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021
【贺笙的原生家庭有钱吗?】
【好像是没什么钱。】
【他是怎么认识魏景钧的?为什么魏景钧不怕赔钱投资他的电影, 就算推迟拍摄一个月也不撤资?】
【原因很简单,贺笙有才。】
贺笙就是那种典型的产量不高,含金量极高的导演。
六年前, 师父鼓励贺笙拿着自制的二十五万小成本短片去参加在马来西亚举办的亚洲独立电影比赛。当时参加赛事的导演来自许多不同的国家, 日本和韩国,马来西亚以及印度等等,他们几乎都有自己的成名作品, 讲的直白点,敢来这种场合参赛的导演都有两把刷子,有些大导演在国际电影界也有一定的地位。
只有贺笙无名无作,显得特别突兀。
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 贺笙凭借自制的三十分钟短片拿到了故事片金奖和实景短片奖。
当短片在大银幕播放完毕后, 在场的所有媒体人和导演全部站起身为这个精彩的故事鼓掌,掌声长达一分钟。
贺笙难得穿一次西装, 他也同人群站起来, 举止自信, 但不自负,更不会怯场。在群英荟萃的同行里,他表现的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礼貌地向所有鼓掌的人致谢。
这次比赛他不仅收获了两个重要的奖项, 他还结识了三位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一个是尚娱集团总裁魏景钧,国内最具实力的投资人之一。另一个就是和他有相同电影观念已经在业内名号响当当的大师级摄影师包烨,人称包爷。
【那么第三位呢?】
【你猜。】
维舟的房门“砰砰砰”响的跟地震似的。
他过去开了门, 施万渝像一条狐狸狗不由分说地冲进来, 直接扑在了工作台上。
“可以啊维舟,”施万渝四处打量, 屋里的一些设备和书籍令人眼花缭乱,“剧组能给你安排这间房子真不错,你和贺笙的工作室都很有可观性,就是乱了点。”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观摩我的房间吧,”维舟指向外面的天色,“今天醒这么早,睡不着?”
黎明前的黑暗罩住了大地,显得室内昏暗一片,维舟和施万渝的面部看上去都有点模糊。
“今天开机大吉!”施万渝兴奋的直搓手,“哎呀!终于开拍了,你说耽误了这么久,耗资这么多精力和经费,魏景钧竟然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果然是不差钱的老板,格局就是不一样。”
维舟拉过一把转椅,坐在施万渝旁边,眼睛盯着工作台上的一本书的封面,语气不轻不重:“或许,分人。”
“对了!那第三个人是谁啊?”施万渝一边八卦一边打量维舟的身材和穿着。
维舟的衣服没什么讲究,以舒服为主,常见的T恤和工装短裤,亮眼的是身材,高挑修长,肌肉线条清晰分明,但不夸张,整体散发出强烈的男性气息和魅力。
“真漂亮啊。”施万渝不无羡慕地摸了一下维舟结实的大腿,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腿,忽然就泄了气:“哎,我怎么练也练不到这种程度,欣然走之前还说呢,等你回A市,她要给你拍写真,她说你变得特别性感。”
“谢谢欣然夸奖。”维舟露出久违的轻松的笑容,“拥有她,是你的幸运。”
施万渝美滋滋地翘起尾巴,一巴掌拍在维舟的膝盖上,急迫的语气中透着兴奋:“你还没回答我呢,贺笙在独立电影比赛认识的第三个人是谁。”
维舟拿起桌上的书籍,无聊似的随意翻两页,声音低沉有磁性:“他前妻。”
“什么??”施万渝的嘴巴惊讶的可以吞下鹅蛋,“他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维舟不以为意的挑眉:“贺导三十几岁的人了,结婚也属于正常。”
“那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他老婆呢。”施万渝不解地挠头,还在消化像和尚一样的贺笙竟然结过婚的重磅消息。
维舟把手里的书籍合上,照着施万渝的头顶轻拍一下,“没听懂我说的话吗?前妻,离婚了。”
“我去”施万渝有点想不通,“为什么离啊,是不是特别难以忍受他的性格,反正我要是女的,我肯定受不了。”
维舟带点坏心思说:“想知道原因,自己去问。”
“我才不会傻到去撞枪口呢,”施万渝忽然眯起眼睛,摸着下巴吐槽,“怪不得怪不得他看见我和欣然在一起就浑身难受,原来是抱着能拆一对是一对的心态。”
“别把贺导想的那么小气,”维舟说,“他和妻子离婚,是和平分手。”
施万渝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要命:“我真是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女人会爱上他,竟然答应跟他结婚,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一个记者,”这话说完,维舟的神情陡然转变,似乎想起什么关键的点子,他声音轻的仿佛在自语,“一个环保主义者”
这是一个关键的要素。
维舟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将这条信息记录下来。
施万渝一脸懵逼:“有什么用吗?”
维舟的话意味深长:“当然有用。”——
新戏开机,老规矩,烧香拜神。
随着时代的发展,崇拜科学反对迷信的趋势越来越强,但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依然要遵守。
一个影视剧组可以容纳上千人,工种多达几十上百。除了导演、演员外,还有服化道,摄影,场工,灯光,群演和替身以及司机等等,由此可见,一个剧组就是一个‘江湖’,既然是江湖就会有规矩。
影视行业发展至今拥有非常完善的合同款和相关规定,除了官方规定以外,行业内有默认的规则,有些规则看起来沾点迷信色彩,但它被视为一种传统,依然在圈内盛行。
默认的规则也有不同的说法,有人拜关公,有人拜佛,有专门穿红衣服揭红布,还有些人拜心里的神。
比如贺笙,他受前妻影响信基督,他不会上香,每次开机都站在旁边祈祷一番。
至于维舟的信仰是什么,他以前是无神论,重生后他信‘天道’,天指的是命运,道指的是个人修为。
其实在最初的作品开机时,贺笙不愿意搞这些,都是直接开拍,但自从摄影师包烨加入团队之后,他为了照顾包烨的习惯,开始实行这种仪式。
包爷平时很好说话,对这方面却很讲究,曾经对贺笙直言道:“不烧香我就不摘遮光罩。”
对待这类有实力的前辈,该给予的尊重一定要给予。包烨在摄影界的地位可以这样形容,像施万渝这种摄影系的小菜鸟见到包烨就相当于见了祖师爷,见面就想让对方收下自己的膝盖。
开机仪式发展的越来越隆重,倒不是因为人越来越迷信,而是为了鼓舞士气,求个平安顺利,属于一种公开的社会活动。
并且通过这个活动,邀约到各路媒体,包括网上的主流媒体,如果想要提升曝光度,需要有明星阵容或有名的公众人物加持,不然没什么意义。
这部新戏的唯一流量来源就是刚刚获得最佳女配的演员笑莺,她负责在发布会露脸,接受媒体的采访。
这些不归贺笙管,他不操心这些事,万事俱备,他只琢磨怎么样能把作品拍到极致。
走完‘江湖’规矩,新戏正式开拍。
贺笙临时改剧名,他对众人说了句:“先改成《光降》。”理由是:不想在听到‘海’这个字。
大家对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已经习以为常,场工把原先的几个字擦掉,在场记板写上新剧名。
第一个拍摄场景在何家大院,剧组的人已经事先沟通好。
整个剧组都动了起来,导演组和演员开始走戏,不仅要导演和演员熟悉所有台词,现场的所有人都要深刻理解整个片段的剧情,这样摄影师才能够抓到更好的角度录音。
通常演员需要走两次戏,不过贺笙的片场最少三次,表演的方式也不能太死板,他是一个独立特行的导演,很多人猜不透他下一步想做什么,总是出其不意,改来改去。
他最喜欢现场改词或加戏。
有好几次,场工按照演员的走位贴完地标后,他又让人给撤了,反反复复重新开始。
奇怪的是,没有人抱怨,整个团队都抱着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做好这件事,不论过程有多么繁杂坎坷。
最开始设定的几场戏都是女主单独的戏份,男主的戏份大部分在摄影棚,维舟的戏份按照计划是在后天开拍,暂时不参与,但是他与贺笙就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贺笙坐在监视器后面,左边是导演助理,右边就是维舟。
有一次,剧务组的人喊副导演,副导演就指着维舟调侃道:“在那呢,他才是副导演。”
每次拍完一场戏,贺笙都会让演员来看一遍,过了或者重新来一遍,他会积极地问维舟和包烨的想法。
维舟通常会说:“我妹妹非常渴望另一种生活,我能感受到。”
贺笙问:“你渴望吗?”
维舟说:“不知道。”
摄影指导时时刻刻的发功,定下构图,工作人员按照导演的指示开始摆灯光,布置场景,摆放道具,录音话筒员做好准备,最后演员就位,一个美丽的故事以电影艺术的形式呈现出来——
片名:【光降】
卷号:001/场号:2/镜号:5/次数:9
导演:贺笙
摄影师:包烨
日期:XX年7月10日
——
一间屋舍,一盏煤油灯,一首由电池收音机传出的悠扬的歌曲交代了时代背景。
屋外,四方院子里摆着一张长到好像没有尽头的木桌,上面白花花一片,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拾到桌上的凝固状物。
他们的手法异常熟练,神情无绪到接近呆滞。
常思坐在他们对面,低着头,霞光照在她的头顶,她的手里也有一片白色的东西。
她知道这是什么,全家都靠它糊口。
红色的夕阳触到地平线,像水般扩散开来。
这座小镇真美,这间院子也美,最令人陶醉的是不远处的海浪声。
母亲用手敲响木桌,头也不抬道:“关掉,很吵。”
常思:“你听。”
母亲:“快去。”
常思装作没听见。
父亲用他的权威敲响桌子,只用一个眼神就能传达某种严厉的信息。
常思回到屋里,关掉收音机。
她转过脸,透过两扇窗户,看见坐在院子里的母亲与父亲的背影。
常思十七岁,生活在靠海的小镇,这个院子是她的家,关押她的笼子。
她说:“是猪圈。”
母亲:“你像猪吗?”
常思:“那就是鸟笼。”
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如同一片干瘪的树叶,双眼没有温度,黑色的眼珠仿佛是从一口恐怖的深井向外张望。
常思受到了某种激励。
夕阳散发出的红光还没有完全消失,她从爷爷的库房里偷出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跑出院子。
她听到母亲的喊声,充耳不闻
“收工。”
贺笙摘掉耳机,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要收工的轻松感,反而紧绷着一张脸,看着不太开心。
笑莺担心是自己的问题,走过来问了一嘴。
贺笙摇头:“跟你没关系。”
回矮头山的路上,剧组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在环海路上行驶。
导演组和摄影组的人都坐在一辆小巴车里,车厢的声音起起伏伏,大家还在讨论近几天拍摄的成果。
贺笙坐在最前头的单人座位,再往前一点就是司机。司机旁边的副驾驶坐着维舟,正在专心研究这些日子所见所闻所收获的经验。
他俩都没有加入到谈话中,各想各的,沉默寡言。
维舟沉浸于贺笙与包烨所设计的镜头语言,包爷的专业毋庸置疑,贺笙的创作能力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使用横向构图,利用山峰、海洋、雾气还有下方的古城作对比,将壮观的夕阳景色完美的融入何家宅院。
为了这个移动镜头,为了心中的夕阳,贺笙让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在一个地方蹲守一周,终于拍下他想要的画面。
贺笙带着忧郁沉思的表情,目光盯着远处的海平面,沉思片刻,又往前看,视线落在维舟的手指上。
维舟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贺笙看的出神。
“常尽,维舟。”贺笙叫了一声戏里的名字,又叫了一声本名。
维舟侧过身子往后看,对上了贺笙满是心事的眼睛。
“有事?”
“你有什么想法?”
这句话快成贺笙的口头禅了。
维舟低眸思考两秒回道:“改个名吧,不叫常尽,叫常想。”
“好,常想一二,不思□□。”贺笙点头答应,整个身体往前倾,神神秘秘地说:“陪我下去走一段路怎么样。”
维舟用行动回答,他像司机师傅打个手势:“路边停车。”——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整个大地在落日的余晖中变得血红。
环海路上人流稀少,大部分人群都聚到沙滩区。
两个男人并肩走在由石头铺就的小径上,脸迎着霞光,耳边是海的声音,他们漫步前行,观察着周围,聆听着城市与大海结合的声音。
贺笙依旧拿着便捷的摄像机,走到哪里拍到哪里。
维舟静静地陪着他,不打扰,好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后,两人驻足,身体一正一反地挨着靠在路边的围栏上。贺笙盯着大海,维舟则是盯着公路,生命都在呼啸奔走。
“你不觉得今天的落日特别长久吗?”贺笙冷不丁开口,但不觉得突兀,他指着天边的红晕,让维舟朝那边看去,“以前的夕阳总是转瞬即逝,今天不一样。”
维舟转过身子,两只胳膊搭在栏杆,瞅着天际的美景,说:“你有心事吗?”
贺笙拉下脸:“我觉得不好,开场不好,没感觉。”
“用哪个片段开场是后期剪辑决定,现在的你只要跟着感觉来就行。”
“最糟糕的就是没感觉。”
“怎么样你才能有感觉呢?”
维舟把脸转过来,注视贺笙黑亮亮的眼睛。
贺笙的目光诡异的深情:“我想拍你。”
“”维舟短暂的无语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想用大哥的死或者祭祀的片段开场,对吗?”
贺笙若有所思点头:“有这个想法。”
“那你要提前找小演员,”维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不在我家附近给你找几个小孩试试。”
贺笙一摆手:“我是说真的,看你的脸和身体我才有感觉。”
维舟差点笑场:“这话可别让笑莺听见。”
贺笙无所谓的耸肩,“我又不怕她听见。”
维舟终究是没忍住失笑了,整个身子面向大海。
“导演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执行,你不用考虑我的档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这部戏拍完。”
贺笙最想听的就是这些话,维舟的话令他感到踏实,平息了心中的焦虑。他按住维舟的肩膀,豁然开朗令他的眉毛终于回到正常的位置,他用最庄重的语气说出有点肉麻的话:“维舟,你就是我背后的男人。”
维舟露出睿智又满意的微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还给贺笙一个有力的回应:“错了,你才是要站在我背后的那个男人。”
第022章 022
“维舟, 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
语毕,通话结束。
维舟按了一下蓝牙耳机,里面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音乐, 重生有极大的益处, 当然也有令人不习惯的弊端,比如音乐,维舟曾经循环播放的歌曲现在还没有创作出来, 他还要再等三年。
此时,他开着一辆新提的黑色奔驰中型SUV跑在蔚洲的环城高速上,目视前方道路,平稳地将车子拐了一个弯, 下了高速进入匝道, 他的视线移到仪表盘上面,观察燃油表。
他刚从A市回来, 一周前带云晓华去A市做手术,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术后恢复良好,他和云晓华今早落地蔚洲,他将母亲安置在姑姑家里,确定没事才放心出门。
方才与他通话的人是贺笙, 对方问他什么到矮头山, 明天有他的戏份。
云晓华平安无事,经过多次的体检检查出潜在肿瘤,好在及时发现, 成功阻止了肿瘤恶化。
自从维舟的灵魂回到七年前, 他始终保持警惕,不让自己在朋友和家人面前露出破绽。
可是云晓华的眼睛不一样, 她或许是用母亲的眼睛来看待事物的转变,维舟多次带她到医院检查身体,引起了她的怀疑,但是她什么奇怪的话都没说,只是在术后问维舟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生病了。
维舟用一则新闻含糊过去,他说他看见别人检查出潜在病症,心有余悸。
云晓华沉默中带笑的样子永远留在了维舟的脑海里,他觉得,云晓华要比想象中的了解自己。
“维舟,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得了癌症,我没有告诉你,我走的时候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等我从梦中醒来,我非常后悔,你告诉妈妈,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这对你来说是不是非常残忍。”
维舟说:“那只是梦。”
车子上了市区通往矮头山的高桥,时间又来到贺笙最喜欢的落日时分,傍晚还很炎热,西方地平线上闪烁着光芒,海边的日落,每天都在变幻,没有一天是重复的。
维舟将墨镜戴在脸上,挡住了又红又黄的光亮,他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泛起点酸意。
上次让他有这种情绪时,还是小时候听闻父亲失踪的那一刻,他在云晓华怀里哭泣,可是后来除了在片场需要流眼泪他就再没哭过,包括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
云晓华说的有关梦的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足以戳中他内在的灵魂。
【是的,非常残忍。】
他有好多话想诉说,可是不知道说给谁听。
耳机里的音乐从尼尔的歌曲变成了赫伯特的声音——感谢冰冷的雪花降到人世,你也许会令我疼痛,但从不会让我无趣。
音乐驱散了维舟心中的苦涩,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他终究还是没能把眼泪流出来。
一切都是梦,云晓华还活着。
压在维舟心里的巨石被抬走,他的心情开始变得愉悦,点开车厢音响,换了一首节凑轻松的流行歌曲。
他的手指跟随音乐的节奏点在方向盘上,嘴角微微上扬。
最近一段时间的蔚洲落日仿佛延长,维舟到剧组时,天还没黑。
他先回住所冲了个澡,出来时天黑了。
他感觉肚子有些饿,便打电话问贺笙吃没吃晚饭。
贺笙说:“你不说我都忘了。”
忙到忘吃饭,怪不得老婆要离婚。
维舟在度假村的一家饭店点了三菜一汤加两碗米饭,他提着外卖盒来到会议室找人。
隔着厚厚的一扇门,维舟听见里面转来魏昕委委屈屈的声音:
“导演,你看这样行吗?”
“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换人!
贺笙面无表情地凝视魏昕,心里琢磨用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对方,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磨人。
魏昕在海上风吹日晒,好不容易有点那意思了,身边的经纪人和助理又想尽办法各种挽救,经纪人还在私底下劝魏昕,赶紧离开这里,何必遭这罪,大把大把的偶像剧男主等着你呢。
“不,我喜欢贺笙。”魏昕一意孤行。
救命!话说的这么暧昧简直是找死。
贺笙才不吃这套呢,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喜欢和他不喜欢的,他才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他。
魏昕的肤色没有达到要求,没怎么变黑,反而越来越红了。
助理吱哇乱叫,埋怨贺笙把小祖宗晒伤了。
【细皮嫩肉的,娇气。】
贺笙在心里给魏昕贴上标签,一时半会儿摘不下去。
他是典型的眼里不容沙子,他在犹豫要不要换人,魏昕之前试镜时的表现令他挺满意,就是形象方面不达标。
别说是魏景钧的侄子,就算魏景钧的亲爹来也不好使。
这时,维舟提着美食进来了。
简直是天降救星,魏昕一看见他就乐了,前一秒还是苦瓜脸呢。
维舟不仅改变了魏昕的表情,同时也改变了贺笙的表情,一句话未说就缓解了屋里的紧张氛围。
“先吃东西。”他把会议桌上的文件扫到一边,铺上几张报纸,将装着美食的餐盒敞开,依次摆好。
他抬眸,发现贺笙和魏昕像学生见教导主任那样一站一坐,都没反应,于是朝他们打了个响指。
“过来,要我请你们吗?”维舟自有一种常年发号施令的力度。
贺笙的两条腿使劲晃荡两下,身体连带滑轮椅子一起靠近会议桌。
魏昕一溜烟蹿到维舟身边,露出甜滋滋的笑容:“师哥。”
维舟把米饭塞到魏昕手里,语气带有安抚的意味:“吃吧,吃饱才有力气谈事。”
“唔谢谢。”
魏昕坐下来,小口小口吃着饭菜,一看就是家教良好。
维舟将另一盒饭递给贺笙,同时开口问:“明天的戏份有魏昕吧,怎么样,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在帮魏昕挽回局面。
贺笙明白他的心思,他们之间的默契甚至不用开口,在维舟进来的那一瞬间,贺笙就知道他要帮魏昕讲话。
“没什么想法,”贺笙带点不情愿的口吻,“本色出演就行了。”
暂时度过换人危机,魏昕把头埋低,眼角依然留着一丝笑意。
副导演让他找维舟说情,这是对的,没有人比维舟更了解贺笙。
在现阶段,也没有人比维舟更能牵动贺笙的想法。
剧组的人都在传,贺笙找到灵魂伴侣了。
既然魏昕可以继续参与拍摄,接下来探讨细节的环节,贺笙就没把人赶走。
三人围坐一起,聊起明天要拍摄的内容。
“看过道具了吗?”
“看过了,很逼真。”
“你猜道具组花了多少钱。”
“多少?”
“一个仿真的马眼要六万,光是一只眼睛。”
魏昕:“那不贵啊。”
贺笙:“你说什么?”
魏昕:“贵了贵了。”
维舟:“没关系,像这些道具都可以重复利用。”
贺笙:“我很期待明天。”
次日,天光暗沉,又是贺笙需要的天气。
整个剧组动了起来,所有人。
每位成员都会承担自己的责任,无需旁人的指示便开始履行责任。
片名:【光降】
卷号:002/场号:6/镜号:5/次数:11
导演:贺笙
摄影师:包烨
日期:XX年7月15日——
荒山之巅,远眺云海与雾气,群山起伏,像一片片绿色的山包蔓延至海边,与海洋自然的相接。
海洋宽阔无际,犹如巨大的蓝宝石伏在上面。
一艘渔船停在岸边,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土路,路两旁是干枯破败的杂草。
常家的男人们站成两排,挺直身子,脸色各异地盯着前面的祭坛。
在他们后面,常想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马,它那如同古老灯塔的眼睛证明它的年岁不小,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原本踏着沉稳的步伐却忽然不安地往后退。
跟在后面的邻家弟弟差点被撞倒。
弟弟走到马的前面,想用鞭子抽打马身进行报复,可在看见常想的样子时,他变得老实,懊丧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常想抚摸着老马的脸和结实的脖子,安抚它的情绪,他在无声的告别,可脸上的表情依然坚定而刚毅。
弟弟往祭坛的方向看一眼,说:“这匹老马还能跑动吗?”
常想不语,他把老马安抚住了。
马不再后退,变得乖顺,似乎认命了。
常想牵着它往祭坛的方向走,邻家弟弟带着好奇的神色紧跟其后。
这个弟弟走路时脸上总是带着惊奇的表情,显得又平静又困惑,他好像不会生气,别人生气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说话也极慢,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很多人说他是傻子,其实他只是怪一点,怪到没有自尊。
他喜欢跟在常想身边,他看常想的眼神与别人不同,除了崇拜之外空无一物。
常想完全是另一种人,不爱说话,却什么都懂,一双黑咖啡一样棕色的眼睛总能让吵吵嚷嚷的人识趣的闭上嘴巴。
他们来到常家人聚集的地方。
常祖父是一家之主,身子骨硬朗,脸上的庄严不可侵犯,双腿不长,但粗壮结实,方正的脸在花白胡茬的映衬下显得有力量,皮肤是海泡石一样的棕色,由于总是习惯性的眯着眼,眼角周围泛出几道皱纹。
他举起手,示意常想把马牵过来。
老马昂着头,深知自己的命运,但不会低下头颅。
周围一派肃穆的气氛,令人心生凉意。
如何屠宰一匹马或者一头牛,整座镇子没有人比常家人更擅长做这件事。
一个瘦瘦的年轻男人,眉毛被太阳晒成浅黄色,是常想的亲大哥,他用一块黑色的废布裹住老马的头,挡住它深邃的眼睛。
随后,四个强壮的男人用缰绳套住老马的四蹄和头,分别绑在纹丝不动的木桩上,四人合力一扯,老马顺势倒在地上,开始无力的挣扎,它的哀鸣声仿佛是从海的另一边传来。
此刻它的四肢都被绑住,常想的父亲踩住老马的脑袋,尽量将它的脖子展现出来。
周围的人对这残忍的一幕无动于衷,邻家弟弟站在常想身边,脸上是惊讶和好奇揉在一起的表情。
常想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湿冷的风吹在脸上,他好像失去了眨眼的能力。
老马被缰绳用力拉扯成四蹄朝天的姿势,它还在尽最大的努力试图改变命运。
父亲拿来一个盆子,放在老马脖子的附近。
老马的挣扎渐渐弱下来,最后喘息着不动。
父亲举起尖锐的锥子,对着马的脖子扎下去。
人们看不到那个画面,看不到血和疯狂抽搐的马蹄,看到的是祖父那张肃穆的脸。
祖父后面是壮观的山川,群山之间雾气缭绕,衬得祖父像山神的仆人。
老马的血就要流干了,可它还在喘着气,蹬着腿。
坚持这么久,不同寻常。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它抽搐的身体。
这时,常想拎着把斧子靠近,他对准老马的脖子,狠狠地凿下去。
马不动了,随后它的头被砍下来,放在祭坛正中间。
大家把惊讶的目光转向常想,他的魄力让人害怕。
不过坏了规矩,引来祖父不满的一瞥。
常想指向岸边的渔船,示意他们再不出发就晚了。
他轻轻地喘着气,迎着祖父投来的目光。
整场祭祀仪式下来,除了老马的哀鸣声外,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一股暗红的鲜血顺着祭坛流向灌木丛,犹如染了色的溪水,自然而缓慢地经过代表顽强生命的绿草,流淌到了常思的脚下。
常思抬头,恰巧看见了未能被黑布罩住的老马的眼睛,它们像红色的灯笼,依然放射出微弱的光芒,能够直接反映出它的情绪和状态,这双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常思受到一股激励,这种感觉会让她在日后看见母亲老去的容颜时的激励完美地连在一起。
她看到了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几个哥哥。她不管不顾地站起身,两条细腿穿梭在灌木丛中,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跑。
众人惊讶的眼神从常想的脸上转移到他妹妹的身影上。
祖父说:“看来要出事。”
常家有规定,女人不能参加祭祀活动,会带来厄运。
渔船驶离岸边,这一去,最少要三天。
薄雾笼罩中,远方的景色显得模糊,大地变得越来越温柔
维舟在回剧组的路上睡着了,他坐在小巴车的副驾驶,额头时不时会碰到车窗。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往事,梦见面容已经模糊的父亲,后来是年轻的云晓华,骑单车载他去热闹的市区看舞台剧。
也就是那时候,他对表演产生了兴趣,一连十天都会跑去看舞台剧。
台上的演员快速地说着台词,可能就是眨眼的瞬间,演员来到了维舟面前,而且演员的脸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沈飞的样子。
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就是这张脸,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弦。
“维舟,你是爱我多一些,还是恨我多一些。”
“有什么区别吗?”
车厢内的窃窃私语没有吵醒维舟,是一阵电话铃声将他从梦中唤醒。
维舟摸出手机,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听:“哪位。”
他刚睡醒,声音有点沙哑,语气中带点平时很少听到的懒惰。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两秒,报上姓名:“魏景钧。”
维舟慢慢睁开双眼,前面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耳边嗡嗡声不断。他坐直身子,稍微打起精神:“你好,魏总。”
魏景钧说:“如果我去蔚洲探班,方便吗?”
维舟用低沉动听的声音轻松应对:“你应该问贺笙。”
魏景钧笑了,笑声让这次通话的氛围变得活跃起来。
“我已经来蔚洲,”魏景钧清了清嗓子,“我来这边参加一个会议,想到你和贺笙在这边拍戏,我就打电话给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魏总,你太客气。”
“我之前说过,希望我们以后能经常见面,这话不是随便说说。”
维舟看一眼腕表,时间是晚间七点整。
他又回头看一眼后面,车厢里的人还在探讨今天的拍摄内容。
贺笙参与其中,正跟包烨侃侃而谈。
维舟收回视线,对着电话讲:“魏总,如果您有事想跟我聊,你就直说。”
魏景钧也不绕弯子:“确实有事,能见一面吗?”
“什么时候。”
“你不忙的时候。”
维舟思考了一下说:“明天晚上,地点你定。”
“好,”魏景钧的语气更加柔和,“明晚见。”
维舟把手机收进衣兜,刚想再补一觉,施万渝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两手抓着副驾驶的座椅。
施万渝的脸上满是崇拜,小声说:“贺笙可真牛逼,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对他情有独钟,当初还专门找他,他能把祭祀的场面拍的那么唯美,这真是我没想到的,我写的是血花四溅的场景,可他拍出来的画面没一丁点血腥的感觉,他很会使用镜头语言,今晚我回去,我要把他所有的电影重新看三遍,还有你,我觉得表现的刚刚好,我刚才听到贺笙跟副导演谈论你,说你表演的很自然,你很会利用肢体动作表达人物心理,贺笙就喜欢这样的。”
祭祀这场戏用了一周的时间拍完,比预期的时间要短,而且出乎意料的顺利,这期间施万渝一直在片场混迹,他跟维舟一样,对贺笙越来越刮目相看。
“他不拍血腥的画面,只拍马的声音,马的眼睛,马的四蹄,不见一点血,只在最后加了十几秒的特写,”施万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虽然没有血腥的镜头,可是出现的工具和男人们足以让人脑补各种沉重的画面,比较讽刺的是,周围的高山流水看着是那么的辽阔,壮观!”
维舟安静地听着,同时也在心里回忆近几天的经历,整个剧组都很合拍,这属实难得。
施万渝的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了,“真奇怪,我写的时候心情压抑还有点恶心,这些是我妈小时候经历的事,用她的话说,太可怕了,她浑身战栗,现在看见马还下意识的哆嗦,可我看摄影师录下的画面,我竟然觉得很平静,好像我就是那匹马,该慌的是活着的人,还有还有!道具组很牛啊,那个马头做的跟真的似的。”
“你现在不觉得贺笙拽了?”维舟揶揄道,朝着贺笙的方向瞟了一眼。
“只能说,他有拽的资本。”施万渝挠了挠耳后,露出欣赏的表情。
施万渝也在改变,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写小说和写剧本完全是两码事,编写剧本要有画面构思,算计台词时间和画面调度等,他有这方面的潜力,专业学的是光影艺术,他在努力结合两种方式,让自己越来越靠近专业的影视编剧。
“维舟,你肯定能行,”施万渝边说边点头,“不是故意奉承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一定会成功。”
维舟和施万渝碰了碰拳头:“一起努力。”
小巴士停在度假村的停车场,蔚洲的天空呈现橘红色。
贺笙和包烨都被美景吸引,纷纷前往海滩录像。
他们每天都会看见海景,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施万渝跑回宿舍恶补贺笙之前的作品,扬言要做贺笙的粉丝。
维舟则是找了个饭店吃晚饭,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期间,他接到张岩的电话。
“你们别忘了参加我的婚礼,十八号!要发要发!”张岩觉得自己被他们忽视了,没一个人主动打听婚礼的事,好歹也是赞助商,可从没受到赞助商应有的重视。
维舟还真把这事儿忘脑后去了,不过他不是魏昕,什么心里话都往外讲,他无比淡定且心安理得道:“放心,我一直记着日子。”
“还是你够意思,”张岩发出那种熟悉的一长串笑声,“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上次交代我的事儿,已经办妥了。”
维舟吞了一口食物,慢悠悠地说:“什么时候能见一面。”
“随时!”张岩语气豪放,“对了,我真是好奇,你突然怎么想起来要学习格斗,是为了角色吗?”
维舟擦干净嘴唇,某种黑暗的东西在语气中不经意凝聚,他说:“为了我自己。”
第023章 023
蔚洲的清晨最舒服, 空气中弥漫着露水和芳草的清新,日光没那么毒辣,干净的街道上没什么人, 这一切都为这座城市定下宁静美好的基调。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 照到维舟和他旁边的私家车上,他转头一看,透过挡风玻璃望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张岩摁了一声喇叭, 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坐我车。”
维舟刚好不愿意开车,他把自己的车锁住,毫不犹豫地朝着张岩走去。
黑色奥迪平稳地行驶在蔚洲高桥上,张岩播放了一首曲子, 是那种纯音乐的钢琴曲。
“我老婆特别爱听, 她说对宝宝好。”张岩一脸幸福地说,闲着的手跟随音乐的节奏上下摆动。
维舟突然意识到明天是什么日子, 于是把车厢音量稍微调小一点, 开口说:“恭喜你, 明天就要结婚,你那么忙,今天还要抽时间陪我办事。”
“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张岩故作生气地哼哼, “婚礼的事儿不需要我操心, 家里都帮着准备,我正好想喘口气。说实话,这场婚礼不像是给我办的, 更像是给我舅舅办的。”
维舟只是笑笑, 没说什么。
他把头靠在头枕,座椅调节成舒服的弧度, 合上双眼,准备睡一觉。
张岩哪能让他如意,冲着他的耳朵打响指:“大好时光睡什么觉啊,起来聊天。”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维舟浑身都散发着懒惰的气息,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他这时候看上去有些孩子气,与他在戏中完全两个样子。
张岩自顾自地说起来:“你可得劝着点我小叔,明天晚上在华盛大酒店,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他怎么说的?”
“他说看看再说,你听听,这是当叔叔该说的话嘛,还说要是不准备拍夜戏就来,如果有戏拍就来不了。”
“嗯。”
维舟慢悠悠的点头,对这番话毫不意外,很符合贺笙的性格。
“你帮我劝着点,他听你的,”张岩忽然暧昧地冲维舟挤挤眼,“你说什么他都听,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就我老婆那么勇猛,她要是不要主动跟我离婚,那我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次。”
维舟被逗笑了:“真奇怪,你为什么执着于贺笙参加婚礼?”
“嗐”张岩的脸有点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一个人问我跟贺笙的关系怎么样,我说当然好啊,那是我小叔,婚礼肯定到场,这话我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再收回来吧。”
维舟半阖的眼眸稍微睁大了些,很快又合上,他没问那个人是谁,而是说:“好,等我见到贺笙,会帮你转达的。”——
上午八点,张岩开车载着维舟来到一家搏击俱乐部。
拳馆位于市中心步行街后方,交通便利,人潮汹涌。俱乐部几乎占据整栋楼,墙面贴着巨大的招生海报,上面有两个健壮的猛男摆着帅气的姿势对打,这张海报上面还有一张单独的海报,照片上的人是火遍大江南北的新一代轻量级拳王。
“全国最好的搏击教练就在这里,”张岩推开俱乐部的大门,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边走边向维舟介绍,“新一代拳王可是咱们蔚洲的名人,可惜他受伤退役了,不过他有一个教练一直在蔚洲没走。”
维舟跟上张岩的脚步往楼上走,期间不忘观察俱乐部的环境。
这里真不错,环境整洁,设施齐全,不论是实战的擂台还是沙袋等小设备,配备的都是专业运动员才会使用的名牌,显然花了大价钱投资。
在三楼的训练大厅,维舟见到了张岩为他找的搏击教练。
非常年轻,十几岁便加入这个行当,前前后后培养出不少优秀的运动员。
教练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很稳重,说起话来十分有礼,不漏一点锋芒。
维舟在对方的要求下,戴上一副拳套,走上擂台和教练面对面站好。
大多数的男人都喜欢这种场合,明明只是试练,张岩却已经亢奋的不行,两手扒着擂台,高声喊道:“维舟!加油!展示一下你的力量。”
年轻教练对维舟笑了笑:“来吧,试试。”
维舟在初中时期就买了沙袋,那个沙袋现在还挂在老家的顶层阳台上,他私下里一直有练习,不过自从上了大学,留给这方面的时间就少了。
虽然有一阵子没有打拳,但自学的招式和本能的速度还在,他在教练的指示下率先挥拳出击,瞳孔瞬间变得漆黑,眼神被后某种黑暗危险的东西正在凝聚,他认真狠决的样子很唬人,教练差点以为他要来真的。
简单的几个回合下来,教练握住了维舟的手腕,眼底浮现一丝赞赏:“有点基础,以前练过?”
维舟轻轻喘着气说:“很久以前。”
“出拳的速度很快,”教练说着把手移到维舟的手臂肌肉上,“少了些技巧,力量方面使用的不正确。”
维舟受教地点着头:“教练,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教练瞅一眼张岩,很快又把目光移回到维舟的脸上,“自由搏击分很多种类,我不知道你是想多学习技巧摆摆样子,还是专攻力量,或者是单纯的强身健体?”
维舟摘下拳套,走到擂台边缘靠着台柱坐下,他接过张岩递来的冰镇水,拧开盖子喝两口,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教练,他的语气意外的温和:“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做到把一个成年男人轻易的锁在身下,他就是砧板上的鱼,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知道是他的话太过直白,还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隐晦,总之教练和张岩都用一种忌惮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可怕的猛兽,随时可以变身似的。
张岩用胳膊肘碰碰他的大腿,轻咳一声:“维舟,你是不是想报复谁啊。”
维舟淡定地喝完半瓶水,目光依旧锁定教练,露出慰藉的笑容:“我的职业是演员,就当我是角色需要好了。”
教练的眼里流露出欣赏的神色:“我会帮你做到你想要的效果。”
“谢谢。”
维舟对着教练颔首,转过头低眸往下瞅,对上张岩充满疑惑的视线,他回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眼神,但他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神秘叵测的表情引人深思。
张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变质,而且变了很久,只不过自己才发现。
维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眼睛不再是心灵之窗,它们蒙上一层屏障,显示出他已经知道如何阻挡刺探凝视,没人能看透他内心的真正想法,人们从他眼里看到的内容,都是他自愿表现出来的。
从这一刻起,张岩对维舟有了新的认识,他以前就不会把维舟当成二十岁的青年看待,以后更不会。
维舟和教练约好,如无意外的情况下,接下来在蔚洲拍戏的日子,他每周至少三天来俱乐部训练。
这件事办成,两人驱车回矮头山。
张岩的变化肉眼可见,不管是看着维舟的眼神还是跟维舟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但是他打心底对维舟充满信任,他坚信,虽然维舟是一个浑身充满秘密、深藏不露的人,但绝不是一个坏人。
讲实话,维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破天荒的主动搭话:“你的未婚妻,状态好吗?”
张岩接收到了维舟想要传达的友好信号,霎时间放松身体和神经,先把维舟在拳击台上的狠劲忘掉,换回曾经的印象,笑着说:“挺好,我按时带她去医院检查。”
“嗯,”气氛一缓和,维舟又恢复那种只做倾听者的状态,“张岩,我去俱乐部训练的事,先别往外说。”
“明白,”张岩的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心里琢磨维舟到底要对付谁,“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儿,锻炼身体,你们做明星的,学点防身术是明智之举。”
“我可能做不了明星,”维舟半开玩笑道,“混口饭吃。”
话是这样说,他的眼神却熊熊燃烧着野心勃勃。
他想要的星途,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红大紫。
张岩对这方面不懂,为了不出洋相,快速转移话题:“今天有事忙吗?不忙跟我去开发区的会馆啊,新建的会所,环境特别好,我敢说是蔚洲独一家。”
最近都没有维舟的戏份,贺笙带着男女主去A市取景拍摄,还要解决电影特效的问题,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回来。
维舟闲来无事,点头答应了:“好,我饿了。”
刚好是午饭时间,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比吃饭更合适。
“没问题!”张岩高兴道,“蔚洲最好的厨师也在会馆工作,反正我舅舅的处事风格就是用最好的东西招待最重要的人。”
车子下了高桥,没有往剧组宿营地的方向行驶,而是转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维舟早就听闻矮头山开发项目的事,这件事在蔚洲引起不小轰动,他从家人和朋友嘴里经常听到有关开发区的消息,可却是第一次来。
出于职业习惯,他开始观察路边的景色和过路的人,想起贺笙说要来这边取景,他便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路过一条长达一公里的隧道时,维舟快速拍了一张隧道入口的照片,下一秒,车厢陷入黑暗,车内的灯亮起来,微弱的黄光勉强照亮人的脸庞。
张岩边开车边说:“过了这个山洞,就到开发区了。”
维舟观察刚刚拍下的照片,高耸的岩石上挂着一个警示牌,上面写着“危险”两个字,他微微皱起眉头:“这条隧道什么时候开通的。”
“刚开不久,”张岩说,“这条隧道修好几年了,最近为了这个项目提前开通。”
“会不会有危险?”
“谁知道了。”
张岩满不在乎,甚至哼起了歌。
维舟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机,他的眼睛目视前方,很快,阳光透过车玻璃倾斜在他的脸上。
车子出了隧道。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跟细线似的轻轻缠绕着维舟的神经。
当他看见“危险”两字时,他的脑海里竟然闪过沈飞的那张脸——
会馆的餐厅经理提前接到消息,在他们进来时,包间的菜刚好上齐。
维舟先去洗手,然后与张岩一同落座。
张岩开了一瓶好酒,固执地让维舟陪他喝一杯。
“你又没开车,喝点怎么了。”张岩不由分说地把酒杯递给维舟,“少喝一点,我自己喝没意思。”
“就一杯。”维舟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与此同时,想起来一件事。
今晚他约了魏景钧见面,差点失约。
“维舟,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建议。”张岩现在跟贺笙一样,总是喜欢对维舟说这样的话。
维舟愈发觉得自己像免费的顾问,或许该考虑收费的问题。他吃一口菜,感觉很美味,看在蔚洲最好厨师的面子上,他接过话:“什么事。”
“我舅舅想做物流,你说他不好好搞渔业出口,怎么还想掺和陆地的事儿,”张岩把声音压低,好像在说见不得光的事儿,“现在物流竞争多激烈啊,他想让我掺一脚,你说这能行嘛。”
前世的记忆涌上维舟心头,很明显张岩小瞧了他的舅舅,未来三年内,鸿运物流会在国内快速崛起。
维舟不打算剧透,但会像朋友那样给出适当的提示:“我觉得可以考虑,你舅舅很会做生意。”
“他再会能有卫家的人会啊,”张岩连着笑两声,“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吗?”
维舟表情一顿,心有灵犀一般抬眸对上张岩的眼睛。
张岩兴奋的一拍桌:“没错!财神爷!他建议我舅舅做物流,还说要发展国际线,不知道他跟我舅舅都说些啥,反正我舅舅已经被他洗脑,现在满心思都在这方面,我这个舅舅很少服人,财神爷算一个。”
维舟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沈飞,怪不得
那家伙别的不行,赚钱确实有一套。
一个十六岁的经商天才,维舟知道沈飞的大脑里有浩如烟海的知识。
“我前几天见到他本人了,”张岩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脸上的恭敬藏也藏不住,说话的语气都变端庄了,“维舟,他真的不一样,我第一次见这种人,我舅舅没有夸张,他长得跟艺术品似的,我要是跟他关系不错的话,保准脸贴脸仔细看看。”
维舟帮张岩倒酒,不知道是想继续听他讲下去,还是要阻止他继续这个话题。
很明显,张岩并不想停止,甚至在提到那个男人时飞快地扫了一眼维舟的脸,暗含别的意思,语速不自觉的放慢:“他叫沈飞,飞起来的飞,他这个人真是不同寻常,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有钱人也见过不少,可是像沈飞这样的有钱人,我真是头一次见。”
张岩在不知不觉中,眼里流露出和他舅舅一样的神情。
维舟吃着菜,轻微地点下头,算是回应。
张岩神秘兮兮地说:“不怕你笑话,我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我这张嘴都不会说话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想一直看着他,可又不好意思,你说我一个老爷们盯着另一个男的看是不是太诡异。”
“确实,”维舟惜字如金,“你少看几眼。”
张岩嘿嘿笑,话音里带点试探:“他跟我提到你了,问你叫什么。”
维舟主动拿起酒杯,呷了一口酒:“你回答他了吗?”
“哥们儿,我在他面前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跟我说谢谢,”张岩的表情有点滑稽,“踏马的,他还给我倒酒呢,真不可思议,他竟然给我倒酒,我又想起来他那双手,真是奇怪,人家的手为什么可以长的那么好看。”
说完,张岩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两遍。
维舟笑道:“我看你是色欲薰心。”
“停吧,”张岩安静了两秒,困惑与兴趣揉合挤出一个古怪的笑,“我是直的,不过说真的,我特别想摸摸他的手,可惜了,我跟他握手的时间好像连一秒都没有维持。”
“他不喜欢被人碰他,”这时维舟的话音微弱,如同耳语,“我之前提醒过你,是你自己忘记了。”
“哈哈反正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张岩干笑两声,显得颇不自然。
兴致勃勃的说这么多废话,维舟知道张岩一定有一句最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可能是难以启齿。
维舟用一种较为柔和的语气直接问:“张岩,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我就是好奇,”张岩再开口说话的腔调都变了,“维舟,你和沈飞之前认识吗?”
维舟不易察觉地微挑眉梢:“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不知道是不是我误会了,你要知道,正常来讲我很难和沈飞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他只问我你叫什么名字,但我总觉得他愿意见我,主要目的是为了你”很明显,张岩想说的话没有说完,又是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维舟好似有读心术,直接看穿他的心思,淡声道:“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得罪他?”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张岩瞬间如释重负,“咱们这关系就不绕弯子了,你告诉我,你惹到他了吗?”
不能怪张岩有种想法,沈飞见张岩的那天,恰巧是维舟把拇指按在沈飞的喉咙上的那天,他给沈飞造成了一定的威胁。
他早就猜到,沈飞不会就那么算了。他面无表情的思忖半晌,说:“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张岩深信不疑。
张岩默默松口气,愉快地说:“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维舟旁敲侧击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真的!”张岩也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我才觉得不对劲,不过你刚刚说的话让我放心了,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说着话,张岩突然凑到维舟眼前,推心置腹道:“沈飞那人不能得罪,他哥都怕他,我看没人能压住他。”
“是吗?”这两个字从维舟的嘴里出来有种包罗万象的感觉,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困惑,很快整张脸都凝固,看着有些骇人,他用极轻且极慢的语速说:“不见得。”
张岩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地面,维舟的那双眼睛,让人以为在凝视深渊。
第024章 024
日间时光渐渐过去, 薄暮逐成黑夜。
巧合又幸运,维舟又可以搭便车了。
张岩跟他一道,晚上都约了人在市区一家中餐厅吃饭。
更巧合的是, 他们的包间都在同一层。
“就此别过。”张岩说了句玩笑话, 亲自把维舟送到包房门口,然后又凑近维舟耳边小声说:“有空再聊聊,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呢。”
“你还真把我当成免费顾问了, ”维舟的手在张岩肩膀轻拍一下,“先去忙,如果想聚,随时。”
“得嘞!”
张岩乐颠颠的走了, 维舟看见他进了305号包厢。
转眼间, 维舟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进入同层的309号包间。
屋内只有魏景钧一个人,坐在圆形转盘桌的左侧, 上身是常见的白色衬衫, 下身被桌子挡住看不见, 斯斯文文的模样,依旧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气质。
维舟走过去和魏景钧握手,双方各自说了两句客套话。
魏景钧邀请他落座,俩人的位置离的不远, 餐具与餐具之间隔着一只胳膊的宽度, 不分主次位。
看得出来,魏景钧有意想和他拉近距离。
维舟的记忆深处存有对魏景钧这个人的印象,他并不抗拒和对方做朋友, 不止是因为贺笙和尚娱老大的身份, 还有一点,那就是魏景钧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在交往的过程中,大概率不会出现令人头痛的乱糟糟的狗血事件。
他想和魏景钧建立朋友关系,同时不想交涉太深。
原因简单又复杂,在他设计的演艺道路中,魏景钧和廖霆骁对他来说是同一种意义的存在,这两个人他都要认识,他想自由的游走在星时代和尚娱两个门派之间,无论哪一方,他们旗下的公司都有维舟想要合作的艺人。
那些被两股力量分割的优秀的人才,实力派演员,大师级导演等等,本应该能够合力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为国内电影艺术做出一些贡献,可就因为资本家从中作梗,使得一些期望落空。
比如某些演员和剧本,还有导演和摄影师,他们真的很合拍,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站队,只能放弃合作。
维舟想做桥梁,想要为影视圈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他有这种想法,在别人看来他的胃口有点大,不过他清楚知道自己的优势,他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面对针锋相对的两股势力,他可以从中加以平衡,前世他没有使用这方面的能力,今生要好好利用一次。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维舟心里这样想,在面对魏景钧时,言行举止更加自如。
“喝一点酒吗?”魏景钧把一瓶干红摆在桌面上,礼貌地征求维舟的意见。
维舟来之前和张岩喝过一杯白酒,他不太想掺酒,现在这副身体太年轻,他不确定自己的心理能不能控制生理反应。不过对方是魏景钧,他稍微犹疑了一下便点头说:“我酒量不好,可以陪你少喝一点。”
“就一杯。”
魏景钧说完便笑了,拿起红酒瓶为维舟斟酒。
红酒的色泽如宝石,闪耀着流星般神秘的光芒,透过精致的水晶杯,它那熠熠生辉的光晕映在维舟的脸上,为周围增添几分浪漫之意。
魏景钧的目光在维舟的眉宇间流连片刻,心中又泛起那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涟漪。这种感觉有口不能说,魏景钧不想再从维舟嘴里听到“换句台词”这种调侃傻子的话。
他用眼尾继续观察维舟的表情,想起贺笙说过的一些话。他对维舟这么感兴趣,有一半要归功于贺笙,能让贺笙一眼看中的演员可不多,还是一个这么年轻的演员。
“魏总,谢谢你的招待。”
维舟主动执起水晶杯,然后笑了一下。
这笑容里掺杂了一点趣味,为这张脸平添几分朝气。
两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各自抿了一口。
维舟并不会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魏景钧觉得自己这个资深投资人,在业内算是巨头的人物,根本没有被维舟放在心上,他都要怀疑维舟是不是隐藏BOSS,不然怎么一点常见的紧张和讨好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贺笙所说的,维舟身上最难得的就是这种态度。
“魏昕怎么样?”魏景钧先拿自己的侄子打开话匣子,“我看过他发给我的照片,我都快认不出他了。”
“他不错,”维舟给出非常中肯的评价,“贺导喜欢他,愿意给他机会,他也懂得把握机会,魏昕是一个听劝的人,弱点也是太没有主见。”
魏景钧开心的笑了,端起杯子与维舟碰杯,两人又喝了一口酒。
利用魏昕缓和了氛围之后,魏景钧便把话题拐到这次见面的目的上,他问维舟,为什么没有联系路非凡,尚娱的王牌经纪人。
维舟的理由随口就来:“贺导安排的任务太多,近期收工都晚。”
他把责任推到贺笙身上,使得魏景钧微微一笑,眼里没有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但是用手推了一下眼镜,镜片下的眼眸变得些许深沉。
“坦白讲,维舟,我相信贺笙的眼光,”魏景钧不紧不慢地说,“我更相信自己,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尚娱需要你这样的演员。”
维舟有些刻意地表现出点不自在:“魏总,这话太抬举我。”
魏景钧微微摇头,和气可亲的面容变得些许严肃:“我是认真的,贺笙很少会带演员来见我,说明他非常重视你,我还听说,这是你们第一次合作,讲实话,我挺惊讶的,上次在A市见面,我以为你们认识很久了。”
维舟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水晶杯的杯径,目光落在绚丽的红酒上,轻声开口:“所以魏总来找我,是因为贺笙的缘故?”
“别这么说,”魏景钧急于解释,有点慌张的表情让他显得失态,很快他自己就意识到了,不由得失笑,“维舟,我好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觉得自己像刚出茅庐的小孩。”
魏景钧为自己方才的慌张有些难为情,他偷偷观察一下维舟的反应,希望维舟不要在心里取笑他。
维舟一副啥也听不懂的神情,目光不在魏景钧的脸上,正拿着筷子夹桌上的菜,有条不紊地吃了两口,找准时机重提刚才的话头:“路非凡我会联系,在校期间我就听说过他的大名,谢谢魏总的好意。”
魏景钧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以此来掩盖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好的,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考虑一下我的邀请,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尚娱,你和贺笙。”
“我会考虑。”
维舟提起酒杯,饮下杯中最后的一口酒。
魏景钧也喝完了杯中酒,迟疑的神色在脸上徘徊两秒,还是决定说出来:“如果你太忙没有时间,我可以让路非凡主动联系你。”
这番话一出口,自降身段和讨好的意味真的太明显了。
维舟多少有点诧异,若是上辈子魏景钧跟他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奇怪,可现阶段能对他这样说,实在有点意外。他不禁有些好奇,贺笙当着别人的面是怎么形容他的,会不会有点太夸张。
他转头看向魏景钧,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丝真诚的光芒,他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复杂,于是勾起唇角露出友好的笑容:“这部戏结束,我会联系路非凡,至于要不要加入尚娱,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其实答复早已在心中揭晓。维舟在计划自己的演艺事业走向时,就已经考虑过签约问题,他有过经验,并且有自己的规划,他不会与任何经纪公司签约,他说考虑,这么回答只是不想驳魏景钧的面子。
“不管你是接受还是拒绝,都不影响我们继续做朋友。”
魏景钧很会说话,也会给自己留后路。
维舟笑道:“当然。”——
在这一天中,维舟和张岩之间的巧合接二连三。
在同一家餐厅应酬,在同一层包间吃饭,还能在同一时间上厕所。
他俩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偶遇,互相打招呼,本不想逗留太长时间,但张岩喝的有点多,靠在大理石墙壁上歇了好半天。
维舟带他到过道的窗口呼吸新鲜空气,还给他要了杯温水,让他吃一片解酒药。
“舟,你几点结束,我找辆车送你回去。”张岩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就是脸色有点发紫。
维舟操着一口熟悉的语调说:“快了,我自己叫车回去,你该忙忙你的。”
张岩无力地摆摆手,憎恶的语气中掺杂着佩服:“你是不知道,有几个人太能喝,这里我最小,别人喝一杯,我得干三杯。”
“有点分寸,”维舟好心提醒,“必要的时候可以装睡。”
“你这主意好,”张岩嘿嘿笑,“下次肯定这么干,这次不行,沈沈飞在呢,还有卫什么阳,卫总,这逼是真难伺候,他斗不过沈飞是有原因的”
“你还可以吗?”维舟扶住张岩的胳膊,让人站稳了。
张岩直起腰版,深呼吸一口气:“没有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我老婆在呢。”
话音刚落,张岩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有点醉醺醺的掏出手机,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然后接起来:“上厕所呢,怎么了?”
准新娘说:“张岩,人到了。”
“哦哦,知道,先让他在外面等着,这边快要结束了。”张岩原本朦胧的双眼瞬间清明许多,同时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挂断电话,拉住维舟的胳膊凑近,神秘兮兮地说:“我老婆找来一个漂亮的男孩,你猜这是给谁准备的?”
有一个名字入侵了维舟的思绪,张岩无需说出口,他在刹那间就已经知晓答案。
张岩没有察觉到他的转变,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惊奇:“还是女人的眼睛毒,我舅舅让我安排一个美女招待沈飞,可我老婆告诉我,沈飞根本不喜欢女人,没错!你没听错!那个大帅哥喜欢男人,老天爷是公平的,帅哥都去搞基吧,长成我这样的就有活路了。”
说罢,张岩的嗓音放开,连着笑几声。
维舟知道张岩没有恶意,他了解对方,如同太阳一般慷慨,不过是喜欢开玩笑罢了。
不过找一个男孩去招待
维舟眼里酝酿的某种东西瞬息万变,让人目接不暇。
张岩也解释不清楚,在对上维舟的视线时,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张岩有点怔愣,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群体?”
维舟自己就是其中一员,怎么可能会歧视。不过有关自己的性取向,暂时还没到向朋友公开的时机。
他轻微地勾了下唇,脸上却不见笑意,他注视着张岩,冷静的面容就像一片深海,看似平静,却隐藏着暗流涌动。
张岩察觉出氛围有点诡异,扒拉两下头发,说:“维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事儿让我惊讶,正好碰上你了,随口跟你说说。”
“没关系,”维舟开口,语气暗含别意,“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么做可能没用。”
“什么意思?”张岩不确定自己是喝醉了,还是维舟的话原本就深奥,总之没听懂。
“那个男孩,”维舟轻拍一下张岩的肩膀,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其实没必要,沈飞不在自己的地盘,他是不会碰任何人,你这么做可能会适得其反,引起他的戒备心。”
“管他呢,”张岩无所谓道,“舅舅让我安排的,我就照他的意思做,若是给财神爷惹不高兴了,那也是他没拍对马屁。”
维舟只能提醒道这里,多余的话不能说太多。
他冲朋友点头示意:“那就试试吧。”
张岩干笑两声:“说不定他真的喜欢呢。”
“也许。”
维舟用祝福的语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
张岩跟在他后面,看见他进了309的包间。
“怎么感觉不对呢”张岩喃喃自语,“我惹维舟不开心了吗?不应该啊,我也没说什么,奇怪了,好像他们很熟悉一样”
不等他解开疑团,准新娘从侧面冒出来,两根手指熟练地掐住他胳膊上的肉,使劲一拧,思绪全部回来了。
“干嘛呀!”张岩疼的次牙咧嘴,“你就会跟我动手。”
未婚妻一脸正色:“你还要感谢我呢,要不是我提醒你,你就好心办坏事了。”
张岩想起维舟刚刚说过的话,丧失了几分自信:“这也不见得是好事,搞不好就撞枪口。”——
维舟和张岩应酬的两伙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结束用餐,他们前后脚走出餐厅。
张岩一行人先出来,十几个人加上司机站在停车场,张岩很熟悉这套流程,安排司机和车辆按照身份的顺序依次把人接走。
本来应该最先送走财神爷和卫家的人,但是张岩这边准备了点小惊喜,送走卫家人和领导以后,才轮到沈飞。
在黑蓝的夜里,沈飞和柏油一样裹着淡淡的银边,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一行人中只有沈飞滴酒未沾,面容保持沉静,身上的藕荷色衬衫把他冷峻的五官显得些许柔和。
可能是酒精壮胆,张岩跟随心意伸出手,沈飞给面子的给予回应,这次张岩如愿以偿的感受到沈飞掌心的温度,刹那间,张岩莫名其妙的想到维舟,他总能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再想到沈飞的兴趣爱好
怎么回事?他竟然觉得这俩人挺配!
张岩被突然冒出来的诡异想法吓一跳,认为自己同时冒犯了维舟和沈飞两个人,脸色由紫变红,心虚的缩回自己的手。
沈飞淡淡地扫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去应付林鸿运。
恰在此时,维舟和魏景钧走了出来。
两方人在同一片区域相遇,近到可以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楚每个人的长相。张岩看见了维舟,刚想打招呼,却发现维舟再看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沈飞。
真巧,沈飞也在看他,一边游刃有余的与林鸿运交谈,一边不经意地扫量维舟和他身边的人。
他们之间的对视隐藏在一种聒噪昏暗的环境中,不易被发现。
张岩注意到了,他的感觉没有错,这两人或许早就认识。
一时间,一些零碎的信息汇集成一条完整的信息,维舟知道沈飞有洁癖,不意外沈飞喜欢男人,还知道沈飞生性多疑。
他对他的了解,要比表面上看到的多。
除了张岩以外,魏景钧也留意到了维舟的视线。
“认识?”魏景钧的语调柔柔和和,像一阵暖风,还挺适合蔚洲清凉的夜晚。
维舟点下头,朝着张岩的方向抬起一只手,说:“朋友。”
张岩也抬起手回应,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两伙人更忙各的,就像平时在路边见到的那种散伙的场景。
魏景钧的司机把这开到路边,下了车,打开后车门。
“我送你回去。”魏景钧做出礼貌的手势,示意维舟上车。
维舟本想拒绝,思考一下觉得没必要,有顺风车不坐就是傻子,何况他还想跟魏景钧再聊聊他想合作的导演,探探门路,毕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他俯身钻进车里,然后关上车门,魏景钧从另一边上车。
车子启动,司机在前面的岔口掉头,往回开了一段距离。
维舟透过车窗,看见了沈飞的身影,对方站在路边,旁边是张岩和林鸿运,等车子拐入另一条街道时,留在维舟视野里的最后画面是张岩领着一个年轻男孩走到沈飞面前,嘴里说着什么,而沈鸿的车刚好停在路边。
至于沈飞有没有让那个男孩上车,维舟不知道。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魏景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选择在这种时刻打破沉默并不讨人厌。
维舟慢悠悠地转过脸,眼神内敛、平静,双眸透明澄澈:“是的,还不错。”
第025章 025
“明天开始, 蔚洲将会迎来一系列雷雨天气。请市民记得带好雨具,避免淋湿感冒。同时,雨天路滑, 请大家注意安全——”
这是早上八点钟的天气预报, 维舟用老式录音机给它录了下来。
他连着听几遍后换了一曲民谣,他未来的音乐朋友录制的一首名叫《格伦莫尔幽谷》的歌曲。
歌声宛转悠扬,没有太多技巧在里面, 每一个音调都无比自然,形成这种音律的方法就是释放内心情感。他的这位朋友说过,民谣就该这么唱。
维舟对音乐不是很懂,他单纯的喜欢这个人的嗓音, 充满故事的色彩。
夜晚的海边, 他静静坐在休闲长椅上,耳机里传来音乐的声音, 眼前是喧嚣与骚动的大海, 深邃的海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银色的光芒, 有时会令人出现幻觉,近期他都没有享受过几个小时这样的静谧时光。
维舟收起双脚,双腿交叉,把头往后一靠, 看天上灿烂的繁星, 不见一片云朵,若不是听了天气预报,很难想象蔚洲要下雨, 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闭上双眼, 放松身体,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中。
这时, 一道好听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即便是音乐也盖不住的声音。
“维舟。”
有一个人叫了他的名字,在空旷的海边,显得忽近忽远。
这个声音
维舟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用这个嗓音念出来,他又出现一阵时空错位的晕眩感,这种微妙的感觉持续不到两秒,他的意识很快回到现实。
他缓慢地睁开双眼,声音的主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沈飞的形象与留在他最后视野里的样子不变,身上依然是那件单薄的藕荷色衬衫,柔软的黑发随意散落在前额,海风拂过,吹起几缕碎发,这张五官立体的俊脸,忽然间多了几分和气。
“真巧,又见面了。”沈飞说,目光落在维舟的耳机上,那表情好像好奇他在听什么音乐。
两人一站一坐,却没有俯视的感觉。
维舟把音乐声音调低,摘下左耳的耳机,抬眸朝前看,他的目光刚好把沈飞和后面的大海罩住,这一幕似曾相识,他说了句很久以前就对沈飞说过的话:“你打扰我看海了。”
黑夜中,沈飞眼里的情绪模糊不清,好半天都没讲话。
维舟没心情搭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查看剧组群里的消息。
群里没什么特别的动静,贺笙倒是单独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是一个文件,他点击下载然后直接打开,内容是特别长的一段对话,贺笙临时加了些台词。
一如既往,问他有什么想法。
维舟打字回道:【等我看完回复你。】
贺笙秒回:【你在哪里?】
维舟:【海边。】
贺笙:【告诉张岩,明早回蔚洲,晚上好像有雨,拍不了夜戏就去参加他的婚礼。】
维舟:【好的。】
就在维舟想要收起手机时,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一下。
贺笙问:【你跟谁在一起?】
维舟下意识抬眸看去,沈飞留给他的是挺拔的背影,对方背对他望向深夜的大海,看不见表情,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的无视惹火。
维舟回道:【一个人。】
贺笙:【我听说魏景钧去蔚洲了,你见到他了吗?】
维舟:【一个小时前见过。】
贺笙:【他去干嘛,看侄子?】
维舟:【不知道。】
贺笙:【见面聊吧。】
维舟关闭聊天对话,收起手机,自然而然的朝前看去。
沈飞依旧背对他站在那里,好像是故意挡住他的视线,有故意报复的嫌疑。
“沈飞。”他有些不悦地开口,视野里闯入这么一个人,真的很煞风景,如果主动走人又觉得自己太容易妥协。
沈飞好似没听见,木桩一样伫立在原地,大概过了五六秒才慢慢挪动脚步,终于不再挡人视线。
男人在用这种肢体语言表达心里的不满。
维舟想笑。
不得不说,有时候沈飞真的挺幼稚。
沈飞从侧面慢悠悠走到他跟前,微低下颌,露出骄傲又老练的神色:“维舟,我们总能巧遇,这算不算是有一点缘分?可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还要去问别人。”
维舟干脆把右耳的耳机也摘下来,他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说:“沈总,你是喝醉了吗?”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你喜欢的事就要让别人来迎合你吗?”
从维舟口中说出来的话字字带有攻击性,即便他是用那种低沉无害的语调说话。
沈飞微微蹙眉,感受到了冒犯,更多的是好奇。
他没有在私下里调查维舟的底细,虽然维舟带给他的威胁远胜其他人,但面对这个总能给他奇异感受的青年,他不想这么做,他对他的兴趣比他想象的要多,青年身上藏着的秘密,他要亲自挖掘。
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受的纷杂具有一种感性、调皮、突如其来的惊吓与美妙。
兴趣盖过了愠怒的情绪,沈飞的脸色恢复先前的模样,甚至染上几分笑意。
“别人想不想迎合我,对我来说无所谓,表面营造的东西不一定可信,”沈飞说这话时眼底蓄着傲慢,可在说下面这句话又很快把傲慢从眼底除去,“你不需要迎合我,我也非常清楚,你不会这么做,就凭你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我就断定你不会。”
维舟半眯眼眸,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这是个深谋远虑的男人,说出口的话必须谨记在心。
自从上次他碰过沈飞,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他已经被盯上了。
不过到底谁才是猎物,今后才能见分晓。
他觉得沈飞对自己的定位太理想化了,沈飞一直都这样,习惯了发号施令。
这个混蛋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照镜子仔细审视自己的模样,没有发掘出自身那种潜在的欠|干的气质,等有一天被人颠覆了认知,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我能坐在这里吗?”
在维舟陷入思考的几秒钟内,沈飞离他更近些,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还算礼貌的询问。
沈飞对维舟的沉默解读失误,他以为自己的气势压住了维舟的冷漠,不免有些小雀跃。
很快,维舟用一个疏离的眼神打破了他的幻想。
维舟说:“离我远点。”
沈飞的俊脸瞬间收敛所有表情,就像冬日里凝固的冰块,周身散发着寒气。
如果沈鸿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绝对毫不犹豫的对维舟出手,或许换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可怕。
可是他面对的是维舟,最不怕他发怒的人。
维舟用那双深咖啡一样的眼眸盯着男人,某种危险的东西又在瞳孔深处涌动,沈飞很快想起了那个难忘的傍晚,维舟修长有力的手指是如何控制他的身体。
“你就这么恨我?”沈飞原本想说‘讨厌’,可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了‘恨’。
也好,这本就是事实。
维舟喜欢男人发出这种语调,具有足够的不详意味。
“恨你?”维舟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玄之又玄的神色,亮晶晶的眸子里的鄙夷之情若隐若现,“凭什么恨你?沈总,请问恨的前提是什么?”
“我十几岁去M国读书,今年年初才回国,”沈飞的目光锐利的像要钻进维舟的身体里,正在灼烧,刺探着,“维舟,我得罪过你吗?如果真的有,你告诉我,可能我们之间存在误会。”
一时间,维舟对答案也产生了怀疑。
从客观角度来讲,这一世的沈飞还没有背叛他,甚至没有对他产生感情,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表面上看还挺无辜的。
可是他能提前认识二十五岁的沈飞,这是拜谁所赐?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轻易改变,对于沈飞来说,争权逐利要遥遥领先于其他事物。
沈飞争的是一口气,为了这口气可以牺牲很多东西,或许就包括爱情。
维舟眺望远方的黑暗,仿佛在听夜晚的声音,聆听着,脸上是一种超越时间又诡异的成熟。
这个表情吸引了沈飞的全部注意力,不由得再次开口询问:“有吗?”
“沈总,做人不要太多疑,”无论维舟心理的情绪有多活跃,他一张口说话还是那副沉稳的调子,好像沈飞在无理取闹似的,“我不想让你靠近,是为你好。最近在拍一部戏,必须让自己变得残忍,我看见你就好比看见雨燕,总是忍不住想试试手感。”
这种理由真是荒唐,沈飞觉得维舟在故意戏弄自己,还是用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
殊不知,维舟说的是真心话,只是用一种滑稽的语言表达出来,他确实没办法忍受和沈飞近距离接触,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
有些情绪他一直藏在心里,藏起来不代表消失,它的爆发需要某种契机,或许是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很有可能在沈飞身上。
“哦,”沈飞发出轻微的冷笑,“看我像燕子,看别人像天使?”
“?”维舟丢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闻到一股酸味。
沈飞忽然换一副表情,脸上的冷意褪去几分,语气饱含精准和敏锐的平静:“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好朋友’三个字暗含别的意思,成年人不用装糊涂。
维舟意识到自己才二十岁,可以任性一次:“确实是朋友,没错,他看着像天使。”
沈飞压住心里翻腾的情绪,变得沉默起来,尽量用沉默平息怒火。
过了一会儿,他自顾自地在干净的长椅落座,不过他有意和维舟之间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他从来不是一个故意讨人嫌的人。
维舟微微侧头,目光注视着他。
他也把脸转过来,莞尔一笑:“雨燕也不错,生性执着,不怕困难。”
“还比较温顺,”维舟接过话,眼里透出调侃的意味,“可以忍受风吹雨打,若是不小心落入猎人的圈套,幸运的话可以做个笼中鸟,若是不听话,那后果可想而知。”
“不听话的鸟,会有什么后果?”沈飞的半张脸陷入深蓝的黑夜里,露出来的嘴唇衔着一抹类似轻佻的笑意。
维舟别开视线,语气略微深沉:“那要看猎人想不想吃肉。”
沈飞沉吟片刻琢磨这话里的含义,随后继续这个话题:“可是大部分的雨燕机智的令人折服,尤其是在寻找食物的时候,表现出极高的智慧避开危险。”
真奇妙,他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游戏气氛。
“我刚刚说错了,请原谅我,”维舟的语速忽然加快,声音从冷淡变得生硬,“沈总不是雨燕,燕子最大的特质是信任和忠诚,它们按照固定路线迁徙,表现出对伴侣和下一代的责任和承诺。”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这种特质?”沈飞刚褪去的火又涌了上来,导致他的言辞十分直接。
除去心中愤懑的情绪外,还有不甘和失落缠绕在他的心头,这种沉重的感觉似乎能维持好几天,或许更久。
维舟不予答复,拎起腿边的随行包,将耳机和收音机全部收纳其中,然后站起身打算离开。
沈飞用身子挡住他的去路,掀澜的眸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就这么无声地看着。
这种情况僵持了半分钟。
维舟的眼睑微垂,视线落在了沈飞的锁骨上,不由得攥紧拳头。
“好吧,”沈飞边说边点头,那样子好像在跟自己的意志服软,“维舟,我没别的意思,你对我的态度让我很费解,或许以后有一天我会知道原因,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就这么离开,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的名字,我不想再从别人那里获得你的联系方式。”
话音落,沈飞将自己的手机递到维舟胸前,堪比繁星漂亮的眸子闪烁着真挚的光芒,“在这里留下你的号码,可以吗?”
其实只有短暂的一秒钟时间,却有无数念头从维舟心头掠过,理性与感性混合,有价值与无意义的相互结合,生活与事业重叠在一起。
维舟想起一个人,就是廖霆骁。
此人是沈飞的发小,早晚要打交道的人。
虽然沈飞没精力去管星时代的业务,可怎么也改变不了他就是幕后掌权人的事实,他可以选择当甩手掌柜,也可以随时插一脚。
权衡利弊后,维舟脸上的表情出现些许变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思想与情绪做到了和平相处。
他有一个难得的特点,不会受任何固定模式的影响,比如他对沈飞充满复杂的心境,这种情绪并不会阻碍他利用沈飞。
沈飞停顿一下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一名演员,我们有共同爱好,我个人对电影艺术同样感兴趣。”
这点维舟相信,沈飞确实喜欢电影和音乐,还喜欢看书。
维舟的眼里闪过一道精锐的光,随即接过沈飞手里的手机,熟练的在上面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
“谢谢。”沈飞拿回自己的手机,当即拨通了这串号码。
听到维舟随行包里传出“嗡嗡”震动的声音,沈飞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他是真心高兴,有一瞬间,他的脸上现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维舟移开视线,不想再去看他那张脸。
“走了。”维舟说完,绕过沈飞径直朝前走去。
“维舟。”沈飞叫住了他,等他回过头,沈飞又说:“我连那个男孩叫什么都不知道。”
维舟默默地盯住眼前的男人,面无情绪,过会才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飞嘴边笑容加深:“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同类人。”
维舟不置可否的勾唇,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他走入夜色,黑暗吞没了他。
就在维舟离开后不久,沈鸿从阴影中现身,几乎是没发出丁点动静来到沈飞身边,低沉着声音说:“沈总,需要查一查他的底细吗?”
沈飞抬起雕塑般精致的脸庞,脸上完全不见方才的轻松笑容:“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他。”
“可是他”
“没有可是,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沈鸿低头掩饰脸上的担忧,心里想:不见得。
第026章 026
大喜之日, 蔚洲乌云密布。
糟糕阴沉的天气并不能阻止即将举行的婚礼,也影响不了新郎官的好心情。
按照蔚洲婚嫁习俗,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都是中午接亲, 晚上举办婚宴。
张岩打头阵, 领着几十辆婚车在蔚洲市环海路转一圈,再回到出发地点接走新娘,然后载着新娘又转一圈, 原路返回别墅区。
就这样,折腾到下午两点钟,接亲仪式完成。
婚礼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张岩稍微喘口气, 特意安排一辆七米长的加长林肯去矮头山剧组接人, 而且亲自跟车去接,重视程度堪比新娘, 生怕小叔改变主意不来喝喜酒。
剧组里熟到可以参加婚礼的人用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除了贺笙这个亲戚, 还有相识多年的维舟和施万渝,再加上一个爱凑热闹的魏昕,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几位老兄,能不能正式一点啊?”
张岩见到他们第一眼就忍不了, 双手作揖面带恳求, 真是好气又好笑。
好歹是他的大喜日子,就算蔚洲的天气不给力,参加婚礼的宾客或多或少要郑重一点, 最起码要穿一身正装。
瞧瞧这几位爷, 短袖的短袖,夹克的夹克, 贺笙竟然还戴一顶黑帽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贺笙有点不耐烦:“去哪儿?”
“华盛大酒店,”张岩咧嘴一笑,朝着维舟和施万渝丢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蔚洲市最牛的酒店。”
两个本地人会意地笑了笑。
华盛不是蔚洲消费最昂贵、奢华的酒店,却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属于蔚洲的社交中心,许多体面人都去那儿谈生意或者招待外地的客人,凭借金色的外表,当年一度成为蔚洲市的地标建筑。
张岩就像电影里演的那种人,小时候放狠话要买下这栋金色大厦,今年五月份,张岩说到做到。
维舟认为新郎官亲自来接客人,这足以证明他们在张岩心里的位置,无论如何都要讲点情面。于是他提议大家换身正装去参加婚礼,他说话比张岩好使,所有人都点头答应。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能在附近一家裁缝店买下几款合适的西装。
完事后,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上加长林肯前往市区华盛酒店。
这几个人确实是百忙之中参加婚礼,上车之后还在聊电影圈的那些事。
车厢的座位分布与常规轿车不同,中部是真皮的J型座椅,带有五个两点式安全带,可以非常轻松的容纳五个人,后排保留了原型车的设计,常见的四人位。
此外,车厢内共有三个液晶屏幕,最大的液晶屏放在车厢前部,已经被魏昕和张岩占领,两人一边看有关开发区的宣传广告一边聊着什么话,说得很起劲,天真遇上自来熟,相处的格外愉快。
其他人分布在J型座椅上,维舟和施万渝肩并肩讨论剧本的内容,聊的基本上是改前和改后的差异。
贺笙一个人坐在对面,带着耳机看平板电脑,偶尔皱下眉头。
“你说的对,我查查资料。”施万渝听取了维舟一些建议,非常认真,翻出手机开始查找有关某位编剧的资料。
维舟把视线从施万渝脸上移开,抬眸去看贺笙,忽然想到前一晚对方发来的文件。
贺笙早上刚回蔚洲,两人谈话的机会不多,趁现在有时间,维舟决定跟对方聊聊。
他稍微松了松领带,起身坐到贺笙身边的空位,他刚坐下的瞬间,贺笙就敏感地关了平板电脑。
虽然反应很快,但维舟还是瞥到屏幕上的内容。
贺笙在看国际新闻,页面上都是一些战乱国家的实时报道,标题是一大堆英文,一位亚洲面孔的战地女记者正在现场报道。
即便没看清女记者的脸,维舟也能猜到是谁。贺笙在搜索前妻的消息,碍于自尊遮遮掩掩。
维舟用很轻松的语气打破尴尬:“既然关心,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
贺笙把平板放在一边,低着头说:“离了,还打什么电话。”
“昨晚你发给我的文件,我看过了,”维舟很自然的岔开话题,“贺导,你为常想加了那么长一段台词,有点不符合你的风格,能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一聊起这方面贺笙的眼睛就像星星般亮起来:“我觉得常想太闷了,整个电影都贯穿这种感觉,需要一次释放,有些话想借他的嘴说出来,维舟,我相信你的台词功底,这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有难度。”
维舟的脸上现出谦虚的神色:“我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
“我等你准备好,你不用有压力。”
除了维舟,贺笙对其他演员应该没说过这种话。
他喜爱他,惯着他,愿意区别对待。
维舟顿感心生暖意,不过他考虑事情很周全,一般以大局为重。贺笙把大段大段触及灵魂的台词留给他,多少有点抢风头,他对他的偏爱昭然若揭,虽说笑莺和男主都不是嫉妒的人,可维舟站在整部作品的角度去观察,觉得这种安排很不妥。
一部电影,最好的台词和镜头语言都应该留给主角,若是主角不够出彩,那么这部电影就会黯然失色。
贺笙肯定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会露出纠结的神色。
维舟从一个背包里拿出用A4纸打印出来的文件,共有两份,他将其中的一份递给贺笙,自己手里留一份,两人有默契地翻着,翻到同一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占据了整张白纸,中间有一部分台词是需要演员一口气说完。
维舟拿着一支中性笔,标注了几句重要的台词。
“贺导,我有一些想法,”维舟用笔尖点在一行字上,“这里面有两句台词我特别喜欢,我觉得放在男主和女主身上更合适。”
贺笙思考着点头:“嗯哪两句?”
“你觉得杀死一个人会有成就感,还是拯救他的灵魂更有意义?”维舟不慌不忙地念出台词,他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带了一点广播腔,在这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动听,“我认为这段话很适合男主,他让观众看到了他内心的善良,高尚的思想。”
这句台词是贺笙加的,不禁失笑:“这种想法高尚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维舟很认真的在说,没有一点阿谀奉承,“其实仔细想想,拯救一个人要比杀死一个人难得多,监狱最初存在的目的就是拯救,而非惩罚。”
“可以考虑”贺笙显然心动了,眼眸更加明亮,“还有呢?你还喜欢哪句台词?”
“还有这里,”维舟将笔尖落在纸张上,表示喜欢地点了两下,“这句话应该留给常思,她很适合说出这种话,证明她行事果断但内心纯洁。”
贺笙低眸扫一眼,视野里出现一行字:【你可以糟蹋它的肉身,像强盗一样夺走它辛苦搭建的巢穴,但你不能侮辱它的灵魂。】
这是采燕剧情中的一段台词,描述的是一只雨燕被人丢在石壁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停止呼吸,一直在死亡边缘挣扎,邻家弟弟起了玩心,用各种方式戏弄奄奄一息的雨燕,将它的头浸在水里,或者揪住它的翅膀试试它的反应,这时候,有人阻止了他,并说出这段话。
“这是原剧本的台词,”贺笙抬起下巴朝施万渝的方向点了点,“他写的,他说这话是从他二哥嘴里说出来的,行事果断,却有底线。”
维舟坚持自己的观点:“何帆确实能说出来,而且从他嘴里说出来绝不会有做作的感觉,不过我个人认为放在电影里,这段话更适合常思,毕竟她才是主角,她心里有这种想法不奇怪。”
贺笙的眉毛稍微动了一下,开始上下打量起维舟,眼里出现可惜和赞赏的情绪。
正当他要张嘴说话时,魏昕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兴致勃勃道:“帆哥怎么了?”
“有你什么事儿?”贺笙无语至极,瞪了一眼,“去前面坐着,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魏昕委屈地撇嘴,被张岩扯着袖子拽回原位。
张岩嘿嘿笑:“你认识何帆?”
魏昕立马喜逐颜开:“当然,你也认识?”
“何帆嘛,老相识了。”
“你们很熟?”
“必须熟吧啦吧啦”
很好,两个人又找到新话题了
贺笙有意侧过身子,看着维舟,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喜欢的这两句台词不能单拿出来说,要结合剧情,”贺笙再次露出纠结的神色,不喜欢绕弯子,决定把真心话说出来,“如果按照你的想法,那么留给你的台词很少,这是表现的机会,长镜头的大段台词很锻炼演员,也很考验演员的功底,可以让观众记住这个角色,这样的机会你愿意放弃?”
维舟早就想好了,回答时没有犹豫:“我愿意。”
只追求一时的快感,始终不是维舟的风格,他有更长远的考虑。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真心希望这部电影能走进大众视野,以一种毫无做作的姿态,让观众认识新一代导演和演员,以及原创编剧,和谐又团结的团队更有机会获得成功,维舟不喜欢独自耍威风。
“我之前还觉得自己挺了解你”贺笙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凑近维舟的脸庞,恨不得钻进维舟的头脑里,“我以为你很有野心。”
“确实有,很大的野心,”维舟不否认这点,毫不隐饰地把真实情绪流露出来,刻意压低声音,“贺笙,我只说两句,你肯定能理解。”
“说。”贺笙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全神贯注地看着维舟的嘴唇。
维舟说:“相比观众在屏幕上看见我,第一时间叫出我的名字,比如惊喜地说,这是维舟!我更喜欢观众在看完我的作品后,发出疑惑的惊喜,什么?那是维舟?”
贺笙秒懂,嘴角翘的更厉害,一只手在维舟心脏的位置摸了一下,“我果然没看错你,野心确实够大,你我都明白,想要达到你说的这种效果不是很容易,你不想给观众留下刻板印象。”
维舟学着贺笙的动作去摸他的心口,笑道:“不被定义,转换自如。”
“你这张脸确实能行,”贺笙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兴的打个响指,转身去拿自己的相机,“对了!我之前让你帮我拍日落,你竟然还给我留了惊喜。”
闻言,维舟有些困惑地蹙起眉头。
直到他看见贺笙嘴里说的‘惊喜’指的是什么,他的眉头才舒展。
贺笙打开相机,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谁?”
维舟故作回忆地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点头:“一个路人。”
“留联系方式了吗?”
“我不是星探。”
一抹遗憾的神色从贺笙眼里转瞬即逝,他继续追问:“你在哪里碰到的?”
维舟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有点哭笑不得:“你不会想找他拍戏吧。”
贺笙点头:“可以考虑。”
“你不是不喜欢帅哥吗?”维舟乜斜着贺笙,一副揶揄的表情,“突然改变兴趣了?”
“我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帅哥,”贺笙指着照片里的男人,“像这种罕见的,我还是比较感兴趣。”
维舟莞尔一笑,整个背部往后靠,用下巴指着张岩的方向,懒洋洋地说:“你可以问问张岩,看他愿不愿意帮忙。”
“他??”贺笙拔高了嗓门。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包括快要睡着的施万渝。
几个人把头凑到一起,转着圈地,争先恐后地看照片里的男人,唯独维舟不感兴趣,开始闭目养神,选择退出群聊。
张岩一眼就认出照片里的男人,放声大笑:“这是财神爷啊!”
财神爷这个称呼已经在张岩私底下的朋友圈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财神爷代表的是什么。
“你不是想在开发区新修的公园取景吗?”张岩怼了怼贺笙的胳膊,咯咯地笑个不停,“他一句话的事儿。”
贺笙提出质疑:“你舅舅不好使?”
张岩像是在开玩笑,其实是认真的:“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舅舅是给矮头山项目打工的,这里面的水很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上头的注意,真正有话语权的人寥寥无几,别人我不敢保证,但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他说话绝对好使。”
“他是谁啊?”施万渝把相机抢过来,仔细地观察,“怎么有点眼熟呢,长成这样我肯定记得,容我想想在哪里见过”
“你就别瞎认亲戚了,”张岩又把相机抢回来,下意识放在魏昕的手里,“他刚回国没多久,你不可能见过。”
魏昕就比较天真了,整个人像朵花似的绽放,感慨道:“哇!他好帅啊,比我见过的任何明星都好看,他到底是谁?”
张岩脱去西装外套,松了领带,打算好好介绍一番:“他叫沈飞,A市制药集团听过吧,说起卫家,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祖祖辈辈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家族有起有落,但始终未衰”
“行了行了,你眼里除了跪舔没别的,”贺笙嫌弃的打断,“别跟说书似的唠叨,能不能捡重点说。”
“沈飞是卫老爷子的外孙,”张岩忽然瞪圆了眼睛,“虽然是外姓,但是卫老爷子很看重这个外孙,别看沈飞年纪不大,人可不简单,我觉得他就是隐藏大佬,低调有实力,还有权。”说到这里,张岩夸张地攥紧拳头,“我敢说,黑白灰全部搞定。”
“嗯咳”
维舟没忍住,不小心笑出声。
所有人齐刷刷朝他看来,他露出歉意的笑容:“你们继续,我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拉倒吧!”张岩泄气的一摆手,“我一说话你们都笑话我,不说了!”
“说吧说吧,我爱听。”魏昕扒拉着张岩的胳膊撒娇,意外的不讨人厌。
张岩闷闷不乐的回应:“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啊!我想起来了!”施万渝跟诈尸了似得一惊一乍,“维舟,这个人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咱俩在矮头山景区返程的那天,你和我在路边,我见过他!就是他,原来他叫沈飞。”
维舟没什么反应,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从别人的嘴里了解沈飞的身份信息,心里不免发笑。
最初他有意与沈飞撇清关系,尽量不与沈飞产生交集,可是他越回避现实就越跟他反着来,命运总是把沈飞送到他面前,多次的偶遇,朋友之间的关联,每一次的对视,这让他想到一个成语——命中注定。
第027章 027
新婚晚宴在华盛酒店三层主厅, 蔚洲市稍微有点名声的人几乎都来了,领导或是知名企业家,包括一些小资产生意人。
整个活动由林鸿运操办, 宾客被分成好几拨, 按照社会地位给予不同的招待。
开发区项目的来客和市领导被特意安排在一间豪华大包厢,以免被打扰,还有几间小包厢负责招待本市重要的企业家, 其余人聚集在主厅,按照传统模式参加婚礼仪式。
维舟一行人是以新郎官好友的身份参加,座位安排的很好,靠近主舞台, 刻意与其他宾客保持一定距离, 不至于觉得吵闹,而且张岩为他们在同层留了两间包房, 随时可以去休息。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 乌云盖顶, 空气变得闷热至极,七点便黑了天。
蔚洲的雨迟迟未下,也算给这场婚礼带来点便处。
宾客们延长了社交时间,互相递交名片, 有些人聊着聊着还能谈成一笔生意。这不像是婚礼, 更像是一个提供人脉的高端平台。
维舟联想到A市的著名商学院,各路企业家成为同学,每次校友聚会, 基本上都能见到相同的场景, 不同年龄段的同学互交名片,看看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他们这一桌人没吃什么东西,很快就四分五散了。
魏昕鼓足勇气去找何帆了解出船的事,半天不见人影,贴身照顾的助理都抓不到他的影子。
施万渝则是碰到家人,陪着几个表哥和老同学开喝,开心的样子好像他才是新郎官。
至于维舟和贺笙,他俩像是绑在一起,患难与共般应付前来搭讪的人。
还真别说,真让贺笙扒拉出两个有投资意向的金主,还有几个符合人设的临时演员。
维舟为导演介绍了掌管大半个蔚洲水产的老板和做旅游行业的校友,这些人出于对维舟的信任,都很愿意尽些微薄之力,不管是客串临时演员还是帮剧组解决燃眉之急,答应的都很爽快。
贺笙几杯酒下肚,变得感性起来,脸通红地说:“蔚洲人真热情。”
可能跟心情有关,常年烟酒不离手的贺笙竟然有些醉了,见到张岩终于肯说出一个长辈该说的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谢了小叔,你也快乐,”张岩把目光转向维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施万渝好像喝多了,不知道跑哪吐去,我现在走不开,维舟,你去看看他,可别出什么事儿。”
维舟环顾一圈,果然没见到施万渝的影子,之前一起干杯的表哥们已经走了。他把贺笙交给信任的校友照看,嘱托对方带贺笙去包间休息,然后顺着张岩指引的方向去找人。
他走出主厅,大堂两侧是宽阔的长廊,左边是私人雪茄吧,有个牌子立在那写着禁止入内,右边是一间挨着一间的休息室。
施万渝喝醉后什么德行,维舟再清楚不过。
不哭不闹,走到哪睡到哪,叫都叫不醒,人贩子最喜欢的类型。
这种场合虽然出不了大差错,但维舟担心施万渝惹到不该惹的人,毕竟蔚洲的权贵几乎都在。
他打了两通电话,无人接听。问过几个熟人,都说没看见。维舟轻微叹口气,只好顺着包房一间挨着一间的找。
等他搜过几个房间无果时,张岩给他打来电话,提醒他贺笙可能被工作人员带到十二层的酒店套房休息,上面有几间房是张岩专门留出来应急用的。
维舟答应一声,挂断电话便进了电梯。
他在十二层找到楼层管理员,问对方有没有见到贺笙,对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告诉维舟客人上来好几拨,都是张老板的客人。
他只好按照张岩发来的房间号挨个敲门寻找,同时不忘给施万渝打电话。
电话一直打不通,连着两间套房也没人,直到维舟走到第三间套房门口,终于在里头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动静。
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酒气,说话的声音时低时高,情绪很不稳定。
卫泽阳的声音。
维舟很轻易的分辨出来,卫家的事他不感冒,刚想抬脚离开,又一道男性嗓音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中有一根躲不开的丝线,将自己的注意力和这道声音绑在了一起。他侧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的长廊。
屋里,宽阔的会客厅。
圆形水晶吊灯底下,卫泽阳一只手扶着墙,勉强站稳,这时候已经无法掩饰醉意,整个人晃晃悠悠,他弯着腰,努力抬起脸,但无法聚焦目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指着那个影子,脖子上数条筋络如浮雕般凸显,有点口齿不清:“沈飞我有你的把柄,我知道你几斤几两,我告诉你,老爷子最烦你们这号人,还有我弟弟被你弄残的事儿,你可以当做没发生,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这个小杂种”
“你弟弟?”
沈飞往前走一步,脸庞和周围的物品都沉浸在玫瑰一样的红色光晕里,他看卫泽阳的眼神都不如看一条丧家犬,傲慢跃然于脸上,每一个字好像都砸在下等人头上一样:“你的哪个弟弟?”
“我亲弟弟!”卫泽阳因歇斯底里脸越来越红,狠命摁在墙上的指关节已经发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你在报复他们!报复他们把你扔进集装箱里,我就知道知道你这么狠的一个人,九岁的时候就差点搞出人命,你这样的人你他妈活该!一定是你叫人打断我弟弟的腿!”
“卫泽阳,说话要负责,”沈飞又往前挪动脚步,投射在地毯是的影子宛若戾斧的化身,“你弟弟是因为调戏别人的老婆才被打断腿,跟我没有关系。”
“你放屁!”卫泽阳气的破口大骂,一时间,什么脏话都从嘴里一股脑的吐出来,就跟垃圾车倒垃圾似的,骂着骂着舌头都卷了起来。
沈飞的手指落在领带上,精致的脸庞微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是我,他就不是断腿那么简单了。”
“你这混蛋!还敢到我们卫家撒野,你踏马的休想拿走一个子儿!”
卫泽阳一九二的身高像头牛一样冲过来,抱着撞翻沈飞的决心,势必在那张脸上补几拳,留下一个从未有过的教训。
后者一动不动,面不改色地睨着他。
就在他快要得逞时,紧要关头,一个同样高壮的人影从侧面切入,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他的手腕,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腹部被一记重拳击中,苦胆差点没吐出来,他想叫都叫不出声,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弯。
沈鸿并没有放松警惕,手中力道加重,通过几个简单的格斗技术利落地制伏卫泽阳,让人跪趴在地上。
刚好跪在了沈飞面前,卫泽阳只要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沈飞脚上那双打理的一尘不染的牛津鞋。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沈飞感到好笑,歪着头注视眼前的男人。
卫泽阳一张嘴就口吐芬芳:“操唔”
毫无疑问,换来沈鸿的拳头套餐。
沈鸿把人拽离沈飞面前,明明是一个壮汉,在他手里就跟抹布一样。他又使出几个利落的招式,让卫泽阳无法动弹,然后抬起卫泽阳的下巴,让对方看向前面的沈飞,就像看掌握命运的死神一样。
卫泽阳感觉背后窜起一股凉意,顺着脊骨上升到头顶,他吓的一哆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沈鸿就在他身后,像狼盯上羊一样可怖,只要沈飞一声令下,他随时被撕碎。
沈飞的眼里浮现出一种神色,让卫泽阳屏住了呼吸。
“沈飞!你想干什么!”卫泽阳的酒醒了大半,两只弯曲的腿徒劳地蹬了蹬,可是只要他一动,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胃,沈鸿那几拳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沈飞看到了卫泽阳前额和鼻子上的汗珠。
恐惧的味道。
他轻易便能分辨出来。
“你喝醉了,我帮你醒酒。”他不带温度地说完这句话,用眼神示意沈鸿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鸿揪起卫泽阳的衣领便往套房的里间拖,脸上有着机械般的冷酷无情。
【竟然想对沈飞动手。】
【怎么可以?】
这样想着,沈鸿的动作更加粗鲁,但绝不笨拙。
卫泽阳一边挣扎一边骂:“沈飞!你踏马给我等着,狗杂种!我早晚弄死你呃呃”
很快,卫泽阳就被沈鸿拖进房间里接受身体素质的检测。
沈飞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门看半晌,随后转身往外走。
屋里的空气被卫泽阳那个醉鬼搅得浑浊,他很不喜欢。
他信步走到门口,当他打开套房的大门时,想不到门外会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维舟的那张脸好像没有情绪,可又像汇集了无数语言,真真假假,难以区分。
“维舟,”沈飞没有表现出惊讶,表情和语气都很平稳,“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第一次见维舟穿正装,擅于隐藏的目光在打量维舟的西装领口时延长了几秒。
维舟盯着他的脸瞧,不紧不慢地开口:“找人。”
“找谁,我来帮你找。”
“我朋友,”维舟倒是不客气,“他被人带到这一层,我找半天没找到,我怀疑他走错房间了。”稍微停顿一下,维舟别有深意地接着说:“沈总,我想这一层肯定有不少你的人,如果真的有生面孔的人来过,你下面的人肯定知道。”
沈飞一边摸手机一边问:“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维舟如实说:“施万渝,年龄跟我差不多,中等个头,又白又瘦,一张娃娃脸,有双大眼睛,棕色的头发到耳下。”
沈飞忽然笑了,瞥一眼维舟,用玩笑的语气说:“哦,你喜欢这种类型。”
维舟没闲工夫跟他扯皮,耐着性子问:“你有看到吗?”
沈飞摇了一下头,然后打通一个电话:“见没见过一个人,或许白得像蚕宝宝,头发是棕色的嗯嗯他在哪里。”
他一边说一边用带笑而愉快的眼神观察维舟的反应。
维舟很熟悉他这个表情,有点孩子气,捉弄人或吃醋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这也间接的证明,沈飞今晚喝了点酒,放下一些戒备。
维舟有时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对沈飞有没有喝酒这件事格外关注,这种观察是下意识的反应,而且他总能猜对。
不消多时,沈飞就把手机放下,指了指身体的右边,说:“真巧,他进了我朋友的房间,正在抱着马桶宣泄。”
维舟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带我去找他。”
“不说声谢谢吗?”
“谢谢你,沈总。”
“”
沈飞抬脚往前走,双手插兜走在前头,不太高兴地抱怨道:“维舟,你有时候真没意思。”
【你有意思!】
【喜欢让沈鸿给别人做体检。】
维舟瞅着沈飞的后脑勺,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
沈飞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的某些手段只用在特定的人身上,多数时是不会计较一些小仇小怨,他还懂得另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留一线。
别看他现在收拾卫泽阳跟收拾小狗一样,其实只是一点教训,为了让人长记性,未来的某一天,卫泽阳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施加影响,甘心为他服务。
有些情况维舟是了解的,比如沈飞的舅舅们联合起来做过一些很过分的事,为了争夺股权用尽各种手段,甚至想把沈飞送进去。
可是斗来斗去都是卫家的人吃大亏,沈飞的手段要比他们高明的多,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巧妙地击败对手。
在短短几年内,卫家的人形成一种戏剧性的游戏规律,先联合起来对付沈飞,然后内讧,再联合起来对付沈飞,然后再内讧,反反复复最后全部灭火。
尽管发生过不愉快的分歧,沈飞依然把几位舅舅和舅妈,表哥和表姐们留在制药集团,他没有对卫家人赶尽杀绝,他让这些人认命似的继续为集团效力,而他可以掌握这些人的命运。
维舟记得沈飞跟他说过这样一段话,至今记忆犹新:“报复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捏死他们,我的手也会腐朽,慢慢的疾病或许会吞噬我,这种玉石俱焚的摧毁方式我不喜欢,性格有缺陷的人才会选择这么做。”
这番话依然萦绕在维舟的脑海里。
回忆与现实相互交替,很自然的完成转换。
维舟的思绪回到当下,他和沈飞走进一间已经敞开门的套房,会客厅有沈飞认识的人,双方用点头的方式打招呼。
维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沈飞回过头看他,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异样,低声问:“你也喝醉了吗?”
维舟抬起眸子,身上呈现一种类似泰然自若的迟缓,说:“施万渝在哪里。”
第028章 028
“呃唔哎呦”
一间风格简约而高雅的浴室间内, 一名外表白瘦的男子吐的昏天暗地,醉醺醺的坐在马桶对面,两条腿圈住马桶, 生怕马桶长腿跑了, 他的一头棕发乱蓬蓬,像是被炮仗点过,脸色紫的想被蓝莓洗过, 身上的衬衫和西裤压出了褶皱,还有一颗衬衫扣子不翼而飞,整个人狼狈不堪,嘴里还在哼哼唧唧。
维舟一进来就看见这糟糕的一幕, 只觉太阳穴的位置突突跳, 恨不得让沈鸿也来给施万渝做身体检测。
所谓的身体检测,维舟猜应该是拿冰水泼人, 不过这只是沈鸿常用的手段之一, 具体还要看沈飞的心情。
“是你朋友吗?”正想着呢, 站在门外的沈飞便说话了。
一听有人在里面吐,沈飞无论如何都不会踏进一步,若不是为了维舟,这间套房他都不会进。
维舟沉声回应一句“是他”, 然后两步走到施万渝面前, 弯下腰,扶住施万渝的一只胳膊,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小狮子, 能不能站起来。”
施万渝抬起朦朦胧胧的大眼睛, 傻笑起来:“维舟唔你来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站起来, 我们回去。”维舟无奈地摇头,扶着好友胳膊的手加重力气,想把人拽起来,可惜醉酒的人特别沉,还抱着马桶不撒手。
“舟唔难受”施万渝噘着嘴,像小孩子一样诉苦,声音犹如梦呓,“我我我要欣然”
“你还好意思提欣然?”维舟决定吓唬吓唬他,“你在闹下去,我就把你喝醉酒的事告诉欣然,我给她打电话,发视频,让她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施万渝无力地摆手,眼神仿佛失焦,用仅存的意识叫嚣:“不,不行,她会跟我分手的不行,维舟我们是好兄弟。”
“你现在站起来,我就不会告诉她。”说着,维舟提起施万渝又沉又软的胳膊,几乎是用蛮力把人从马桶旁边捞起来。
施万渝捂着胃部,抓着维舟的胳膊踉踉跄跄。
维舟拿过一杯干净的水强迫对方喝进去,不管能不能听见,他低声吐槽:“人家张岩结婚,又不是你结婚,竟然喝成这样。”
“我也想结婚,可是还要等”
“你这样没人跟你结。”
维舟此时面色阴沉,颇为恼火,仅存的那点耐心就要消失殆尽。
本以为施万渝可以站稳,坚持不到两秒,双腿一软又贴墙坐下了。
“起来。”维舟照人小腿就踢了一脚,声音比刚进来时骇人的多,“施万渝,不想活了吗?”
施万渝半阖双眼,很乖地点头,薄薄的嘴唇还在嚅动:“是,维舟我听你的,我相信你”
“”
这几句磕磕巴巴的话让维舟的怒火冷却下来,如将一块红铁浸入冰水之中。
他蹲下|身,捏住好友的下巴打量几眼,无声叹口气,然后把脸转向浴室间的门口,说:“沈飞,进来帮个忙。”
他指使男人的语气,好像他们还活在前世一样。
维舟也是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门口出现了点动静,进来的人不是沈飞,而是沈飞认识的人。
要想让沈飞踏进这方空间,除非喝醉酒的人是他自己。
进来的男人帮助维舟一起把施万渝架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拖着醉鬼往门口移动,好在空间够宽敞,足够他们施展身体。
施万渝的两腿发软,呕吐使他浑身失力,不过意识还在,嘴里不停地找话说,缠着维舟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刘欣然。
“你你发誓。”他逼着维舟做出承诺。
“闭嘴。”维舟的态度有些粗暴,可马上改正了,“好,我答应你。”
施万渝嘻嘻地笑起来:“舟我相信你。”
“行了,我先找个地方给你醒醒酒。”
话音落,他们走出浴室间,来到了会客厅,周围的空气终于变得‘清新’了。
沈飞站在门口靠右的位置,身后是一件很有品味的雕塑模型,他没有离开,或许是出于好奇,想留下来看看醉鬼到底长什么样。
什么样的人能让维舟挂念,他们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施万渝的样貌与维舟之前形容的没什么差别,白白瘦瘦的没什么肌肉,此时一副流浪儿的可怜样,单薄的身体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
沈飞闻到了一股异味,但为了与维舟搭上话,还是忍着不适靠近了。
他刻意避开施万渝喘气的方向,用锐利又快活的眼神看向维舟:“我的房间在隔壁,里面什么都有,可以先带他去那里休息一阵,我让人送解酒药。”
维舟脑中拥有两世记忆,碰到某些事时好比开了挂,比如沈飞口中的解酒药,他隐约能猜到是一款什么样的药,会有怎样神奇的药效。
先看一眼醉醺醺的施万渝,再看一眼神气十足的沈飞。维舟的心里很快作出决定,他朝沈飞抛过去一个感谢的目光,说句:“谢谢沈总。”
“不客气。”沈飞露出胜利的笑容,可以看到洁白的牙齿。
就在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收敛大半。
施万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紫成茄子的脸贴近他,惊讶地张着嘴:“你你是我”
沈飞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刹那间,奇奇怪怪的画面涌上脑海。
这只手刚刚干了什么?
摸过呕吐的嘴,碰过未冲水的马桶,又或者帮助主人上完厕所没洗过?
无数种可怕的幻想袭击着沈飞的思维,他用了很强的自控力才没把人一脚踹飞,他的太阳穴轻轻叩动,脉搏和心跳传到脚趾,抓着他的手明明很白净,却在某一瞬间和集装箱里的那只手重叠了。
沈飞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表面依然能保持镇定,唯独脸色稍有变化,他抬起手腕,试图挣开施万渝的牵制。
别人或许瞧不出沈飞的异样,但维舟很清楚他现在的心境,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维舟去摆施万渝的肩膀,几乎用诱哄的语气说:“小狮子,过来。”
想不到施万渝抓着沈飞的手越来越紧了,就像刚刚抱着马桶那样不松手,不顾他人阻拦地使劲往沈飞跟前凑,一张嘴开开合合,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
醉酒的蚕宝宝看上去不太妙。
沈飞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与此同时,这种预感也传给了维舟,可惜他们谁也来不及反应。
施万渝想到了答案,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垂下脸对着沈飞的胳膊,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快要压不住了,眼睛越睁越大,脖子上的肌肉越绷越紧,费好大劲才吐出几个字:“你是,你是沈唔沈YUE飞”
维舟:“”
沈飞:“”
沈飞脸上神气十足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有惊无险的度过半个小时,施万渝已经安稳地躺在真皮沙发上睡着了。
入睡前,他吃了沈飞命人送来的解酒药,吃完很快见效,不再呕吐,不再头痛,身体一挨着沙发就有了很浓的睡意,绝不会再耍酒疯。
“放心,没事的,我会照顾他,你不用担心。”维舟站在酒店的长廊里,拿着手机在跟刘欣然报平安,后面的门虚掩着,他只要一回头,就能从缝隙中捕捉到施万渝搭在沙发上的脚。
他跟欣然没聊几句便挂了,转而打给张岩,让对方安排车送贺笙和其他人回去。
张岩问:“你和施万渝回去吗?”
维舟轻揉眉心,思考着说:“不一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你们在哪呢?没出什么事儿吧?”
不出事才怪!
“没有,”维舟用善意的谎言让朋友放心,咖啡一样的眼睛有时很凶狠,有时很温和,“我们暂时在沈总的房间休息,其他的房间被人占了。”
张岩心中一惊,忙不迭道:“沈总?沈飞吗?”
“是他。”
“天哪,人还怪好的,”张岩用玩笑话掩盖话音里流露出的恐惧,“我现在给你们安排一间空房,你和施万渝今晚就别回去了,好好休息一晚,谢谢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想不到小狮子能喝醉,维舟,是我招待不周了。”
“跟你没关系,他肚子里的酒又不是你灌的,别多想。”维舟的话音稍停一瞬,接着说:“你找几个人或者你自己上来,等会把施万渝抬走。”
“好嘞。”
张岩爽快的答应。
这边安排完,维舟轻轻地松口气。
他转身走回套房的会客厅,沙发上的施万渝睡姿豪放,打着鼾。
“小狮子。”维舟叫了一声,试试对方有没有反应。
处在睡梦中的施万渝纹丝未动,呼吸轻盈,嘴唇咧开,露出牙齿。
维舟俯下身,将好友的胳膊和腿摆成安全的姿势,以免从沙发上滚下来。
完事后他坐在一张扶手软椅里,定睛瞧着施万渝熟睡的脸。
之前就担心好友会不会惹到不该惹的人,天不遂人愿,好坏消息各占一半。
好消息是惹到的人是沈飞,坏消息也是惹到的人是沈飞。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前世,维舟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一句话就可以帮施万渝解围,可现在情况不同。
以他和沈飞现有的关系,他不敢保证沈飞能有多大度。
主要这件事儿很特殊,施万渝精准地踩在了沈飞的雷区上,而且是地雷中的地雷,这要比用大拇指按住沈飞的喉结更具有挑战性。
施万渝吐在了沈飞的胳膊上,污染了那洁白的衬衫,这种事估计膈应的沈飞一个月都睡不好觉。
想到这里,维舟心里产生一种诡异的快感,就好像有人替他出了口气。
他情不自禁地把视线转向卧室,盯着那扇门观察,想象里面的沈飞是怎样清洗自己的身体,若是不搓掉一层皮都对不起那件衬衫。
沈飞进去快半个小时了,维舟隐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一直没断过。
与此同时,又一件微妙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维舟再次深刻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二十岁的躯体有多敏感,多么的有血气,身体的一些变化似乎不受思想控制,他并没有刻意去想象沈飞不穿衣服的模样,但潜在的记忆驱使他的身体做出本能的回应。
好在这时进来一个人,制止了这种感觉持续发酵。
维舟定了定神,朝门口看去。
进来的人是沈鸿,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收纳袋,不难猜测里面装的是一套衣服。
沈鸿向前走几步,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当他看清楚维舟的样貌时,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开口道:“沈总呢?”
维舟朝着卧室的方向瞥一眼,声音淡然:“在里面。”
第029章 029
沈鸿没再多言, 提着收纳袋径直走进卧室。
里面又是一个小套间,方方正正的小厅,后面是用透明整洁的玻璃墙隔开, 可以看见客人睡觉的豪华讲究的大床, 浴室间在最里面,需要进入玻璃墙拐个弯才能看见。
沈鸿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了茶几上,坐在单人沙发上恭恭敬敬地等老板出来。
可他刚坐下两秒钟很快又站了起来, 因为沈飞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男人身上披着黑色的浴袍,长度到膝盖下,露出来的小腿有几块皮肤还沾着水珠,上面干净的连汗毛都找不到, 他绕过玻璃墙, 信步走到沈鸿面前,身上的气味清凉干爽, 和野生百里香一样。
沈鸿比他高出一个额头, 视线恰好落在他半干的发梢上, 然后是冷峻的眉宇。
沈飞指了指卧室的门,声音很低:“还在?”
沈鸿点头,小心谨慎地观察他的反应。
“今天运气不好,”沈飞整理着身上的袍子, 仿佛在自言自语, “一个卫泽阳已经很让我头疼了,想不到还有一个更狠的。”
他轻微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没有闻到可疑的气味, 这才放下心来, 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总能回想起糟糕的画面。
沈鸿保持沉默, 继续用谨小慎微的目光打量老板。
好在老板的眉头是舒展的,看样子问题不大。
沈飞重新系浴袍的带子,信步走到窗前,看着夜色说:“卫泽阳呢?”
沈鸿说:“晕了。”
沈飞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两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让他的人抬走。”
“已经抬走了。”
说罢,沈鸿有意要离开,想为沈飞提供换衣服的私人空间。
沈飞却没这个打算,先他一步往外走,边走边说:“我们出去,还有一位客人在等我。”
他走在前面,沈鸿紧跟其后。
沈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点罕见的急迫味道,害怕外厅的人离开似的。沈鸿忽然意识到,外面的青年对沈飞来说有别于其他人。
维舟依旧守在好友身边,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弹。
施万渝睡得还是那么的香,鼾声稍微小了些。
不需要沈飞明说,沈鸿就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离开。
当维舟和沈飞的对视超过两秒时,沈鸿便明白这两个人有话要谈。
他几乎是没发出一点动静便从套房里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是轻微的关门声。
除去睡死的施万渝,这间屋子只剩两个人,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或物都不存在。
他们互相打量着,许久都没有开启话题,两人都懂得使用沉默的力量,没有谁会觉得尴尬。
维舟暗暗观察沈飞的反应,尤其留意对方在看到施万渝时的表情。
事情的发展更倾向于‘好消息’,沈飞的眼里没有蓄积怒火和嫌恶,只是留存了点意外和呃生理恶心?
总之没有太明显的不快,应该是站在了大度这边。
以前都是沈飞率先打破僵局,这次是维舟这边不占理,于是他第一个张嘴说话:“沈总,我朋友喝醉了,他不是故意的,请原谅。”
沈飞并没有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歉意,察觉出的是另一种不同寻常的情绪,那是对抗的味道。维舟的举止一向安之若素,但隐含着独特的粗暴,吸引沈飞的正是这种‘冲突’的魅力。
“你的朋友挺有意思,”沈飞没有回答原谅或不原谅,整个人从阴影里走到明亮的灯光下,距离维舟所在的区域近了些,“他叫出了我的名字,真奇怪,我好像不认识他。”
维舟张口就来:“沈总的大名如雷贯耳,能叫出名字并不奇怪。”。
事实正好相反,沈飞低调的如同卫家背后的影子,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或叫什么名字。
他想到张岩这一层关系,没有张岩举办的婚礼,他们今天也不会在这里相遇,那么施万渝能叫出他的名字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
维舟不知道在哪里找出一块干净的湿毛巾,俯身靠近施万渝,帮对方把脸擦干净,举止自然没有刻意为之的迹象。
沈飞忍不住往前一步,离的更近了,视线落在维舟忙碌的手上,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犹疑:“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从语气中可以分辨出来,这次问的问题是字面上的意思。
维舟因这句话而放慢了手中的动作,他想起前世的经历,当沈飞在他的相册里看见他和施万渝初中时期的合影时,沈飞问了同样的问题,当时的他已经和施万渝断绝联系,所以没有回答。
他看着施万渝近在咫尺的睡颜,选择现在回答:“是,非常好。”
这是迟到的答案,他在前世就不应该犹豫,此时心中感觉到了一丝释然。
沈飞与他的心境不同,面容产生了微妙的波动,但不明显。
维舟放下毛巾,站直了身体,转过身面对沈飞。
两人又迎来一次长久的对视,慢慢控制了呼吸,双方交换着奇怪的眼神。
或许只有短短的几秒,可他们都感觉时间很长。
依然是维舟主动开口:“你刚刚叫人送来的解酒药,我之前没见过,是什么药?”
沈飞眼眸微亮,不答反问:“效果好吗?”
维舟点头:“很好。”
其实他知道那是什么药,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他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故意这样问。
沈飞为了坐上卫家继承人的位子,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做准备,培养自己的经商团队,愿意花高价聘请三名药学家为他效力,回国之前就手握两个专利,这也是他成为制药集团大股东的最有力的敲门砖,第一个专利是一种治疗癌症的止痛药,另一个便是效果奇好并且副作用很小的解酒药,饭局必备良药。
现阶段沈飞刚回国,两种药还没有引入国内市场,只在一些欧美国家还有日本销售,用不了多久,沈飞的专利首先会在A市的医院露面。
这时候的沈飞不张扬,很会藏东西,将来他的药学家会为他创造更多的利益。
他以为维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解释:“你放心,是经过检测的正规药,任何药都会产生点依赖感,我向你保证,这款解酒药的副作用不大,你朋友明天早上醒来,最起码不会感到头疼。”
“谢谢,听上去不错。”维舟说话能省则省,免得洞察力极强的沈飞看出端倪。
有关制药的话题他和沈飞都不能放松警惕,这比人身伤害敏感多了,有多少眼红的人盯着沈飞手里的专利,想方设法的挖墙脚,各种招数层出不穷,前段时间还有一个窃取机密的卧底被沈飞揪了出来,维舟可不想让沈飞误以为他是其中的一员。
产生这种误会,以他对沈飞的了解,后果不可小觑,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各种感觉和兴趣都要靠边站。
可能是维舟演技精湛,沈飞不仅没有多想,还想趁机加深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对维舟说:“我可以向你提供这种药,常备在身边,以后有应酬不用担心会喝醉,就算喝醉了,第二天也不会感到难受。”
男人眼里的关心真真切切,不像是装的。
【要小心,他魅力十足。】
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维舟的心里响起,好像是前世的他在提醒自己。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沈飞身上穿着的室内便袍,领口敞的很开,交叉的圆翻领之间露出性感的锁骨,只要沈飞稍微弯下身子,袍子里面的风景就会显露无遗。
这个男人从来没变过,始终认为不会有人对他的身体产生想法,就像古代皇帝不认为自己要反过来去侍寝妃子,这有悖常理,所以皇帝在妃子面前行动自如,完全察觉不出自己的某些行为会撩拨到别人,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别人只会勾引他。
维舟错开视线,想到接下来要走的路,有些饭局肯定无法避免,提前拿到解酒药确实不错。他点头说:“谢谢沈总,我知道沈总家财万贯,但一码归一码,多少钱我付给你。”
沈飞与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只是稍微怔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初,眼底闪过狡黠的微光:“好啊,你转给我。”
上次只要到了电话号码,他想跟维舟日常聊天都做不到,因为维舟没有查看短信的习惯。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部手机,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加个好友,你转给我。”
“”
维舟认了,这回沈飞比他反应快。
他心里想笑,没做过多纠结,接过手机在聊天软件里输入自己的交友号码。
沈飞心满意足地为他选个符合性格的备注:【不冷不热】
维舟没有看见,只是捕捉到男人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夹着一丝调皮的意味。
“多少钱。”
“五二零。”
维舟的眉梢很轻微地挑了一下,瞳孔的颜色微微变深。
沈飞并不慌张,用对待老友的口吻说:“开玩笑,维舟,我想和你交朋友,怎么会收你的钱呢。”
“我想也是。”维舟这话有点意味不明。
沈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一双好看的唇瓣呈现自然的弧度,他看维舟的眼神变得极为认真,既像深海也像明澈的湖泊,他用低沉缓慢的语气说:
“维舟,有一句话在我心里是水到渠成的存在,连我自己都吃惊,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认为时机不够成熟,上次在海边见面我就想说出来,最后忍住了,我想再等等,这种事不能急,可是我今天见到你,忽然就不想等了。”
维舟惊讶的发现,沈飞在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与上辈子第一次说喜欢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他的真实反应与前世截然不同,他的心在一点点变冷,这些话未能点燃心中的焰火。
第030章 030
沈飞的话在一瞬间冲走了为维舟的所有情绪, 除了一种深深的冷冽。
可能只在一秒之内,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所有的物体开始变形。
酒店房间的墙壁和壁灯与记忆中的窗户和夜景交替更迭, 脚下的地板忽然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口, 很快扭曲着上升,身体前面的空位奇迹般地出现一张餐桌,上面摆着精致考究的菜肴与威尔逊十年葡萄酒。
维舟眼里的一切都变了, 唯独眼前的人没有变。
就像完美的电影转场那样,他们回到了过往的记忆中。
酒店套房变成了环境宜人的餐厅,精心营造一种典雅的感觉。
沈飞坐在他对面,二十七岁的发型, 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 没有扎领带,里面的衬衫是海洋一样的浅蓝色, 衬得脸色极佳, 显示出深沉、典雅华贵的效果。
维舟低眸打量一下自己的穿着, 黑色的假两件针织衫配一条深色牛仔裤,脚踩一双马登靴,相对来说休闲很多,左手边还放着他有一阵特别喜欢的卡其色渔夫帽, 再摸一摸头发, 刻意留长了很多。
最近他接到一部新戏,角色的职业是漫画家,他照着一个认识的漫画家的外表塑造形象, 最显著的特质是齐肩发, 他不打算这么夸张,只留到耳下。
沈飞对他的新发型颇感兴趣, 好奇他的头发为什么长的这么快,是不是吃什么药了。
维舟说:“天赋异禀。”
沈飞笑起来,两片唇瓣轻轻一弯,有着与磁铁相同的本事,吸引着周围的一切。
这次见面,他们聊了很多。
从电影到音乐,再到红酒,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永远不会冷场,维舟头一次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爱说话。
他知道沈飞真正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隐约能猜到内容,他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继续倾听。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两人的关系就变质了。
沈飞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倒了一杯红酒,延长用餐时间。
餐厅内的背景音乐轻柔舒适,沈飞的话语与音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传到维舟的耳朵里。
沈飞说:“维舟,有一句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总是劝自己再等等,或许对你和我来说时机都不够成熟,我也想有点耐心,可是今晚见到你,我忽然就不想再等了。”
维舟凝聚所有注意力盯住沈飞的两片唇瓣,仿佛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整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
“你喜欢我哪里?”
“你的眼睛,你的所有。”
男人表白的样子很正派、绅士,眸子明亮而深邃,不见一丝浑浊,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
可维舟还是更喜欢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沈飞,少了些戒备和伪装,神态自然且爱笑,那笑容里掺杂着孩子般的顽皮和狡黠的魅惑。
维舟对沈飞的初印象不错,再后来的接触当中也没有觉得不愉快,他们聊得挺合拍,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不怕没有话题。
他喜欢他这件事,并不让人惊讶。
让维舟不确定的是沈飞对他的喜欢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兴趣,还是发自内心。
如果只是玩玩,他并没有玩的心思,尤其是跟沈飞这样的人,如果对方是认真的,那么他也需要时间考虑。
“沈飞,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
维舟做出思考的模样:“你不觉得时间太短吗?嗯我的话听上去可能有点过时,可我不想说一些委婉的话敷衍你,我的感受是,我们不合适。”
沈飞盯着他:“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是,我不敢信。”维舟缓慢地摇了摇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沈飞,我不是一个愿意陪你玩游戏的人。”
“我从小就不喜欢玩游戏,”沈飞的神态彰显成熟与自信,“我会证明给你看。”
维舟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觉得眼皮发沉,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紧接着,沈飞的那张脸开始变得虚幻、模糊,随后身体的轮廓也渐渐消失。
画面陡然一转,呼吸的空气都变了味儿。
维舟的视线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状态,环顾一圈,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
A市郊区的度假庄园,沈飞的私人领地,专门用来躲清静的地方。
此时,天色完全暗淡下来,繁星灿烂。
一层主厅有一面落地窗,窗户里投进灰白的月光,外面是影影绰绰的树梢,更远处是半隐没在夜雾中的草地。
这栋别墅建在半山腰,风景格外优美。
维舟跟剧组来附近拍戏,傍晚淋了雨,整个人湿透,廖霆骁知道他跟沈飞的关系好,特意通知沈飞来接他。
就这样,沈飞把他带到这里。
他洗完澡出来,没有找到适合的干衣服,暂时披了一件蓝色浴袍,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确定是不是沈飞穿过的衣服。
他在主厅找到沈飞,对方坐在仿真火炉旁边的软椅里,手中拿着剧本在看,一张脸映在红色的光晕里。
“沈飞,”维舟径直走过去,微微俯身,很自然的从沈飞手里拿回自己的剧本,“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沈飞边说边打量他,“你饰演的人物好像台词挺多。”
维舟露出自信的笑容:“还好。”
这样的笑容使沈飞觉得他分外迷人,发挥了极强的克制力,才没有伸手去触碰他。
刚刚沐浴过的他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气息,类似山间野果的清爽味道。
沈飞的体温在升高,心口的位置尤其热烈。
不能再拖了,他们之间已经过了考验和试探的阶段。
维舟很难追,不是清高,而是过于理性。
意外的是,沈飞从没有过不耐烦或气馁的时刻,他始终坚信,维舟早早晚晚都会成为他的人。
他心潮澎湃,一把抢过剧本,很有兴致的说:“我陪你练练对手戏怎么样。”
“你?”维舟眼里流露出怀疑和揶揄的神色,不过总算有了笑容,“沈总不是对拍戏不感兴趣吗?”
沈飞道:“因人而异,对象是你,我就有兴趣。”
维舟歪着头,半信半疑。
“来吧,”沈飞说着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准备进入状态,“我不会笑场,就算真的忍不住,对你也是一种锻炼。”
维舟被勾起了兴致,点着头说:“好,你来饰演审讯人,记不住台词就照剧本念。”
沈飞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眨眼间,维舟便进入了角色状态,神色中多了一股玩味,完全不怕对面的人会把自己怎么样。
沈飞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台词:“你!快把炸弹的位置告诉我。”
维舟强忍住吐槽的冲动,快速调整心态,决定不管沈飞的表演有多滑稽,他都要认真把这场戏走完。
他用一种敷衍的态度说:“警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冤枉好人。”
“你是好人吗?”沈飞瞅一眼维舟,再瞅一眼剧本,“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就是隐藏在背后的主使人,看上去年轻无辜,实则心狠手辣,不过周警官不想激怒对方不好意思,我把旁白念出来了,咳咳我再来一遍。”
现场没有导演喊卡,维舟便没有出戏,动了动手腕,玩味的笑容从眼里消失,心里算计着时间,想到自己要制造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不由得开始激动。
“说话,你这个丧良心的炸弹客。”沈飞皱着眉头,总觉得台词不对劲。
维舟不管他对不对,接着他的话茬说:“警官,你有空在这里审我,不如早点”
“闭嘴。”沈飞不按套路出牌地打断维舟,忽然把剧本往旁边一扔,决定即兴发挥。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明白我的想法,”沈飞在说话的过程中朝着维舟一步步靠近,“你是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
维舟的身上总能呈现一种沉静的特质。
他已经把自己从角色里拖出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男人。他就知道,对方怎么会有闲情雅致陪他练习台词。
“为什么不讲话?”沈飞的两只手撑在维舟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变得低沉而暧昧,“你觉得我这个周警官能力不行?”
“沈飞”
“先听我说。”
沈飞这次没有犹豫,抬起一只手落在了维舟的下颌处,像欣赏艺术品那样注视着维舟,心中一阵悸动,再也等不下去了。
“站起来,周警官要检查你的身体。”
维舟眨了眨眼,很会接话:“刚才检查过了。”
“我要重新检查,我怀疑你随身携带危险武器。”沈飞不无霸道地扬了扬下巴,那只手顺着维舟的脸颊下移,就在手指碰到锁骨的时候,被维舟按住了。
维舟缓慢地站起身,与他平视。
仿真的红色火光照亮他们的身体,显得那样温柔,火光透过袍料的经纬,渗进维舟皮肤上匀净的毛孔,每当他有了新的动作,他就会被笼罩在一大片红光之中,他的一双眼睛,凝望浮云般自若,在沈飞看来,比群山怀抱中倒映夜空的湖泊更迷人。
在他们的嘴唇只相差几厘米时,维舟发出一种蛊惑的声音:“这不是同性电影。”
“我觉得是,它就是。”
话落,沈飞吻住了维舟的唇。
这种美好的时刻,天知道沈飞期盼了多久。
当他得到维舟的回应时,高兴的身心都在战栗。
这个吻足足持续两分钟,双方的嘴唇分开时,两人呼吸的频率都比原先快。
“维舟,我们认识多久了?”
这一回轮到沈飞问他。
他准确地说出日期:“两年。”
“在一起吧。”沈飞把额头抵在维舟的额头上,“我不想拖了。”
他们的暧昧期远比预料中的长久,早在半年前,私底下两人就经常见面,有时比约会中的情侣还要像一对情侣。
沈飞的追求没有停止过,而维舟也在无形中被影响,从经纪人的口中得知,沈飞有意限制他接戏的标准,故意筛掉很多剧本,避开亲热戏。沈飞对他说过,不喜欢看见别人碰他,演戏也不行。
维舟对沈飞动了情,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察觉沈飞有些得寸进尺时,两人敞开天窗说亮话,结果是各退一步,互相体谅包容。维舟答应沈飞会严谨的挑选剧本,前提是沈飞不准在插手他的事。
沈飞对他做出保证,他也愿意为了沈飞放弃一些资源和表演的机会。
他觉得他值得。
之所以一直没有确定关系,不是维舟欲擒故纵的吊着沈飞,而是他清楚自己的性格,很多人认为他薄情,其实他非常重感情,他爱上沈飞,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他不想把这种压力给到沈飞,一再试探对方的心意,希望彼此能达成共识。
沈飞向他承诺:“不会的,维舟,我只认你一个人。”
维舟却摇头:“沈飞,我不是这个意思,谁也不能把谁锁在身边,我只想要一段真实又踏实的感情,外面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但我不在乎,我在乎我们两个人能不能守住最真挚的东西。”
沈飞轻吻他柔软的唇角,低声说:“相信我,可以。”
“离远一点,”维舟抬眸,“让我看看你。”
沈飞遂他的愿,稍微拉开点距离,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维舟亲昵地微笑,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吻你。”
“现在也不晚,”沈飞的手落在了维舟浴袍的绳带上,“今晚别走,明天一起看日出。”
爱情突然到来,犹如自天而降的狂风骤雨,搅得生活动荡不宁。
许久之后的某一天,疼痛钻入心灵深处,低声哀号。
每当维舟想起,都觉得那是恶魔在召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