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玄野并未听清陆厌说了甚么,乍见陆厌吐了,下意识地以手去接。
陆厌用力拍开靳玄野的手,伸长脖子,吐在了地上,却怎么吐都吐不干净。
他难受得弯折了细瘦的腰身,甚至“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即便呕吐不止,那处却因为陡生空虚而兀自张阖着。
娘亲,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丑陋模样?
娘亲,原谅我好不好?
娘亲,带我走好不好?
娘亲……
娘亲……
娘亲,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靳玄野捞起陆厌的腰,见陆厌双膝泛红,柔声道:“师叔,地上凉,仔细着凉。”
仔细着凉?我都不想活了,着凉与否有何紧要的?
且我修炼多年,本就不会着凉。
陆厌吐得说不出话来,只拨开靳玄野的手,又跪在地上吐了起来,直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吐出方能罢休。
靳玄野亦跪了下来,问道:“师叔在同我置气么?”
陆厌努力地摇了摇首,他有何资格同靳玄野置气?
靳玄野能做的只有轻拍陆厌的后背。
良久后,陆厌终是吐了干净,抬起首来,惨白着脸,努力地从犹如被刀绞过的嗓子挤出声音来:“出……去……你出去……”
“我不出去。”靳玄野让陆厌坐着,自己低身收拾呕吐物。
陆厌阻止道:“脏得很,住手。“
“不脏。”靳玄野并不住手。
陆厌遂一掌拍向靳玄野,逼得靳玄野后退数步。
靳玄野一站稳,继续去收拾了。
“我不懂你在想甚么。”陆厌猜测道,“你想让我全身心地信赖你,再背叛我么?”
像上一世一样乐极生悲?
靳玄野答道:“我还未想好。”
“哦。”陆厌恹恹地道。
反正他已经将这副肉身交由靳玄野处置了,再如何痛苦他都得受着,靳玄野是否告诉他无关紧要。
他如儿时一般晃荡着双足,只是这双足正发着软,且粘腻不堪,不久前,更是被他自己掰得大敞着,任由靳玄野观看。
他再也回不到儿时,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或许死后能见到罢?
他为何不能痛快地死去,反而要重活一回,再受苦难?
上苍认为他尚未赎清罪孽么?
可他上一世救了那么多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造的浮屠不足以送自己魂归地府?
目光触及月光,他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压根不曾意识到今日乃是他的生辰,亦是娘亲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日子。
上一世,他昏了头,满心满眼惟有靳玄野。
紧接着,他又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忌日亦是娘亲的忌日。
真巧。
假使有人想祭拜他与娘亲,只需祭拜一次,省了不少功夫。
不过无人会祭拜他们母子。
他们母子生前便不招人待见,死后只能当孤魂野鬼。
靳玄野收拾干净后,端着一盏碧螺春行至陆厌跟前。
陆厌接过碧螺春,漱了口,正想着吐到何处,却见靳玄野捧了唾盂来。
他吐出来后,不解地道:“你要当我的小厮不成?”
靳玄野放下唾盂,理直气壮地道:“才不是小厮,我是为了更好地惩罚师叔才为之。”
“原来如此。”陆厌发问道,“你接下来要如何?”
“求我,我便待师叔好一些。”话一出口,靳玄野当即在心中唾弃自己对陆厌太心软,他明明打算好好报复陆厌,还没怎么报复,反倒巴巴地要陆厌求他,以便他顺理成章地待陆厌好些。
陆厌摇首道:“不必了,你要如何便如何。”
“不识抬举。”靳玄野气得拿了陆厌的佩剑来,“将剑柄含进去。”
陆厌这剑唤作“清朗”,是他自己取的,为了激励自己惩恶扬善,还这世间朗朗乾坤。
然而,自从对靳玄野动心后,他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靳玄野身上。
他业已配不上“清朗”了,不,他业已玷.污了“清朗”,玷.污了曾心怀远大志向的自己。
既是如此,玷.污得更彻底些又有何妨?
于是,他一点一点地将剑柄含了进去,见污浊没过剑鞘,坠在地上,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重活一世,他的人生可笑依旧。
靳玄野挑起陆厌的下颌,厉声道:“别笑了。”
陆厌遂收起笑容,恢复面无表情。
靳玄野拔出剑柄,继而将陆厌打横抱到床笫之上,苦思道:折辱陆厌为何全然不痛快?
陡然间,陆厌浑身剧痛,是先前走火入魔留下的后遗症。
他咬紧了牙关,不说与靳玄野听,自顾自地忍耐着,须臾,便出了一身的汗。
靳玄野发觉陆厌浑身战栗,以为是情毒又发作了,即刻将自己缓缓送入。
交.欢能缓解疼痛,陆厌端详着靳玄野,提醒道:“你这样不是报复,而是嘉奖。”
“废话真多。”靳玄野覆唇而下。
尽管云雨过无数次,但这是他第一次与陆厌唇舌相交。
陆厌怔了怔,不一会儿便沦陷了。
上一世,靳玄野的吻不是不愿落在唇上,便是蜻蜓点水。
而这一世,靳玄野深深地吻着他,像是要借由口腔摄取他的三魂七魄一般。
严格来说,这是靳玄野的初吻。
他原本只是想堵住陆厌的嘴罢了。
陆厌总是说些不中听的话,人如其名,惹人讨厌。
这世间不会有人为孩子取名“厌”罢?那么陆厌为何会唤作“陆厌”,陆厌的原名又是甚么?
他为何要对此感兴趣?
多此一举,难不成知晓了答案便能更好地报复陆厌?
牙齿骤然一疼,他方才意识到由于走神,不慎磕到陆厌的牙齿了,陆厌却恍若未觉,紧紧地阖着双目,一双手揪着身下的锦被。
他心下一动,捉了陆厌的手,环于自己颈上,与此同时,时进时退。
直至陆厌喘不过气来了,他才松开陆厌的唇齿。
见陆厌没回过神来,他亲了亲陆厌的鼻尖,提醒道:“吐息。”
陆厌怔怔地掀开眼帘,突地被靳玄野咬了一口鼻尖:“陆厌,吐息。”
他这才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地吐息。
靳玄野鬼使神差地问道:“喜欢我亲你么?”
陆厌不懂靳玄野何出此问,待缓过气来,诚实地道:“喜欢,很喜欢。”
靳玄野正反省着自己为何要管陆厌喜欢与否,听得这话,不由心花怒放,甚至意犹未尽地又轻啄了两下被自己亲得发红的唇瓣。
陆厌情不自禁地阖上了双目,微微启唇,一手勾着靳玄野的后颈,一手不住摩挲着靳玄野的背脊。
他无力去思考靳玄野的图谋,只能遵从这副肉身的渴望,邀请靳玄野吻他。
“不亲了。”靳玄野不快地道,这不快是针对自己,因为他发现自己亦喜欢亲陆厌。
陆厌一顿,睁开双目,即刻抿紧了唇瓣。
靳玄野显然并不喜欢同他接吻,适才应当只是在戏耍他。
看他被亲得意乱情迷很是有趣?
上一世,纵然是同他虚与委蛇之际,靳玄野都不愿与他深吻。
与他接吻非常恶心罢?
尤其他刚刚不但服侍过靳玄野,还吐了。
陆厌依然面无表情,不知为何,靳玄野却从其上读出了一丝委屈。
是以,靳玄野摸了摸陆厌的唇瓣:“求我,我便亲师叔。”
陆厌矢口拒绝:“不必了。”
靳玄野不悦地道:“师叔不是喜欢被我亲么?”
陆厌淡淡地道:“不喜欢了。”
“师叔不喜欢被我亲,我偏要亲。”靳玄野掐住陆厌的下颌,重重地亲了下去。
唇瓣被靳玄野又啃又咬,陆厌直觉得自己将被靳玄野拆骨入腹。
靳玄野陡然尝到一股子血腥味,发觉自己将陆厌咬出了血来,顿时变得温柔了起来,由啃咬改为吮.吸。
陆厌顿觉自己将要化作一汪春水,紧紧环着靳玄野的腰身,与靳玄野严丝合缝。
一吻罢,靳玄野得意洋洋地道:“师叔明明喜欢被我亲。”
“嗯,喜欢。”陆厌瘫软在靳玄野怀中,急促地喘着气。
靳玄野躺下.身去,从后头拥紧了陆厌,并慢条斯理地往里送。
身后的靳玄野过于温柔了,若非不久前靳玄野曾刻意折辱过他,陆厌定会以为靳玄野心悦于他。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