伤药和干粮呢,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吃的倒还好,宰了马,但伤药不多,上午孙干、赵金带了十几个人出去找路了。”

    本来他们的干粮就不多,只有几天的口粮,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把什么都冲散了,好在每个人身上都绑了些。

    食物最主要的还是靠那几匹死去的马,刚从雪里扒出来的时候口鼻还出着气,有些温热,但伤势过重,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舍了。

    一来无药可医,二来带不回去,又不知道

    还会困多久,口粮不足,不得已杀了吃肉。

    唯一幸运的就是有个差不多的落脚点,这还是萧呈渊在昏迷前拖着伤带他们找来的。

    此处位于山谷峭壁下的凹陷地,恰好能遮风挡雪,位置也挺宽敞。

    因为他们人多,只好把受伤的围在最里面养着,靠洞口的人依旧要忍受寒风,白日尚好,入夜后只能围着火堆相互抱着取暖。

    大雪封山,众人只知道目前所处的大致方位,却无法分辩详细地点,路不好找。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伤药,受伤的人很多,若再不赶紧出去,耗也要耗死了。

    贺平简单介绍了目前的情况,突然抬起头紧盯着眼前人,目光灼热,语气坚定,“萧呈渊,谢谢你。”

    萧呈渊讶然,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客气了?”

    “要不是你,我估计就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那时情况危急,贺平走在边上正侧着身说话,马一惊他直接后仰下去,身后是嶙峋巨石岩崖陡壁,好在萧呈渊及时抓住了他。

    紧接着大批人马被冲散,卷着往后出溜,萧呈渊用马鞭将两人缠绕,后面也是因为他,萧呈渊的肩膀才会被树木断枝刺穿,重伤至此。

    “此情我贺平记一辈子,若我们能活着出去,有事情尽管吩咐。”

    萧呈渊本没放在心上,听他这么说倒是嗤笑道,“行,那你可记好了。”

    ——

    天色渐晚,约摸着酉时将近,因雪的缘故目光所见还是大亮。

    这日子天黑的特别快,纵然有雪照亮众人也不敢继续冒险,出去的人接二连三都回到了洞穴。

    “明日我亲自带人去找路。”萧呈渊拨弄着火堆随意说着,添了新柴的火苗蹭的一下冒高。

    “将军不可。”

    “不行!”

    “你就老实待着养伤吧,其余的事交给我就好。”贺平斩钉截铁。

    “不必多言,我对这里比你们任何一人都要熟悉,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尽快出去。”萧呈渊动了动胳膊,语气淡淡,他扫了眼几个伤情较重的士兵,收回目光看向众人,“大家放心,我萧呈渊定会带你们回去。”

    火光下阴霾顿时散去不少,众人闻言提起了几分精神,似是看见了希望。

    “可你才刚醒,几句话都说的有气无力要死的样子,别走几步就倒了,还要劳烦旁人给你抬回来。”

    希望望一半,多好的氛围被破坏了。

    萧呈渊瞥了他一眼,真不想搭理,“那便抬回来,本将该有此殊荣。”

    萧呈渊站了起来,裹着披风走了出去。

    贺平对着背影还在继续,“没跟你开玩笑,起码再养一日半日的。”说着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风雪小了很多,近乎于无,可吹了这么些天,积雪只增不减,萧呈渊站在洞口看了许久。

    “连下数日,这雪也该停了。”

    “操!就这势头,再不停麻烦可大了。”

    “嗯。”萧呈渊点头,“那便是灾年了,届时整个州府都在劫难逃。上次雪灾还是在八年前,死伤无数,开春后更是疫病泛滥,希望不要重演。”

    一声长啸划破天空,两人闻声抬头,是只雄鹰在空中盘旋,声音高亮,目光尖锐,硕大有力的翅膀展开,矫健身子令人心动。

    萧呈渊突然心情愉悦,“待小爷此番回去,也要养只猛禽相伴。”

    “挺好。”贺平调笑,“下次再被困就可以让你的鸟报信带路了。”

    “那”萧呈渊正说着,突然哑声凝眸。

    贺平也大惊,紧盯着远处,“怎么回事!”

    盘旋在高空的雄鹰莫名受了一击,竟直直坠了下去,落入山林不见踪迹。

    萧呈渊道:“那边有人。”

    附近几名士兵立刻打起精神围了上来。

    “是不是我们的人?”有人不确定问道。

    “妈的,不可能!”虽然贺平也很希望走散的人还活着,但即便活着,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

    “射中鹰的不是箭,用得暗器,不是我们的人。”

    萧呈渊十分冷静,他们此行三百人,有这样准头、力量又会使暗器的不用掰指头数拢共就两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伤了腿还在洞里坐着呢。

    这么说来,那人要么是援兵,要么是敌人。他们可没忘此行的目的,若真是戎姜的人

    他们的情况不算好,对面估计也够呛,就是不知敌方几人,真打起来,胜算未可知。萧呈渊垂眸,心中开始思量。

    “别那么悲观,或许是军中派来寻我们的。”

    萧呈渊分析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宜搜救,风雪不停冒然深入危险太大,秦将军自是知道,不会这么冲动。”

    而就算真派人来了,起码也是在雪崩过后至少两日寻风雪弱时进山。然雪地难行,即便来人运气不错,找对方向,一路畅通无阻,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那会不会是附近的山民?”说这话的人刚开口就懊恼的自行驳回,“好像不大可能。”

    且不说此地荒无人烟的,就是真有人这个时候也该躲在家中,况且普通百姓怎么会有如此功力,可能性太小。

    不论是敌是友,都不能坐以待毙,贺平叫了几个人带上武器,前去查探。

    “你行动不便,就在此处等消息吧。”

    “嗯。”萧呈渊知道自己情况,并未勉强,“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贺平等人走后,萧呈渊也没回到洞内,依旧站在外面直直地看着贺平几人行径方向,目送人离去。

    旁人不知其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打扰,数名士兵警惕得守在附近。

    不多时,贺平等人已走出好一段崎岖山路,摸到了那片山林边上,等入了林就瞧不太清了。

    “将军快看!那人!”

    一名士兵大呼,萧呈渊迅速抬头。

    洞内手脚便利的士兵鱼贯而出,站在萧呈渊身后,直直盯着不远处那道树上迅速飞驰的身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警戒!”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忙摸上腰间刀剑,目光如炬,还有一人拿出了弓箭,蠢蠢欲动。

    萧呈渊左手一抬,止住他的动作,其余人见状噤了声,安静等待示下。

    萧呈渊未再动作,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渐渐逼近的身影,有些熟悉。

    另一边,贺平几人更是看的清清楚楚,眼见着人从头顶树梢略过。

    “我去!怎么是这家伙?”

    “将军,你认识?他是什么人?”旁人立刻问道。

    何止认识,简直不要太熟!

    啊,好像确实不太熟,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印象深刻。

    贺平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面色复杂,“陇州知州,叶如尘。”

    周围几人:哈???谁???

    “走吧,回去。”

    贺平淡定道,他看见了叶如尘手中拎的鹰还有什么不明白,哪还有别人,就是他了。

    来人肩上扛着重物,离近后萧呈渊瞳孔突然放大,终于认出来了,真是令人惊讶。

    不待反应,来人突然将扛着的东西扔了下来。众人大惊,慌忙躲避,萧呈渊只缓缓退了两步,东西恰好砸在他方才的位置。

    “多日不见,萧将军怎如此狼狈。”

    “自是不比叶大人风华依旧,英姿更胜。”

    萧呈渊嘴角一抽,又看看脚下的羚羊,“这也是你猎的?”

    “这个是捡的。”叶如尘笑眼眯眯。

    “你怎么来了?”

    见他行动轻便,未有一丝损伤,萧呈渊自是没说什么进山危险之类的虚言,抬起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叶如尘,感激之情不予言表。

    随即开口大笑,转身给众人介绍:“这位便是陇州知州,叶如尘叶大人,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惊才绝艳,文武双全。”

    “见过叶大人。”

    “叶大人好身手。”

    众人惊叹,叶如尘抱拳应了声,又回道:“刚到嘉峪关就听说了雪崩的事,大家都很担心你们,既然遇上了,我便仗着轻功不错进来找找。”

    早知叶如尘武功不错,却未曾料到其轻功竟如此惊艳,萧呈渊看他的眼神都亮了许多,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

    叶如尘伸手一掐,神神叨叨,“本官屈指一算,知道你们在此,便径直而来。”

    后者嗤笑,并不相信,只当他是根据军中将士所言推断出他们遇难前方位,找来后发现了这两日出去探路人留下的痕迹。

    叶如尘取下包裹,跟着众人进洞,他此番前来带了不少干粮与伤药。

    “这雪至多再下一日必停,倒是不用担忧,我已记下路线,受伤的人可先处理好伤口,休养一番再走也不着急。”

    ——

    连日的雪虽确实大了些,但还未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风雪将停,陇州城内便热闹起来,大家自发将道路清扫出来,正是置办年货的最后关头,大街小巷人声鼎沸。

    官府封印,学堂都早早放假,知州宅内比去年热闹许多。今年府里事杂,众人都腾不开时间,顾母招了不少长工,年底遣了大家回家,只余下几个无处可去的一起在府上过年。

    张一龙等人一回到府衙后,顾青辰便收到了消息。

    “大人没一起回来?”

    顾青辰皱眉,还未待他继续询问便有下人来报张一龙请见。

    “快请。”顾青辰即刻赶到前堂,不知道叶如尘为何没一起回来,心中有些不安。

    “什么,雪崩?”

    “大人独自进山了?”

    “就他一个人?”

    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突然砸来,顾青辰有些措手不及,神情恍惚,呆愣了片刻。

    张一龙斟酌道:“大人说他没问题,让顾公子不必担忧,还说一定会在除夕前回来的。”

    顾父在门口也听到了此事,想想叶如尘的本事,很快就安下心来,“如尘自有把握,他既这样说,那我们就等着吧。”

    “不行。”顾青辰反应过来,仍是担忧,“我要去嘉峪关找他。”

    “你去做什么?你进山不是添乱吗,万一出事了,如尘还要反过来担心你。”顾父说道。

    “我知道,爹,我不进山,但我要在嘉峪关等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天气变化莫测,山中危险四伏,纵然顾青辰十分信任叶如尘,也不敢轻易放心。

    他不想坐在府里干等,不能想象万一出了什么事,消息不能及时传过来让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说了,备马,我这就出发!”

    顾父知道他性子,闻言也不再劝。

    很快马车就备好了,张一龙来回走过好几趟熟悉路,便自告奋勇驾车随行。

    顾青辰刚要上马车,就见听到消息的顾母等人匆匆赶来。

    顾母还未开口,顾青辰率先道:“娘,别担心,你看这雪已经停了,我只是不放心想亲自去嘉峪关接人,若顺利的话,不日就和夫君一起赶回来了。”

    “那行。”顾母点点头,“你要一路小心,到了嘉峪关若是有什么变故一定记得第一时间报信回来。”

    顾青辰点头答应,顾子詹走上前,“小叔,我跟你一起吧,我可以保护你。”

    顾青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好好在家吧,有你张叔叔在呢,不会有事。”

    言罢,顾青辰便向大家告辞,转身上了马车。

    “等一下!等等我!”

    张一龙驾着马刚走几步,就听见呼声停了下来,顾青探出头,几人扭头看去,是赵淮宁急匆匆跑了过来。

    赵淮宁气喘吁吁,一脸着急,“青辰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第137章 算算姻缘

    “奇了, 还真让那家伙说中,这雪果然停了,只是不见太阳。”贺平将收拾好的行囊绑在身上, 一边往洞外走一边感慨着。

    叶如尘和萧呈渊跟着出来, “没太阳好啊, 免得走一半雪化了湿哒哒混着泥可不好走。”

    雪停这日, 山洞内的一行人一早便整装待发,天一亮就开始往外走。

    在叶如尘看来,按众人目前的情况,粮药充沛, 可伤情不稳,并不应该着急赶路, 可以再休养一番,对伤势恢复有好。

    然而众人归心似箭,又担心变天, 纵然他明确保证这雪不会再下了,大家还是想早些出发。

    “叶大人放心吧, 我等皮糙肉厚,这点伤势不碍事。”

    说话人吊着胳膊,衣服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旁边还有两个在简易担架上躺着的,怎么看怎么疼。虽然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养好,但更好的处理一番再慢慢赶路起码不会落下病根,后续恢复也会快些。

    萧呈渊看出叶如尘的担忧,笑了笑倒是不甚在意, “都是老兵,在战场上厮杀多年, 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伤什么罪没受过,这确实不算什么,军中大夫医术很好,早些回去让他们看一样的。”

    真是坚强又伟大,叶如尘暗自点头,无论那个世界,军人都是令人钦佩的。

    既如此,叶如尘也不再多言,他也想早些回家,跟他一起来的应该早就到陇州了,那他家夫郎指不定多担心呢。

    出山的路线是叶如尘定好的,可以说是最佳路线了,但虽方便众人行走,却不比叶如尘一个人用轻功朝近道,估摸着走走停停需要个两三日。

    叶如尘在前面带路,萧呈渊、贺平伴其身侧,一行人不徐不疾的走着。

    出了峡谷往四周看去,无论是山林平地还是土丘,均是白茫茫一片,混着天色,看哪里好像都差不多,分不清方向。

    叶如尘来时并未留做记号,即便留了一夜过后基本就没了,但走过的路,看过的地形,仅凭记忆和感觉就够了,对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一路走来十分顺畅,除了中途队伍休息外,从未因方向不明、偏离路线等问题停下过。

    即便是对此地较为熟悉的萧呈渊也不得不感慨,“叶兄似乎特别擅长走山路,辩方向也尤为擅长。”

    叶如尘点头,“你若自小在深山长大,日常行走于悬崖峭壁,定然也擅长。”

    “早前有听说叶兄出自无名山,乃隐世之人,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叶兄无论才智还是功法都异于常人,叫人惊叹。”

    “你那山上还有其他像你这般的隐世高人吗?你可知道有什么隐士门派与家族之类的?”

    萧呈渊激动之下牵动了肩膀的伤,疼得直抽气,却还在说:“像书中那样,自给自足数百年也不出世,不在江湖与朝堂记载之中的。”

    脑洞还挺大,别说,叶如尘也挺好奇有没有的。

    毕竟他至今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下个山就穿越了?

    要说第一世穿越那是死后重生,勉强可以用什么时空裂缝、平行世界解释;重生后习武、练轻功是打小跟着内功心法稳扎稳打刻苦训练的;但怎么下个山就穿越了呢?

    明明没有任何异样,身体健康,脑子正常,天气无恙,也没走错路,太不科学!

    叶如尘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是个孤儿,自幼被师父收养,教我道理授我武艺,无门无派。”

    “师父故去后,我便一个人生活,不认识什么隐世高人。若日后萧兄遇见了,可要为我引荐一二。”

    ——

    雪停不久后,秦将军就下令让人进雪山搜寻了,只是积雪太厚,军犬也闻不到气味,只能一点点往里面摸索。

    两日来,没有一点消息,大家都有些着急。

    军师见本该在营前守门的士兵匆匆赶来,忙叫住他问道:“冯向,可是有萧将军等人的消息了?”

    来人站住脚,“回大人,是陇州衙的张一龙去而复返,同行的是陇州知州叶大人的夫郎,还带了一名哥儿,说是来寻叶大人的。”

    “叶大人的夫郎?”军师捏了捏眉头,“快请进来。”

    “等等。”军师又叫住那名士兵,“我亲自去接,你再叫个人,去通知叶大人的那个随行李沧海。”

    营门口,顾青辰见过

    军师,得知李沧海跟着重山等人进山找人后,提出也想一起去找。

    山中危险,自是不会让一名哥儿进去找人,何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跟着军队一起行动的。

    但军师面对顾青辰有点愧疚,要知道叶如尘走后没多久他们就后悔了。

    叶如尘毕竟不是军中之人,一州父母官若要因此折在雪山上面不好交代,尤其这么久没有消息,越想越糟心。

    “顾公子若执意想去也不是不行,要不这样,我让人带你过去,你们且在山脚待着如何,这样里面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顾青辰不多做纠缠,直接应下,免得说太多人坚决让他们在营地等,总之先过去看看情况。

    可还不待几人说完,便听见了哒哒马蹄声,顾青辰一喜,骤然转身。

    马蹄声越来越近,高台上的士兵大声汇报,“是秦将军他们,还有萧将军!”

    “真的!”在场众人欢呼雀跃。

    顾青辰欣喜又慌张,张一龙忙大声问道:“可看见我家大人了?”

    “有!”那人看了眼回答,“萧将军旁有一人,未着铠甲,身布衣披斗篷,应该就是叶大人没错了。”

    叶如尘等人是三个时辰前在山中和来搜寻的士兵汇合的,一汇合什么事都好办,伤员直接交给来救援的士兵安置,叶如尘则跟着秦将军、萧呈渊等几人率先一步回来。

    几人走近,叶如尘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青辰。

    “你怎么样了?”顾青辰扑上来就将叶如尘转着圈摸了个遍。

    “放心,一丝伤都没有。”

    叶如尘笑着一把抱住顾青辰,将他的双手握到身前,“不是说了别担心嘛,怎么还是来了。”

    顾青辰瞪他一眼,“说得轻巧,怎么可能不担心。”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亲亲我我,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萧呈渊看得牙酸,“啧,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叶如尘微微一笑,解释道:“叶某一届书生,平时几乎不出远门,更别说遇见危险了,所以我夫郎才会这么担心。”

    平时听到“一届书生”四个字,都会联想到“文弱”一词,在场众人却心知肚明,叶如尘和这个词一丁点儿都不搭。

    萧呈渊还想调侃,刚开口就被打断。

    “萧将军。”

    顾青辰笑了笑,缓缓伸手一指,轻声道:“你看。”

    萧呈渊闻言顺着顾青辰手指的方向看去,张一龙扭头一看,识趣的往旁边跨了一步,将旁边的身影完全露出来。

    看清是谁,萧呈渊有些意外,愣了下,“赵二公子,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赵淮宁方才站在马车与张一龙中间,不吭不响,被遮挡了大半身子也没人注意到,突然暴露见大家都看向他,踌躇地往前走了两步。

    “啊,我,我是陪青辰哥哥一起来找叶大人的,他一个人我不太放心。”赵淮宁微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顾青辰抿着笑,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叶如尘了然,似是品出些味儿来。

    “萧将军,你还好吧?”

    赵淮宁走到萧呈渊马旁,指了指他的右肩,衣服上有破损,还渗出了血迹。

    “无碍。”萧呈渊摇了摇头,随即翻身下马。

    回到营中,得了消息的将领们都跑来迎接,等剩余将士全部回到军营,萧呈渊确保受伤的将士均已安排妥当,就随大夫回房去重新处理包扎伤口。

    赵淮宁悄悄跟了上去,重山见状微微皱眉,但看萧呈渊并未阻拦,便也没说什么。

    天色还早,左右无其他事,叶如尘想着可以直接启程往回陇州,顾青辰自然很是同意。

    萧呈渊一听说立刻换了衣服掀起帘子走出来,“着急什么,留下晚上吃一场,这次多亏了叶兄,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对呀!叶大人可不能直接走,前些时日亲自押送药草过来我等还未好好招待,今日一定留下。”

    “晚上备下好饭好菜,接风、送行一起办了,一来感谢叶大人出手相助,二来咱嘉峪关和陇州也称得上邻居,久闻叶知州盛名,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未请指教一二呢。”

    叶如尘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混了点虚名让人传得离谱了些,岂敢在此班门弄斧,何谈指教二字。”

    “那便探讨一二”

    “且不说这些,”军师握着叶如尘的手腕,对顾青辰抬了抬下巴,“叶大人,顾公子三人前脚刚落地,还不足一个时辰。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便是着急回家过年,也不急这一个晚上,留下梳洗休整再上路吧。”

    顾青辰不至于赶几天路就累着,但话说到这里,若还推辞要走就太客套了。

    叶如尘应下了秦将军的邀约,随后与顾青辰一起四处转转。

    嘉峪关进出守卫森严,但关中也是有百姓居住的,其中不乏军户之家,大半辈子都守在此地。

    街上张灯结彩,倒也热闹,顾青辰买了包子递给叶如尘,“先吃点热乎的垫垫肚子。”

    重山在前面带路,李沧海和张一龙也在后面跟着,一边吃狗粮,一边听重山跟他们介绍此地的乡俗风情。

    待到晚间开席,再回到营里,好菜好饭摆满桌,这里不比酒楼精致,大锅菜大碗肉,但味道都是顶好的,香气飘满院。

    顾青辰转了一圈没看见赵淮宁,李沧海说道:“赵二公子今日跟萧将军走后就没见了,我去找人问一下。”

    “不必了,再等等看吧。”顾青辰拦下李沧海,他见萧呈渊也还没来,想必两人在一起。

    果然,没过一会儿两人就一同出现了,顾青辰在身侧留了位置,看见赵淮宁招了招手。

    赵淮宁点头应了下,侧身对萧呈渊道:“我去青辰哥哥那里坐。”

    萧呈渊应下,赵淮宁摆了摆手,“再见,萧哥哥。”

    “嗯。”萧呈渊点点头,面上难得浮现一抹温柔笑意。

    席间赵淮宁频频看向萧呈渊,面上装作无意,实则都缠绵足以拉丝了,周围一群大莽汉无甚感觉,顾青辰全然看在眼里。

    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但身旁的欢喜之情都要喷涌而出了,顾青辰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今日一直同萧将军在一起?”

    顾青辰猛然出声,将赵淮宁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

    “嗯。”他小声应了一下点点头,瞬间整个脸红扑扑的,“萧哥哥,人挺好的。”

    “萧哥哥,半日不见就换了称呼?”

    军中禁酒,席间自然也没酒,这人跟醉了一般,分明是羞的,顾青辰失笑,少年情愫确实醉人。

    “八字还没一撇,青辰哥哥,你莫要同人说。”

    赵淮宁拉了拉顾青辰的衣袖,叮嘱道:“也不许和叶大人说。”他可不想让大家都看出来他喜欢萧将军,多害臊呀~

    顾青辰笑了笑,这模样即便他不说,多待两日只要旁人不瞎就都看出来了。

    傍晚,顾青辰洗漱后披着衣裳去门口倒水,正巧看见赵淮宁从外面回来,“怎么这么晚?”

    “啊。”赵淮宁指着天空,“赏月。”

    顾青辰抬头,“今晚有月亮?”

    赵淮宁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没有,所以我回来

    了。”

    顾青辰轻笑,“早点睡吧。”

    翌日一早,叶如尘与萧呈渊坐在院中聊边关战况。

    “此前一战戎姜大败,退军五十里,看似是怂了,实则憋着大坏。戎姜王年岁已高,听说快不行了,这一年王室动荡内斗不断,如今大王子突然亲临,是做足了准备想干个漂亮战立威呢。”

    “哈哈,怎么可能遂他的愿!沈泛带着火器与我一同离京,算时日也该到了。”

    “这场风雪来得突然,打了断,那边乱了计策估计气得够呛,待重振旗鼓,即便他们不来,我们也要过去,好叫他们知道,我大燕的土地,可不是想踏就踏。”

    戎姜这几年越发不规矩,此次更是过头。

    但听萧呈渊的意思,前面几仗皆是有意放水,每每退敌后就停手,没有尽全力,让戎姜误以为他们胆怯,进攻的势头越发猛烈。

    殊不知是上头有意用此战试火器,若能成功立威,则一战震慑四方,起码能换十几年的安定。

    火药研究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正式露面,叶如尘也好奇威力如何,只等看后续战况。

    “他们都说你还会算卦,秦将军刚开始不同意你进山,是你算出我活着的消息和位置,然后去找我的。”

    不再说军中之事,萧呈渊大笑,转而问起:“看不出你这么会忽悠,是想不到别的借口了吗?”

    “我可没忽悠,我凭本事算的。”

    “真的假的,你不是读书人吗,这道士的把戏你如何会?”

    叶如尘抿了一口茶,故作惊讶道:“我没说过吗,我师父就是道士啊,这也是我的吃饭本事之一呢。”

    “还是个活道士,实在少见。”

    萧呈渊笑了,“那你给我算算姻缘。”

    叶如尘摊开手,“收钱的。”

    萧呈渊挑眉,二话不说摸了摸兜,只剩二两银子,全部给了叶如尘。

    叶如尘看看面相,摇摇头,看看手相,摇摇头。

    “你别光摇头,说话呀,看出什么了?”

    “萧兄,麻烦生辰八字报一下。”

    萧呈渊报上生辰八字,叶如尘在桌上用水比比划划,过了一会儿,皱起眉毛,又摇了摇头,“啧啧”

    “萧兄,先跟你谦虚一下,在下只是个半吊子,未得师父三分真传。”

    叶如尘收回手,真诚道:“准不准看运气,我不作保,你还听吗?不听的话退你钱。”

    “还有模有样。”萧呈渊嗤笑道:“你这般做派我倒真想听听,且说吧。”

    “别拐弯抹角说些糊弄人的话,直白点。”

    “直白点啊”叶如尘低头沉思,想了一会儿措词,抬头凝重地看着萧呈渊,直言:

    “萧兄,你眼盲心瞎,还太过偏执,可能会痛失所爱哦。”

    “可听破解之言,只需五两银子?”

    萧呈渊顿住,不可置信,“你会不会说话?果然是个神棍,你这样出去开张没被人打过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目前没有。”

    “也对,能打你的人怕是不多。”

    叶如尘见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提醒道:“萧兄,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第138章 信不信命

    大燕对道士多忌讳, 皇家更是如此,京城只有和尚没有道士,偶尔出几个有些本事的“江湖骗子”, 知道的人也只会私下讨论, 不敢大肆宣传。

    萧呈渊自小长在京城, 护国寺敬香都没去过几次, 常听闻的佛法因果都不信,更何况所谓的看相算命。

    萧呈渊摇摇头,抖了抖空荡荡的荷包,“就二两银子, 全部给你了,破解之言今日我是没办法听了。要不你看在咱俩的情分上免费说给我听, 如果能唬住我那下次补给你。”

    “行吧,萧小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打过几次交道,叶如尘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主。萧呈渊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叶如尘竟直接答应了

    就像去买东西, 店主要叫一百文,你问五十行吗,结果店主一口答应。

    上当的感觉油然而生。

    所以刚才的二两银子是不是本就包括了算卦、解卦全套项目。

    “送你四字真言,很宝贵的。”叶如尘指尖沾水,在石桌上写下“顺其自然”。

    “只要顺其自然那一切都好,别想那么多,别强求那么多,命运会将你要的人送到你身边, 要珍惜身边人。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萧呈渊评价:“这听起来是通用话术, 你那五两没了。”

    “别这样,话虽简单却蕴含真谛,‘顺其自然’一向是叶某奉行的人生准则。听着简单,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尤其是萧兄你这样的,天潢贵胄,生来桀骜。当然,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你自有狂傲的资本,也不难看出你性子执着,认准的事别人很难撼动。”

    “我认为执着是优点。”

    “没有一个词永远是好的,不同语境意思不一样,我没用‘执拗’是不想给你添堵。”

    “添堵不至于,我没那么小心眼。”萧呈渊不是粗人,自然明白叶如尘的意思。

    “你说的确实对,我认准的事,别人若有本事撼动那便撼动,若没本事便依我行事,即使错了那便错了,我自会承担苦果,绝不后悔。”

    “所以喽,你很难做到‘顺其自然’四个字。这便是破解之法,如果你想收获美满姻缘,那么我建议你将这四字真言写下来,裱起来,书房、卧室各一副。”

    “最好做一个小牌牌,”叶如尘用手比划了一下,“挂脖子上,日日感悟。”

    萧呈渊想了想那副样子,无法直视,“恕我不能接受这个提议。”

    叶如尘笑了出来,说了半天口舌都干了,萧呈渊提起壶给他续了杯茶,茶是好茶,但泡了许久,清香中带着浓浓苦涩,适合一点点品味。

    叶如尘抿了一口茶,看着满院雪景,觉得十分恬静,但显然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萧呈渊不爱喝茶,因为军中禁酒才备了几罐茗茶;赏雪也没什么心思,前头刚被雪砸得半死,现在还等着伤好干雪仗呢。

    叶如尘说:“我若有你这样的身份家世,不用为钱发愁,那必定整日遛弯晒太阳,看闲云流水,赏春花秋月,能闲着绝对不给自己找活干。”

    “这般没志气,可不是我认识的叶如尘,既如此为何要入仕为官?”萧呈渊惊讶,若是换个人,他只会甩出废物两个字。

    “养家糊口啊,我一人自是吃饱不愁,但成了家肯定要挣钱让家人过好日子。”

    叶如尘调侃道:“摆摊算卦不行,迟早被打;做生意不是那块料;众所周知,读书是个好出路,文人的身份出门也会受到优待。”

    其实混个举人就够了,本来确实没有做官的志向,后来进京赶考也想着去翰林院混日子不错。

    但这话可不能乱说。

    被派出来当父母官是意外,在翰林院能混日子,身为一地父母官可不能混,更何况是陇州这种艰苦地方。

    纵然叶如尘再咸鱼,责任心还是有的。

    “叶大人,萧哥哥,你们在聊什么?”赵淮宁突然出现,打了声招呼自顾自落座一旁。

    叶如尘有些意外,侧目看了萧呈渊一眼,这称呼,他记得不久前还是萧将军呢。

    萧呈渊笑道:“闲来无事,让叶兄为我卜了个姻缘卦。”

    “早年间,叶大人也给我卜算过。”赵淮宁眼睛突然亮起来,有些兴奋,“萧哥哥,叶大人如何跟你的说?”

    萧呈渊戏谑地看向叶如尘,“叶大人断我情路坎坷,叫我不要执着,顺其自然,珍惜身边的人。”

    “咦,那不是和我一样。”

    赵淮宁瞪大了眼睛,解释道:“当初叶大人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一模一样呢!”

    这就尴尬了,叶如尘摸了摸鼻子,能说真的只是巧合吗?

    “好家伙,还真是通用话术。”

    萧呈渊气笑了,亏得方才讨论了半天,十分他都要信了那么一分,还想着据理力争。

    “二两银子还我!”

    萧呈渊刚抬手,叶如尘就侧身闪过,“那可不行。”

    “二两?我记得当初叶大人收了我十两。”赵淮宁再次说道。

    萧呈渊瞪大了眼睛,露出鄙视的表情,“啧,你怎么连小哥儿的钱都骗。”

    叶如尘凑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话不能这么说,萧兄,我给你的是友情价,你还不领情,太寒心。”

    “叶大人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自是相信大人的。”赵淮宁连忙说道。

    “大人劝

    告要珍惜身边人,淮宁一直记着。”赵淮宁快速瞟了一眼萧呈渊,目光柔情似水。

    小动作并未逃过叶如尘的眼睛,这要还看不出什么,他大抵就是瞎了。

    叶如尘坐直身子,看了看两人,轻咳一声说道:“对,这身边人啊,赵二公子可有什么青梅竹马吗?”

    啊?赵淮宁微愣,反应过来瞬间变了脸色,“交好的玩伴自是有的,都是同我年龄一般的哥儿女子,哥哥的同窗朋友们经常到府上做客,我自是相识,但算不上青梅竹马。”

    他说着看向了萧呈渊,萧呈渊看出他的窘迫,安抚道:“阿宁,不必紧张,这又没什么。”

    赵淮宁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叶如尘没有出声,人家说不算就是不算。

    “我此前从未喜欢过谁,可见也不一定必须是从小认识的人吧?”赵淮宁小声的说道。

    叶如尘感觉他其实想说是自己算得不准吧,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不过这里坐了一个好意思开口的。

    萧呈渊道:“你是被卦象所言吓着了吗?你还信这些东西?”

    呃,赵淮宁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答信还是不信。

    他本是信的,但现在又不想信叶如尘那一卦,若当叶如尘的面说不信,岂不是打脸先前的言之凿凿。

    可若说信,萧哥哥似乎不喜欢这些。

    好像怎么说都会得罪人的样子。

    叶如尘感觉自己真是个好人,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僵局。

    “命数并非一成不变的,所以才有解卦之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前路有无数可能,多年前的箴言放到现在也不一定适用。”

    “说得对。”赵淮宁点点头,“命数是会变的,既然想要,那为此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我相信只要两情相悦一定会走到最后。”

    萧呈渊点头附和,“命由己定。”

    叶如尘:倒也没这个意思。

    他只想想表示,当年说的‘珍惜身边人’是当年的,不是现在的。

    “我去找青辰哥哥,就不打扰你们了。”赵淮宁起身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待人远去,叶如尘直接问道:“你们两个嗯?”

    “只是有点意思,才说开,你看出来了?”

    “阿宁,萧哥哥,不瞎都能看出来。”叶如尘挑了挑眉,“萧小将军的‘有点’,应该不是普通的有点,你认真的?”

    叶如尘觉得身为朋友应该多关心两句,“你可知道人家是有婚约的?”

    “我知道,当初救阿宁时便将其身份和离家的前因后果问清楚了,是父母之命,阿宁并不喜欢那人。我既决定和他在一起,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不对。”叶如尘摇摇头。

    “什么不对?”

    “我方才给你卜算,卦象显示,你的姻缘乃天赐,明白说,该是圣上指婚。”

    萧呈渊不以为意,“那我回京让圣上赐婚好了。”

    第139章 《陇州纪事》

    叶如尘慢慢叹了口气, “你果然是认真的,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太快了些。”

    萧呈渊眼睛移向远处, 流露的目光就仿佛在追忆什么, 有几分历尽沧桑的感觉, 很难想想这会是他能展现的。

    只听他慢慢说着, “这些年我过得潇洒,却总觉得缺点什么,心中有抹影子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昨日我用药后醒来,入眼便是他在房中忙碌的身影, 那一刻,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 原来我一直在等得人就是他。”

    “正如你所言,命运将我要的人送到了我身边,我英雄救美, 他以身相许,一路相伴互生情愫, 像书中一般,是不是很有故事感?”

    该不该说,这么俗的话本现在已经没人看了,过时很多年了好吗

    叶如尘“哦”了一声,淡淡道:“命运会给你送很多人,昨日买菜的大娘似乎也很喜欢你。不是,你方才还说我胡诌,不信这些呢。”

    “这么讲不是好听些吗, 说实在的,无非就是到了适婚年龄, 恰好有这么个人出现在身边,性子不错,既互生好感,两厢有意,便在一起。”

    萧呈渊斜睨他一眼,“就是简单的爱情,你懂不懂?”

    哈?叶如尘嗤笑,“我家元宵来年都四岁了,你跟我显摆我与阿辰乃天作之合,一眼万年定终生,就是那种,你懂不懂?我看你估计就不懂。”

    萧呈渊语塞,转了下脑子,“一见钟情是吧,真随便。”

    “侯爷,秦将军有请。”重山突然来报,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萧呈渊走前叩了叩石桌,一副拽拽的很欠揍的模样说道,“天意不顺我便与天斗,顺其自然是不可能的,叶兄,你的人生准则,对我不太适用。”

    叶如尘笑而不语,喝完茶也起身离去。

    中午早早用了膳,叶如尘等人便驾车离开。

    赵淮宁这次没有跟着走,顾青辰说他想留在嘉峪关等萧呈渊伤好。

    走之前,赵淮宁问顾青辰“这样会不会不好”,虽然决定留下,但也会忧虑自己一个哥儿这般大胆会惹来异样眼光。

    这话已经反复问了好些遍,第一次顾青辰就反问他是否想好,他回答是。

    顾青辰受叶如尘影响,没那么迂腐,对此当然无意见。

    “赵二公子既然是反复思量做出的决定,萧将军也同意,那何须在意无关紧要之人,我自是不在意的。”

    叶如尘也知道此事,因为在出发前赵淮宁也私下找过他。

    早上的几句话令赵淮宁心中不安,感觉叶如尘不看好他与萧呈渊,纠结之下还是找来了,自己都搞不清是想得些宽慰还是求证什么。

    “叶大人觉得我与萧哥哥不是良缘吗?”赵淮宁问道。

    “阻碍万千难以厮守,两人却一往情深生死不渝是一辈子;没有多炙热的爱情,平平淡淡、柴米油盐也是一辈子;毫无情爱,但相互尊敬能携手白头还是一辈子。”

    “赵二公子,你觉得什么是良缘?”

    什么是良缘,这怎么能轻易断定呢,有人觉得只要相爱就够了,也有人觉得家世品性相配才好。

    叶如尘看来,一对人能相知相爱相守,不经历磨难,高兴快乐走完一生就是良缘。

    赵淮宁想要的良缘是什么样,那要问他自己。

    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人家两个人互相有意思,总不能因为算出爱情不顺就强制劝分吧,那所有虐恋情深文的主角们都要BE了。

    拿钱算命,该说都说了,多管闲事要遭雷劈的。

    “喜欢是自己的事,怎么做也是自己的事,旁人无法给出决断,问心无愧即可。”叶如尘说道。

    抱歉,不兼职恋爱顾问。

    “多谢大人赠言,淮宁懂了。”

    赵淮宁微微俯身作礼,“在桂宁县便见识过大人的测算之能,不敢质疑,但还是想随心而行,大人勿怪。”

    叶如尘点点头,他理解,信不信是一回事,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离开嘉峪关,在道上走了没多久,就见前方一大队车马快速行来,身着铠甲是军中将士,张一龙忙驾车躲到一旁避让。

    “这应该就是萧呈渊所说与他一同离京押送军资的队伍。”

    叶如尘推开车窗往外看,“打头那个应该就是中军都督佥事,沈泛。”

    等人走完,顾青辰问道:“队伍里怎么还有名太监。”

    “不知。”叶如尘摇头,“没听萧呈渊提起,或是他们走后不久,上头又突然有了指示。队伍行的慢,那太监追上后就顺道一起走了。”

    “走吧。”叶如尘合上窗户,对张一龙道。

    ——

    嘉峪关,随行而来的皇宫太监手举明黄绢帛,当众高喊:“萧呈渊接旨!”

    萧呈渊立即走出,撩开衣袍跪下,只听上头公公一字一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国公府萧呈渊,少成德正,卓尔不凡,佳婿也;今有文英殿大学士谢钊之子谢宁,芝兰玉树,德才

    兼备;二人良缘天作,今赐恩,令成眷属,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萧呈渊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只听宣旨太监还在继续说:“圣上另有口谕,令萧小侯爷即刻返京,尽快完婚。”

    “萧侯爷,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领旨。”宣旨太监见他一幅呆愣模样,提醒道。

    “臣领旨,谢主隆恩。”

    这圣旨来得莫名其妙,萧呈渊僵硬地双手接下,整个人如遭雷劈。

    这怎么可能,家中母亲催他成家已久,但不会突然给他定下亲事,更何况还是谢家!他如何能跟谢家结亲?

    什么良缘天作,这婚事简直荒唐至极!

    更何况不久前天子寿宴上,陛下才提过他的婚事,但他当时婉拒了,陛下明明就歇了念头。

    圣旨和他前后脚离京,说明他刚走没几日,这婚事就定了,还令他尽快成亲?

    若不是他脱离队伍,跑得太快,岂不是早就被追回去了。

    ——

    年内,正月初十

    叶如尘抱着元宵刚从外面回府,就听下人禀告萧呈渊来了。

    厅堂内,萧呈渊正拿着一本《陇州纪事—上册》翻看,署名:水风清。

    [跳丸日月,不知觉一年又半,当时千里行,心茫然]

    这是先前顾青辰连载在半月读上的话本,风趣记录了他们来到陇州的故事,按叶如尘的提议,一边写一边连载,写得差不多就汇编成册,印做书。

    这只有上册,还未发行,是年前就开始印的,因为过年放假便中断了,这几日工人复工刚刚制成。

    顾青辰还在书坊未归,便让人送了几本回来。

    说来也巧,书送来时萧呈渊正好在厅堂等人,便顺便拿了一本翻看。

    萧呈渊从下人口中学了个新鲜词,这叫“基建流”小说。

    确实很贴合,这完全就是一部陇州发展史,或者说,“崛起史”,但并不枯燥,写的十分细致生趣,有意思。

    里面主人公用的化名,一些敏感的地方更是用别的代替了,但陇州百姓都知道书中的人是谁,毕竟里面的故事是实实在在发生的,陇州的改变众人都看在眼里。

    故事开篇,是自夫夫二人抵达陇州后,在街上吃的第一碗汤面开始。

    然后剿匪,立威,动员百姓,划分新区,拆迁,招工,建学院,建水泥厂等等

    看着很爽,让人停不下来,下人又说,这叫“爽文”

    只当话本看个热闹的人,自然只是沉浸在里面的基建故事之中。

    可在萧呈渊看来,最有价值的是书后面附篇,《陇州兴起简策》(节选),叶如尘着。

    据前文交待,这是他们刚到不久,看到陇州现状十分痛心,叶如尘通宵达旦编写的一份《陇州兴起简策》。

    实话说这一段在文中描写的实在腻歪,什么拥入怀中,如你所愿,两个人亲亲我我,萧呈渊想到那场景就脑壳疼,不堪入目,什么玩意儿就乱写,不能正经一点吗。

    他却不知道,外面的哥儿姑娘们可是超喜欢这种的,读到这里指甲都咬劈了。

    下人又解释说,这叫“甜文”,是新流行的,以前那种“虐恋情深”“相爱相杀”最近在陇州有点不吃香了。

    书后面附篇的《陇州兴起简策》(节选),是叶如尘对陇州未来的畅想,也是陇州基建计划。

    先前在半月读连载的时候,这一篇章并没有放上去,是第一次出现。

    所以在不久后,《陇州纪事—上册》对外发行,直接惊呆一众人,尤其是此前只当是''有点特别的纪事日常流普通话本''—所以不感兴趣的—学识渊博老夫子、眼光毒辣老生意人、陇州境高层官员们,几乎人手一本,企图研究出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两页,语句精炼,看着甚是枯燥。可萧呈渊明白,此乃全书精华所在。

    都知道叶如尘才智过人,短短时间就让陇州焕然一新,但谁能想到这些竟然是叶如尘初到陇州就已经计划好的。

    更厉害的是,竟然真一步步按照其计划发展至今。

    但有些令人遗憾,《陇州兴起简策》并没有全部放出来,只是一小部分节选。

    萧呈渊迫不及待想看完整篇,可书才写到上册,而现实中叶如尘计划的事尚未完成,是不可能将完整篇发出来的,否则众人皆知会坏计划的。

    叶如尘对萧呈渊的到来十分意外,见到他旁边那位眼熟的太监后,暗自猜了好几种可能。

    但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赐婚圣旨,叶如尘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突然了吧

    “真是谢谢你的乌鸦嘴了。”

    提起这事萧呈渊就来气,避开了宫中太监,萧呈渊沉声道:“这婚事是谢家主动求的,谢家是太子的人,不知道又是什么阴谋算计,这笔账我记下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赵二公子?”

    萧呈渊沉默了一会儿,“他随我一同回京,去找他哥哥,其余的事,再说吧。”

    “不提这些。”萧呈渊举起手中的书晃了晃,“这书不错,尤其是最后的附篇,这本我拿走了。”

    萧呈渊是返京途中顺道路过陇州前来拜会一二的,小坐片刻便要离开。

    同行的太监见他收起了那本《陇州纪事》,便也开口讨要了一本,正好家中有多余的,叶如尘欣然相赠。

    分别前,李沧海赶来,递给了叶如尘一个方方正正小包裹。

    叶如尘接过直接转交给了萧呈渊,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便解释道:

    “这是市面上几本流行的虐恋情深文,闲暇时看看,当做消遣,说不定会有所感悟呢。”

    萧呈渊一脸无语的表情,全身写满了抗拒。

    “离别礼。”叶如尘当没看见,直接将包裹往其怀里一塞,挥了挥手,“再会~”

    待人离去,叶如尘牵着元宵转身去了[有间书屋],“走,咱们找你小爹爹去~”

    他们去已不再是原来那家,如今城西新区的商业街逐渐繁华,有间书屋的总店也搬了过去,而原先东市那家则作为分店继续经营。

    “哎呦!叶大人您来了,是要顾公子吗?他在后院楼上,我带您过去。”李福一见叶如尘进门,就熟稔的招呼道。

    叶如尘摆手,“不用,李掌柜你忙便是,我自行前去。”

    一道身影绕过屏风,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一把抱住顾青辰,吧唧一口亲在脸上。“哪里来的俊俏小郎君,让我亲亲。”

    顾青辰吓了一大跳,听到声音猛然回神,他倒是忘了,这里不是谁都能上来的。

    转头一看元宵竟然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红着脸伸手向后一戳,“别闹。”

    叶如尘低着头,两人交颈相拥,能听见顾青辰低声咬牙切齿道,“说了多少遍,不准当着孩子面胡闹,教坏了怎么办!”

    叶如尘嘿嘿一笑,果然转移话题,“怎么还没忙完。”

    “快了,还要一小会儿,你带着元宵先去玩

    儿。”顾青辰说道。

    叶如尘,“不用,我们等你。”

    “等爹爹~”元宵也点点小脑袋,甜甜一笑,乖巧地可爱。

    于是,书阁之上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顾青辰正坐在桌前处理着手中账物,旁边并排两张躺椅,一大一小相同的姿势躺在上面。

    不同的是,一人手拿话本,一人手拿画本

    第140章 变化

    开春, 边关传来喜讯,燕军大胜戎姜,戎姜投降, 火药顿时名声远扬威震四方, 大燕上下举国欢庆。

    戎姜那边二王子上位, 派使者前来和谈, 愿尊燕国为首,大燕并没有西进的打算,同意了和谈。

    双方前后拉扯月余,最终定下条约, 戎姜没割地只赔款,什么黄金、战马、物资、矿产等等, 还送了一名质子进京。

    另双方开放通商权限,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此战大捷,周边其他小国顿时安分了不少,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戎姜,尝尝火药的滋味。

    仿佛一夜之间外患全消, 大燕自建国至今,难得迎来如此和平盛景。

    没有了战事,赋税也降了,百姓最是安心,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春日花香阵阵,夏日绿草如茵,转眼到了秋季,每一寸土地都在谱写生命最后的绚烂乐章。

    大家都说今年是个吉祥年, 四海升平,无灾无害, 可谓祥和。

    在别地悠哉悠哉如往年一般按部就班时,陇州势头猛烈,快速发展,境内上下大变模样。

    下属各县棉花、土豆大规模推广种植,药园基地、果园基地陆续建立,如今正是收获季,农户们忙上忙下,但每滴汗水都透着喜悦。

    先前由衙门牵头,整合陇州及周边多家铸造工坊,官督商办,众人合资组建的股份制“同山铁厂”也选址建成,正式投入生产!

    同山铁厂一建立,直接成为民间最大的铸造厂,经营范围广,市场直面全国。

    同时顾青辰的“有间报社”开了不少分社。

    春三月,更是在陆家书坊的帮助下,成功将分社开到了京都天子脚下。

    正是因为有报社存在,才能更便利的收揽外地消息,并将陇州的讯息送往各地,吸引人来交往通商。

    比如农作物才将成熟,不等农户忧虑后续该如何处置,就有闻讯而来的商人上门谈价交易;水泥厂的订单从不间断;同山铁厂作为最大的肥肉,更是一经投产,就吸引了各地来的合作商。

    兴办纺织厂、扩建水泥厂、投产同山铁厂,每一项都特别缺人,目前各厂的工人已经不再局限本地人,开始对外招工。

    不像寻常的个体商户小作坊,由于大厂的待遇优厚,食宿条件都经调查—招工时公开显示在报纸上,还有规定的休息日,不少外地人都愿意前来。

    拆迁规划的房区二期、三期陆续建成、开搬,陇州城内特别热闹,大街上日日人声鼎沸。

    有人的地方自然不缺商户,无数小商小贩涌现,各式各样的酒楼、铺子都陆续开了起来。

    袁记面馆并没有搬迁,只是扩大了店面,当日的小哥已经成了掌柜,老夫妇回了村里养老。

    “老板,一碗牛肉面。”

    叶如尘从外面回来已是下午,错过了午饭,便顺道来吃碗面。

    半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桌三人刚干活下工的汉子在吃面。

    袁江亲自给叶如尘煮了面端来,顺道坐在一旁聊天。

    街上人头涌动,叫卖不断,袁江夸赞道:“往年过节才有的人气,现在日日得见,叶大人,您让咱整个城都活了起来。”

    叶如尘依旧一幅温润模样,是百姓眼中和气的大人,“瞧你说的,一城之荣在于民,是这满城的百姓让城活了起来。”

    “大人真谦虚,您怎么说都是对的。”袁江笑呵着。

    “最近有件异事你们听说了么?”

    隔壁桌的议论声颇大,叶如尘听见这句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什么异事?”

    “你是不是想说大盘山的事儿?”同桌的人道。

    “你也知道?!”

    最开头问话那人惊喜地一拍桌子,“就是这事儿,我昨日听同乡说的,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

    “嗐,想来最近也没什么新奇事,要说异的,我就听过这个,一提还真猜对了。”

    袁江好奇地插话道:“你们说的究竟什么事儿,倒是快说呀!”

    讲话那人侧过身,视线扫过众人,神秘一笑,颇有点说书先生的味道。

    “话说,两个月前,也有可能更早,有人发现在城外百里处,大盘山深处,傍晚时分天色将黑不黑”

    “嗖的一声~”那人猛地伸手一划,吓得旁人突然后仰,再慢悠悠道:“有异响。”

    “像是什么炸开了,吓得人左右巡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结果抬头一看,天上突然出现一道烟雾,带着黑气,特别诡异。”

    叶如尘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勾起唇无声笑了笑,没有打断大家的兴致。

    无论何时,深山里从不缺传说,好在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想必听到的人只是有几分好奇,大多都不在意。

    “那地方在百里之外,附近又没有村落,无人居住,是过路人看见的。最初有人听见声响并未在意,毕竟这动静不是日日有,但时间长了就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不就传出花儿来了,本也不算什么,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怪就怪在十日前我同乡是跟人干镖局生意的,押了一趟镖从大盘山外过,半路耽误了天黑还没进城,只能赶夜路。”

    “半夜三更,兄弟几人正在路边撒尿,嗖的一声,眼睁睁看到天空一道火光窜出,啪的一声炸开,变成无数流火往下落。”

    “我那兄弟吓懵了,裤子没提慌不择路就要跑,结果一看什么动静都没了。”

    “这回来一说可热闹了,有人组团想去探个究竟,结果在大盘山迷了路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转到山后面,一片空地,山里山外啥都没找到,还在山里受了伤。”

    就因此,传出来更奇了,有说是那几人得罪了山神,有说是遇到山鬼的,那莫名其妙的流火也被说成了天火、鬼火、雷火

    传言就是传言,有人不信,非要一探究竟,大晚上冒险守在野外,哆嗦了一整晚,什么都没看见。

    “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叶如尘三两口将碗里的面吃完,擦了擦嘴,慢慢说道:“大盘山山路崎岖复杂,山林荆棘丛生,这季节虫蛇蚁多,不熟悉的人贸然进山,迷路受伤都是很正常的事,自己吓自己罢了。”

    “况且火光自天空炸开,天高地阔,怎么能确定就是从山里飞出去的呢?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根本就不在大盘山内,只是在附近罢了。”

    其他人问道:“那流火怎么说?虽然只出现了一次,但是好几个人同时看见的,不可能看错,却什么都没找到。”

    叶如尘说:“火光的出现,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你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要是知道什么原因,大家就不会胡乱猜了。”那人反驳道。

    “或许要不了多久,真相就自动显现了。”叶如尘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袁江把叶如尘送到门口,凑近小声问道:“大人,听你那番话似乎知道什么,是不是衙门准备出马探探异事?”

    “没有的事,别瞎猜。”叶如尘笑道:“一道转瞬而逝的火光而已,传言不必放在心上。”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要通知人换个地方了。

    叶如尘回到府衙,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已经有人整理好放在了桌上。

    自从府衙整顿以来,各部门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衙门上下一心,办事效率提高不少,再也不会积压卷宗了,叶如尘也轻松不少。

    众人OS

    :除大人外,大家每天都很忙。

    叶如尘:嗯?

    众人OS:什么东西混进来了?没,没什么!为人民服务!都是值得的!忙且快乐!

    叶如尘很快处理好了公务,近期陇州确实没有大事,不过京中比较热闹。

    京中风云有变,大皇子坐了多年的东宫之位终是没保住,被圣上扒了下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听说圣上龙颜大怒。

    叶如尘对此并不关注,没有刻意打听,左右陇州地远,与他关系不大。

    太子变王爷,封号睿王。

    叶如尘回忆了下关于这位皇子的事迹,着实和“睿”字不沾边,听着倒有些讽刺。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可能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聪明些吧。

    另有一事便是萧呈渊大婚,天赐的姻缘,萧呈渊纵使万般不愿,也无法退掉。

    叶如尘虽不能亲去参加,却也送上了一份贺礼。

    顾青辰颇为感慨,“造化弄人,可惜他与赵二公子刚点名的心意,还未开始就不得不放下了。”

    “当初那赐婚圣旨若早到一天,赵二公子就不会凑到萧呈渊身边忙前忙后,更不会主动表明心意,翌日随我们离开,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偏偏,唉”顾青辰叹息,“这般凑巧,果真折腾人。不过现下萧呈渊已成婚,两人该就此放手了。”

    “怕是不能。”叶如尘摇了摇头,解释道:“安国公府与谢家不和,这婚事还是谢家求得,萧呈渊认定,是太子,哦不,睿王和谢家故意算计他。”

    叶如尘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萧呈渊乃安国公府独子,皇室宗亲,小小年纪封侯拜将,手握兵权,将来还要继承安国公爵位。

    区区一个谢家,怎么可能求来与萧呈渊的婚事。就算加上太子,圣上不满太子多时,又怎会听他的。

    京中之事错综复杂,叶如尘未在京中久留,人都认不全,便不再多想。

    “另外,那赵二公子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萧呈渊认这婚事就罢了,若不认,那赵二公子”估计是要力保爱情了。

    话没说完,但顾青辰知道他的意思,对此不做评价。

    “对了,你方才说萧呈渊娶的是谁?那个谢家?”

    “京里有几个谢家我不知,听说也是世家,文英殿大学士谢钊之子,谢宁。”

    “怎么,你认识?”叶如尘见顾青辰一阵思索,有些了然的模样,问道。

    “不认识,但知道。”

    顾青辰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他,早年经常跟母亲参加各种宴席,对京中世家子弟多有了解。”

    “谢宁是谢家嫡哥儿,本是唯一的嫡出。但谢夫人早逝,谢大人抬了侧室为夫人,新夫人名下有两个孩子,一男子,一哥儿。这两位谢家公子我见过几次,在外也有些名声。”

    “但谢宁,我从未见过。”

    叶如尘挑眉,“那你怎么知道他的?”

    顾青辰露出奇怪的表情,定了定,看着叶如尘继续讲:“有一年七巧节,萧小侯爷在京中最热闹的朱雀大街—白玉楼顶向心爱之人告白,还跑到宫中求圣上赐婚,被其母压回家关了起来。”

    “如此行径,又是七夕,自然一夜传遍京都,成为饭后闲谈,但因为萧呈渊禁足,没有后续,不多久这事儿就翻篇了,无人再提,我想是安国公府出手压了下去。”

    叶如尘差点一口饭喷了出去,他怎么都想象不出,萧呈渊会是那种站在大街上告白的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萧呈渊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吧。”

    顺兴二十一年,顾青辰记得很清楚,正是涪州水患的前一年,翌日他赴友人宴,宴上议论纷纷。

    “另一个主人公就是谢宁,但他自始至终没露面,所以印象不深,也是那次才知道谢家还有这么个人。”顾青辰补充道。

    啊,这么狗血的吗。

    “我见萧呈渊的反应,可没有一点旧情人的意思。”叶如尘道。

    顾青辰也不解,“或许传闻有误?”

    叶如尘感觉不像,能一夜传遍满城,说明确有此事。

    或许是年少冲动,挨了训就不了了之了。

    啧啧,如此看来,这兄弟不会真要走什么虐恋情深路线吧。

    “对了,这段时日爹怎么老往你那边跑,你们在做什么?”顾青辰突然问道。

    他想问很久了,一直以来,夫夫俩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准备做什么互相都知道。

    但这几个月,虽然叶如尘表面还是一切如常,可顾青辰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而且他爹平日总是呆在庄子上,摆弄庄稼作物,这段时间却经常与叶如尘同进同出。

    要知道,他爹早就不关心政事了,叶如尘每日要去衙门,两个人根本不同路。

    啊,叶如尘微愣,唇角了翘起来,“也没什么,研究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顾青辰晶亮的眼眸满是好奇和疑惑。

    叶如尘看着这张俏丽的脸,心情大好,眨眨眼买了个关子,“过几日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