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在看着月亮。
其实比起月亮,他更喜欢太阳。不过父母喜欢月亮,所以偶尔也会带着兰斯一起过来看。月亮很漂亮,但也很荒芜。有时候,兰斯会觉得它像是一颗硕大的眼球。
在他还小的时候,这样的话,兰斯会和父母说。
于是,爸爸笑起来了。
他的声音虚伪又温柔,他说:“这正是祂注视着大地。”
妈妈在月下跳舞,一边跳舞一边撕下自己身上的肉,那血色流淌下来,蔓延到了爸爸的脚边。男人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几个挣扎后,他仿佛被什么吊了起来,也加入了正在跳舞的妈妈。
他们两人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扭曲着怪异的肢体,在尖啸和狂欢里,他们齐齐看向兰斯,嘴巴越裂越大,“兰斯,你怎么还不回来?”
扑通——
兰斯能听到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可再没有之前的害怕,好像所有的感情都被密封起来,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直到铺天盖地的光撕裂了这个画面,磅礴汹涌的阳光挤进这怪异的梦境里。
那血腥跳舞的画面被抹去后,那些血迹扭曲起来,变作是一个个挣扎呻|吟的人。
他们匍匐在地上,痛苦惨叫着。而一些白衣骑士毫不留情地用武器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钉死在地面。
这看起来像是双方在厮杀。
当然,占据优势的是白衣骑士。
大雨。
睁不开眼。
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呼吸都是血腥味。
象征着光明,象征着守护的白衣骑士在屠杀异端的时候毫不留情。
恍惚间,有人挣扎着,好像在说什么。
“……这里是弗兰卡……”话与话之间,诡异的滋啦声干扰着,几乎听不清楚,“……浑水……麻烦……”
当。
有人在笑。
强大,而肆无忌惮。
“那现在,谁出来阻止了吗?”
那听起来,像是塞拉斯的声音。
…
嗬嗬——
兰斯惊醒,胃里翻滚的感觉让他直接趴在床边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兰斯,你醒了?”
守在房间里的西蒙看到兰斯醒来,合上自己正在看的书站了起来,他扶住兰斯抽|搐的身体,帮着他一点点放松下来。
兰斯躺在床上,瞪着熟悉又陌生的宿舍。
“……我是,怎么回来的?”
他有些茫然,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断了片,隐隐的难受刺激着他,让他抓住几个零碎的片段。
比如那颗纯金圆球。
“你都昏睡了一天了。”西蒙按下兰斯的肩膀,免得他又因为剧烈的动作弄得头疼,“是舍弗阁下亲自给你送回来的。”
“……学长?”兰斯喃喃,“我……我怎么了?”
西蒙:“舍弗阁下说,你在弗兰卡被血祭教派所伤,他已经帮你清|理了污染,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兰斯捂着头,听完西蒙的话,那些记忆也慢慢回来。
伊丽莎白教堂的惨状,地下通道,那些诡异的雕像和……最后那庞然大物……兰斯呜咽了声,捂住刺痛的脑袋,无法再想想下去。
西蒙连忙说:“舍弗阁下说了,想不起来的事情不要想。那本来就是被抹除的污染,不要再去触碰了。”
兰斯:“那……学长呢?”
西蒙:“在清理弗兰卡的邪|教徒。”
兰斯想起伊丽莎白教堂的惨案,一边听着西蒙说的话,一边又有点迷茫。随着西蒙的讲述,兰斯想起自己做的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能够重叠上?
西蒙看兰斯呆呆的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想什么呢?”
兰斯慢慢地说:“我好像梦到了,你说的事……”
西蒙的表情好像有点惊讶,他奇异地看了两眼兰斯,将椅子拉进了些,低声说:“光明在上,你记不记得吾主的尊名?”
这话换得兰斯奇怪地看他一眼:“光明之钥。”
“那你也应该记得讲师上课的时候说过,每位不同的正神都有着不同的权柄。”
崇高的光明之钥啊,
您是光明,
是预知,
是封锁黑暗的钥匙。
在这颂咏光明的神式里,蕴含着光明之钥掌控的权柄。
光明,预知,与部分知识的权柄。
属于光明之钥的职业者就有光明骑士/法师,预知者以及智慧门徒。
当然,当然,还有在■■■■堕落后,那部分月亮的权柄。所以在光明丛生的教会内,也衍生出幽行者这样的职业者。
“你忘了吗?”西蒙提醒着兰斯,“我们开学时,那位预知者大人。”
兰斯当然不会忘记。
只是他们还是学生,距离接触成为职业者,少说还有几年的时间。
“预知本就属于吾主的权柄,你身为光明的信徒,在灵性的触动下会做这种梦很正常。”西蒙这么说,“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和舍弗阁下也聊聊。”
西蒙犹豫了下,还是将这话说出来。他也想过招揽兰斯,只不过,既然有舍弗阁下的看重,那肯定还是跟在那位的身边会更好。
兰斯就像是一颗逐渐绽放光芒的原石,他们这些后来者,也只能眼馋着而已。
等西蒙离开的时候,兰斯已经能坐起来。
“洛,你在吗?”
刚才西蒙在的时候,兰斯再焦急,都做不出赶人走这种事。毕竟西蒙应该是一直守在他身边,他是记得这份好的。
兰斯掀开自己的被子,试图找到洛的踪影。可原本该跟在他身上的分枝却毫无动静。
“洛,洛?”
兰斯找了一路,最后在窗台发现了以撒兰草。
“你在生气吗?”兰斯轻声说,“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你看,我还好好……”他还没说完,洛就已经弹射进兰斯的怀里,像是个人一样拍打兰斯的肩膀。
那此起彼伏的啪啪声,让兰斯苍白的小脸露出淡淡的笑意。
虽然洛的确是在生气。
可是他叫它的时候,洛也还是回应他了。
“我们在伊丽莎白教堂出了点事……”兰斯慢吞吞将发生的事情说给洛知道,“……卢恩大叔他……”
想起这个人,兰斯沉默了一会。
“洛,我不喜欢他们。”兰斯将小脸埋在洛鼓鼓囊囊的藤蔓里,“他们和爸爸妈妈一样坏。”
兰斯精疲力尽,不过有件事却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伊丽莎白教堂的事情他几乎都记得,只除了在看到纯金圆球后的记忆,洛的分枝也在这之后消失了……真实的谎言发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意识抚摸自己的心口,有一种抓摸不到的惶然。
不知道为什么,西蒙在让他找学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兰斯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因为弗兰卡的事情,所以不想再麻烦学长吗?
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兰斯哀嚎了声,抱着洛翻滚。
“洛,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兰斯叽叽咕咕,将洛的本体举起来。
洛消气后,就任由兰斯晃悠,几根触须垂落下来,跟个娃娃摆件一样乖巧听话。
兰斯不自觉笑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满足。
他把那些复杂的事情丢到脑后,将自己和洛一起卷到被子深处,如同一个小小的安全堡垒。
只属于他们两个。
…
过了几天,有关弗兰卡的消息逐渐传了回来。
塞拉斯带领神殿骑士将弗兰卡的邪|教徒血洗了个干净,为伊丽莎白死去的教士复仇。
而后临近的城镇遇到了异种袭击,塞拉斯直接带人赶了过去,所以直到这个月十五,塔菲索亚的主人都没有回归。
审判庭内,刚休养回来的莫利审判长捏了捏眉心,看着塞拉斯的亲笔信,脸上却是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伯格。”他叫着中年骑士的名字,“那伪神造物,你可看过?”
中年骑士摇头:“没有,是舍弗阁下下去的时候发现的。”他看着审判长的脸色,往前走了几步,“难道是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审判长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哪里都是问题。”血祭之月堕|落前是正神,堕|落后再不济也是伪神,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要让信徒造出类人的造物?
这不只是亵渎,更是荒谬。
——神,怎么会想成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