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吸血鬼的告白
塞拉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
那双如冰原湖泊般浅淡的蓝色眼眸被笼罩在额前的碎发形成的阴影下，凌厉的视线好似要将他剖成两半。
伴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加长，对方的嘴角弧度又向下落了几分，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
终于，圣骑士不耐烦了。
“我很欣赏你的勇敢。”
他的拇指推开剑格，那犀利的银光乍泄。
“等等！”
塞拉斯抿了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用动真格吧……我也没说不告诉你。”
圣骑士握着剑柄的手没有收回，抬了抬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和雷维阿坦确实认识。”
塞拉斯偏开头，语气中带了几分回忆。
“具体是什么时间认识的，我也有些忘记了，不过那应该是两百多年前的一个春季。”
“那时候勒森魃家族还是科萨炙手可热的贵族，每年春季，我们会在城堡中召开化妆舞会，舞会一开就是好几天，食物和美酒数不胜数，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清醒地离场。”
“但这是表面上，实际上这场舞会的真实目的，是寻找新鲜的猎物，而那家伙刚好和我选中了同样的人。”
“但雷维阿坦和我追求的是不一样的东西，我只是需要鲜血和肉-体带来的欢愉，而他需要的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灵魂和痛苦之类的。”
“他在我吸血的时候闯入了我的卧室，向我发出了想要三个人一起的邀请。”
沈莫玄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没必要这样看着我。”塞拉斯耸了耸肩，“勒森魃是随心所欲的魔党一族，作风一向开放，这些事情在那里本就司空见惯——人活得久了，对于那些循规蹈矩的流程早就厌倦了，唯有稍微逾越一些的事物才能给感官再度带来刺激。”
“不过我并没有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猎物的习惯，所以驱逐了他。”
“也许对于上位恶魔而言，被拒绝的感觉很稀奇吧……他开始追求我。”
“……他会为我带来一些可口的人类，甚至还有一些尚未堕落的人鱼……这种别样的追求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
“他每次出现都会换一个躯壳，恶魔的本体被封印在深渊当中，而人类的肉身对他而言就好像是衣服，但恶魔的眼睛从来不会变，因此你并不难从人群中辨认出他。”
塞拉斯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薄之意。
“我从不拒绝他带来的食物，不过也没有接受他的感情……恶魔的追求太过于处心积虑，我能看出来他垂涎的是我的灵魂，但我可没打算放弃永生的乐趣……更不用说那个时候作为贵族少爷的我活得可以说是无忧无虑，肆意非常。”
“但好景不长，我的父亲，勒森魃族的二代长老阿莱克斯想要控制加德皇帝的阴谋被揭穿，光明教会抓住了他，然后组织了三只大军前来剿灭所有血族，不论是参与了这场宫变的，还是没有参与的，凡是血族他们都格杀勿论，整个城堡到处都是死去的血族的尸体，教会的军队在城堡各处放了火，想要将一切都付诸一炬。”
“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雷维阿坦——他从那个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城堡里带走了重伤的我，带我去见了被光明祭司囚于牢狱中的父亲。”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闭上了眼睛。
“父亲将他的生命交给了我，我吸收了他的本源之血，所以我活下来了……而他则在天窗下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那一刻化为了灰烬。”
“我活了下来，成为了勒森魃氏族的遗孤。”
“所以……你和雷维阿坦还是……？”
沈莫玄挑起眉。
“没有。”塞拉斯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咬了他，从他的血液中察觉出了他的谎言，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他而起，是他泄露了秘密，才让勒森魃遭受了灭族之灾，所以我杀死了他附身的傀儡，离开了那里。”
“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我在世界各地漂泊了一百多年，一直都在转化新的眷属，想要重新振兴勒森魃族，收服各自为营的其余魔党氏族。但冈格罗族的女爵蕾蒂西亚一直窥伺着我的力量，她设下陷阱诱捕了我，用时间禁术将我变成了孩童模样，封印了我的力量与记忆。”
“是碧翠丝的血让我恢复了力量和记忆，她带着我回到了那座失落的城堡，让我想起了一切。”
塞拉斯抬起眼眸，用那双名贵宝石一般的紫红色眼睛注视面前的圣骑士。
他嗤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道恩？”
沈莫玄眯了眯眼。
塞拉斯朝他走近了几步。
“你错了，我当时是真的喜欢上了尤莱亚，即便我忘记了和你之间的约定，我也并不想要伤害他，更没有想要和光明教廷再度开战——至少在他的任期间没有这个打算。”
“是雷维阿坦找上了门来，向我提出了要求。”
“他从那场大火中救了我，这是恶魔的人情，而我必须要偿还那个代价，否则就会遭到魔力反噬。”
“这就是我会攻上圣山，杀死圣骑士团，夺走《奥术之典》，甚至……想要玷污圣子的真正原因。”
黑发血族凑近了银发骑士的身旁，对他轻声道，“他告诉了我圣山的光明结界的阵眼，告诉了我从哪里上山会更容易攻破骑士团的防御……我猜……他应该是从普林霍尔口中得知的……要怪，也只能怪你的小情人嘴巴太不严实了。”
银发骑士偏过头，与他直直对视。
塞拉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庞，嘴角微勾。
“如果你准备问我《奥术之典》在哪儿，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用黑鸦把书交给了雷维阿坦。”
“现在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他反问道，“圣骑士大人，你满意了吗？”
“没必要为自己找理由，塞拉斯。”沈莫玄看着对方，“就算你是受到了恶魔的胁迫，但你对尤莱亚做的一切都是遵从了你自己的本心。”
塞拉斯怔了怔。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血契，只有在伤害尤莱亚的行为是由你的主观意愿出发的条件下才会生效。”
“骨子里，你就是个渣滓。”他用冷漠的语气说出了最终论断。
圣骑士的话让生活作风糜烂的吸血鬼不以为然。
他低笑了几声，“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做的吗？”
他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圣骑士护颈上方露出那块温热的皮肤。
强有力的脉搏从指尖下方传来，那是生命的鼓点，是圣骑士满溢的光明之力，是那灼热浓稠的血液在奔涌中发出的跃动。
像是情景演绎一般，塞拉斯复述着当时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亲爱的圣子殿下，你的血越来越诱人了，就好像成熟的果实，让人想要一点一点地把你嚼碎，吞入腹中——”
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弹出的尖利指甲未能划破圣骑士的皮肤。
手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感觉几乎要被折断了，但黑发血族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盛。
“我划破了他的脖颈，然后尝了他的血……”
“同样是饱含光明之力的处子之血，他的血……却和你的血大相径庭。”
“尤莱亚的血很甜美，就好像是带着芬芳果香的樱桃酒，即便是有光明之力，也很清淡柔和。”
“但你的血却不一样，像是经过了若干年熟成的干邑白兰地，刚入口的时候，强烈的口感甚至让人感到有一丝麻痹般的苦涩，紧接着才会有阵阵层次分明的回甘。吞咽的时候，那股炙热的温度从味蕾一直蔓延到胃部，好像要将我的喉咙烫穿。”
他抬起眼眸，眼神缱绻如丝。
“我当时觉得喜欢他，所以想要和他做.爱，想要喝他的血。”
“但现在看来……我还是最喜欢你，道恩。”
“如果早知道你有这么美味。”他舔了舔唇，“我才舍不得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丢下去。”
沈莫玄一怔。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宿主，他说的就是你刚穿越来的时候的场景呀！你忘记了，你一开始浑身粉碎性骨折躺在神殿前动弹不得，是因为塞拉斯把你从高空中丢下去了。]518系统提醒道。
[……我想起来了。]
沈莫玄眼神暗了暗。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吸血鬼已经用空余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胸口。
“……你一定很痛吧。”塞拉斯歪了歪头，眼神夹杂着几分怜爱与疼惜。
他的指尖划过圣骑士盔甲上精致的花纹，在他的胸前打着转，“伤已经都好了吗？”
“要不要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第122章 圣骑士的小黑屋
面对塞拉斯那暗示性明显的撩拨，沈莫玄没有回答。
他只是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塞拉斯在自己胸口作妖的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你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就别想要它了？”
一道银光闪过，塞拉斯发出了一声惊叫，像是只应激的猫一样猛地往后一跳，瞬间倒退到了距离圣骑士最远的墙角。
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缓缓将长剑收回剑鞘中的男人，低下头，看着落在他脚边的那只熟悉苍白的断手，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他的手断了。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个平整的切口出现在本该是左手的位置，伤口连骨肉带血肉被完整分离，圣骑士的剑太快，断手的疼痛此刻才如潮水般从神经末梢涌到大脑。
“你真是个毫无风度的男人。”
塞拉斯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语气有些嗔怒。
“……切的是你的手而不是脑袋，已经是我风度的体现了。”
沈莫玄正这么说着，却忽然感到脚踝处传来异样的感觉，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只见那掉在了地上的半截左手虽然失去了主人，但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以双指为足，走到了圣骑士的长靴旁，依依不舍地倚靠在他的脚踝旁，用小指摩挲着他的脚背。
见他无动于衷，那只纤长白皙的断手又转而用虎口把住了他的脚踝，翘着兰花指做出了上下移动的妖娆动作。
沈莫玄虽然性格冷淡，但他又不是个单纯无知的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对方的寓意。
他拧起眉。
“塞、拉、斯。”
听见银发骑士发出严正警告的沉冷声音，黑发血族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向他无辜地示意。
“叫我做什么？手现在又不长在我身上，它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道白焰凭空而起，在圣骑士的脚踝上纠缠不休的手顿时松开了对方，双指并拢跪在地上，仿佛在向他求饶。
但断手的求救并没有得到圣骑士的怜悯，明亮的圣焰转瞬就吞噬了那只苍白的手掌，将其烧了个精光。
“哦……我可怜的小手。”
塞拉斯故作可怜地啧了几声，黑雾从断手下方涌出，凝结成了一只手的模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的伤口复原。
他活动着新长出来的手掌和五指，将食指和拇指搭成了一个圈，放到眼前，意有所指道。
“你的脚踝好粗，我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了……”
“也许下一次应该用别的？”
他伸出了猩红的舌尖，在圈中比了比。
见他死性不改，沈莫玄双目微沉。
……有些人，真的是可以屡屡刷新他的下限。
“这都是你自找的。”
银白的锁链从墙壁中延伸出来，将吸血鬼的双手手腕锁住。
或许是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浪费力气，塞拉斯没有闪躲，任由那链条将自己拷了起来，甚至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嘲讽道。
“道恩……你的神圣禁锢是不是变弱了？”
他歪过头，反手抓住了那和自己的皮肤无缝贴合的链条。
掌心和链条触碰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痛感传来。
平常得就好像这只是普通的铁链。
明明上一次，圣骑士的神圣禁锢凝结出来的锁链一碰到他的皮肤就会“嗤嗤”作响，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灼痕。
“……它甚至都没有在发光。”
塞拉斯脸上露出几分不痛不痒的神色，“你还不如像上次那样用剑把我钉在墙上呢。”
面对吸血鬼的挑衅，圣骑士并没有露出愠怒的表情。
他只是用如脸色一般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房间吗？”
“因为……”塞拉斯的目光落到了圣骑士身后五花八门的刑具上。
他用低哑的声音道，“你想要折磨我？”
“折磨？”
圣骑士重复着他的话，视线却落在了塞拉斯的胸膛。
他的双眸在昏暗的室内微微发亮，如同深海中浮动的蓝藻，那是魔力覆盖于双目产生的异象。
他的注视吸引了塞拉斯的注意。
察觉到了圣骑士正在用魔力扫描自己的身体，血族挑起了眉梢，不但没有阻挡或者屏蔽对方的探查，反倒放松了后背，倚靠在墙角，摆出了一个更加诱人的姿势。
手腕上的银链微微作响，光滑蜷曲的黑发从耳畔滑落到肩头，血族慵懒地眯起那双如流动的宝石一般紫红色的眼眸，轻叹一声，咬住了自己形状姣好的下唇。
他忍耐着，接受着圣骑士那无情如刀割的视线，即便放到任何一个其他人类身上，他都会因为这逾越的探查而感到恼怒，但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停驻在他的身体上的那一刻，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的愠怒。
反倒是另一种感觉，在心底逐渐升起。
他好像，喜欢被对方这样放肆地打量。
但沈莫玄却不知道塞拉斯心中那阴暗又隐秘的想法。
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塞拉斯的体表，而是穿越了他的皮肤和筋骨，落在了那颗即使是对于不死族而言也十分重要的器官上。
他在用目力捕捉对方的心跳。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黑发血族胸膛中那颗属于活死人的心脏正一鼓一鼓地战栗着，在圣骑士的注视下，鼓起的节奏越来越快。
他注视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数。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银发骑士淡淡道。
“什么？”
塞拉斯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兴味，却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刚刚说，因为活得太久了，需要一些感官上的刺激才能带来愉悦，这个道理，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被木桩钉入掌心，被利剑刺穿心脏，被光明之力灼烧……甚至是被用钳子拔掉獠牙——这些对你而言，就是能够带给你感官刺激的事物，是吗？”
沈莫玄回忆着自己和吸血鬼相遇后对对方做的所有事情，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正中对方下怀。
“疼痛与残缺，畏惧与羞耻，这些负面的感觉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种折磨，但对你而言，反倒是一种特殊的享受，只要我无法杀死你，这些惩罚……就会成为对你的奖励。”
“……”
听见对方对自己一针见血的剖析，倚在墙角的吸血鬼嘴角微微上挑，他盯着面前的圣骑士，绮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诡魅的笑容。
“这位亲爱的圣骑士长……你太失礼了，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呢？”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向对方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镣铐，用柔弱又暧昧的语气道。
“难道是我主动将手递给你，让你铐住我的吗？明明是你强迫我的……你怎么能反倒说是我在享受呢？”
“如果你非要用这样歪曲事实的话来批判我……那我也只能用同样的话回敬你了，道恩。”
“看着我为你流血，为你哭泣，为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暴力而颤抖的时候……你是否也会觉得很愉悦呢？”
“……”
沈莫玄的双眸微微移动，落到了面前的吸血鬼脸上。
塞拉斯看着面前没有回答的圣骑士，眼神逐渐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你和我……”他用几近于呢喃的语气道。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他顾自低下头，低笑起来，却没注意到面前的银骑士骤然犀利的眼眸。
沈莫玄搭在剑柄上的指尖动了动。
【警告，瞬时魔力波动超过最大阈值。】
一道十分有距离感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174系统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
【魔王冕下，您是否想要抹消塞拉斯的存在？如果毁灭这个世界，覆写绝对法则，应该就可以突破血契对您的限制。】
[雅蠛蝶咕哒塞！宿主！哥！大佬！你你你冷静一下！]
518系统紧张得数据流都快停止了。
啊啊啊塞拉斯求你快闭麦吧，你居然敢当着宿主的面点出他那凶残的抖S属性，还和自己搞拉郎配，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弄不死你吧！它要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容易吗？！
518连忙开始给对方求情。
[大佬，塞拉斯他嘴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往心里去，饶了他这条命吧。]
[你搞错了吧。]
沈莫玄语气平淡。
[我没打算杀他。]
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这个恋痛癖。
[……什么？]518的语气颤颤巍巍的。
大哥你的杀气都已经化作实质了，你还觉得我们可以当做看不见吗？
【174，你刚刚测错了。】圣骑士放下了搭在剑柄上的手，平静道，【现在呢？】
【您的魔力非常平稳，并没有波动的迹象……非常抱歉，刚才可能是系统错误。】174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系统怎么可能错……咳咳，错了也好，是……是我误会宿主了，咱们Peace & Love哈哈。]
518干巴巴地假笑了两声。
“为什么这么沉默？”
塞拉斯还没意识到自己和死亡擦肩而过，他的语气轻佻。
“生气了？还是……看我看入迷了？”
面对他的提问，圣骑士只是抬起眼帘，回答道。
“错。”
吸血鬼愣了愣。
“你错了，塞拉斯。”
沈莫玄回答了自己最初提出的问题。
“把你带到刑讯室，不是因为我想要折磨你，而是因为……这里没有窗户。”
“……”吸血鬼瞳孔微缩，他看着四周严密的石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墙面和门都刻有光明符文，可以吸收魔力的攻击，即便是你也很难突破。”
圣骑士后退了两步。
塞拉斯几乎立刻理解了他将要对自己做什么，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却又被锁链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范围。
“等等，道恩——”
那被封锁在黑暗的棺椁中的记忆涌上心头，那股可以吞噬一切的寒冷让他光是回忆便深深打了个寒战。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记了面前的男人是个多么冷血残酷的“暴君”。
“圣骑士大人，是我不对……”他放软了声音，讨好道，“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冒犯。”
“你的求饶和道歉我都已经听腻了，塞拉斯。”
圣骑士不咸不淡地回答。
吸血鬼的挣扎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你的假意顺从好像每次都只能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即便拔了你的獠牙，也没有影响你的反骨。如果你这么不想要服从我的命令，那我也只能放弃对你的希望了。”
“不是这样的，道恩……我……”见对方就要离开，塞拉斯语速飞快，“你不是还需要我帮忙保护普林霍尔吗？我会做好的……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做个听话的工具人……不！不要把我关起来！”
沈莫玄已经退到了门口。
“恭喜你，今天是你看到太阳的最后一天。”
“愿黑暗净化你的污秽，塞拉斯。”
“不行！别走！”
银发骑士没有再对吸血鬼的话给出任何回应，而是用手拉住了那扇遮光性很好的合金铁门，缓缓合上。
光线开始在房间急剧收缩，转眼便只剩下一小道扇形。
“不许关门！”
银链的铮然作响反映着血族此刻不平静的心情。他赤红着双眼，像是疯了一般拉扯着手中的银链，但这个时候挣扎显然有一些太晚了，圣骑士的禁锢之术根本没有给他挣脱的可能。
见求饶不成，他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死面瘫！我不就是调戏了你几句，你非得这么较真吗？还用这个威胁我！你这个不懂情爱的呆子！”
银发骑士的手顿了顿，他抬起眼帘幽幽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他卸去伪装的真面目。
塞拉斯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他此刻的后悔是可以给自己两耳光的程度。
“道恩……”他颤了颤嘴唇，悻悻道，“我说笑的……”
门在他面前“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阖上了。
室内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道恩！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是我不好……”
塞拉斯在一片黑暗中朝着门口的位置忙不迭地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这么对我……道恩……”
……
沈莫玄靠在走廊上，听见房门里传来的一声声苦苦哀求，不为所动。
[宿主，你真打算一直关着他吗？]518弱弱地问道。
[没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看他表现。]
门内的哀求声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然后逐渐减弱。
没过一会儿，隐隐的泣音从房门中传出来。
“道恩……我好冷……呜呜呜……”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没有光我会死的呜呜。”
“我发誓……我再也不冒犯你了……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呜呜呜……道恩……你还在的对不对……我知道你还在……”
518听得不忍心了。
[宿主，他好像哭得很惨，要不把他放出来吧？]
[还早。]
沈莫玄淡淡道。
以他在那七天七夜的站岗里对塞拉斯的了解，他实则是个耐力很好的人。
就好像恶魔雷维阿坦的套路在他的身上并不奏效一样，塞拉斯看似随心所欲，但他的意志力远比常人要坚定，他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威逼利诱而假意妥协，但绝对不会轻易地为他人做出改变。
所以沈莫玄稍微动用了一些手段。
他消耗了两人之间仅剩的两次血契中的一次机会，钝化了塞拉斯对时间的感应能力。
这种感知是逐渐消失的，因此塞拉斯一开始并不能很快感觉到。
但他很快就会体会到什么是度秒如年。
第123章 无法逃离的吸血鬼
门内。
塞拉斯确实是在假哭。
但假哭也是很累的，他的嗓子都哭干了，只能停下来，咽了口唾沫。
一安静下来，四周的黑暗的存在感就显得格外浓重，仿佛一块冰冷的巨石压迫住了他的身体。
本该能让血族感到舒适和安全的黑暗化作了可怖的巨兽，对他狞笑着，嘲讽着他的自作自受。
寒气从四面八方出现，深入他的皮肤和骨髓，是圣骑士的诅咒在奏效。
塞拉斯的耳朵在极度安静中嗡嗡作响。
就好像是鱼离开了水，人没有了空气，没有了光的吸血鬼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他的皮肤在逐渐风化，身体变得僵硬，逐渐无法动弹，就连意识都跟着模糊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会真正的死去，只要有足够的血液带给他能量，他还是能够从休眠中被唤醒。
但谁知道那个铁石心肠的圣骑士什么时候才会将他放出去？
这种无望的期盼和严寒中焦灼的等待才是最为残忍的酷刑。
塞拉斯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道恩正在门口等着他出洋相，因为他很确定对方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他知道对方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于是使劲了浑身解数朝着对方柔声忏悔，但不论是用各种甜言蜜语诱惑，而是故作可怜的哭泣求饶，门外都没有传来圣骑士的回应。
塞拉斯的信心有些动摇了。
他开始不确定起来。
那家伙不会真的选择放弃他了吧？
光是在那个棺材里躺一个月就已经足够煎熬了，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要这样度过更漫长的岁月。
他会疯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塞拉斯的双脚已经站得有些疲惫，他顺着墙面靠坐到墙角。
这个姿势并不让他舒服，因为锁链的长度，他只能高举着两只手，但总比一直傻站在哪里要强。
他将双腿蜷缩起来聊以取暖，但身体依旧冷得像一块冰，几乎冻得没有了知觉。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时钟也没有窗户，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凭借心里推算，觉得差不多过去了一天。
但他期盼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这下塞拉斯彻底不确定圣骑士的想法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抬起头，看向吊住自己的银色锁链。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具体的形状，但那镣铐的圆环正严丝合缝地卡在自己的双手手腕上。
因为是魔力凝聚成的，“神圣禁锢”可以任意调节大小，他没有办法挣脱这个锁链，除非——
塞拉斯咬住了下唇，黑雾在锁链前方的位置凝结成两道锋利的薄刃，然后干脆利落地朝着他的手腕落下。
“唔！”
鲜血从手腕上喷溅出来，黑发血族扬起脖颈，额角的青筋高高鼓起，绷紧了小腿，自断双腕的疼痛让他在那一瞬间想要大叫出声，但是他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迅速凝结出黑雾将自己的伤口复原，张口接住着刚刚复原的手腕上流下的鲜血。
从血族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也是冰冷的，塞拉斯并不喜欢那种温度下的血液的口感，但此时此刻为了保存力量，他也只能选择将就一下。
等到双手长全，他才从地上艰难地翻过身体，挪动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膝盖，摸索着墙面，一点点前行，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触感不一样的地方。
是门。
塞拉斯贴着门板跪坐在地，侧过头，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
一门之隔的墙外，靠在墙上的沈莫玄忽然抬起头，双眸定定地盯住了刑讯室的门。
[宿主……塞拉斯已经半个多钟头没动静了，他不会是晕过去了吧……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518的声音在他的脑内响起。
然而他的提问并没有得到沈莫玄的回答。
男人只是抱着双臂，视线微微下移，锁定了门把手下方的锁芯，敏锐的目力捕捉到了萦绕在锁芯内部的一缕黑雾。
这家伙，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他眯起眼睛。
这场博弈，或许会结束得比他预计得更早一些。
银发骑士目光沉着地看着面前的合金门板，像是在洞穴口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自己探出头来的猎人。
……
塞拉斯听了半天，确定门外除了流动的风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才缓缓将手覆盖在门锁上，驱使着魔力探入锁芯。
咔哒——
血族眼睫一颤，握住了门把手，将其缓缓拉开。
明亮的光线从门缝中逐渐出现，像是迷失在雪山上的探险者面前突然出现的篝火。
近在眼前的光让塞拉斯勾起了嘴角，就连身上的寒意和手腕上的余痛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
他用力抓住了门把手，将其向后一拉——
冻僵的身体骤然浸没在强光中，温暖沁入了四肢百骸，塞拉斯闭上了双眼，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刺激，他才一点点地睁开眼睛。
只是刚刚睁开一道罅隙，他脸上的惬意便消失了。
像是慢动作一般，他一点点地睁开眼睛，缓缓抬起头。
视线顺着那双银色长靴一路上行，顺着那颀长的双腿来到紧实的窄腰和那宽阔的双肩，最后落到那熟悉的银色颈环和男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上。
圣骑士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看了多久，冰蓝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就仿佛在注视一个死人。
那一刻，塞拉斯的心脏就仿佛是凭空落入了深冬的湖水里，冰冷刺骨。
“……”
吸血鬼的喉咙哽住了，巨大的恐惧慑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
道恩……
他怎么会还在这里……
在极度的恐慌下，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要将门重新关上。
但就在门板还剩下一道细缝的时候，“啪”的一声，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从上方抓住了门板。
塞拉斯一怔，愈发地用力地用肩膀抵住了门板往外推。
但门板像是焊死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血族虽然不是擅长蛮力的种族，但力量也远超过常人，但即便塞拉斯已经用尽全身力气，身前的门板依旧无法顺从他的心愿阖上，反倒是在以一种磨人的速度慢慢地将他往后挤去。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猫抓老鼠一般，这也是圣骑士捉弄他的一部分。
门缝越来越大，逐渐不可能阻挡住一个男人通过，塞拉斯蓦地松开了抓着门把手的手，倒退着往后爬，想要躲藏进黑暗之中。
清脆的脚步声从洞开的门后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形从室外走进来，站在了那道狭长的光中央。
“躲什么，你不是想要照到光吗？”男人声音低沉。
“不是……不是……”塞拉斯呐呐地说着。
“想逃？”
“道恩……我没有……”
“我说过你可以自己出来吗？”
吸血鬼瞳孔微缩。
“……我只是太冷了……”
沈莫玄偏过头，看着墙角的血迹和依旧悬挂在锁链上的两只断掌。
“你倒是聪明。”
他淡淡道。
他抬了抬手，那道锁链便凭空消失，两只断手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银白色结界，从圣骑士的脚下蔓延出来，逐渐覆盖了整个房间。
塞拉斯知道自己犯了大忌，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骑士做着这一切。
“道恩……我没有要逃……真的……”
他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有些颤抖。
“我只是想要帮你……”
他试图给自己找个借口。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担心普林霍尔他无人看护……”
“你再在我面前说一句谎试试？”
圣骑士沉沉开口。
塞拉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喉结动了动。
“道恩……求你……”他低下头，“我可以做你的仆从……”
“我不需要一个满口谎言，随心所欲，以下犯上的仆从。”
沈莫玄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缓缓道。
“塞拉斯，我说过，我不是非你不可。”
塞拉斯攥紧了双拳，指尖嵌入了掌心，疼痛让他振作了一些精神。
“可是我才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你才会将我唤醒，不是吗？”
“是吗？”
银发骑士反问道。
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塞拉斯。”
沈莫玄转过身。
“道恩！”
见男人就要离开，吸血鬼的脸色忽然慌张起来。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扑过去抱住了圣骑士的小腿。
“道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求你了，不要走！”
“道恩？”
一道陌生的男低音忽然从门外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塞拉斯的声音一顿，直起身扭头看向门口。
他怔了怔。
发出声音的不是人，还是……一只会飞的蜥蜴？
“塞克塔斯。”
沈莫玄有些意外地看着找到这里来的黑龙。
“你怎么会来这里？”
“睡醒了，想见你，就顺着契约的气息来找你了。”
黑色蜥蜴挥舞着双翼悬停在圣骑士面前。
塞拉斯眯起眼，他毕竟是活了好几百年的吸血鬼了，眼力见不会差到哪里去，很快便认出了那只黑色蜥蜴的真实身份。
“深渊……巨龙？”
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在那只罕见的奇幻生物与圣骑士之间移动，像是想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人一龙怎么会认识……甚至，关系还很好。
那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圣骑士，竟然没有抗拒那只迷你黑龙的靠近，任由他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收拢了翅膀。
被称作深渊巨龙的生物懒散地斜过脸，用一侧的金色眼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往圣骑士的脖颈方向挪了几步，用一种懒洋洋的熟络语气道。
“这家伙是谁啊，道恩？”
“他看起来不是很会做事，要不我替你教育教育他？”
“不需要。”
沈莫玄拒绝了。
他不是很习惯自己的计划和节奏被打断的感觉。
“你先回去吧，塞克塔斯。”
“我才刚来没几分钟，你就急着赶我走？”
黑龙在圣骑士肩膀上站了起来。
沈莫玄扭过头，和他对视。
黑龙静静和他对视了三秒，主动低下了头颅。
“好吧。”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低下头，看着扒拉着圣骑士小腿的吸血鬼，黄金瞳中露出一丝鄙夷。
黑龙在一道金光中幻化成人形。
高大魁梧的青年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他扬起粗壮的手臂搭住圣骑士的左肩，下巴亲昵地靠在了他另一侧肩膀上，右手揽着他的腰，呈一种保护又依赖的姿态，贴住了他的后背。
“不过我想要让你知道……吸血鬼最擅长出尔反尔，他们可没什么做事准则和道德底线，这种黑暗生物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的本能，就和疯狗一样，就算你用绳子拴住他们，也很难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不会突然扑上来乱咬人。”
他用轻蔑的眼神注视着圣骑士身下的黑发血族，在男人的耳畔低低说道。
“不像深渊巨龙，一旦献上忠诚，就不会背叛，不会忤逆，永远……不会改变。”
他着重强调了“永远”这个词。
没等圣骑士再说什么，他便主动松开对方。
“我回房间等你，我的……主人。”
他意味深长地说着，末了，偏过头冷冷地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塞拉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后摇身一变，重新化作娇小的黑龙，用传送魔法离开了。
刑讯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那依旧扒拉着自己小腿的黑发血族。
对方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视线仍然盯着黑龙消失的位置，不知为何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那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塞拉斯。”沈莫玄叫了他一声。
吸血鬼仰起头看向他，眼眶红彤彤的，语气幽怨。
“道恩，你刚刚说不是非我不可……说的就是他吗？”
“你真的相信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他用力抓住了圣骑士的小腿，将胸膛贴到他的膝盖上。
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他是什么吗？他只是一头野兽！难道你宁愿相信一头野兽也不愿意相信我？”
“至少他比你诚实多了。”
这方面沈莫玄倒也没说谎，黑龙性格耿直，经常在他面前直抒胸臆大放厥词，说出一些让他想要把他揍个半死的话。
“道恩……不是这样的。”吸血鬼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哦？”
沈莫玄挑起眉，“你确定？”
“确定，确定。”吸血鬼连连点头。
“可是我不敢确定。”圣骑士冷漠地甩开他的手。
塞拉斯看着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的圣骑士，眼神中露出一丝绝望。
“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他大吼道。
但他的崩溃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同情，对方只是越走越远，在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中留下了决绝的背影。
“别走……别走……求你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塞拉斯眼中露出一丝悲切，他闭上眼睛，心一横，孤注一掷道。
“我愿意和你立下主仆契约！”
走到门口的圣骑士停住了脚步。
“什么？”
他像是没听清楚一般，转过身，再度询问道。
“道恩……”
塞拉斯一点点膝行到了他的面前，他仰起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露出了抗拒、挣扎、屈从却又憧憬的矛盾神情。
“成为我的主人吧。”他道。
第124章 圣骑士的初拥
“你想要我做你的主人？”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吸血鬼。
塞拉斯那艳丽的脸庞上飞溅着星星点点的血，像是一个在刽子手的屠刀之前忽然伏低屈脊的杀人魔，即便是摆出了臣服的姿态，可眼尾依旧微微上挑着，周身那阴郁危险的气质无法遮掩地散发出来，显得有些神经质。
沈莫玄只觉得他是在一时发癫。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塞拉斯抬起头颅，看向圣骑士那英挺的眉骨下方深邃的苍蓝双眸。
他曾经觉得伏在神像前祷告却又不敢抬头仰望神明的朝圣者很可笑。
但此刻那种无法控制的敬畏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些跪在神像前祷告的信徒们从不敢抬首去注视神像的眼睛。
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海啸来临前的堤岸上，浪潮还未来临，声势便已经将灵魂压倒，再多看一眼，就会被全然吞噬，意识溺毙在其中，连一点自我都不剩下。
圣骑士就站在那里，无形的魔力从他的身周散逸出来，令他如同正午高悬于头顶的太阳，刺目得在他眼眸上留下一轮难以消退的轮廓。
那原本被寒冷所包裹的身体在靠近了银发骑士的一瞬感到了沁入心扉的温暖，塞拉斯下意识地想要继续贴近，但理智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仿佛是扑火的飞蛾在明亮的篝火前落下羽翼，饮水的羔羊在溪边的捕兽夹前伏低身体，他犹豫着。
主仆契约是魔法界最为不平等的契约，主人只需要给予仆人自己一部分的力量，便足以将仆从彻底支配。
——噳Ｋ熙Ｋ彖Ｋ对Ｋ读Ｋ嘉Ｋ
如果他与这个男人签订主仆契约，意味着……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必须给予回应，即便是他命令他自刎。
他将是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仆从。
他将永远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谨言慎行。
他可以将他的自尊视如草芥，将他的骄傲玩弄于股掌，任意操纵着他的感官，让他在极乐与痛苦中上下浮行。
不再是十件事那么简单，新的契约将没有任何限制，除非维系其中的一方彻底死亡。
这也意味着，在圣骑士的有生之年，他都只能是他的附庸。
他的光芒会吞噬他的阴影。
而他将会被燃尽。
塞拉斯的眼神暗了暗。
他舔舐着犬齿处的缺口，那里已经变得平滑，细腻柔软的触感和坚硬的牙齿不一样，触碰起来令人上瘾。
他一定是疯了。
一想到这个折磨他，凌-辱他，拔走了他的獠牙，击碎了他的尊严的男人将要成为自己的主人，他的心脏便开始……狂跳。
他那漫长的人生中前几百年麻木而又淫靡的时光在与遇见圣骑士之后的遭遇相比，都开始黯然失色。
唯有圣骑士那一头闪着光的银发和大海似的深蓝眼眸变得鲜明深刻。
好像又一次站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上，塞拉斯的意识一会儿变得浑浑噩噩，一会儿又变得无比清明。
血族本不需要呼吸，但此时此刻，塞拉斯却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胸腔。
他贪婪地吸入空气中那从圣骑士的身上飘散出来的气息——如同经年累月的陈酿被密封在松木桶中，那是一股沉稳的木质基调的冷香，香气从鼻尖进入肺部，沉淀进他的身体，唤醒了他的食欲。
就和之前的血契一样，要和血族签订主仆契约，道恩必须要给予他，他的血。
塞拉斯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知道即便契约签订，圣骑士也不会改变他对他的态度。
这意味着他将给予他无尽的煎熬与痛苦。
可他却对此甘之如饴。
他的眼神褪去了迷茫。
飞蛾展翅，扑进了烈火当中。
羔羊起身，走入了猎人的陷阱。
塞拉斯直跪在了圣骑士身前。
“要和血族签订主仆契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初拥，血液是天然的纽带，就如同被我转化的血族将会成为我的眷属一样，你也可以将我转化为你的眷属。”
“这个仪式每个人一生只能进行一次，但我是纯血，生下来就是血族，从来没有谁给予过我初拥，所以——你还可以对我这么做。”
“原本仪式要更加复杂一些，你要先放干我身体中的血，让我进入濒死状态，再让我喝你的血，将我唤醒……但这些前置步骤，你已经对我做过了。”
如同引颈就戮的天鹅一般，塞拉斯抬起了那苍白的脖颈，他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了自己颈侧的皮肤。
殷红的血液从他脖颈的伤口流下。
“现在……你得先喝我的血，然后，再重新赐予我你的血，当我们的血液交融，在身体中形成一个循环，初拥的契约便缔结成了。”
面对吸血鬼的主动投诚，圣骑士却没有立即动作。
塞拉斯的决定太过干脆果断，以至于沈莫玄都怀疑这里头会不会是有诈。
【魔王冕下，根据系统查证，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这个世界的血族进行初拥的仪式。】
【即使仪式失败，也不会对您有任何影响，请您放心。】
既然174都这么说了，沈莫玄便信这一次。
“塞拉斯。”他伸手扼住吸血鬼的下颚，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抵在了门板上。
“这可是你自愿的。”他低声道，“别说我没有给过你反悔的机会。”
吸血鬼紫红色的眼眸倒影出了向他凑近的银发骑士。
他屏住了呼吸。
男人低下头，将温热的唇贴在了他脖颈冰冷的伤口上，轻轻吮-吸。
那种奇妙的感觉让塞拉斯闭上眼，扬起了脑袋。
“道恩……”他发出了一声长叹，抬起双臂抱住了男人的头颅。
黑色的指甲陷入了圣骑士银白的发丝当中，黑白交织，有种异样的和谐感。
塞拉斯忽然想起了一副画，是他还是赛斯的时候，曾在尤莱亚的指导下，在光明圣典上看到过的，光明神将黑暗神的躯体抱在怀中的画面。
画面的一大半被光明神身上的白光笼罩，包括黑暗神的身躯。
而下面的标题却很特别。
“黑暗之死”
神明的表情神圣而又悲悯，但动作却无比温柔，仿佛自己所做的并不是杀死另一位神祇，而是在拥抱自己的恋人或者手足。
塞拉斯原本并不能太过理解这幅画，此刻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只不过和画中的内容相反。
这一次，是黑暗主动拥抱了光明，向他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从血契中恢复的缘故，塞拉斯的血喝起来是那种冰镇的口感。
沈莫玄也不是吸血鬼，没尝出有什么好不好喝的，他只是囫囵吸了两口就抬起了头，松开对方，皱着眉强行咽下了口中的腥甜。
“可以了吧？”
他看向从门板上滑落的吸血鬼。
因为连续失血，塞拉斯的脸色有一些虚弱，他修复了脖颈上的伤口，仰起头。
圣骑士的嘴唇被鲜血染得殷红，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成为了自己的同类，他看得入了迷。
“道恩……”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腕，却被避开。
“没有我的允许，别碰我。”圣骑士警告道，“以后也是如此。”
塞拉斯眼神颤了颤，垂下了手。
“现在你要给我你的血了……如果不碰你，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还不简单。
沈莫玄解开了手套，用银剑划开了手掌心。
“张嘴。”
他将右手高举到塞拉斯的头顶。
黑发血族的身体微微前倾，顺从地张开嘴，接住了从他掌心落下的血。
一开始塞拉斯还没能很好地对准，滚烫的血滴落在他的脸上，染红了他的眼睫和脸颊，从脖颈滑落，但很快他便找准了窍门，双手支撑在膝盖前方稳住了身形，他的脖颈后仰到了极致，脸颊几乎与天花板平行，像个平稳的容器一般接住了圣骑士赐下的血，狼吞虎咽地将其吃进了腹中。
伴随着血液入腹，血族的下唇逐渐褪去了那死尸般的绛紫色，重新染上了浆果一般的绯红，他的皮肤愈加润泽光滑，紫眸熠熠发光，宛若一朵被鲜血浇灌出来的曼珠沙华，终于从萎靡的状态恢复了最为瑰丽的模样，绽放开来。
圣骑士手掌中的伤口很快就痊愈了，血流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了血滴。
他抽回了手，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条手帕，擦掉了自己嘴角和手心的血迹。
塞拉斯的脸染上了一抹潮红，他紧盯着面前脸色漠然的圣骑士，伸出拇指抹过脸颊，舌尖卷走了指腹上残留的血液。
“道恩·雷蒙德，你已经初拥了我，便如同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现在……你就是我的主，我的父，我有且仅有的唯一信仰。”
沈莫玄从未在塞拉斯脸上看见过这样狂热又虔诚的表情。
宛如一条狡猾冰冷的毒蛇有一日突然朝着你露出了脆弱的腹部，讨好地吐着信子。
那种感觉让人觉得莫名违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喝了塞拉斯的血的缘故，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通过两人之间的契约隐隐察觉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道恩……好性感……〗
〖好想吸更多的血……咬遍他的身体……〗
〖吸别的东西也可以……〗
〖唔，身体在骚动了……〗
沈莫玄终于研究出来怎么屏蔽塞拉斯的骚话连篇了。
那就是离他远远的。
“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我要你寸步不离地看着普林霍尔，别让他死了或者被人带走。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只允许喝动物的血，你应该知道规矩。”
他留下最后的叮嘱，便解除了设下的结界，离开了地牢。
……
塞克塔斯在枕头上睁开眼睛，看着从传送阵法中出现的圣骑士。
黑龙鼻翼翕动，嗅出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
“你喂了他你的血？”
他迟疑道。
“不，等等。”
他飞到圣骑士跟前，落到他的肩上，凑到他的脖颈上仔细嗅了嗅。
“该死的。”
黑龙的语气变得低沉又暴烈，他在一道金光中变幻出人影。
“道恩，你身上怎么有吸血鬼的气息？”
他一把摁住他的肩膀，逼近到男人面前，质问道。
“你和他做了？”
沈莫玄不悲不喜地看着面前的龙族。
“塞克塔斯，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那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混入了黑暗的气息？”
塞克塔斯的表情依旧十分难看，他扳着圣骑士的肩膀，将鼻翼凑到他的脖颈一寸一寸地仔细嗅闻，位置越来越往上，直到看到了男人嘴角还没有擦干净的淡红色。
“你……”他瞳孔一缩。
“你和他接吻了？”
“……”
沈莫玄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正常人看见嘴角有血的第一个反应不应该就是喝了血吗？黑龙的脑回路没问题吧？
“让开。”
他一把推开对方不懂得保持社交距离的脑袋，走到桌子前，从茶壶里倒了杯水。
清淡的水冲走了口腔中那股浓重的铁锈味，不适感总算是少了些。
塞克塔斯全程杵在原地，眼神阴沉地看着他喝水。
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犯什么毛病？”
“哼！”
黑发青年重重冷哼了一声，幻化成了迷你黑龙，像是泄愤一般，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火球，把刚刚宝贝一样垫着的圣骑士的枕头给烧得精光，又把枕头下面烧不掉的秘银手套“吧唧”一下用尾巴用力甩到了地上，然后连头带翅膀一起钻到了圣骑士床脚的被子缝里面，一副撒完泼要独自生闷气的样子。
沈莫玄“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
皮又痒了是吧这蠢龙？
他朝床铺走去。
听见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黑龙原本露在外边的尾巴一抖，灵活地钻进了被子缝里，看不见了。
沈莫玄已经抓上了被角，准备晚上加菜来个手拍龙肉。
就在这时候，518系统的声音从脑内幽幽响起。
[宿主，这个真不能怪塞克塔斯……正常人看见嘴角有血的第一个反应，不应该是喝了血，应该是嘴巴受了伤或者吐了血吧……]
沈莫玄还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我没事吐什么血？]
[确实，考虑到宿主的实力，塞拉斯能让你受内伤吐血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所以塞克塔斯肯定会以为你的嘴角之前受伤了。]
[宿主，你自己品一品，在黑龙不知道塞拉斯没有獠牙的情况下，这是不是很像你和塞拉斯接吻了，而且还很激烈，你的嘴唇被獠牙划伤了之类的，才会残留下来的血迹？]
[特别是在你曾经被黑龙咬破过嘴唇的前提之下，他是不是更加会自然而然，产生这种联想呢？]
第125章 与黑龙的枕头大战
听完了518系统的话，沈莫玄沉默了三秒。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也不是他犯病的理由吧。]
乱烧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还不好理解？]
518系统嘿嘿笑了一声。
[塞克塔斯觉得你背着他在外面和吸血鬼乱搞，吃醋了呗……你不喜欢人家也就算了，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黯然神伤吧？]
吃醋？
这是什么跨脑电波频段的飞来横醋？
还黯然神伤呢？他的床都要被烧没了。
沈莫玄决定暂时放弃“手拍龙肉”，选择用更温和的方式和塞克塔斯好好沟通一下。
他坐到床边，用手拍了拍床尾折叠在一起的被面。
“塞克塔斯，出来。”
被子下方拱起的一团微微蠕动了一下，转了个圈，又不动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这个团子拱起的弧度，估摸着对方现在是拿屁股对着他。
呦，这家伙脾气还挺大。
他用手戳了一下那拱起的一团，但在被碰到的第一秒，那拱起的一小团异物便倏地一下蹿到了被子的另一头。
和打地鼠似的。
沈莫玄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对着黑龙的脑袋道。
“塞克塔斯，我现在是在和你好好说话——你出来。”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去找你的吸血鬼吧。”
被子下传来黑龙瓮声瓮气的声音。
见自己都已经这么温和了，对方还是不领情，沈莫玄正色道。
“那我走了啊？”
“……你走！”
塞克塔斯恨恨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他再次蠕动身体转了个圈，拿屁股对着这个“刚鬼混完又要去鬼混”的圣骑士。
什么命定之人！见鬼去吧！
黑龙自顾自地生着气。
沈莫玄挑了挑眉。
他倒也没真的走，毕竟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了，他没事不睡觉能上哪儿去。
况且这可是他的房间，要走也是这头不讲道理的黑龙走吧？
他离开了床铺，到衣柜旁边脱下了沾血的盔甲，又拿了块毛巾擦了一下手掌和嘴角的血迹。
一道偷偷摸摸的窥伺视线从床铺那里传来。
他动作一顿，瞥过眼去。
床铺上隆起一个巴掌大的团子，一动不动。
“……”沈莫玄盯了一会儿床铺，确认那边再没有动静，便扭过头再度走到衣柜前，背对着床铺抬手拉起了黑色法衣的下摆，将其脱了下来，想要换件常服。
又是一道无法忽视的火热视线直愣愣地戳在了他的脊背上。
他倏地扭过头去，刚好看到了落下的被角和被子里蠕动着要回到原位的团子。
还装上了是吧，这色胚。
他随手套上了一件黑色衬衣，来到床边，对着那正在装死的黑龙道。
“还不出来？”
“……”
被子下一点动静都没有，黑龙背对着来人，用沉默表示自己坚决的态度。
沈莫玄抬起手，隔着被子拍了一下那头不识抬举的黑龙拱起的屁股，语气淡淡。
“那你到一边去，我要睡了。”
黑龙蓦地不动了，好像僵住了。
下一刻，被子猛地隆起，一只古铜色的手臂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把站在床边的银发男人拽了进去。
床铺发出吱嘎声响，床垫上下弹动着，被子下面的一人一龙在一片黑暗中大打出手，当然，主要是塞克塔斯突然发起了神经，一边厮打一边还企图对身下的圣骑士动手动嘴。
沈莫玄才不吃霸王龙硬上弓这套，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让对方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当然，他也没来真的，不然塞克塔斯不可能此刻还在床上，早就被他一脚蹬飞出去了。
但黑龙显然被他的拒绝给激怒了，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嚎叫，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变成了堪称凶器的利爪，倏地一下，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被套和圣骑士的衣服一同撕开。
他的动作可没有什么分寸可言，撕开衣服的时候，指甲也不可控地在男人的胸口留下了长长的划痕。
沈莫玄“嘶”了一声，皱起了眉，膝盖从塞克塔斯的双腿中间穿过，反绞住他的大腿，腰腹一挺在床上坐起来，将捣乱的黑龙反擒在身下，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混战。
“够了，塞克塔斯！”他厉声喝道。
被黑龙的利爪撕裂的被褥被他掀飞了开来，毛茸茸的鸭绒从空中絮絮飘落，落在银发骑士的头顶和塞克塔斯的发间。
银发骑士的胸口多了几道横向的细长划伤，在他说话的工夫里正慢慢修复，只剩下淡淡的血痕停留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十分显眼。
由龙化人的黑发青年被束住双手，压在床上，他几次挺起身想要再次将两人的位置颠倒回来，但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他只好放弃了挣扎，气喘吁吁地看着头顶的银发骑士，张开口“呼”的一下吹开了飘落到自己嘴边的绒絮。
绒絮“砸”到了沈莫玄的鼻梁上，虽然不痛不痒，但总感觉是他被tui了一口。
他垂下眼帘看着鼻梁的羽绒。
那轻盈柔软的绒毛已经顺着引力蹁跹落回了黑龙的脸侧。
而那黑发青年正用自己的一双金瞳含恨望着他。
“我讨厌你，道恩·雷蒙德。”
他的嗓音低哑。
沈莫玄看着身下的黑龙。
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这样了还能忍住不把人揍扁。
“被我压着还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他沉声道。
塞克塔斯偏开头，像是不想要和他对视。
“放开我，我要回深渊。”
见鬼的回深渊。
“塞克塔斯，你看着我。”沈莫玄道。
但对方没有配合。
沈莫玄直接上手将他的下颚扭转过来。
“你给我听好。”
他低下头，对着黑发青年的那双金瞳直直道。
“我没有和塞拉斯接吻。”
黑龙一怔。
“那你怎么嘴角有血……”
“为了和他签订契约，我喝了他的血，所以嘴角才会有血迹。”
“……真的？”
黑龙眼中出现了几分迟疑，但他也知道面前的圣骑士没必要对他撒谎，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他自己在脑中消化了一会儿“道恩没有和吸血鬼乱搞，他的嘴只有自己亲过”的事实，怒火开始消解，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也转为了心虚。
“道恩……”
黑发青年将视线从圣骑士的脸庞滑落到他胸口那几道显眼的血痕上，嗫嚅道。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沈莫玄松开他，在床上直起身，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你不是要回深渊吗？回吧。”
赶紧把床让出来让他睡个囫囵觉。
“我刚刚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不回了吧？”
塞克塔斯开始耍赖。
“不回了是吧？”沈莫玄瞥过脸来。
“……嗯。”
那他可要算账了。
沈莫玄把被黑龙撕碎的衣服往地上霸气一丢，摁了摁两只手的指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烧我的枕头，丢我的手套，对我乱挥爪子，在我的床上撒泼是吧？”
他幽幽道。
“等等……道恩……”
黑发青年脸上露出了讨好的表情，抬起手虚虚格挡，“轻点打轻点打！”
沈莫玄揪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拧。
“唔啊——嘶——”
塞克塔斯猛地弓起背，疼得直拍床。
“别别别拧那里……道恩！”
一道金光闪过，黑发青年十分机智地变成了迷你黑龙，想要藉此萌混过关，逃过这次体罚，但却被银发骑士一把抓住翅膀摁在了床上。
沈莫玄张开右手，将掉在地上的手套给召到了手中，拎着他的尾巴，对着黑龙的屁股，面无表情地就是一顿暴抽。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找打？嗯？知不知道在床上纵火很危险？”
还好只烧了枕头，要是床没了他晚上睡哪儿？
“我错了宝贝！啊——不是，道恩！圣骑士大人！主人！手下留情！”小黑龙被他的大手套打得一颤一颤的，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舞。
沈莫玄还没数完黑龙的罪状呢。
“我有说过你可以爬到我床上来睡吗？我不是把你的枕头放在地上了吗？”
“谁让你的床软软的还香香的……呜啊！那个……我睡着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跑上去了……”塞克塔斯开始胡言乱语。
“你醒来之后没事瞎跑什么？我是不是让你不要出去捣乱？”
“唔……我说了……因为我想见你唔……就去了……而且那个吸血鬼唔……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
沈莫玄停下抽龙的动作。
“能有你不怀好意？”
黑龙不说话了。
他忽然又重新变成了黑发青年的模样，摁住了对方的手套。
“道恩，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品行，还控制不住伤到了你。”
他的表情认真又虔诚，燃烧的金瞳中满是银发骑士的影子。
“原谅我吧。”
他就这样注视着他，低下头，用舌尖舔去了他胸口的血痕。
那湿热的触感从胸口传来的那一瞬，沈莫玄猛地伸手推开了对方的脑袋。
塞克塔斯有些不解对方为何如此抗拒，“龙的唾液可以帮助伤口愈合。”
“不用你多此一举。”
沈莫玄从床上走下来，打开柜子，从最底部的抽屉里拿出了新的被子和枕头，丢给对方。
“给我把床恢复原样，然后滚到地上去睡。”
“……知道了。”
塞克塔斯悻悻地去研究怎么给人类铺床了。
但是他手艺实在太差，铺的床歪七扭八，差点把仅剩的最后一条床单也给撕了，最后沈莫玄还是把他赶到一边去，自己动手利索地铺完床，熄灯上床睡觉了。
徒留塞克塔斯自己趴在床下那一堆被撕烂烧焦的床单被褥上，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银发骑士怔怔出神。
他这么闹脾气，道恩都没把他赶出这间屋子。
他真温柔。
今天的黑龙又一次说服自己，找到了更爱圣骑士的理由。
……
……
离开科萨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光明神殿，正对着朝圣之路那几千级白色石阶的正殿之中，足有十几丈高的纯白大理石雕刻的光明神像微微垂首，用那亘古不变的怜悯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跪在殿堂中央的红色软垫上的金发少年。
少年双手合十，握着脖颈上的十字架，双目微垂，口中念着祈祷词。
“伟大的光明神在上，您的孩子在这里静默，祷告。求祢保佑我们，使我们此行能够一切平安顺遂……”
“圣子殿下。”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尤莱亚睁开了眼睛，放下了十字架，在额前虔诚地画了一道圣号，然后拾起放在身前的金色权杖，从垫子上站起来，转头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守护骑士。
“道恩。”
他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身形高大的银发骑士长穿着崭新的盔甲，腰侧别着圣剑，白色的十字披风柔顺地披在肩后，他的手中倒抓着自己的头盔，一双蓝眸平静如水地望着他。
“我们该启程了。”
他侧过身，向金发少年露出了身后的景象。
数十名身穿银甲的光耀骑士团在殿前的平地上整齐划一地排成了阵列，在少年看过来的瞬间，他们恭顺地跪倒在地，在额头画十字。
“参见圣子殿下。”
尤莱亚拄着权杖来到殿外。
“大家都起来吧。”
银发骑士长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对着队列最前方的达伦·拉尔夫使了个眼神。
“多谢圣子殿下！”
在栗发青年的带领下，所有光耀骑士站起了身。
“我的骑士们。”
金发少年的语气坚决而又冷静，他对着殿门外的骑士们朗声道。
“你们都是英勇果敢的战士，是守护神明荣耀与光辉的盾，是捍卫真理与正义的剑。”
“圣神在上，我不希望任何一位我的骑士受伤流血，但这一次，我却不得不让你们铤而走险，因为艾尔维亚王国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科萨帝国，他们污蔑教廷有意谋害了他们的王储，并想要藉此大举入侵科萨，一旦我们选择逃避和退缩，便是给了他们发起战争的理由。”
“此行是为了向艾尔维亚王国表达出我们的真诚和友好，希望他们能够理解吾等追求和平的理念，放下干戈，终止纷争。可那毕竟是一个对我们有敌意的国度，因此在这一路上，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未知的危险，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教廷，为了光明能够延续！所有的骑士们！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征服我们的敌人，最终平安归来！”
他举起手中的权杖。
“神耀科萨，光明永存！”
“神耀科萨，光明永存！”
圣骑士们纷纷应和，洪亮的口号余音绕梁。
……
沈莫玄护送尤莱亚上了圣子的马车。
“雷蒙德大人，请上马。”
达伦已经将骑士长的坐骑牵了过来。
那是一匹模样英俊的银鬃马，名叫“银霜”，它的两目闪亮，四肢矫健，光是行走中便能够看到肌肉流动的漂亮曲线。
“谢谢。”
沈莫玄从达伦的手中接过了缰绳，翻身一跃，跨上了那匹神骏的白马。
“大人，您的龙。”
达伦又抬起了左手，在他那微微弯曲的手臂上面停着一只迷你黑龙。
这次不用他多吩咐，黑龙已经自己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停到了银发骑士的肩膀上，趴定。
沈莫玄轻压脚蹬，驾驭着白马来到了队伍最前方的位置。
他最后一次回首望了一眼自己身后巍峨的纯白神殿，然后没有任何留恋地扭过头，看着山下茂密的丛林和广阔的城镇。
“出发！”
他从腰间拔出佩剑，指向前方蔚蓝的天际，发出了启程的信号。
浩浩荡荡的圣骑士团就此出动，护送着圣子沿着马道朝着山下的城镇走去。
第126章 鲜花践行
队伍穿越城镇的时候还是清晨，天光微亮。
不知为何，今日的街道有些萧瑟，店铺紧闭，原本走街叫卖的小贩们也不知所踪。
唯有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十分干净，整齐地堆在道路两侧。
圣骑士团的队伍安静地穿过圣山下的小镇，他们并没有打算打扰这里的居民休息，几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只有马蹄铁轻轻叩击，发出笃笃声响。
身穿银甲的圣骑士单手握着缰绳，走在队伍中央那辆金色马车的侧前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道路。
就在这时，道路两侧的窗户被人推开了。
纯白的，淡粉的，鹅黄的，橘红的，浅紫的……五彩缤纷的花瓣从高空中被人洒下，落于骑士的头顶与盔甲上。
银发蓝眸的圣骑士微微抬首，看向那些从窗户里探出头，推开门扉中走到街边的民众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佩戴着或者手持着十字架，在圣骑士望过来的时候，在额头虔诚地画了个十字。
街角中，走出了一队穿着红白长袍的小豆丁们，他们手捧着花篮，一边抛洒着鲜花，一边用好奇的，期盼的，感激的，崇拜的目光看着经过的队伍。
“圣子殿下。”
沈莫玄放慢了马匹的行进速度，来到马车侧边，用指节扣了扣那辆金色马车的窗户。
窗户被伊斯特修女从里面打开，坐在马车中的金发圣子向窗外的银发骑士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看。”沈莫玄只是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是唱诗班的那群孩子。”
尤莱亚一怔，不顾修女的阻拦，趴在马车窗口上，将胸口从马车中探了出去。
“圣子大人！是圣子大人在看我们！”
为首那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眼睛一亮，圆圆的杏眼望着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圣子大人，兴奋地招呼着同伴们一起挥手。
金发碧眼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朝着他们同样伸出了手回应。
他的笑靥是那样灿烂美好，碧蓝的双瞳比额头上佩戴的那颗金色宝石还要明亮夺目，就好像一副色彩明艳的水彩画，让人不由看呆了。
“贝蒂！贝蒂快起头！圣骑士大人们要过来了！”
得亏有身旁的小伙伴们提醒，女孩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亲爱的神之使者，在此真诚为你祈祷，真心为你祝福~”
她张开口，用清亮甜美的声音唱了起来。
“有一束光将照亮你的前路，穿透黑暗，划破长空——”
身后的孩子们立刻默契地应和着，给出了高低和声，童稚的声音如同山林间的潺潺流水那样澄澈动听。
他们在队伍靠近的时候自觉分成了两列，站在路边，一边朝着空中抛洒花瓣，一边用歌声为队伍践行。
“用五彩鲜花为你插上翅膀，翻山越岭，不惧艰险——”
渐渐地，歌声中加入了更多其他的音色，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民众们高举手中的十字架，为一直以来守护着他们和平与安宁的圣骑士团送去最真挚的祝福。
“无论去到何方，请你安心——”
“有我们为你歌唱……祈祷……”
“有我们为你歌唱！祈祷！”
歌声和花瓣一直延绵了十几条街，直到队伍彻底离开了圣山脚下的这座小镇，来到了郊外的山路上，才堪堪停歇。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鸟雀开始承上启下地在残留着白色积雪的枝桠上婉转歌唱。在这难得的冬日暖阳下，金发少年趴在马车的窗棂前，看着窗外掠过的新鲜风景，回想刚刚那一幕，依旧觉得心潮澎湃。
他真的好想保护好这些人们，让他们永远不需要担心战火和死亡，让无忧无虑的笑容永远停留在他们的脸上。
“道恩……”
他看向马车外的银发骑士，本想和对方分享两句感受，却在见到他此刻的模样时眨了眨眼。
由于刚刚那些认出了“白银之焰”盛名的人们可劲儿地往他身上抛洒……啊不，应该说是倾倒花瓣，此刻银发骑士的头顶，肩膀，还有马背上空余之地都已经被鲜花给盖满了，就连那银白的马鬃上都被插满了鲜花，让原本英俊潇洒的白马变成了娇俏华丽的花马。
在银发骑士左肩上的黑龙将尾巴倒挂在圣骑士的胸口，将卡入了脊背的骨刺上的花瓣抖落，却因为那扑鼻的香气“啊啾啊啾”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口中不小心喷出了一个小火球，差点没把圣骑士的头发点着了，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抬起翅膀夹住那一小撮头发，将其扑灭，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趴下来用翅膀盖着脸装睡。
“噗——”
少年不禁笑出了声。
“嗯？”
听见了少年的呼唤，银发骑士回过头。
他的头顶上甚至还有没有从花萼上掉落的整朵的红玫瑰，不知道是哪个怀春少女在送别的三色堇和金盏花中夹带私货。
少年捂住了嘴，抑制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圣骑士看着面对着他捂着嘴偷笑的少年，怔了怔，抬起手想要拨掉身上的花瓣。
“等一下！先不要动！”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尤莱亚突然制止了他，然后将脑袋伸回马车里，不知道去找什么了。
沈莫玄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半天没出来，便自顾自骑着马走到了前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道恩！笑一个！”
沈莫玄转过头，头顶的玫瑰也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刚好别在了他的耳畔。
鲜红的玫瑰配着冷冰冰的蓝眼骑士，冷峻的眉眼与娇柔的花瓣，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眼前一道金光闪过。
尤莱亚将漂浮到空中的留影水晶重新握到了手中。
“哈哈哈，抓拍到了！”
“尤莱亚——”
沈莫玄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圣子大人才不管圣骑士怎么想，他看着被留在留影水晶当中的被鲜花环绕的圣骑士的画面，感慨道。
“我的守护骑士可真受人欢迎啊~”
“圣子殿下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车顶有多少花瓣再说呢？”
“啊？”少年露出茫然的神色。
银发骑士指尖微抬，金色马车顶上的花瓣在一道银白的魔力裹挟下从窗口涌入了马车内。
“唔哇！”
尤莱亚发出了一声低呼，被扑面而来的花瓣直接淹没。
“圣子殿下！”一旁的伊斯特修女连忙站起身想要将他扶起来。
不过没等她伸手，金发少年就自己腾地一下从香气扑鼻的花瓣里直起了身体。
顿时车厢内花瓣飞舞。
“呼——我没事伊斯特妈妈。”
少年用嘴巴往上呼气，俏皮地吹掉了刘海上沾着的花瓣，又像小狗一样摇头晃脑，想要晃掉脑袋上沾上的花瓣。
就在这时，一个眼熟的金色留影水晶缓缓飘到了自己面前。
金发少年一愣，连忙从花瓣堆里拔出了自己的双手，抬起手想要去将水晶抓住。
但就在他指尖触到水晶的那一刻，那枚留影水晶便往外一晃，落入了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大手中。
“没收了。”
银发骑士头也不回地将水晶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道恩！你居然用魔法！你耍赖！快还我！”
尤莱亚气鼓鼓地从车厢内探出头来，说道。
沈莫玄脸上浮现出一丝一闪而逝的笑意。
“是圣子殿下先耍赖的。”
“道恩！”
“等回去的时候再还给你。”男人应和道，“外面风大，快回去坐好。”
见圣骑士一副没有要交还留影水晶的模样，少年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回马车里，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还给我！”
“嗯，一定会还给你的。”
马车的窗户被阖上，银发骑士夹紧马身，微踩脚蹬，银霜立刻心领神会，加快了步伐。
猎猎寒风将骑士身上的花瓣拂去，他的发丝在凛冬中飘扬，身体微微前倾，顺应着马匹驰骋时的流线伏低了身体，停在他的肩膀上的黑龙感受到了男人的速度加快，跟着他的速度张开翅膀在低空中飞了起来。
银色的闪电逐渐超过了队伍中所有人，来到了队伍最前方，速度才逐渐减缓。
“达伦。”
沈莫玄看着在最前方领头的副官。
“雷蒙德大人。”达伦拉了缰绳放慢速度，在马上行了个礼。
“还有多久？”
“很快，前面就是加德兰的传送点了。”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
泽雅大陆上的国家基本都会设立大型的魔法传送点，可以让车马通过传送点快速到达对应的位置。但每个传送点都有结界保护，由军队严格管控，需要关口文书才能准予放行，检查十分严格，而且传送点的位置与连接都是术士提前预设好的，不同国家之间的传送点是不能通用的。
在临行前，达伦已经和他对过出行计划。
“本次去凡纳特主要会经过两个传送点，从帝都加德兰的传送点到科萨边境诺厄，从那里开始穿越基茨山脉，抵达艾尔维亚王国边陲小镇安奈斯，再通过他们的传送点前往凡纳特。”
骑士长的房间中，栗发青年展开手中的羊皮纸绘制的地图。
“基茨山脉属于两国交界，并没有设立传送点，因为我们的人马众多，只能从相对平缓的山谷通过，一路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因此我们需要在诺厄提前进行补给，准备完成后再出发。”
沈莫玄看着地图最西边那个被标记了红点的小镇。
“诺厄是西部教区……普利莫原本的管辖地之一？”
“是的。”
达伦一板一眼地说着。
“那里已经十分靠近边境，是西部教区的尽头，只有一座小教堂，普利莫死后，教堂的神父也被裁撤，新的神父暂时还没有上任，目前教堂由当地的秩序骑士尼尔森·柯林斯代为管理，他为人慷慨仗义，我想应该可以信任。”
“你认识他？”
“嗯。”栗发骑士点了点头。
“教廷的三个骑士团各司其职，有各自存在的意义。光耀骑士常年驻守大光明神殿，守护着神明代行者与神的荣光；裁决骑士独立于外，审判异端，打击邪恶；秩序骑士分散各地，守卫各个光明分殿，负责维护教廷的权威与秩序。”
“但每位秩序骑士任职的时候都必须来到加德兰的大神殿向圣子宣誓。尼尔森也是如此，我就是在那时候被他介绍进了十字守卫军，所以他算是我的恩人。”
达伦回忆道。
“不过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沈莫玄对着地图上的红点眯起眼睛。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127章 圣骑士的贴心副官
虽然在路线上没有什么异议，但在出行队伍的物资筹备上，沈莫玄有不同的看法。
“不用等到了诺厄再准备物资，在加德兰就把一切都备齐。”
诺厄距离帝都距离太远了，那里的情况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根本不可控。加德兰才是光明教廷的大本营，帝都贵族云集，他们每年会向教廷捐赠大量钱财物资，在这里他们能获得的食物和装备都是上乘的优等品，既然能够直接从第一次分配中选择最好的，为什么还要等到了一个边陲小镇再准备补给？那也太舍近求远了。
“不仅是跨越基茨山脉所需要的补给，连同在凡纳特的份一起准备，我们打算去两周，你就准备一个月的量，特别是水和食物。”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的负载会不会有些重？”达伦有些犹豫，“我们的队伍都是精锐的骑兵，如果增加负重的话，行进速度也会变慢，货物依次通过传送点也需要额外耗费许多时间。”
“无妨。”
沈莫玄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本来那封信就是恐吓多于事实，艾尔维亚人这不是还没打过来吗？真要这么着急，也就没必要让这么多人一起去护送尤莱亚了，他带着人坐着龙一来一回，直接半天就能把事情搞定了。
还是考虑到圣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出行不能太随意，所以才带上了骑士团让他们凑个人头，看起来排场大一些。
但人多嘴也多，万一诺厄那边准备不足，总不能让圣骑士饿着肚子上路吧。
看见达伦有些疑惑的眼神，他想了想，找了个理由。
“这次是圣子殿下第一次代表教廷出国外交，不可太过随意，无论是餐食还是行李，都必须好好准备。”
经过他一点拨，达伦顿时心领神会。
“是属下疏忽了，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大人，可以再向您确认最后一个问题吗？”达伦问道，“对于这次出行的预算，您有什么上限预期吗？”
“没有。”沈莫玄哪里在乎这些，反正教廷也不缺钱，“你看着办就好。”
“属下明白了。”栗发青年躬了躬身，态度十分认真，“属下这就去筹备。”
……
时间回到现在。
“到了！”栗发骑士对着身旁的骑士长说道，“雷蒙德大人，这就是加德兰的传送大殿。”
只见不远处有座纯白的大殿，大殿的圆顶被十二根巍峨的大理石石柱撑起，最中央的瓷砖全部由特殊的魔法石镶嵌，玄妙的传送符文法阵在地面上变幻莫测。殿内空旷无人，四周都是持剑警戒的穿着十字盔甲的兵士。
科萨是个神权至上的国家，光明教廷的势力不仅渗透了文化与信仰，也垄断了许多教育机构、公共交通等资源，因此加德兰传送点，实际上是教廷在加德兰设立的。
既然都是自己人，骑士团自然是得到了传送点负责人的最高礼仪接待，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整个传送点上午并没有对其他公众开放，而是将所有传送资源都释放给了圣子出行的队伍。
伴随着魔石被激活，明亮的光柱从地面升起，光柱中可以直接看到对面影影绰绰的影像，千里之外的诺厄就像是湖水中的倒影，朦胧不清。
“大人，您要先过去吗？”栗发骑士询问道。
“不，我和圣子殿下一起过去。”沈莫玄摇了摇头。
“那属下先过去和那边接洽。”
“嗯。”
达伦这样说着，便骑着马走到了传送法阵中间，只见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法阵当中。
……
得知圣子要来的消息，尼尔森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小队在传送点前等候了。
相比于繁华的帝都，诺厄看起来更加像是一片荒野，四周都是漫无人烟的雪原，只有零星几座木头和茅草搭建的民屋用石头垒砌的矮墙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村落。
这里没有高大的宫殿，这栋立于小山丘上的，白桦木建造的斜顶教堂俨然就是这里最高最醒目的建筑，传送点就设在教堂的后殿，那华丽的日光石砌成的法阵与四周的淳朴环境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留着寸头的金发壮汉体格健硕，秩序骑士的银甲覆盖着他宽圆的肩膀和高挺的胸脯，令他如钢桩铁柱一般显眼。
他拄着剑，等候在法阵旁，身后是与他一样，穿着那有着十字、太阳与天平纹案盔甲的五六位秩序骑士。
终于，传送法阵的光柱从地上亮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其中，他骑着一匹毛发亮丽的骏马，身穿银白盔甲，身上配着银剑，头戴十字桶盔，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因这位骑士一马当先地走了出来，尼尔森没有多加思考，便抬起手，在额上画了个十字圣号。
“尊敬的光耀骑士长大人，欢迎来到诺厄！”
“柯林斯大人。”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马上响起。
“嗯？”尼尔森一头雾水地抬起头。
马背上的骑士跳下来，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头清爽的栗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瞳温和地看着来人。
“我是达伦，达伦·拉尔夫，您不记得我了？当年十字守卫军的选拔，是您举荐我的。”
“达伦？”尼尔森看着面前的青年左眼上的疤痕，脑海中逐渐浮起了一些陈旧的记忆。
“是你！！”他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好小子，你现在都成了光耀骑士长了！还叫什么柯林斯大人，是我该叫你大人了！”
“不不不，您误会了。”达伦笑了笑，“我怎么会是骑士长，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副官罢了。”
“雷蒙德大人还在后面，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好，好。”尼尔森连连点头，这次来的骑士团中竟然有他曾经关照过的后辈，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大约有五十人。”
“那空间应该够了。”
尼尔森指着教堂后方的空地，“教堂里只有两个空房间能住人，圣子和骑士长大人住了，晚上你可以和我凑合凑合，其余骑士们只能委屈一下，打地铺了。”
“睡觉倒不是问题。”达伦说道。
“不过这里可有停马车的地方？”
“马车？”尼尔森愣了愣，“圣子殿下的车驾吗？停在后院就可以了。”
“不，可不止这些。”
达伦示意他看向身后的传送法阵。
只见一辆辆马车从传送法阵中接踵而至，车架上放着的却不是载人的车厢，而是载货的隔板。
第一辆马车上搁着一个个有着繁复花纹的金色宝箱，箱子用有着金色圣十字的铜锁扣住，上面还施加了魔力封印，看起来十分贵重。
“这是……”尼尔森的神色复杂起来，“是要送给艾尔维亚求和的礼物？”
“不是。”
达伦摇了摇头。
“这些是圣子的餐具和茶具。”
“……”尼尔森的眼角一抽。
他又看向后面的车厢，比起前一辆马车，这辆车上的箱子高上了许多，里面叮当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
“这是……”他的语气严肃，压低声音道，“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也不是。”达伦摇头。
“是圣子殿下和骑士长的礼服，参加正式场合用的，因为害怕运输途中会出现褶皱，所以都是悬挂起来，和衣柜一起带过来的。”
“……”尼尔森拧了拧手中的长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连好几辆马车，后面累放着几个木箱，箱子上还绘制着魔力符文，正在不断旋转中发出圣洁的金光。
“那这些是……”尼尔森已经不敢猜测了，只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身旁的人。
“哦，这些是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后面还有几车，是处理好的肉类和海鲜。骑士长大人担心战士们去艾尔维亚吃不惯那里的食物，所以特地嘱咐我准备的。我担心这些食物容易腐坏，又让光明牧师在放置了冰块的木箱上又施加了一道缓慢释放的恢复咒……”
恢复咒不是用来救人的吗？竟然还可以用在食品保鲜上！
尼尔森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但达伦还在一本正经地介绍。
“听说艾尔维亚人口味偏重，喜欢辛辣的食物，就连厨具都沾染了辣味，所以这次我把厨师长，厨具和调味品也都带来了，这样骑士长大人和圣子殿下就可以吃上口味适宜的清淡食物。”
尼尔森已经麻木了。
想不到圣子出行的阵仗竟然如此奢靡！他许久没有去加德兰，那里的光明教廷作风已经败坏成这样了吗？
……
银发骑士是骑着银霜护送着圣子的车驾从传送法阵过来的。
通过传送法阵的感觉有点像通过黑龙用位面魔法建立的维度通道，只是更短一些。
他只觉得眼前一晃，便出现在了另一番天地里。
只见一栋白桦木搭成的三层小教堂后方的庭院里停满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几个负责运货的骑士正拿着清单忙忙碌碌地在核对清点箱子和货品，还有几辆没地方停的马车只能等在篱笆外面，几名骑士正在合力往下卸货，准备把这些箱子搬进教堂前殿，先交给光明神看管一会儿。
而在这一派忙碌的景象旁，一名穿着秩序骑士盔甲，膀大腰圆的寸头壮汉正站在自己的副官旁边，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光耀骑士长，道恩·雷蒙德，雷蒙德大人？”
“……”
沈莫玄眨了眨眼睛。
才刚见面，这人怎么说话语气就有股隐隐的酸意呢？
第128章 小王子的阴谋
此时的艾尔维亚王都凡纳特，皇宫：
朱利安刚刚出浴。
他披着一头半湿的蜷曲黑发，神色倦怠地躺在单人沙发上，身上仅穿着一件红色真丝睡袍，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有些苍白的胸膛。
壁炉里的木块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奇特的黑金色蜜蜡制成的香薰蜡烛的烛光在桌案前摇曳，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肉桂与薰衣草的浓烈香气。
少年的右脚微微抬起，脚掌搭在一条红丝绒方凳上，一个跪在凳子前的侍者正用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小心而又细致地替他修剪着脚指甲。
朱利安的脚踝纤细，脚趾圆润可爱，但右小腿的骨骼却异常地向外拱起，膝盖外翻，那是他小时候的热症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毒素入侵下肢而造成的骨骼畸形，即便后来痊愈，这一畸形的右腿也将终身伴随着他。
少年最讨厌有人用“瘸子”来称呼他，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好在他即便不受宠，也好歹是个王子，敢这样叫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已经成了亡灵，还有一个……也离死不远了。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仆端来了热红酒，朱利安接过酒杯，送到嘴边懒散地抿了一口。
“今天的药给父王送去了吗？”
“送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女仆握紧了托盘，神色紧张不安，“药送去的时候，陛下醒着，他说这药入口苦涩，令人没有胃口，所以便把药给倒了。”
“倒了？”
少年偏过头。
女仆的脸色顿时煞白，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朱利安殿下饶命！”
朱利安垂下眼帘，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神情莫测。
“……父王不喜欢喝药，身体怎么会好呢？”
“艾丽卡，你可是父王的近侍，要是父王就这么死了……你可是要去陪葬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无邪。
“难道你想要死吗？”
“不！请殿下饶恕我的无能……我这就去重做一份，给陛下送去。”女仆慌张道。
“这不就对了。”
朱利安将热红酒重新放在了她哆哆嗦嗦举着的托盘上。
“父王以前最喜欢听你的枕边风了，你好好和父王说，他怎么会不愿意喝呢？”
“麻烦你好好照顾父王，希望过两天科萨人到的时候，他的精神能好一些。”
艾丽卡诚惶诚恐地低下头，“陛下的情况依旧时好时坏，昏睡的时间多于清醒的时间，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好转。”
“啊……”黑发少年忧愁地皱起眉心，意味深长道，“那可就太遗憾了。”
他的话虽是如此，可却不能从表面去理解。
自打朱利安开始执政以来，艾尔维亚皇宫的氛围就变了，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位新的掌权者的阴晴不定和绵里藏针，看到他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少年看似羸弱，但却没人敢反抗他的权威。艾尔维亚的朝政、军队……全部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私底下，他们都在传，这位深藏不漏的二王子殿下掌握了邪恶的黑魔法，不仅可以杀人于无形，甚至还可以夺走人的神志，将一个好端端的正常人变成他无知无觉的傀儡。
艾丽卡用余光看向那位正跪在脚凳前专注地替少年修整指甲的侍者。
那是个体格强壮的棕发男人，衬衫马甲也挡不住他那蜂腰猿背的倒三角身材。
那原本是最反对朱利安掌权的艾尔维亚军队将领威尔·阿诺德，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了“二王子对陛下下毒，谋害兄长和父亲篡位”的猜想，要求所有大臣一起罢免朱利安，但朱利安对此却不气不恼，只是大笑着离开。
结果第二天，威尔就销声匿迹，再过一阵子看到，就变成了这幅诡异的模样。
谁叫他他都不理，和他说话就仿佛听不见，听见了也无法理解，但朱利安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他就好像是变成了朱利安的狗。
艾丽卡的背上都是冷汗。
她不知道朱利安是怎么知道她和老国王的那些糊涂事的，对方就好像是有四只眼睛那样，掌握了皇宫中许多隐秘的阴私。
艾丽卡开始怀疑少年是否是从哪里知道了自己曾经在老国王面前奚落他“走起路来像只企鹅”，才会开始连连为难她。
甚至让她成为他的帮凶，给雷吉诺德一世下毒。
是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每天老国王吃的药，就是慢性毒药，会在不知不觉中治他于死地。
但她却不敢说。
她只怕自己说了，也会变成一条没有神志的人形犬。
……
朱利安忽然偏过头，望向了房间另一侧，一块被布蒙住的落地镜。
“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艾丽卡立刻如蒙大赦地端着热红酒杯离开了他的房间。
唯有在脚凳前跪着的男人还在专注地用指甲锉修整少年的指甲。
朱利安抬起手杖，用末端戳了戳对方的胸口。
那位穿着马甲的男人这才抬起头，用质询的目光看向他。
少年收起了自己的脚，赤脚踩在地上，站起身来。
真丝睡袍的衣摆也顺着他的大腿滑落到了膝盖下方，遮盖住了那有些畸形的膝骨。
他来到侍者面前，俯下身，捧起他的脑袋。
“威尔，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来修我的另一只脚，好吗？”
侍者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似懂非懂的疑惑表情。
少年耐心地将这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在威尔身上施加傀儡术的时候，朱利安修炼得还不是很到位，他的黑魔法似乎夺走了对方的一部分思考能力。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很喜欢聪明人。
在少年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命令之后，威尔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安静地朝着他行了个礼，拿起自己的工具箱，离开了房间。
……
房间里只余下朱利安一个人。
他拄着拐杖，来到了镜子前，抬起左手掀开了镜子前的绸布。
“伟大的深渊之主，您最忠实的仆人朱利安·艾尔向您问好。”
他朝着镜中的黑雾里冒出的戴着羊首面具的神秘人单膝跪下。
“朱利安。”
黑雾之中，深渊之主现出了形体，唤出了自己信徒的名字。
“圣子的队伍到了哪里？”
“已经到了诺厄小镇，预计再过两天就能到达王都。”
“很好。”深渊之主听起来很满意。
“虽然没能彻底毁掉普林霍尔，还损失了普利莫主教这枚棋子，但尤莱亚竟然离开了圣山，这对我们而言更加有利。”
“听说他们的出行遭到了枢机主教团的强力反对，是那位光耀骑士长力排众议，支持了圣子出使艾尔维亚的计划，这一次圣子出行，也是他带领光耀骑士团陪同在身边。”
朱利安回答。
镜子里的黑雾动了动，像是换了一种角度仔细注视着自己的信徒。
“朱利安……”深渊之主的声音低沉，语气难辨，“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打道恩·雷蒙德的主意，他不是你现在可以驾驭的人。”
“谨记，你的任务对象是圣子尤莱亚。”
“……当然，您说的话我都铭记在心，大人。”
少年恭顺地低下头，掩住自己眼中的野心。
“按照您的吩咐，我在诺厄为那位圣子大人准备了一份特殊的惊喜。”
“我想……”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他应该会喜欢的。”
……
圣子出行的车马行李繁多，等到一切收拾完整，天色已经擦黑。
金发少年独立在这座白桦木搭成的教堂的大厅进行晚间祈祷，与加德兰的大光明神殿相比简陋了不知道多少的环境并没有影响他祈祷时的虔诚与认真。
见到圣子如此专注地祷告，一旁正在收拾整理的圣骑士们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秩序骑士尼尔森来到教堂大厅，对背对着他跪在神像前的少年说道。
“圣子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可以准备用膳了。”
尤莱亚缓缓睁开眼睛，将十字架放回胸口，对着神像躬下身，在额头画了个十字，然后转身道。
“麻烦你了，尼尔森。”
“圣子殿下不必如此客气。”尼尔森侧过身，手指向斜后方，“教堂的餐厅在这边，请您随我来。”
“好。”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脸对着一直倚着墙站在一侧的银发骑士长发出了邀请。
“道恩，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
沈莫玄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诺厄教堂的餐厅就在东侧，是个只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小餐厅，在这种地方肯定就举办不了什么圣餐仪式了，就连骑士们都不够坐。
“这里空间有限，圣子殿下您与骑士长在此用餐，我们先在外面守着，等您用完餐我们再继续。”
“没关系的，尼尔森骑士，这里还有这么多位置，你可以和其他骑士们坐下和我们一起用餐。”
尤莱亚并不觉得自己非得受到这样的特殊对待。
“不必了，圣子殿下，这不合规矩。”
但尼尔森却推辞了。
“好吧。”
见对方一直推拒，尤莱亚也没有再坚持。
他低下头，看着厄诺的骑士们为他准备的餐食。
食物已经被放在餐厅唯一的一张实木长桌上，有切好片的荞麦面包，乳酪，果酱，清洗好的水果，和蔬菜沙拉。
“抱歉，厄诺的资源有限，没有加德兰那样丰盛的圣餐，还请圣子殿下见谅。”
尼尔森原本是不觉得自己的准备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今天被乍一刺激，却感到面前的食物有些拿不出手了。
“没事的，请不要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厄诺的本地食物吧？做法看起来很有特色。”
金发少年不但没有介意，反倒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色。
“圣子殿下明鉴，这确实是厄诺的地方美食，这里盛产荞麦和山羊乳酪，当地人会把荞麦做成长棍面包搭配乳酪一起吃，刚烤出来的面包酥脆搭配口感浓郁的乳酪，别有一番风味。”
“辛苦你用心准备了。”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尼尔森摸了把自己的寸头，语气有些腼腆。
“殿下您可以尝尝这个荞麦面包，这都是我和其他几位同僚今天早上起来现做现烤的，此刻吃口感正好。”
“好。”
少年这样说着，便要拿起右手边的餐叉。
“等等。”
就在这时，一道冷静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道恩……”
少年的动作一顿，面色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沈莫玄几乎是用有些强硬的动作夺过了他手中的餐叉。
“你不能吃这些。”他道。
变故发生得突然，尤莱亚还在怔愣，尼尔森却有些恼了。
“骑士长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厄诺不比皇都，就算我们准备的食物简朴了一些，您也不必这样嫌弃到这种地步，圣子殿下都还没说什么，你就出手制止，是不是有些太过逾越了？”
"我出手制止，是为了圣子的身体健康着想。"
沈莫玄平静道。
在真实之眼下，所有的食物上都笼罩着一层幽幽的紫芒，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和普林霍尔喝下的那瓶魔药类似的魔力波动。
是那个亡灵法师？
难道他在诺厄也安插了人手？
“这些东西都不干净。”
他简单快速地给出了结论。
见银发骑士长这样说，尼尔森面露不愉。
“这些食物都是我和其余的秩序骑士亲手准备的，难道您是觉得我们特意用不新鲜的食物招待圣子殿下？”
“食材本身没问题。”
沈莫玄抬起眼帘，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站在桌对面的寸头壮汉。
“但是里面有毒。”
“你……你怀疑我们下毒？”尼尔森脸色一变，“你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来！”
“我的眼睛就是证据。”
沈莫玄道，他看向神情有些不安的尤莱亚，低声安抚他道，“这些食物已经不能吃了，我让达伦重新准备一些。”
“怎么不能吃？食物都是我亲手准备的，有没有毒，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见骑士长几句话就想要盖棺定论，尼尔森突然走上前，不等众人阻止，便一把抓起桌上的荞麦面包，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尼尔森骑士！”
见他这样随意地吃了道恩所说的有毒的食物，尤莱亚惊得站起了身。
但尼尔森却连续抓起了几种不同的食物塞进了嘴里，囫囵咽了下去，擦了把嘴。
“我吃了！有毒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他用一种冷飕飕的目光看向站在圣子身后的银发骑士长。
“雷蒙德大人，您虽然贵为光耀骑士长，但也不能血口喷人吧？”
“圣骑士的声誉不容侵犯，你今天污蔑我下毒谋害圣子，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尼尔森·柯林斯今天还非得等到一句道歉不可。”
第129章 圣骑士的小白鼠
众所周知，当一个倔强的男人开始认死理的时候，为了他的面子和尊严，除非把事实甩到他的脸上，否则就算是十头牛拉着，他也不会觉得是自己搞错了。
沈莫玄此刻就遇到了这样的场景。
和普林霍尔喝下的烈性魔药不同，这一次，被下在食物中的毒似乎会在人体内蛰伏一段时间。因此，尼尔森吃下食物后并没有立刻出现异常。
但沈莫玄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冕下您说的没错，检测到食物中含有强致腐催化剂，另外还检测到不明魔药，成分与效用未知，系统不建议食用这些食物，建议立即销毁，避免有人误食。】
174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销毁肯定是不能销毁的，人家都吃了，总得留点样本观察观察。
“现在让我道歉还为时过早吧，尼尔森·柯林斯。”
看尼尔森的态度和举止，他对这件事情应该并不知情，所以沈莫玄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感到恼怒，只是冷静道。
“你可以先退下了，其他秩序骑士先留在这里。”
“大人此话，还是怀疑食物有毒，认为我的下属要谋害圣子吗？”
见即使自己亲自品尝都无法自证清白，尼尔森面色不忿。
站在一旁的几位秩序骑士也忍不住了。
“雷蒙德大人，这些食物都是我们亲自准备的，没有经手他人，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是啊，天还未亮我们就开始准备圣餐了，面包是用我们亲手收割下来的荞麦磨成的面制成的，水果和蔬菜也是我们亲自采摘，用融化的雪水清洗干净的。您要是不相信，我们也可以把这些食物都试一遍。”
骑士们语气真切，就差把冤枉二字写在脸上了，要是个一无所知的正常人，可能现在已经被说动了。
但沈莫玄只是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试吧。”
他必须查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毒。
见他这样“趾高气扬”，尼尔森站不住了。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哪里能够忍受这种无端的陷害。
他拦住几个要上前的圣骑士。
“雷蒙德大人，事实摆在面前，我已经证明这些食物的无害性，您要是不愿意吃，可以离开，何必为难几名区区低职阶的圣骑士？”
“为难？”沈莫玄抬起头看向他， “尼尔森，你好像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这件事情是人为的，那么所有接触过食物的人都有嫌疑谋害圣子。”
“我们对圣子殿下充满敬意，怎么可能会对想要谋害他？”
尼尔森早就因为那铺张骄奢的车队行李而对面前这位看起来徒有其表的光耀骑士长颇有微词了，一想他已经快接近四十的大叔还要被一个靠脸和家世上位的毛头小子这样欺辱，他就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骑士的四美德是真诚、谦逊、正直、诚实，我敢对着光明神发誓，我刚刚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大人您若是觉得食物简陋，搅您胃口可以直说，何必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尼尔森骑士！”
见面前的留着寸头的高壮骑士出言不逊，坐在桌前的金发少年皱了皱眉，站起了身。
“我相信你没有在食物中下毒，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但是请不要用这样的话来质疑我的守护骑士的品行。”
“圣子殿下，虽然在您看来这些都是简单普通的食物，但也是我们精心准备的。虽然称不上美味珍馐，但也不至于让骑士长大人用“有毒”这样夸张的词语来形容吧？”
尼尔森依旧面色阴沉。
“这不是修辞手法。”
见他还无法理解，沈莫玄绕过桌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用魔力仔细查看了一番对方的身体情况。
尼尔森体格强壮，对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力，但这魔药不是靠普通人的自身免疫力能抵挡的，想必很快就会发挥作用了。
“你已经中毒了，尼尔森。”
“先观察半天吧，如果半天之后，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找我，那我就给你道歉。”
“但在这之前，所有的秩序骑士，都必须待在这里。”
他本来是好心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但在尼尔森眼里，这就是光耀骑士长为了为难他所找的借口。
他冷笑一声，“我知道您为什么会找理由发落我们，大人。”
尼尔森靠近了一些，看向面前这位神色冷峻的骑士长，沉声道。
“恐怕和您出手杀了普利莫主教是一个理由吧？”
银发骑士长神色未曾稍动，只用一双锐利的冰蓝色眼眸定定看着他。
他确实怀疑这两件事情背后可能是一个主使，因此没有否认。
可尼尔森却以为这是他默认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他们几个与普利莫是一丘之貉，认为他们背叛了光明教廷的意思。
若是这项罪名真的落在他们头上，恐怕不仅仅是自己，就连这些秩序骑士和他们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尼尔森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偏过头，对着坐在桌前的金发少年在额前郑重地画了个十字。
“圣子殿下，我尼尔森·柯林斯行得正坐得端，我会向你证明我的信仰和忠诚，即使这个代价是我的生命。”
说罢，他倏地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长剑，往脖子上抹去。
“尼尔森骑士！”尤莱亚神色一变。
“尼尔森大人！”一旁的秩序骑士们也瞪大了眼睛。
沈莫玄眉心一拧。
这些人怎么都心思这么敏感？没事动不动就要自刎是什么毛病？他刚刚有说一句重话吗？
手中的银剑忽然一滞，在靠近脖颈前一寸的位置止住，不能再寸进分毫。
尼尔森一愣，看着剑刃上多出来的那只秘银手套。
银发骑士长站在他的身后，左手从他的肩膀越过，握住了剑刃前几寸的位置。
尼尔森自诩是诺厄远近闻名的大力士，但此刻便不能撼动对方分毫。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但那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却不动如山。
他只听见身后的人用沉静的声音道。
“你的信仰和忠诚，我已经感受到了，尼尔森·柯林斯。”
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喀嚓几声，以被银发骑士长握住的地方为起点，高强度的银白魔力渗入了这把由秘银与特制合金打造的坚实长剑当中，锋利的剑刃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出现了皲裂的痕迹，在尼尔森惊诧的眼神中化作碎片，落到了地上。
“至于你的命，还是留着吧。”
尼尔森看着自己右手掌心中仅剩的一个光秃秃的剑柄，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本以为道恩·雷蒙德只是个因为家世和运气才坐上光耀骑士长这个位置的虚有其表的花瓶，“白银之焰”之名不过是人们添油加醋的吹嘘，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令人惊骇的实力。
沈莫玄收回手，见这寸头大汉那好像受到了重创的表情，想了想，道。
“剑我会赔你一把。”
“……”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车马和行李都已经安顿完毕了！”
餐厅的门被人推开，栗发骑士走了进来，看见里头凝滞的古怪氛围，一怔。
“雷蒙德大人？”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银发骑士。
“达伦，带几个人看着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这些秩序骑士不能离开餐厅。”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所有武器一律暂时收缴。”
达伦·拉尔夫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低头领命。
“是。”
“圣子殿下，我们走。”
沈莫玄这才领着尤莱亚离开。
……
等到骑士长离开，达伦才抬起头，看向留在餐厅里的几名秩序骑士。
“……请问谁能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无声了一会儿。
终于，尼尔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哼了一声。
“你们骑士长，怀疑我们在给圣子准备的食物中下毒。我为了自证清白，想要自尽，被他拦住了。”
他用脚踢了一下地面上的金属碎片，表情有些复杂。
这可是教廷特制的圣剑，每名圣骑士的制式武器，上面由光明符文加持的，怎么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被捏断了呢？
“什么！”
达伦瞪大了眼。
“……柯林斯，你怎么这么冲动？你怎么能在圣子殿下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让骑士长为难呢？”
“哈？”尼尔森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胳膊肘往内拐的新晋骑士。
“你小子……你身上的光明之力都是道恩·雷蒙德灌给你的吗？你非得要这么给他说话？”
“明摆着是你的骑士长为难我们，我们哪有本事为难他呢？”
尼尔森说着说着，直接从桌上随手拿了个梨吃了起来，“这可是为圣子特意准备的，怎么可能有毒？”
他嗤笑一声，“从帝都来的贵族，要求就是多。吃不惯就吃不惯呗，还得找个理由。”
“雷蒙德大人不是这样的人。”达伦皱起了眉，“既然大人说这些食物不干净，你还是不要再吃了。”
“这有什么的，这些东西在这个冬天可不好找。”柯林斯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反正圣子殿下是吃不到了，这些干脆就我们自己消化了。”
“哎，你们几个，也坐下吧。”
柯林斯招呼自己的几个手下一起坐下。
“达伦，你要和我们一起吃点吗？”
“不用了。”
栗发骑士摇了摇头，本来还想继续劝阻，但看他们吃得这么欢，好像也没有出什么事，便犹疑着没再说什么，只是按照骑士长的吩咐尽职尽责地守在餐厅门口站岗。
……
夜幕很快来临。
食物的香气开始飘散在教堂里。
从加德兰带来的食物十分充裕，因此在向圣骑士们分发食物的时候，厨师长的勺可是一点都没颠。
“拉尔夫大人，团长命我替你们带了饭。”几位光耀骑士提着食盒走上前来。
“多谢。”
栗发青年伸手接过食盒，伸手揭开。
里面有鱼有虾，菜色十分丰盛。
达伦有些惊讶，“这些食材都是特级的海鲜，是我给圣子大人和骑士长大人准备的……”
“团长说你准备的份量他和圣子两个月都吃不完，让我们不要计较这些，尽管吃就行了。”
“那替我多谢雷蒙德大人。”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们已经围着夸上了。”
另一边，坐在餐桌前的尼尔森和几名秩序骑士眼神酸溜溜的。
“你们团长，对自己人还挺大方。”
尼尔森看着食盒中精致的菜色，和空气中弥漫的好闻香气，明明刚刚已经吃了一大堆食物，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咳了两声。
“谁的肚子在叫！”他欲盖弥彰道，“没吃饱多吃点，桌上不还有吗？”
没曾想，就好像预料到了这一幕，光耀骑士笑眯眯地又拿出一个食盒放到了餐厅桌上。
“这里也有秩序骑士的份，团长说辛苦你们准备本地的特色食物，也请你们尝尝加德兰的美食，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吃，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看见在自己面前敞开的食盒，里头的食物和达伦面前的别无二致，甚至份量还更多了一些，尼尔森面色一僵。
刚才被那冷冰冰的银发骑士当面质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会儿怎么又送上吃的了？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打一棒给一枣？
尼尔森觉得自己被搞糊涂了。
“团长说刚刚他并没有要怀疑大家的意思，只是想要调查出有问题食物的来源，如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那位笑眯眯的光耀骑士又道。
“桌上的食物大家没有动吧？”
尼尔森原本对自己还很有自信的，但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你们团长，真的觉得这些食物有问题？”
“当然了。”光耀骑士往桌上看了一眼，见到被吃得所剩无几的食物，脸上的笑容一滞，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团长说这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吃死人的，大家放心。”
“一会儿会有随行的光明牧师来给柯林斯大人看看身体。”光耀骑士意有所指道，“如果有其他人需要一并看看，也可以一起。”
“……”尼尔森和另外几位秩序骑士的面色开始不太好了。
“对了。”光耀骑士又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人拎了两个笼子过来。
“团长还说，以后不要以身试毒了，太过冒险。我们刚刚在后面的仓库里找到了两只这个，正好可以来做个实验。”
尼尔森定睛一看，两个笼子里分别有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不知道为什么长得白白嫩嫩的，看着还挺干净。
只见那名光耀骑士将几片荞麦面包与蔬菜水果透过第一个笼子的缝隙递到了小白鼠面前，小白鼠闻到了香味，立刻伸出爪子抱住食物，举到嘴边啃了起来。
紧接着骑士又从食盒里取了一些饭菜，递给了第二只小白鼠。
“这是何意？”尼尔森讽刺道，“难道你们团长连自己的食物都怀疑？”
“哦，几位不要误会。”光耀骑士不急不恼地回道，“团长说这是为了实验的客观性，应当有个对照组。”
尼尔森哑口无言。
“这毒在动物身上发作的会比在人身上更快，大家稍等一会儿，就会看到效果了。”
“……那我就先不打扰大家用餐了，几位慢用。”
光耀骑士很贴心地将两只笼子分别放在餐桌两边，然后便离开了。
徒留坐在桌前的秩序骑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脑袋整齐划一地往左转，餐桌左边的小白鼠正在笼子里慢条斯理品尝着它大概一辈子只能吃到一次的海鲜大餐。然后又一齐往右转，右边那个笼子里的小白鼠吭哧吭哧啃着荞麦面包，尚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不知道有什么毒的问题食品，啃得十分欢快。
秩序骑士们不知道为何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几分钟前的自己，仿佛自己的命运好像突然和右边这只小白鼠息息相关起来，有种感同身受的微妙感。
尼尔森脸都绿了。
“你们团长……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着坐在另一侧的达伦。
栗发青年将口中咀嚼的食物咽下去，放下餐具，这才用崇拜又憧憬的语气认真回应道。
“雷蒙德大人他其实人很好的，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就算我做错了事也从不责备我。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尼尔森脑海中回顾了一下对方单手握碎圣剑的画面。
“……”
真是见鬼的温柔。
第130章 亡灵法师的傀儡术
被光耀骑士拿两只小白鼠来了这出，几名秩序骑士也开始紧张起来，时不时就会扭头去看一眼笼子中的老鼠。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白鼠也吃饱了饭，开始在笼子里打起了瞌睡，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等到几人吃完饭，道恩派来的光明牧师也来了。
虽然说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中毒，但尼尔森倒也没有拒绝，让光明牧师把所有人依次检查了一遍。
“情况如何？”一旁的达伦也很关心事情的结果，便主动开口问道。
“唔……好像有……”
戴着老花镜的光明牧师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缓慢的语气道，“又好像没有……”
尼尔森身体一晃，“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几位秩序骑士体内确实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黑暗气息。”
“但这股气息潜伏在人体内，一时观察不出是起到什么作用，还是按照雷蒙德大人的吩咐，再观察一阵子吧。”
尼尔森目露怀疑。
“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
光明牧师不紧不慢地摇头，“老朽或许会搞错，但雷蒙德大人绝对是不会弄错的。”
听闻此言，达伦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牧师说得有道理，柯林斯大人，保险起见，您就再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吧。”
柯林斯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站起身，在房间内晃荡了一圈。
“要真是你们骑士长搞错了，到时候可别再找理由敷衍了事。管他是不是光耀骑士长呢，这一次，不得到他的道歉，我是不会善罢罢休的。”
达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夜已经深了。
餐厅内点上了蜡烛，尼尔森将左腿搭在自己的右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达伦聊着天。
“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吧，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是没有魔力的？”
“您记得没错，我也是前一阵子才觉醒光魔法天赋。”达伦回答。
“刚觉醒？”尼尔森惊讶地偏过头仔细打量对方，"一般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十岁之前也都该觉醒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栗发青年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觉醒魔法天赋，大器晚成啊。”尼尔森感慨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这个年纪才觉醒。”
“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天赋，当年我就直接推荐你加入圣骑士团了。”
“柯林斯大人推荐我加入十字守卫军，我已经十分感激了。”达伦老实回答，“当时的我身份普通，又没有一技之长，圣骑士团怎么会接纳我呢。”
“哎——不要妄自菲薄。”尼尔森手一摆，“英雄不问出处，圣骑士不应该以身份论资排辈，当初你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我就一眼看中了你，以你踏实的性格，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名英勇的战士。”
“您谬赞了。”
“不过你是怎么做上那个冰块脸的副官的？”尼尔森好奇道。
“那个冰块脸看起来可不好伺候，雷蒙德家族也是显赫的贵族世家，他没有因为你的平民身份为难你吧？”
“当然没有。”达伦一下子正襟危坐。
“雷蒙德大人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平民身份薄待过我，他是我见过最正直强大的人。”
“雷蒙德大人在我被吸血鬼袭击的时候救下了我，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誓死效忠于那位大人。不过我能成为大人的副官，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是圣子殿下检查出了我有魔法天赋，将我破格提拔为了光耀骑士……”
栗发青年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到的魔法天赋，更没有想到自己的魔力会和那令他死里逃生的“大光明术”有关，只以为是光明之神眷顾。
“我天资愚钝，并不擅长用魔法攻击，学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半吊子。”
他低下头，抬起手，不自觉地抚上脸上的伤疤。
“是大人在我低落迷茫的时候鼓励我，才让我重拾信心……他为我做的一切我无以为报……哪怕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起到一点微弱的帮助，我都心满意足了。”
“zzzz……”
面前传来了富有节奏感的鼾声，提问的那一方已经倚在桌上仰着头睡着了。
“……”
达伦缓缓收了声，没有继续讲下去。
餐厅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交错的呼吸声和鼾声交互起伏。
栗发青年抬起左手的手腕，摘掉了戴在手上的秘银手套。
在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条编织的红绳，绳子上穿着两颗如同弦月一般弯曲的精致獠牙。
青年摩挲着那两颗吸血鬼的獠牙，那道高大可靠的银色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困意袭来，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靠在墙上，勉强揉了揉眼睛，想要振作精神，但双眼还是缓缓闭上。
……
艾尔维亚皇宫：
朱利安赤脚站在木质地板上，举着一把匕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割开了指尖。
因为遭受魔力反噬的内伤还未痊愈，少年的脸色就像是刷了漆一样的白，但他却恍若未觉一般，口中愉快地哼着小调。
鲜血从他的指尖滴落，他一点点地在镜子上描绘着黑魔法的操纵阵法。
镜面是他的媒介，他通过镜子沟通深渊之主，以黑暗信徒的名义借用着对方的力量。
在六芒星法阵成形的那一刻，浓重的黑雾从镜子上的法阵一涌而出，没入了少年的双眼里。
朱利安的脖颈蓦地后仰，到了一个几近弯折的程度。
黑暗之力在眼眶中扩散开来，将他的眼瞳变成了全黑色，从眉心到眼周的魔力回路因为在短时间内接收到过量的魔力而呈现出可怖的黑色裂纹。
“啊……”
他咬紧牙关，发出一声似是痛苦又似是畅快的低吟，通过魔力联通了远在基茨山脉另一端的诺厄小镇，那些食用了他下过药的食物的傀儡们。
与此同时，在餐厅内，熟睡中的几名秩序骑士倏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在他们的眼中扩散，很快覆盖了整双眼睛。
咔哒咔哒——
尼尔森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从椅子倒抬起头，僵硬地站起了身体，头颅缓缓扭转，一双全黑的眼睛定格在了倚坐在一侧墙壁上的栗发骑士身上。
达伦·拉尔夫背靠着墙壁，双手在胸前交叉，正抱着剑打盹。
他的头颅不自觉地歪向另一边，双眼紧闭，似乎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无知无觉。
第131章 达伦的美梦
“达伦。”
“达伦。”
“醒醒。”
达伦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
一张放大的英俊面孔映入眼帘。
“雷蒙德大人……”
栗发青年还未完全清醒，因为头脑困顿，说话声音也软绵绵的。
"你怎么在浴池里睡着了？这样会着凉的。"
骑士长的声音不知为何格外低磁，听起来有些失真。
“抱歉，是属下失礼了……”
达伦道着歉就要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按住。
他这才发现两个人身处空无一人的圣骑士浴池里，骑士长的手掌摁着他的肩膀，温热的温度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
又来了……
栗发青年琥珀色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怔忪。
又是这个梦……
面前的银发骑士长如此真实，银白的发丝在日光石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发尾被蒸腾的水汽浸染得微微湿润，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认真注视着自己，达伦甚至可以从其中看见自己。
一发现是梦，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了。
反正是在梦里。
他肆无忌惮地抬起手，抚上男人的脸庞，用拇指摩挲着他冷硬的眉眼。
“大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请您惩罚我吧。”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其摁在了浴池的边缘。
梦中的骑士长微微靠近，他脸上的水滴滴落在栗发青年的脸颊上。
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青年的脸颊滑落。
“雷蒙德大人……”
达伦喃喃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靠近的面庞。
他想要记住这个场景，即便这不是真实的……
然而，神没有在这个时候眷顾他。
一道危险的气息忽然袭上心头，精神被吸引着迅速抽离，梦境开始变得模糊和扭曲，哪怕是青年转动着眼珠，努力想要将梦境延续下去，他还是在分外不甘的情绪中醒来了。
“嗬嗬……”
一张放大的狰狞面孔出现在眼前。
金发的寸头壮汉双眼一片漆黑，眼瞳和巩膜都融合在了一起，眼眶四周满是漆黑的裂纹，他已经凑到了自己的面前，张着嘴，涎液从嘴角流出，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达伦瞪大了眼睛。
刚才在梦里感受到的那股温热的液体，竟然是这个！
“嗬嗬……”异变的圣骑士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双手成爪，朝他直接扑咬了上来。
身后就是墙壁，避无可避的达伦只能抬起手，打算牺牲一条手臂。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达伦慢慢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发现异变的尼尔森竟然后退了几寸远，并朝着他露出了垂涎却又警惕的表情。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让对方露出警惕表情的手腕上。
是那串系着吸血鬼獠牙的红色手绳！
獠牙果真有护身符的作用！
栗发青年目光一凛，立刻趁着这个间隙站起身来，目光警戒地看着四周围上来的异变的秩序骑士们。
这些骑士一个个都面色狰狞，眉心的魔力核心处发出不祥的黑光，像是被黑魔法给控制住了。
“尼尔森·柯林斯！醒醒！”
达伦试图用言语唤醒面前的秩序骑士，但收效甚微。
尼尔森拧了拧自己粗壮的脖颈，黑色的纹路从他的眼角不断向下蔓延，已经快要到了脖颈。
看来是毒发了。
顺着昏暗的烛光，
达伦的余光看向桌面，发现桌面上的盘子里剩余的那些食物竟然都已经腐烂发霉，被啃咬了一半的水果中甚至已经长出了蛆，正扭动着身体往外爬。
而在餐桌两侧，那只对照组小白鼠安然无恙，但右侧那只原本装着吃了有毒食物小白鼠的笼子已经被咬断了几根铁丝，里面的动物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到哪里去了。
糟糕，必须尽快通知雷蒙德大人才行。
青年的目光落到了一侧被木栓拴住的门口，不动声色地往那一侧移动。
尼尔森的眼神从青年的手腕移动到了他的脸上。
像是分清楚了那道恐怖的震慑气息是出自青年的手腕，而并非是他本身，异变的圣骑士再次蠢蠢欲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咆哮，朝着他扑来。
一阵阴风袭过，餐厅中的蜡烛全然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嗬！”
一道吼声从面前传来，达伦神色一凛，身体一矮，身姿灵敏地躲过了尼尔森的飞扑，他单手抄起一把木椅砸向了对方，然后转过身一记侧踢将想要从身后偷袭的秩序骑士飞踹到了墙上。
刚解决两人，他便立刻朝着门口的位置移动，谁知一道巨力忽然从一侧撞来，青年被两名秩序骑士合力撞到了餐桌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那结实的实木长桌轰然倒塌。
“嗯哼！”
达伦发出一声闷哼，脊背的疼痛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上一轻。
两个压在他身后的圣骑士被人直接拎了起来，丢了出去。
达伦眯了眯眼，在黑暗辨别出了站在面前的大汉。
“柯林斯大人？”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道。
留着薄薄的金色发茬的魁梧骑士站在他面前，口中哼哧哼哧吐出两口热气，他似乎并没有恢复意识，刚才只是不满被同类夺食而本能的举动。
眼见面前没有了阻挡，他便低嚎一声，朝着青年扑来。
达伦心头一跳，双手抬起手中的长剑，用剑鞘横在面前，拦住了男人张开的大口。
“柯林斯！快醒醒！”
他咬牙道。
然而变异的秩序骑士并没有恢复意识，只是喉中发出了嗬嗬声，朝着他越靠越近……
砰！
木门被人一脚踢开，身穿全副盔甲的银发骑士嘴唇翕动，短促而又晦涩的咒语在他口中响起。
『神圣禁锢』
几道银白的锁链从地面上冒出，捆住了尼尔森的四肢，将他从青年的身后拉扯起来，与此同时也缠绕住了另外几名发狂的秩序骑士的身体，短短几秒便结束了战局。
栗发青年松了口气，瘫软在了木桌碎裂的桌板上。
刚才被撞到的脊背传来一阵阵钝痛，不知道是不是肋骨被挫伤了。
沈莫玄抬起手，用圣焰重新点燃了室内的蜡烛，看着这一地狼藉的打斗痕迹，抬起脚，走到了自己的副官面前，单膝蹲了下来。
“没事吧，达伦。”
“如果有骨折的话，先不要急着爬起来。”他的语气冷静。
“唔……我没事的，大人，只是小伤。”青年用手肘撑起自己。
沈莫玄将魔力覆盖在自己双眼上，将青年扫描了一遍，确认他确实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身体无恙，便朝着他伸出了手。
看着银发骑士长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达伦怔了怔，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那张和梦境中如出一辙的俊美面孔。
“抱歉，大人。”
但和梦境中不同，他没敢长久地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注视，而是自责地低下了头。
“是我能力不足，没能独立处理好您交待的事情。”
沈莫玄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不是你的错，先起来吧。”
达伦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放在了骑士长向他伸出的掌心上。
手被一把抓住，在银发骑士的牵引下，达伦从破碎的桌板上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看向圣骑士身后那些被银色锁链重重捆住却还是一边挣扎一边喉中发出阵阵低吼的秩序骑士们，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圣骑士们明明入夜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去理智，只会一味地攻击别人。”
沈莫玄转过身，走到了几名发狂的秩序骑士面前。
【正在扫描中，检测到傀儡术的作用，应该是施术者通过魔药远程操纵的，只要消除魔药的效果即可解除控制。】
174的声音响起。
【怎么解除？】
【魔药还残留在食物当中，应当还没有被完全消化，您只需要让他们将有毒的食物吐出来即可。】
沈莫玄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面前的秩序骑士忽然停止了无序的低吼，抬起头，一双全黑的眼睛望向了自己。
他用那双诡异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僵硬地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邪肆笑意。
沈莫玄定定地予以回视。
他知道，那不是尼尔森自己的神情。
是那位一直躲藏在幕后的始作俑者，透过尼尔森的双眼，朝着他投来的满是恶意的注视。
沈莫玄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通过尼尔森露面。
但对方这样有恃无恐，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第一，这名亡灵法师对他很感兴趣。
第二，不像懂得知难而退的雷维阿坦，这名亡灵法师对他的实力还没有什么概念，甚至还敢跃跃欲试地挑衅他。
“我会找到你的。”
沈莫玄的语气淡淡，眼神却十分沉稳。
听见此言，“尼尔森”的表情更加狰狞了，他的嘴唇愈发扬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我等着你。”
他的声音喑哑。
沈莫玄没再搭理他，而是将魔力凝结于掌心，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光球，然后一掌挥向了面前的秩序骑士。
腹部遭到重击，尼尔森猛地弯下腰，“呕”的一声，喉中吐出了一大团秽物，落在地上一看，竟然都是翻腾的蛆虫。
达伦在一侧看得直犯恶心，一想到刚才自己脸上好像还被尼尔森的唾液给沾到，他整个都不好了，有一种想要立刻跳到河里把脸清洗一遍的冲动。
“咳咳……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被捆起来？”
在吐出了那团秽物之后，尼尔森脸上的黑色痕迹果然逐渐消失，恢复了清醒的秩序骑士直起身，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银发男人。
沈莫玄只是努了努脑袋，示意他看向身后。
尼尔森一转头，几张脑袋便凑到了他面前，朝着他嘶吼着张开了大嘴。
他一惊，往后倒退了几步，又踩到了一地滑腻柔软的蛆虫，低头一看，险些骂出脏话。
“我……光明神在上，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那些东西有毒。”
沈莫玄又用同样的方法示范了一遍，用魔力隔空一拳挥到了被傀儡术操纵的秩序骑士身上，只看对方“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团活蹦乱跳的蛆虫，紧接着就恢复了清醒。
“咦？怎么回事？我怎么被捆起来了？柯林斯大人……呜哇！地上好多蛆！”
尼尔林看着和自己刚清醒过来时一样反应的手下，神情复杂。
沈莫玄看向他，“看明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处理。”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银发骑士脚步一顿，微微侧首。
“……对不起。”尼尔森表情有些别扭，朝着他低下头，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您谅解，雷蒙德大人。”
“您不计前嫌，救了我和我手下的命，这个人情，我尼尔森·柯林斯记住了。”
“没必要记住。”银发骑士语气依旧毫无起伏，“我救你们，不是为了你的人情。”
他说罢，便抬脚走出了餐厅。
达伦看了一眼愣愣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秩序骑士，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也跟上了骑士长的脚步，离开了这个餐厅。
“大人……那只用来做实验的老鼠似乎跑掉了。”
达伦追上了离开的银发骑士。
“是否需要属下去找它？”
“不用了。”
沈莫玄朝着木质楼梯走去。
“会有人负责的。”
……
“吱吱吱……”
一只小白鼠在地板上灵活地穿行着，从门缝中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它的双眼就好像两颗黑漆漆的葡萄，看不到一丝眼白。
小白鼠扭动着纤长的尾巴，顺着床脚的木桩子往上爬，很快来到了床单上。
床上，金发少年睡得正熟。
小白鼠的绿豆眼中倒映出熟睡的少年。
刚好，尤莱亚一个翻身，将一截手臂放在了被子上。
小白鼠爬到了他的手臂旁边，张开了和那只可爱的小脑袋不太相配的大嘴，尖利的牙齿就要咬上少年的手臂。
倏地一下——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床的上空，金发少年依旧沉沉地睡在床铺当中，然而原本停留在他的手臂旁边的小白鼠却已经不见踪影。
只有一只趴在窗台上的通体漆黑的深渊迷你龙眨了眨双眼的巩膜，喉结微动。
咕嘟——
小白鼠的故事就这样被画上了句号。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银发骑士从门口走进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金发少年。
尤莱亚的呼吸平稳，对一切异变毫无所察。
沈莫玄看向趴在窗台上的黑龙，而对方也正抬起眼眸懒洋洋地看向他，一条蜥蜴似的长尾巴在身后优哉游哉地甩动着。
确认威胁已经解除，沈莫玄抬起手，无声地拍了拍左侧肩膀。
黑龙张开嘴，露出一个龙类独有的狰狞笑容。
他张开翅膀飞到了银发骑士的左肩，气定神闲地落定，然后跟随着某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轻轻阖上。
躺在床上的少年只是再次翻了个身，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
朱利安睁开双眼，眼睛上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
“啊！”
他发出一声愤恨的大叫，扬起手中的拐杖，一击将面前的镜子砸得粉碎。
“可恶！可恶！可恶！”
他竟然连最后阻挠了他偷袭圣子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便察觉到自己和那只老鼠之间的联系断了。
而那几名秩序骑士也是同样。
唯有透过尼尔森的眼睛看到的那道身影鲜明地出现在脑海里。
和在普林霍尔的梦境中看到的一样。
“道恩·雷蒙德……”
他的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语气低哑。
“我等着你。”
第132章 亡灵骑士
东方破晓，黎明将至。
晨曦从云层后方穿出，圣骑士们从营地中醒来，开始收拾行囊。
今晨便是他们出发前往基茨山脉的时机。
但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有待解决。
沈莫玄坐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从诺厄的教堂往窗外望去，可以看见不远处那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
那是基茨山脉的一角，此刻正值深冬，雪线已经蔓延到了山脚之下。
山脉之上是万年冰封的冻土，巍峨的山脊绵延了数千里，如同一条蛰伏在大地上的银白巨龙，将加德兰与艾尔维亚分开，成为了科萨西北部的天然国境线。
在对比之下，山麓下的诺厄小镇那低矮的民房和行走其中的村民，显得如此渺小。
这样壮观却又古朴的景色，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他一边望着窗外，一边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揉弄着趴在他掌心里的黑龙。
和看上去那冷血动物一般的体态不同，黑龙的鳞片是温热的，捧在手心里就像是一个暖手壶，他身上那纹理分明的菱形鳞片顺着摸的时候油光水滑，逆着摸的时候却有些割手，但沈莫玄在指尖附着了一些魔力，所以那本可以割破手指的锋利鳞片便仅仅只是刺挠了些，摸起来沙沙作响，很解压。
塞克塔斯被他摸得很舒服，后背的骨翼忍不住张开摊平，后肢时不时抽动一下。
变小了还是有点好处的。
要是自己还是那大只的样子，道恩恐怕连碰都懒得碰自己一下，哪里会这样亲近的把自己捧在手心里，还给他按摩。
银发骑士的手指粗细刚刚正好，拇指和食指绕过他的脖颈，便可以一边一侧地揉捏龙角下那侧他自己都挠不到的靠近太阳穴的皮肤；食指摁在他的龙角中间，指甲正好可以整片剐蹭过他的整个头顶；他的指尖翻起他的翅膀，修长的食指和中翅将他的龙翼整个夹在中间，微微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挲他的龙翼下方的皮肤，那感觉比在暴风雨中冲破云层，迎接闪电的洗礼还要畅快。
深渊巨龙早就已经放下了面子和里子，眯着眼睛像没有骨头一样整条瘫在男人的手上，任由他捏圆搓扁，只觉得自己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得到了灵魂升华般的舒爽体验。
“咕噜咕噜……”
迷你黑龙的喉中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吸引了圣骑士的注意力。
他低下头，看着软趴趴地瘫在自己手上的塞克塔斯，收紧五指将他握住，举到自己面前。
“昨晚表现得不错。”
黑龙乖顺地被他捏在手心里，张开身后的龙翼，包住了圣骑士的手。
“这算不算将功赎罪？”塞克塔斯低声道。
“继续保持。”
沈莫玄用拇指搓了搓黑龙一侧的龙角。
刺激的电流从龙角的一端传来，塞克塔斯眯起了一侧的眼睛，明亮的黄金瞳熠熠生辉。
“在龙族的传承里，触摸龙角就是求偶的意思。”他愉悦地晃动着尾巴，得意道。
“……”沈莫玄面无表情地收回拇指，将黑龙从手上撕下来，丢出了窗外。
这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龙，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黑龙在空中顺着气流打了个旋，又飞回了屋内，想要落到银发骑士的肩膀上，却一头撞在了他身周忽然出现的半透明护盾上，只能委委屈屈地落在窗台一侧，收拢翅膀，垂着脑袋反思自己为什么又惹他不高兴了。
门被打开了，达伦·拉尔夫站在门外，朝着银发骑士行了个礼。
“雷蒙德大人。”
沈莫玄侧过头去。
他的视线和对方交错了一瞬，紧接着栗发青年便垂下了头。
“他们已经在等您了。”
……
依旧是昨夜的餐厅，但那些地板上的污秽都已经被打扫干净，被破坏的家具和桌椅都已经被修理好了，整个餐厅变得焕然一新。
留着一头短寸的秩序骑士站在桌面前，对着进入餐厅的圣骑士恭敬地行了个礼，态度与昨天截然不同。
沈莫玄看向餐厅内，发现尤莱亚已经在那里了。
“圣子殿下，骑士长大人，既然两位都已经到了，那么请听在下汇报此次食物中毒事件的调查结果。”
尼尔森单膝跪倒在地。
“昨夜发生了中毒事件之后，我与其他几名食用了自制食物的骑士都出现了中毒的迹象，而其余的圣骑士，包括用来作为对照组的小白鼠均无异常，这足以证明毒只出现在了我们为圣子殿下准备的食物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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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我们难辞其咎，还请圣子殿下与骑士长大人责罚！”
“道恩……你觉得，有必要责罚他们吗？”
金发少年看了眼身后的银发骑士。
“圣子殿下遵从自己内心即可。”
沈莫玄不置可否。
尤莱亚想了想，来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尼尔森身前。
“不知者无罪，尼尔森·柯林斯，对于圣餐被人下毒这件事情，你本身也并不知情，我不会责怪你。”
“但是，昨天在餐厅，你与我的守护骑士发生争执，言辞之中多有不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向道恩道歉。”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尼尔森偏过头，朝着站在一旁的银发骑士弯下腰，对他再次道歉，“雷蒙德大人，昨天多有冒犯，请您恕罪！”
沈莫玄沉默着看了几秒在他面前诚恳认错的金发骑士，说道。
“尼尔森·柯林斯，你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我很欣赏你的性格。”
“你推荐了达伦进入十字守卫军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可见你是个明理之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生和外貌而对他人妄下评价，我说的，没错吧？”
尼尔森额角微微冒汗。
“是……”
“言语是把双刃剑，以后说出口的话，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沈莫玄淡淡道。
“多谢大人海涵！”
尼尔森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尼尔森，既然道恩已经原谅你了，那你就接着说吧。”
金发少年并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而是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昨天的食物，究竟是有什么问题？”
“回禀圣子殿下。”尼尔森强自镇定下来，继续汇报道。
“考虑到这些食物并没有经过他人之手却被下了毒，那么便是原材料有问题，但我们重新检查了用来制作食物的荞麦，蔬菜，水果和羊奶，但均未发现异常。”
“因为我们一开始准备了富余的份量，这些剩余的食物也被储存在厨房中，但奇怪的是，被储藏在厨房中的食物并没有出现腐坏问题。”
“因此，我们怀疑，是在处理食物的过程中，混入了有毒物质。”
“我心中有一些猜测，所以也准备了一些样本，想请雷蒙德大人再帮忙掌掌眼。”尼尔森挥了挥手，立刻有秩序骑士将一盆清水端了上来。
“想请问雷蒙德大人，这盆水，是不是也不干净？”
沈莫玄低下头，望着那被盛在木盆里的澄清透明的水。
在真实之眼下，这盆水却泛着幽幽紫色。
“这水是哪里来的？”
“这是从基茨山脉流下的雪水，是整个诺厄最主要的水源。”
尼尔森回答。
他又挥了挥手，另一名秩序骑士端上了一盆清水。
“请大人再过目。”
沈莫玄看向这盆新端上来的清水。
“这盆水没问题。”
他道。
“刚刚端上来的这盆水，是我派人去山脚下新取来的水。”尼尔森回答，“而之前的那盆，则是昨天清晨取来的，为圣子做圣餐的水。”
“昨夜发生了异常之后，我带着秩序骑士去巡逻了村庄，果然也发现了一名出现类似中毒症状的村民，好在处理及时，没有人受伤。”
“巧合的是，出事的村民昨天清晨也在山脚下取过水，而其余的村民则没有，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提前获悉了圣子到来的时间，预测到我们会提前准备圣餐，所以故意在水中投毒。”
尼尔森的话不啻惊雷，一时间所有留在餐厅中的人都神色严峻。
“不知道大人是否有所耳闻，在早几个月，就有流言在村民中传播，说在山中发现了亡灵骑士，但之前里德·柏宜斯大人与……那位主教出国巡访的时候，也曾经留下来探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不了了之。”
“我担心，这件事情，与之前一时盛行的流言，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尼尔森压低声音道。
沈莫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所说的水源在哪儿？”
“这个……”尼尔森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栗发青年。
“大人。”达伦·拉尔夫躬了躬身，“本次行程拟定要经过的山谷，也就是雪水融化后，汇聚的地方。”
……
寒风呼啸，裘皮披风上的绒毛被吹拂着盖在了银发骑士脖颈的银色颈环上，擦过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银发骑士单手扶剑，屹立在雪白的山崖之上，俯首鸟瞰从下方的山谷中经过的车队。
一道黑影从半空中掠过，停在了银发骑士的肩膀上，压住了披风上的绒毛。
“有什么发现？”
男人头也不回地问道。
作为深渊巨龙，塞克塔斯对死灵和黑暗的气息极为敏感，如果这座山上真的有亡灵存在，他势必是最早发现的那个。
塞克塔斯回答，“……这座山很安静。”
他一路飞来，竟然连只鸟都没有看见，整座山脉都死气沉沉的。
“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亡灵生物的气息。”他道，“就连活物都没看见。”
“没有异常……”沈莫玄喃喃着，“那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看着下方山谷，车马正绕过溪流，继续向前。
现在是冬天，入目皆是一片雪白，冰雪冻结，树木干枯。
这样寒冷的天气，山谷中融化的雪水，竟然汇成了一条溪流。
圣骑士扶剑而立，银白的发丝在寒风中擦过眉眼，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透出冷静的思索。
而在他的脚下，是经年不化的冻土和层层叠叠，在上万年的演变中沉积成黑色的坚硬岩石的山体。
在数千米之下的山体当中，有座不为人知的宏大工事，炎热的锻造炉在魔力符文的加持下全天不断地熔炼着铁水，矮人工匠抡击锤子的敲击声如同低沉的鼓点，和披着黑袍的巫师们的念诵声此起彼伏地交错成诡谲的曲调。
昏暗的坑道中，穿着黑色盔甲的亡灵骑士们手持兵器，整齐地站在队列的最前方，暗合金盔甲上的猩红魔纹在摇曳的火把中流动着幽暗不祥的光。
他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黑色头盔下空无一物，只等待着一位能够统率他们所向披靡的将领出现，将他们从无尽而又冰冷的死亡中唤醒，以亡灵的姿态，重新降临人世。
第133章 论坛体·圣骑士的正宫到底是谁
周末，正是未名人论坛的流量最好的时候，一个讨论帖被高高顶起，红红的“hot”标签跟随着一连串的翻页一同出现在《光之圣域》专版讨论区的首页。
标题一看就有着浓浓的引流意味，但精髓就在于，哪怕知道这是个引流帖，还是会令人忍不住点进去看。
贴名就叫——邪了门了，圣骑士为何会如此百搭？
作为一名合格的圣骑士厨，裘晓蕊都快把讨论区里的那些圣骑士的分享贴盘出包浆了，此刻一见新贴，手指便先于大脑一步点开了这个帖子。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最近新出的第七册《利爪和獠牙》大家都看了吧？没看的都给我去看！[贴图][贴图]圣骑士拔牙，大小朋友看了都说好！
裘晓蕊点开大图查看，图片中，圣骑士手持银色钳子，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吸血鬼长发披散，一双紫眸噙着眼泪，眉心微蹙，脑袋往一侧微微倒去，想要抗拒但又被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强行摁住了下颚掰开了嘴，对方的拇指摁在他的脸颊一侧，力气大到他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可圣骑士用的力气有多大。
没有肉吃我会死：好家伙，塞拉斯被拔牙那个片段，捅到他嘴里的大钳子我直接幻视了别的东西。咱就是说……太太这个钳子的尺寸是照着圣骑士的嗯哼画的吧？看给人家塞得，眼泪都飚出来了（乐）。
大大饿饿饭饭：半夜追更新，看到塞拉斯因为拔牙而被逼出眼泪的画面，让我辗转反侧，夙夜难寐，久久不能翻页，那一刻，我仿佛和塞拉斯产生了共情，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杂食动物：朋友们，隔壁创作区已经开始374x364二创了，《牙医治疗》，圣骑士与吸血鬼在现代篇的同人，圣骑士穿上白大褂当医生也毫无违和感，只能说这个男人就适合玩制服play。剧情大概就是吸血鬼来到道恩的牙医诊所看牙，在无影灯下被用口腔窥镜观察獠牙，拔完牙后哭唧唧地给圣骑士咬当做医疗费，最后医生自己在手上划出伤口给他舔当作奖励——总结下来就一个字，绝！
纸片人谁不爱：哈哈哈哈突然想到一个老梗，塞拉斯（傲娇语气）：道恩，我牙疼。
大大饿饿饭饭：笑死，这一波是无心骑士吧？
没有肉吃我会死：妙啊（猥琐熊猫脸）
没有肉吃我会死：364有点猫猫炸毛既视感，被374牢牢扼住了后颈，只能任其施为哈哈哈。不过道恩也真是凶残，直接用手把人家的牙给拽掉可还行。
杂食动物：塞拉斯那个表情，就好像是洪世贤亲手把艾莉的孩子打了然后让她去照顾品如。
大大饿饿饭饭：哈哈哈哈哈哈。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塞拉斯不是一开始还咬死不肯吗？然后圣骑士拉着他的手用指甲划开自己的脖颈那一幕，我勒个去，直接把我幻肢看立了。道恩那个冷漠的表情，这含金量谁懂？别说塞拉斯了，我都有点迷糊好吧，建议开创一个“诱攻”标签给圣骑士长，因为别的形容词不太能展现他的性张力。
大大饿饿饭饭：刚刚去隔壁溜达了一圈，居然还看到了一篇给吸血鬼戴上口笼的，只能说塞拉斯这个不死族特性加上恋痛癖属性实在太好虐了，就连单单被关个禁闭都让人感觉色气满满，这人设不带这么香的，和圣骑士属性完美互补了好吧。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不仅如此，搭配其他角色一起食用更绝，[贴图]没人觉得道恩X塞拉斯X尤里三个人在一起很有燃冬那味儿吗？塞拉斯用指甲划开尤里的衣服验他身那段，直接幻视教坊头牌在恩客面前帮忙教育新来的雏儿，一边唾弃对方装纯一边又嫉妒对方抢走自己的客人，那个“低下头自己看看，你都被道恩的魔力盛满了”的语气简直醋味飘出屏幕了哈哈哈。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这个顺序我是不服的，道恩X尤里X塞拉斯才合理吧？塞拉斯前期做的事情太坏了，在我这里坏人只能当总受。而且你们不觉得尤里替道恩变出了凶器（钳子），又帮道恩按住塞拉斯那一幕很带感吗？有种冷漠Beta学生刚刚做完腺体手术成了新晋Omega，正在通过Alpha老师（道恩）的亲身示范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Omega，而被当做Omega范本的人却是同班Alpha学渣（塞拉斯）的感觉（喂）。对塞拉斯而言这就是道恩对他的体罚，而尤里的观摩只是道恩对他的羞辱而已，两边各自想了N多，只有道恩一本正经地在教学。
杂食动物：我去，被你这么一说，突然磕到了。失忆后的主教明明都已经那么娇了，但塞拉斯居然才是食物链最下面的那个，不由让人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只能说：无牙吸血鬼是好文明！
没有肉吃我会死：（惊）等等，我反复确认了一下ip地址和头像，楼上不就是创作区写牙医治疗的老师吗？@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 老师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抱住大腿）您的牙医还没连载完呢！这就要开ABO新坑啦？（捧碗等饭）
圣子才做选择题，圣骑士全都要：哈哈哈哈，你认错人了（溜了溜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看见标题我就跳进来了！圣骑士真的百搭！[贴图]被塞克塔斯搂背的这张我已经设为手机壁纸了。咱就是说，第一次见到被一个黑皮大个子人外这么强势地搂着背，但还是抗住了肤色差甚至是身高差的压力，让人无法质疑攻受属性的，只能说骑士长实在是攻得深入人心。
这个画面裘晓蕊也印象深刻，她点开图片看了一眼，画面中的黑发青年单手搂着圣骑士的肩膀，古铜色的皮肤紧贴着圣骑士后背的盔甲，而他那肉食系的魁梧身材和侵略感十足的眼神也和全副武装，神情淡漠的银发骑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即便那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但是圣骑士的气场就是一点也没有被压住，就好像身后站着一个大高个儿和肩膀上站着一只迷你黑龙对他而言没有太大差别，都只是多了一只体型可大可小的难搞宠物而已。
没有肉吃我会死：CP可拆不可逆！铁打的道恩，流水的强受！道恩，永远的top！
塞克塔斯一生推：看看塞克塔斯在地牢里说的话，这是什么，这就是正宫的底气！
杂食动物：塞克塔斯那后背体位，让我有种下一秒他就要叫道恩giegie的感觉了。
大大饿饿饭饭：哈哈哈哈哈，道恩giegie，吸血鬼好可怕，还会乱咬人，不像我，只会心疼giegie。怕giegie嫌我太重，我还可以变小，你一只手就可以掌握哦~
没有肉吃我会死：讲真，塞克塔斯以前是有多重啊？感觉之前道恩从冰湖把他拖上来的时候好吃力，但是他变小之后，地位一路上升，已经从道恩的追求者之一变成了道恩的萌宠（哎？这么一看好像也没有上升多少）
人外爱好者：看公式书的话，人形态应该有6吨，一辆卡车那么重，如果是龙的形态就更重了，道恩之前和他在比武大赛对战的时候也是，打的时候地面都开裂了，可见塞克塔斯是个“重量级”选手，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道恩的解压球（微笑）
杂食动物：这对也好磕的哈哈，特别是黑龙因为吃塞拉斯的醋烧了道恩的枕头，被圣骑士摁在床上狠狠打PP的那个片段，已经有小情侣吵架吵到一半开始上情-趣的感觉了，太是内味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其实吧，道恩x塞克塔斯x塞拉斯我也可以……既然同为塞姓，一起被塞怎么了？塞门永存（双手合十）
没有肉吃我会死：66666
冷CP专业户：（突然闪现）虽然但是，拔下来的牙居然被道恩送给了达伦，现在达伦手上挂着塞拉斯的初牙，兜兜转转，我磕的第一对CP竟然通过圣骑士成真了！
大大饿饿饭饭：……我说阿冷啊，你还没从塞拉斯X达伦的惊天巨坑里爬出来吗？（扶额）
专业漫评5毛一条：这一幕有些熟悉啊……怎么感觉像是张无忌把赵敏送的珠花转手给了小昭呢？该不会黑羽老师也看金庸吧hhh
没有肉吃我会死：愣住.jpg
杂食动物：噗——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不过小昭，啊不，达伦也确实很好磕了，忠犬系永不过时啊……诺厄那部分你们看到了没？虽然篇幅不多，不过达伦他是不是做梦梦到骑士长了？啧啧啧，这是彻底陷进去了啊……
骑士与骑士才是真爱：支持骑士团内部消化！上下级恋情才是YYDS!
营养均衡混乱中立（楼主）：咱就是说，漫画都已经出到第7册了，页数也已经上千了，CP党是不是可以来说说，圣骑士长道恩的正宫到底是谁了？（乐）
先正经分析一波，从第一册开始，陆续出场过的和道恩有交互的角色按顺序分别是：吸血鬼塞拉斯·勒森魃，兵士长（后晋升为骑士）达伦·拉尔夫，大光明主教尤里·普林霍尔，半精灵里德·柏宜斯，黑龙塞克塔斯，半兽人达洛斯，恶魔雷维阿坦，小王子朱利安·艾尔。
如果按照每册出场的册数来算的话，出场最多的前三位分别是达伦，里德和塞克塔斯，前两位都是圣骑士，感觉双骑士CP很有胜算啊。
冷CP专业户：好家伙，好像里面乱入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恶魔为什么也算？那按照这个架势，我圣骑士X深渊之主怎么不能磕呢？
杂食动物：怎么磕？我就问你一个戴着山羊面具看不见脸的男人要怎么磕（癫狂）
人外爱好者：我觉得蛮好磕的哎，不觉得深渊之主三番五次提醒朱利安不要觊觎道恩，本身就很有道恩激推的嫌疑吗？
塞克塔斯一生推：你们争吧，有这个时间，塞克塔斯已经和道恩亲两轮了（淡定喝茶.gif）。
里德大美人香香：不能这么算吧，达伦好几次出场都是一个背景板而已，要按照番位来看的话，里德出场的P数更多吧，而且前面已经讲到里德和道恩是青梅竹马了，他们还有一整个过去篇没有展开呢，如果预估后面的戏份，他俩才是最有可能的，你们忘记裁决所的桌咚和圣骑士的抱抱了吗！还有里德离开前，道恩可是又主动伸手盖住他的手背安抚他了，你品！你仔细品！可还不算骑士与骑士之间克制而又深沉的爱吗？
黑龙怎么不能生了：那又如何？里德不是已经回老家了么，自动退出竞争的我们一般都是直接排除的，还有达伦他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不可能搞办公室恋情和圣骑士在一起的，他配吗？只有我直球系黑龙，勇敢追爱！为爱放弃庞大身躯！现已成功实现和圣骑士贴贴！甚至还和圣骑士在床上打架！四舍五入他们已经do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要按你这四舍五入的方式算的话，和道恩打过架（物理）的是不是都算和他do过？那我塞拉斯可就不客气了，道恩可是已经用木桩和圣剑在他的心脏进进出出过很多次了呢，怎么不能算是交心已久了呢。
小白花好小白花妙：那道恩可还已经在普林霍尔脑子里进进出出过很多次了呢，怎么不能算是神交已久了呢？
冷CP专业户：没人磕朱利安是吧？没有肢体接触就不行吗？我赌一根辣条，道恩和朱利安后面的剧情会非常刺激！道恩八成就是那还未出炉的亡灵骑士长。
专业漫评5毛一条：道恩已经破坏了朱利安的计划好几次了，感觉小王子已经盯上他了，就算有深渊之主的警告也不顶用了，他们俩是一定会对上的，就是不知道朱利安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道恩能当上他的亡灵骑士。
阴谋论专家：我怎么感觉道恩在朱利安这里也吃不了瘪呢？我感觉亡灵骑士另有其人哎？
没有肉吃我会死：根据专家的以往推测的准确率来看，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不用听专家的。
杂食动物：这些事情就让黑羽老师去烦恼吧，我坐等更新，哎嘿嘿~反正我是营养均衡派，磕嘛嘛香！
大大饿饿饭饭：同意楼上！黑羽老师快更新！孩子饿啦！
裘晓蕊狠狠给最后的回复点了个赞，她太期待艾尔维亚篇了，不论故事会如何发展，相信深谙漫迷们性格的黑羽老师一定会画出他们想看的精彩后续。
第八册！快来吧！
第134章 民风彪悍的艾尔维亚
深夜，山谷中漆黑一片，风雪飘扬。
圣骑士们有的守在马车上，有的扎营在车队旁边，四周寂静，唯有寒风呼啸和树枝簌簌作响的声音交织，仿佛一首低沉的催眠曲。
在劈啪作响的篝火边，银色的长剑倚在半截倒塌的树干上，正在守夜的银发骑士坐在一旁，用树枝翻动着篝火底部的木炭，橙红色的火焰在他的面前燃烧着，在那双沉静的蓝眸中央倒映出两个明亮的光点。
一只迷你黑龙趴在他的大腿上，正半阖着眼皮打瞌睡。
雪地被踩踏的沙沙声响起，黑龙被猛地惊醒，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金瞳中露出百无聊赖的倦意，他打了个哈欠，再度闭上了眼睛。
金发少年坐到了圣骑士的身旁。
马车之外北风凛然，他只觉得体温正在急速流失，只能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一道半透明的护盾围在了火堆旁边，肃杀的冷风忽然消失了，就连左右飘摇的篝火也变得稳定起来。
圣骑士放下了手中的树枝，抬手将悬挂在坐骑上的行军水壶隔空取来，解下外面的皮革套子，拿在手中握了一会儿，然后递给身旁的少年。
“拿着。”
或许是因为顾及其他正在休息的骑士，他的声音很低。
“……谢谢。”
水壶触碰到自己手背的那一刻，一阵暖意沁入皮肤，令人眉头一松。
少年颇为感激地接过那个锡银水壶，长舒了一口气，用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抱住了它。
“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想在这坐一会儿。”
少年用拇指摩挲着锡壶上的十字架与太阳的花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守护骑士。
“可以吗？道恩。”
“……怎么了？”
圣骑士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
“睡不着？”
“嗯。”
尤莱亚点了点头。
“明天就要到凡纳特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他偏开头，望着面前的火堆，语气有些忐忑。
“也许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
“你指的是好的不同，还是不好的？”
“……我不知道。”
“我没有见过他，但我听说他性格乖张，喜怒不定。”
少年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朱利安·艾尔，艾尔维亚王国现在的实际当权者。
“他上台后，处死了很多人。”
“艾尔维亚的大臣，军队的将领，宫中的侍者……”
“那些人都是艾尔维亚国王的亲信。”沈莫玄低声道，“朱利安之前并不得宠，他要上位，必然得先排除异己。”
“但国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权利的更迭往往是残酷的，尤莱亚，对于有些人而言，单薄的亲情远没有其他东西来的重要。”
圣骑士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同样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被冠以自己的名字，另一个却没有，老国王的偏爱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你是说，为了争夺权利，就算是手足也会相残吗？”
少年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道恩，信上说雷吉诺德二世是被毒死的，你觉得到底是谁杀了他？”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
毕竟作为一本R18漫画，主线剧情并不是为了解谜或者查案。
圣骑士重新执起一侧的树枝，翻动着火堆中的木炭，“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句话让少年脸上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
他无法想象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会有这样狠毒的心肠。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人，才能连互相信任都做不到呢？”
少年的疑问伴随着口中呼出的白烟逐渐消散在空中。
沈莫玄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下头，看着少年因为用力抱住水壶而变得有些发白的手指，轻轻道。
“你该去睡了，圣子殿下。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好。”
金发少年如梦初醒地直起背，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他。
“不用还给我。”银发骑士摇了摇头，“你先拿着吧。”
“那你……”
“我不冷。”沈莫玄道。
暖意一阵阵地从手中的水壶传来，那温度实在过于熨帖，在这寒风刺骨的天气里确实令人无法割舍。
少年抱进了手中的暖壶，站起身，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
沈莫玄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谢谢你，道恩。”
尤莱亚还是没有推拒圣骑士的好意，朝着他认真地道了声谢，转身钻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
大概是因为有了暖壶，少年很快便放下了满腹心事，蜷缩在马车中沉沉睡去，即便是清晨队伍重新启程，也没有将他唤醒。
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伴随着车窗外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坐在车内的金发少年才在车马颠簸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圣子殿下，您醒了？”
头发花白的大修女伊斯特语气和蔼。
“伊斯特妈妈？”
尤莱亚揉了揉眼睛，松开了怀里抱着的水壶，从坐铺上支起身体。
这一觉睡得深沉，竟让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我们到哪里了？”
他问道。
“圣子殿下，我们已经到凡纳特了。”
车窗外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男声，少年拉开了车窗，看向骑着白马跟随在马车旁的圣骑士。
“拉尔夫骑士。”他看着一侧的栗发青年，“道恩呢？”
“团长大人在最前面开路，让我先来护卫圣子殿下。”
少年还有一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这么快就到了？”
“是的，还好这一路没再发生什么波折，我们顺利地通过了艾尔维亚边陲小镇安奈斯的传送点，现在已经在前往凡纳特皇宫的路上了。”
少年看着走在车队外侧和前方的那些陌生的士兵。
他们身穿着铅灰色的铠甲，肩上斜披着一件金棕色的披风，扣在左胸前的固定扣上有着双剑和狮鹫兽的纹章。
“他们是……”
“是艾尔维亚的王室护卫队。”达伦回答，“他们是来给我们引路的。”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向四周的景色。
尽管是邻国，但艾尔维亚与科萨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
以光明神为信仰的科萨人喜爱艺术创作与文化表达，而首都加德兰更是传说中的神眷之地，有“光耀之城”的美称，街道几乎是一尘不染，哪里都少不了别致的许愿喷泉，装点在窗台和路边的鲜花与抱着乐器在街头卖唱的吟游诗人。那里的建筑以白色和浅胡桃色为基调，通常会以圆润的弧形或者花边修饰，很少能看到尖锐的棱角。
而凡纳特的建筑则更加粗犷豪放，街道上的建筑多以深石灰色为主，少有装饰花纹，就连给门上漆的都不多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民风彪悍的缘故，许多平房的一层门上甚至会加装一些黑色的铁栅栏。
而艾尔维亚人的作风也如同这座石头城一样，将奔放和不讲究直接不加掩饰地写在了表面上。在凡纳特的街道上，听到的却不是欢快的音乐，而是人们在围观街角的兽人角斗时发出的喝彩，在酒馆的长廊里发出的粗鲁而又大声的争吵，还有铁匠在武器铺前锻造兵器的清脆敲击。
这里几乎人人都身穿护甲，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趣的是虽然是在寒冷的冬天，艾尔维亚人却好像感受不到寒意一般，动物皮毛制成的斗篷下是露肤度极高的深色皮甲，女性会露出一截手臂或者腰部，男性甚至有的直接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截短皮裤和毛绒长靴到处晃悠，简直就是将混搭进行到了极致。
“他们不冷吗？”少年不禁问道。
“艾尔维亚人崇尚健美魁梧的身材，男女都以此为荣，他们会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地方展示出来，即使是冬天也如此。”
达伦解释。
“但是也有一些人没有……”尤莱亚语气犹疑。
栗发青年看着那些围着粗布，拉着板车或者背着沉重麻袋，身形瘦削的人们，眼神一暗。
“那些是奴隶……”
艾尔维亚全民皆兵，所有公民都不事生产，所有劳动都由奴隶完成。而这些奴隶，都来自于被艾尔维亚侵略后，战败的国家。
尤莱亚不说话了，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艾尔维亚的一切风土人情都和加德兰太不一样了，让少年既有些好奇和新鲜，但又有些担忧和不安。
沈莫玄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打头阵。
艾尔维亚的交通可以说是毫无秩序可言，即便是在前往皇宫的主干道上，圣骑士团的队伍也必须走走停停，因为这里的道路并非加德兰那样整洁宽敞。车马人在道路中随意穿行，王室护卫队必须停下来喝止他们，将他们驱赶开，才能让庞大的车队得以通行。
但那些被驱赶的人们也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了路边，用稀奇的眼神看着经过的圣骑士团，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了围观的架势。
无他，这些穿着银色盔甲的圣骑士们捂得太严实了，在一群大秀肌肉的男男女女中，连脸都被遮挡在头盔当中，半分皮肤都不露出来，实在是显得很突兀。
好在有艾尔维亚皇室派来的军队接应，骑士团才得以顺利地来到皇宫。
凡纳特皇宫的广场上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雕像，那是一个披着披风，上身赤-裸的健壮男人，他的右手高举着长剑，眉目遥望着远方的基茨山脉，豪情万丈。
那就是艾尔维亚的第一任王，阿博特·艾尔。
而此时此刻，两排穿着铅灰色盔甲的士兵正站在雕像面前，严阵以待。
而在队伍最前方的将领戴着头盔，看不清模样。不同于其他站立的士兵，这名将领左肩上的披风是红色的，胸口的固定扣上有着金色纹章。他骑在一头有着红棕色绒毛，背生双翼，似狮似鸟的高大野兽上，虽然全副武装，但身形看起来还是比身后那些个子高大的士兵要小上一号。
沈莫玄眯了眯眼。
这应该就是艾尔维亚的国宝级珍兽——狮鹫兽了，据说狮鹫兽作为镇国神兽，已经与艾尔维亚的皇室血脉定下了契约，唯有王室才能够操纵他们。
既然如此，那么来者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看看是谁来了？”
头盔下传来一道年轻而又欢快的声音。
穿着盔甲的王子张开了双臂，用令人始料未及的热情语气道。
“欢迎来到圣狮之城凡纳特，各位光明教廷的使者们！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你们很久了！”
第135章 晚宴序幕
尽管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但沈莫玄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淡声道。
“这位是……”
“啊，抱歉，见到你们太开心，忘了自我介绍了。”
骑在狮鹫兽身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孱弱的秀气面庞，少年没有束发，一头海藻似的蜷曲黑发披散在肩膀，唇色也有一些病态的浅淡。
“朱利安·艾尔，我是国王的次子，叫我朱利安就好了。”
少年将手放在左胸的纹章前，在狮鹫兽上朝着所有人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
“二王子殿下。”
银发骑士在马背上微微躬身，入乡随俗地用同样的动作回了个礼。
听到这样客套的称呼，少年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抬起头，将落在额前的碎发用手梳理到脑后，仔细打量着队伍最首骑在白色骏马上的圣骑士。
不同于艾尔维亚人那过于夸张的肌肉虬结身材和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银发骑士身形高大而又匀称，骑在马上的姿态松弛且挺拔。他的肤色如同高山上的积雪那样冷白，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冬日的阳光下变成了近乎透明的颜色，瞥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尤为疏离。
那身光耀骑士盔甲宛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上面的每一条光辉纹样，都如同从他的身上焕发出来的那样耀眼夺目——不愧圣骑士之首，那淡漠疏离的高洁气质，只怕是让艾尔维亚军营里那群只知道在泥巴里斗殴的莽夫们模仿一辈子都学不会。
“你一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白银之焰’了。”
朱利安眨了眨那双看起来天真无辜的杏眼。
“我听说你打败了一条深渊巨龙？是真的吗？”他好奇地问道，“你杀死它了吗？”
沈莫玄对自己的这个绰号已经波澜不惊了。
为了避免引发骚动，在进入凡纳特主城之前，他已经安排塞克塔斯暂时隐藏起身形了，所以朱利安并不知道，此刻那本该被杀死的存在，正趴在银发骑士的肩膀上打瞌睡。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
“二王子殿下，如果想要听故事，现在或许不是个好时机。”沈莫玄道。
“有道理，希望骑士长大人能在凡纳特多待几天，我对您的事迹很感兴趣，有机会希望能够听到您的分享。”
少年从善如流地切换了话题，他的目光看向后方的车队，落在了被圣骑士们簇拥着的金色马车上。
“我听说光耀骑士长是圣子的守护骑士，从不离其左右。后面那辆金色的马车当中，坐着的应该就是传说中光明神的代行者，那位神秘的圣子了吧？”
“正是如此。”
沈莫玄不想和他多打机锋，直截了当道。
“圣骑士团此次护卫圣子前来，是为了与艾尔维亚之间解开误会，并澄清大王子殿下的死亡与光明教廷无关。此事关系两国之间的友好，烦请二殿下带我们去见国王。”
“……”听见这件事情，朱利安的脸色也黯淡了下去。
他收回了遥遥望去的目光，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伤心神色。
“父王听说了哥哥被人暗害的消息，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所以我才来代为迎接你们。”
“我也想相信你们，但那封哥哥写的血书又该如何解释……”他欲言又止，“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在晚宴上再说吧。”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旅途劳顿，一定也累了吧，我先让人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稍后，我会在皇宫的宴会厅安排一场晚宴，还请圣子与骑士长大人赏光参加。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会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少年这样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迎宾队便在“哼”“哈”两声响亮的吆喝中变化了队形，让出了进入皇宫的主干道。
沈莫玄望向青铜雕像后那座插着棕红色狮鹫旗帜的高耸建筑，深石灰色的墙砖上方被抠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矩形窗户，而窗户下边则是没有任何突起的光滑墙面，比起宫殿更像是个堡垒。
他正这样想着，身前传来了空气被拂动的风声。
狮鹫兽挥动着后背的双翼，载着自己的主人飞了起来。
朱利安已经重新戴上了头盔，在狮鹫兽的背上朝着他遥遥招手。
“那么，我们晚上再见了，雷蒙德骑士长。”
说罢，狮鹫兽便载着他，朝着那座高耸的宫殿飞去，很快便钻进屋檐下的某个窗洞，消失不见了。
……怪不得建的那么高，原来是能用飞的。
沈莫玄眯起眼睛。
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面前响起，是带路的凡纳特士兵。
“喂！圣骑士，这边走。”
那士兵挥了挥胳膊，示意后面的队伍跟上，便带着他们往皇宫中去了。
……
“那位朱利安殿下，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尤莱亚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位二王子殿下，但却全程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此刻，他正在伊斯特修女的服饰下，换上参加晚宴的衣服。
金发少年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任由修女替他整理那繁复的圣子教袍的衣领与前襟，再挑选饰品替他佩戴上。
“他看上去性格还挺开朗。”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样说道。
“不要掉以轻心，尤莱亚。”
镜子中出现了另一道颀长身影。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转而道。
“道恩……是你吗？”
“……怎么，我这样穿着很奇怪吗？”沈莫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不，一点都不奇怪……”
少年好不容易等到修女扶正了他眉心的额饰，这才转过头，用惊艳的目光看向身后的男人。
身后的圣骑士卸去了盔甲，换上了一件挺括的白色燕尾服，一条三指宽的靛蓝色皮质腰带掐住了他的劲瘦的腰部，腰带中央是一枚惹眼的十字形银质卡扣。他的胸前佩戴着象征光耀骑士身份的太阳与光辉的胸针，用银白的绶带连接，另一侧固定到了左侧肩章的纽扣上。
他穿着高筒的长靴，双腿修长，圣骑士的疏离冷硬和贵族的华丽矜贵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道恩……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
尤莱亚将男人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发出一声惊叹。
“等等！我想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很搭配你的衣服。”
少年这样说着，从一旁打开的首饰盒里拿出了什么。
“道恩……”他来到自己的守护骑士身边，看着他高大的身形，为难道。
“你能蹲下来吗？”
沈莫玄低头看了眼他握在手中的物品。
那是一枚设计精美的耳坠，璀璨的海蓝宝石被切割成了十字架的模样，背面是银质的基座，向外延展出银色的花枝作为固定。
“尤莱亚……这给我戴，不合适吧？”
沈莫玄指的是他一个大男人戴这么精致的耳坠好像有点奇怪，但少年似乎并不觉得。
“拜托了，道恩!”他双手合十，“就戴着试试，好吗？”
“……”男人无声叹了口气，半蹲下来。
少年将耳坠小心地替他佩戴上去，然后退开几步，静静端详。
在银发骑士的左耳，精致的海蓝宝石耳坠在发梢间微微摇曳着，和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瞳交相呼应，令人根本挪不开眼。
尤莱亚屏住呼吸，怔怔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守护骑士好像童话传说中的人鱼一般……那种远离人群，生活在深海中，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却又偏偏有着令人绝倒的盛世美颜的奇幻种。
沈莫玄看着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发愣的少年。
“尤莱亚？”
少年猛地回过神，转变神色，用无比严肃的语气道。
“这个耳坠是你的了，道恩……请务必戴着它参加晚宴，以后想要一直戴着也可以。”
沈莫玄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是什么一戴上就不可拆卸的装备吗？
“仅此一晚，圣子殿下。”他道。
少年有些遗憾，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动作飞快地跑到一旁的行李箱里刨出了一枚留影水晶，语气有些殷切。
“那我先留个纪念，可以吗？”
第136章 小王子的鸿门宴
晚宴在艾尔维亚皇宫的宴会厅举行，偌大的宴会厅中摆着一条铺着酒红色餐布的长桌，上面摆放着金色的餐叉和烛台。
沈莫玄与尤莱亚来到宴会厅的时候，朱利安已经坐在了餐桌的对面。
黑发小王子的左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搭着下颚，右手则拄着一根金色的拐杖，正百无聊赖地晃动着穿着羊绒短袜的小腿，等待着自己的客人。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的王冠，这顶王冠并非是艾尔维亚统治者的王冠，而是他作为王子的冠冕，因此上面并没有镶嵌太多昂贵的宝石，只是用纯金一体熔铸而成，冠冕的尖端被设计成了箭镞的模样，看起来很锋利。
见到两人到来，他眼前一亮，从位置上站起来。
“你一定就是光明圣子了吧！”
他拄着权杖，快步来到了刚走进门的圣子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惊叹道。
“你长得真漂亮！漂亮得就好像人偶一样！”
“多谢二王子殿下的夸奖。”
对方的热情让金发少年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复道。
“殿下您也很好看。”
面前少年的一头黑发被用深红色的发带系在脑后，露出了一张有些瘦削苍白的脸，他的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的时候，眼睑下方会鼓起两道弯弯的卧蚕，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我？”
朱利安用手指着自己。
“你是说，黑发黑眼的我吗？”他歪了歪头，“我听说，在科萨，双黑意味着不祥，我还以为圣子会嫌弃我，对我避而不见呢。”
“当然不会。”尤莱亚摇了摇头，“教廷从不会以貌取人，即便是黑发黑眼，也有可能只是天然遗传因素导致的。只是因为后天学习禁术的术士中，许多人原来的发色和瞳色会因为魔法性质的变化而逐渐发生改变，导致出现了许多黑发黑眼的黑魔法术士，所以才传出了这样的谣言。”
“原来如此，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们做不成朋友了呢。”
朱利安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面前的金发少年。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和身穿白袍的圣子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是一副棋子的黑白两方。
“尤莱亚……我可以叫你尤莱亚吗？”
“这……”
对方的靠近太过突如其来，尤莱亚有些反应不及，就在这时，一只手臂出现在了身前。
“二王子殿下。”
银发骑士拦在了朱利安面前，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摁在他的肩上，将他过分前倾的身体给推了回去。
“还请小心，不要摔倒了。”
朱利安仰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视线落在了他左耳那枚摇曳着的海蓝宝石耳坠上。
他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骑士长大人今晚看起来比在白天见到的时候更加迷人了呢。”
沈莫玄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是用平静的表情看着他。
朱利安自讨没趣，不过也没有生气，只是自顾自找了个台阶下。
“二位的到来真是令这里蓬荜生辉，快请入座吧。”
按照侍者的指引，尤莱亚坐到了长桌的另一端，和朱利安遥遥相对，而圣骑士则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在两人入座的时间里，朱利安也已经回到自己的主位上，拾起桌上的铃铛摇了摇，立刻就有一连串侍者排着队将食物一一呈上来。
色泽金黄的迷迭香烤鸡，令人食指大动的果木烤羊排，被炖得软烂出汁的炖牛肉……按照艾尔维亚热情好客的习俗，所有会客的主菜几乎都是肉菜，而且份量奇多，被放在巨大的餐盘和器皿里一一摆放在了两人面前。
虽然这些食物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但尤莱亚却迟迟没有举起餐叉。
尽管还没有调查清楚诺厄小镇发生的食物中毒事件到底是谁干的，但其中大概率就有那个潜伏在艾尔维亚的亡灵法师的手笔，既然如此，很难保证这些食物中就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尤莱亚的动作便有些迟疑。
“怎么？不合胃口吗？”
见客人迟迟没有开始品尝自己精心准备的美食，朱利安将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勾起唇角。
“该不会是觉得……我在里面下毒了吧？”
“当然不是。”尤莱亚立刻否认。
“只是……”
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圣骑士长。
“二王子殿下误会了。”
一旁的银发骑士神色不曾稍变，语气淡定地解释道。
“吾等为侍奉神明之人，不可以食用太过荤腥的食物。”
朱利安挑了挑眉，“是我疏忽了。”
他抬起手便要招来侍者，却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
“不必劳烦，我们自己准备了。”
沈莫玄抬起手，拍了拍。
宴会厅的大门被打开，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白手套，梳着大背头的栗发青年精神抖擞地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圣子殿下，团长大人。”达伦·拉尔夫朝着二人行了一个十字圣礼。
“请允许我向二位介绍今日的菜单。”
他将装有食物的餐盘依次放在二人面前，然后掀开了上面的银盖。
“前菜是洋蓟蔬菜沙拉，因为加了恢复咒延长蔬菜的保鲜时间，这道沙拉里含有光明之力，食用之后可以让圣子殿下和团长大人恢复精力。”
“汤点是加德兰金汤，这是我监督厨师长在宴会开始前2小时开始制作的——采用鸡骨高汤加入胡萝卜、洋葱、芹菜与蛋清之后不断搅拌熬煮，直至煮出的浮沫将所有杂质吸收，使得汤汁变为澄清的金色后盛出，最后以罗勒叶点缀。”
“主菜是烟熏鱼肉佐蒜蓉烤面包片，鱼是圣山之后的镜湖中钓上来的，因为长期生活在纯净的湖水中，鱼肉洁白，入口微弹，烟熏之后口感更加丰富，咸鲜的味道搭配面包片食用刚好。”
“甜点是金盏花千层挞，将蛋挞外表皮制出五重细密花瓣，在烤箱中烘烤之后，依旧可以满盛煮蛋液不落，是以科萨国花命名的著名国宴级甜点。”
“最后，今日的饮品，艾斯菲尔德的玫瑰花茶，茶是柏宜斯大人留下的，水用的是圣山积雪融化后收集的高山雪水，经过光明牧师七七四十九天的祈福，确保具备了神圣的净化之力，可以帮助圣子殿下与骑士长大人缓解疲劳。”
栗发青年将两个精致的茶具放在二人的手边，然后举着茶壶往其中倒入茶水，最后十分专业地缓缓抬高手臂，拉长水线，在杯子七分满的时候收手。
“菜已上齐，二位请慢用。”
他朝着二位躬了躬身，便转身，推着空荡荡的餐车离开了。
“……”
餐厅内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之中。
沈莫玄假装淡定地举起茶杯，掩盖自己的表情。
这小子，搞这么多花头干什么。
杯中，用圣水泡开的红玫瑰大而饱满，花瓣在茶水中摇曳着，悠长的香气扑鼻而来。
沈莫玄的思维有一瞬飘散。
这个气息，和里德身上的香气有点像……
这反客为主的一幕让尤莱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张口正想要道歉，却听见坐在上首的朱利安忽然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
“太有意思了吧！”朱利安笑得牙不见眼，“我能问问，那个圣骑士他叫什么名字吗？”
“你是说达伦·拉尔夫骑士吗？”尤莱亚看向坐在另一端的餐桌的少年，“他是道恩的副官。”
"达伦·拉尔夫……"黑发少年意味深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随后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侍者，“威尔，你看看别人，多能干啊。”
站在少年身后的高大侍者费解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你以后也得学着点，不能总是让客人自己备菜吧？”
“今天就算了。”他轻飘飘地说道，“如果再有下次让客人不满意，你就提着厨师长的头来见我。”
这句话侍者似乎听懂了，他点了点头。
这句听上去有些残忍的话从朱利安的口中说出来是如此自然，四周的仆人们虽然面露恐惧，但也没有人敢出来反抗，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尤莱亚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他本以为面前的小王子或许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但现在看来，他的天真和无害其实暗藏锋芒，传闻说的一点都没错，朱利安·艾尔，就是个性格阴晴不定的疯子。
“朱利安殿下。”尤莱亚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关于觐见国王的事情了？”
“父王现在还昏睡不醒，估计要过段时日才能与你们见面。”
朱利安用刀叉切割着面前的牛排，随口回道。
尤莱亚皱起眉。
"这话虽然有些唐突……但我或许可以帮忙治好陛下的病。"
“哦？”朱利安手中切割牛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眼神微妙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金发圣子，“也对，你是圣子，自然应该会一些赐福和治疗魔法之类的。”
“虽然我确实想要让父王早日康复，但父王一向固执，他可比我难说动多了，如果你将他治好，就不担心……他不愿意相信你们说的话，执意要发兵攻打科萨吗？”
“……二王子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服了你，艾尔维亚就不会和科萨兵戎相见吗？”尤莱亚确认道。
朱利安举起手中的餐刀，“当然！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呢？哥哥以前也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现在他去世了，我想艾尔维亚也应该变一变了。”
“我听说科萨有一种职业叫作吟游诗人，他们靠唱歌和作曲来挣钱，多有趣啊！”
“在艾尔维亚，我们只做两件事情来赚钱。”
他挥动着手中的餐刀，依旧是那天真无邪的语气。
“杀人，和替别人杀人。”
“杀人的话，钱是死人来付；替别人杀人，钱就是由别人来付，靠这两种事情来挣钱，无聊……太无聊了。”
“他们说是光明教廷的主教暗害了哥哥，但我是不信的。”
“毕竟哥哥树敌这么多，他被谁毒死都是有可能的，那位普林霍尔阁下和他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暗害他呢？”
朱利安说道。
“原本，我是想让那位阁下亲自过来，再和他一一对质，但没想到，亲自过来的是圣子。”
“普林霍尔无法前来，是因为他勾结恶魔迫害他人，现在已经被关入牢狱之中永久监-禁了。”尤莱亚说道，“我们怀疑，大王子殿下的死亡也与恶魔有关。”
“恶魔？”少年挑了挑眉。
“是的。”尤莱亚点头，“在监狱中，普林霍尔还遭到了袭击，有人试图让他喝下可以将人变成傀儡的魔药，幸好道恩及时救了场，阻止了意外发生。”
朱利安的双眼落在了那位银发蓝眸的圣骑士身上，“听起来太可怕了，你们查清楚是谁做的了吗？”
“能够配置这种魔药的，只能是亡灵法师了。”
“我们怀疑这位亡灵法师还藏匿在贵国境内，甚至有可能就潜伏在这皇宫当中，正是他下毒害死了大王子殿下。”尤莱亚盯着面前的朱利安，一字一句地说着。
“唔……”朱利安皱起眉，那无辜却又严肃的神情自然得无懈可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得尽快找出他才行，否则等父王醒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光靠我是说服不了他的。”
“不过皇宫也挺大的，要想仔细调查，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朱利安说道，“不如明天，我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殿下愿意配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尤莱亚点了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了。”
朱利安露出一个微笑，忽然用餐巾捂住嘴，低咳了几声。
等他移开餐巾，上面俨然多了几道鲜红的血渍。
自从在普林霍尔的识海里受到圣骑士的攻击导致魔法反噬以来，朱利安的身体一直未能痊愈，前几天分出了精神力操纵那只小白鼠想要攻击圣子，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吞噬了，让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但他面色未变，只是将餐巾慢慢地叠好，压在了餐盘下面。
“抱歉，最近有些感冒，让你们见笑了。”少年的脸色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疲惫，“我因为先天不足，从出生以来身体就比别人虚弱，经常容易生病，就连皇宫的医师都拿我没有办法。”
“如果圣子大人会治疗术的话，能不能先替我看看呢？”
听见朱利安的邀请，尤莱亚面露迟疑，“我……”
一道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对方。
“二王子殿下，在下也略懂治愈术。”
沈莫玄放下了餐具，用餐巾摁了摁嘴角。
“你哪里不舒服，我替你看看吧。”
第137章 对小王子的治疗
“哦？”
面对圣骑士的主动请缨，朱利安只是一怔，便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圣骑士只负责守护圣子的安全，没想到你这么全能，还会给人看病。”
“如果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有些感冒，那么我来治疗就可以了。”沈莫玄回答，“如果没能治好，再请圣子殿下出面也不迟。”
“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你了，骑士长大人。”
朱利安并没有再拒绝，而是慢吞吞地说道。
“我会在我的寝殿等你。”
说罢，就仿佛是完成了自己吃这顿饭的目的一般，少年将餐具往桌上一抛，然后蹬开椅子，也不顾还坐在桌前的客人，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餐厅。
……
晚宴结束之后，沈莫玄护送尤莱亚回到了房间。
“道恩，你真的打算去治疗朱利安吗？”
尤莱亚疑惑地问道。
沈莫玄摇了摇头。
他根本就不会治愈术，更别谈什么治病了。
不过朱利安也未必是真的病了。
“我只是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他道。
尤莱亚微微蹙眉，“你觉得……他就是那个亡灵法师？”
“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单独去和他会面，岂不是很冒险？”
“不会的。”
一道低磁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从窗口飞入的迷你黑龙变幻作人形，斜倚在窗台上，一双金瞳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道恩，我和你一起去。”
沈莫玄并没有同意。
“你留下来保护尤莱亚。”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反对。
“我不需要他保护！”
“我为什么要保护他？”
沈莫玄看着面前的一人一龙，目光首先落在了离自己更近的金发少年身上。
“如果亡灵法师的目标就是三个圣器，那么他就是冲着你来的，尤莱亚，朱利安的目标是你，比起我，你一个人待着显然更加危险，塞克塔斯对黑暗气息很敏锐，他可以避免你被人偷袭。”
然后他又瞥向了站在窗台前的塞克塔斯。
“……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让黑龙嗤之以鼻，“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连魅魔之血的效果都抵抗不了的家伙没资格说这句话。”
银发骑士语气淡淡。
“……”作为确实因为魅魔之血而做过错事的龙，塞克塔斯无言以对，只能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冷哼了一声。
“魅魔之血……”
尤莱亚一怔，这个从未听闻过的名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是魅魔之血？”
他以质询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圣骑士。
沈莫玄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讲给未成年的弟弟听了，只是简单解释道。
“是一种魔药——塞克塔斯那天对你做出那些失礼的举动，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受到了魔药的影响。”
尤莱亚扭过头，半信半疑地看向站在窗口的黑发青年。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室内的温度也并不高，但黑龙幻化的青年却好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只穿了一件深色短袖和一条单薄的长裤，两条强壮的胳膊从袖筒里伸出来，古铜色的肌肤上交错的伤疤隐没入布料下方。过于强壮的身材让衣物紧绷在身上，几乎可以隔着布料看见清晰的肌肉纹理。
在沈莫玄的耳提面命之下，塞克塔斯终于学会了化作人形的时候加上衣物，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所以，你在比武大会向道恩求爱，也是因为受到了魔药的影响？”金发少年不解道。
“怎么可能。”没等沈莫玄回答，塞克塔斯就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少年的猜测。
“我对道恩的求爱是认真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已经和道恩结契了，我现在是他的龙——之前说过我要让你也成为我的新娘的话，你就当做没有听过吧。”
“……”尤莱亚一愣，看向塞克塔斯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扭过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欲言又止。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莫玄语气镇定，“只是魔法契约。”
因为在《圣域》的设定中，科萨人的婚礼仪式需要新人在光明神面前立下相伴终生的契约，因此也有人会将结婚称之为“结契”。
塞克塔斯这么说，显然带有几分故意诱导尤莱亚的嫌疑的，沈莫玄甚至怀疑他还在那个“假想正宫”的剧本里没出来。
听到圣骑士这样解释，尤莱亚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嗯。”沈莫玄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你早些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尤莱亚谨慎地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
另一边，朱利安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床尾，下意识地看向一旁落地镜的方向。
但原本放置落地镜的地方空空荡荡，并没有那扇镜子的身影。
因为昨天晚上失手将房间中的镜子打碎了，现在房间里还没有来得及装上新的镜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此刻并没有在深渊之主的注视下。
朱利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作为黑暗的忠诚信徒，朱利安对深渊之主的信仰毋庸置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小想法。
“威尔。”少年唤着身后的侍者，“你不觉得我的房间有些空旷吗？”
在他身后，棕发男人一言不发，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人。
“去叫一些人来。”
朱利安道。
“男人，女人，兽人……”
少年勾起唇，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
“告诉他们，少穿点布料，夜晚的狂野派对要开始了。”
……
咚咚咚——
沈莫玄刚回到房间不久，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来到门口，拉开门，一位女仆正站在门口，向他行礼。
“圣骑士大人，二王子殿下有请。”
“稍等。”
沈莫玄正打算换身装束，因为穿惯了轻便的法衣，紧绷的礼服和耳朵上的吊坠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但就在准备阖上门的时候，女仆忽然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色。
“圣骑士大人！”
她扑通一声在门口跪了下来。
“请您随我赴约吧，如果您没有及时去二殿下的房间，他会处死我的！”
沈莫玄动作一顿，“……你们二殿下，平时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威胁客人的？”
女仆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
沈莫玄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女仆较劲，见她坚持，便走了出来。
“走吧。”
女仆立刻从地上起身，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一样，飞快地领着他往外走去。
朱利安的寝殿在皇宫的主楼，沈莫玄跟着女仆往那边走，顺便和她搭上了话。
“你叫什么名字？”
“回圣骑士大人，我叫艾丽卡。”
“艾丽卡，你是二王子殿下的近侍？”
女仆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道，“……我是陛下的近侍，是二王子殿下喊我来服侍他的。”
沈莫玄挑了挑眉。
"国王真的病重了吗？"
女仆的脊背抽动了一下，没再回答，显然这是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话题。
“圣骑士大人，到了。”
女仆来到两扇合拢的木门前，再次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无声地离开了。
徒留银发骑士一个人站在门外沉默地注视了面前的大门几秒，然后握住金色的门把手，向前推开了门。
门内好似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与肉桂的馥郁香气，壁炉中的火焰不断跃动着，暖意在房间中升腾。
在柔软的红棕色兽皮地毯上，无数男女正在上演一场群魔乱舞的狂欢派对，不同的肤色争奇斗艳，肢体纠缠，在圣骑士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们纷纷抬起眼眸，用暧昧的眼神看向了门口，摆出了挑逗的姿态。
而在地毯的尽头，披着一件深红色睡袍的黑发少年独自一人坐在床尾，那位一直跟随着他的棕发侍者正半跪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脚替他修剪脚指甲。
"你来了，骑士长大人。"
见他到来，少年抬起头，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
“喜欢我的礼物吗？”
脚踝处传来异样的触感，沈莫玄低下头。
入目的是一个身材丰腴的艾尔维亚女性，她穿着一件吊带裙半躺在红棕色的兽皮地毯上，皮肤是健美的小麦色，在她身侧是一位花豹半兽人男性，油光水滑的豹尾缠绕在女人光滑的小腿上，而她的手则隔着裤子抚上了银发骑士的脚踝。
她扬起脖颈，对着面前这位俊美无弢的银发骑士张开了殷红的下唇，发出一声似是叹息的嘤咛。
“啊……”
[宿主大人，这是陷阱！朱利安居然企图用人海战术来诱惑你！企图试探出你的性取向！实在是太狡猾了！]
518发出不满的叫唤。
沈莫玄抬起眼帘，看向坐在床尾眼神兴味的小王子，表情镇定得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混乱的一幕。
“二王子殿下的礼物，让我印象深刻。”
朱利安歪了歪头，嘴角的笑意加深。
“艾尔维亚可是个热情奔放的国家，要是喜欢的话，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一起服侍你……”
“不必了，我没有这种雅兴。”
“……听说圣骑士就职前会在神明前宣誓守贞，永远保持身心纯洁，看来是真的了。”朱利安挑眉，"只是好奇，圣骑士也会在每天早上感受到那股躁动吗？"
“……二王子殿下如果现在不方便看诊，我可以之后再来。”
银发骑士眼神清明，不答反道。
“有什么不方便？”朱利安耸了耸肩，“忙的是他们，我孤身一人，有的是时间让骑士长检查身体。”
“……不过，在你走过来之前，可以替我拿一下茶几上的那瓶酒吗？”
少年抬起手，遥遥指向了他身侧的方向。
沈莫玄偏过头，看向了茶几上放着的那个水晶瓶子，瓶中装着澄清透明的液体，应该就是少年所说的酒。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茶几的位置正好在地毯的边缘，银发骑士要拿到那瓶酒，就必须从无数人形障碍物中越过去。
沈莫玄扭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床尾的黑发少年。
朱利安将双手手臂撑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要为难你。
以科萨和艾尔维亚现在这样微妙的关系，朱利安打赌道恩·雷蒙德不敢拿他怎么样，如果他首先对他动手，那么便是给艾尔维亚出兵科萨提供了绝佳的理由，他就是要故意激怒对方，因为他十分好奇——
以仁爱、谦逊、诚实、正直为美德的圣骑士，在遇到这样的场景时，会不会也不顾修养地朝着他破口大骂？
银发骑士那俊美的面孔上冷静泰然的表情破裂，朝着他表露出愤怒和不屑的情绪时，会不会更加生动？
那如大提琴般低沉舒缓的嗓音在说出那些刻薄奚落的话语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那样动听？
朱利安的脑海中止不住地想象这些画面，不禁心跳加速，目光愈发火热地望着杵在门口的男人。
他本来都没打算再对他下手……这可是他自找的。
然而面对他的刁难，银发骑士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恼怒，只是神色淡淡看着他，向他确认道。
“殿下只要那瓶酒就行吗？”
“如果你能再替我在酒柜里拿两个杯子，那就更好了。”
既然对方都这样问了，朱利安并不吝啬地提出了更为过分的要求。
“可以。”
圣骑士张开左手，银白的魔力流化作一阵风打开了酒柜，将其中的酒杯召到了他的手上，而他的右手则微微抬起，不知从何而起的风穿过了挡在面前的男男女女，将那矮几上的酒瓶裹挟起来，将酒液连同整个瓶身一起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了眼脚下的女人，脚踝上忽然震开一道白光，女人发出一声惊叫，迅速退开。
而还在地毯上的男女们也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露出了不想要惹事的神色，一点点地向后退开，摩西分海似地为圣骑士让出了一条可以直达床尾的道路。
朱利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抬起脚，从棕发侍者的手中收回了自己的脚踝，并示意对方退开。
沈莫玄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着酒瓶，来到了黑发小王子面前，将东西递给了对方。
“你的酒。”
朱利安抬起眼帘，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秒，然后抬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酒瓶，却没有接那个酒杯。
“你只拿了一个杯子。”
少年的身体微微后仰，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银发骑士，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态度。
“我不喝酒。”银发骑士回答，“如果二殿下自己想喝，一个杯子就够了。”
“不过，如果殿下生了病，建议还是不要饮酒。”
“……”朱利安不怒反笑。
他单手握着酒瓶的瓶颈，用拇指顶开了上面的玻璃酒塞。
只听见噗的一声，玻璃酒塞从瓶颈上弹出来，落在了床上，几滴酒液洇湿了深色的床单。
“今天在晚宴上，大人您的手下可是让我好好见识了一番科萨的美食。大人您吃不惯艾尔维亚的食物，至少也应该品尝一番艾尔维亚的美酒。”
朱利安抬起右手，将酒瓶中的酒倒入了银发骑士手中的高脚杯里。
“这酒被称为‘冬日之火’，是凡纳特的特色，大人既然平常不饮酒，那么，就只饮这一杯，如何？”
沈莫玄看着高脚杯中无色透明的酒液，陷入了沉默。
【魔王冕下，此酒为高浓度伏特加，初步检测酒精度数为96度，您手中这杯酒大约有230毫升，属于饮酒超量，不建议一次性饮用。】
741系统的声音响起。
[好家伙，96度这和纯酒精有什么区别？就这还“冬日之火”呢，这喝完抽根烟不得直接把人烧死了？]
518瞠目结舌。
[想不到小王子长得这么人畜无害，居然如此居心险恶，不愧是战斗民族出生。]
如果只是酒倒也还好，毕竟沈莫玄可以用魔力加快身体代谢，几乎是千杯不醉。
但……只怕这杯酒里还放了其他东西。
沈莫玄将视线转到了面前的黑发少年身上。
“大人又在怀疑酒里有毒吗？”
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将酒瓶对着自己的嘴，扬起脖子灌了一口。
“哈……”
高浓度的伏特加刚喝入口中的时候就如同纯水一样，但很快那辛辣和刺痛的感觉就会从胃部一路返还到喉咙和口腔，少年眼角微红，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就连原本苍白的嘴唇都多了几分艳丽的绯红。
“大人总是这样怀疑我，让我有些难过。”酥麻的嘴唇让朱利安说出的话变得有些呢哝不清。
“殿下似乎还没成年吧？”沈莫玄忽然道。
朱利安笑了笑，“艾尔维亚的成年礼是在十六岁的时候举办的，我已经成年了，只是看起来比较瘦弱而已，况且，这里并没有限制饮酒年龄的规定。”
“那大人您呢？”
朱利安看向沈莫玄手中的杯子，这次他提前做了功课。
“圣骑士，好像没有不能饮酒的限制吧？”
银发骑士用那双通透的蓝眸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将那杯“冬日之火”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朱利安扬起唇，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挥了挥手，示意剩下所有人都离开房间。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与银发骑士两人。
“大人不是要替我检查身体吗？”朱利安在床尾换了个姿势侧躺着，然后将手放在了睡袍的带子上，“你想要从哪里开始？”
“二王子殿下不需要脱衣服。”沈莫玄道，“背对我即可。”
听见他这样说，朱利安挑了挑眉，直起身转过来，将自己后背的头发撩到了前侧，朝着对方露出了雪白的后颈。
“这样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沈莫玄将手虚虚盖在了他的后颈上几寸的位置。
亡灵法师的魔法形态是黑暗之力，与光魔法是完全相斥的两种形态，因此他的光明之力不但无法起到治疗的作用，反而会让对方感到十分痛苦。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打算用什么治疗魔法，而是——
『魔力窥探』
明亮的白光从他的手掌下亮起，没入了少年的后颈。
“唔嗯……”
灼热的魔力和体内那股阴寒的力量发生了强烈的碰撞，朱利安立刻咬住下唇，忍住了冲口而出的痛哼。
圣骑士的光明之力比刚刚饮入口中的“冬日之火”更烈更醇，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糅合起来融化一般。
幸亏他现在是背对着圣骑士，否则，一定无法掩盖自己脸上露出的狰狞表情。
“大人……好了吗？”
朱利安的嗓音有些沙哑。
“快了。”
背后传来银发骑士的声音。
过于霸道的光明之力引起了身体里的黑暗之力的排斥，少年的眉心出现一道一闪而逝的黑芒，黑纹从眼角蔓延开来，然后又倏地全部收回。
他咬着牙，手指陷入了柔软的真丝床单之中，将其狠狠揪紧，硬生生地将想要反抗的黑暗之力给压了下去。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那股灼烧一般的痛意终于消失了。
“二殿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银发骑士这样说道，“我已经用大光明术治愈了一遍殿下的身体，如果不出意外，殿下的感冒应该已经痊愈了。”
“……多谢骑士长大人。”几滴冷汗落到了床单上，朱利安缓缓地转过身，用比刚才更加苍白的脸僵硬地扬起一个笑容。
“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倒是骑士长大人，刚刚喝了那么烈的酒，不觉得醉吗？”
朱利安仔细打量着对方的面色，意味深长地说道。
“二殿下也喝了酒，不也没醉吗？”
银发骑士的语气同样微妙。
朱利安咧开嘴，嘴角微扬，“大人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他张开口，用古艾尔维亚语说了一句当地的俚语。
“饮下赐酒，成为王臣。”
【检测到暗示类黑魔法，暗示程度在您的抗性阈值之下，对您不会造成影响，请放心。】
741的声音响起，让刚刚才通过窥探术确定了少年的身份的沈莫玄眼神微闪。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成形。
他垂下眼帘，收敛了眼神中的锐意。
“骑士长大人？”
看着面前迟迟没有答话的圣骑士，朱利安扬起手，试探性地在对方面前挥了挥。
确定圣骑士眼神迟滞，没有对他的动作产生任何反射，他缓缓放下手，嘴角的笑意转换成了纯然的邪恶。
“你很谨慎，骑士长大人。”朱利安拄着拐杖，从床上站起来，围着对方转了一圈。
"酒里确实放了东西，我喝没有事，因为那是我自己配置的魔药。"
少年的声音幽幽响起，“为了防止被你看出来，我只在酒里加了少量的暗示药剂，就算是精通魔药成分的药剂师也未必能够尝出不同。”
“有人提醒过我，你很难对付，所以，我不会一次性抹除你的记忆或者改变你的神志，只是会一点点地对你增加暗示。”
“现在……作为测试，我会问你三个问题。”
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位面无表情的银发骑士。
“第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的名字。”
“道恩·雷蒙德。”
“很好，第二个问题。”
少年忽然撑着拐杖跳到了床上，很难想象他一个下肢畸形的少年行动还能如此灵活。
站在床上的朱利安终于能和圣骑士的身高齐平，甚至比他还高出了一点点。
他俯下身，用手撩起了银发骑士耳侧的蓝色耳坠，用食指和拇指摩挲着那枚晶莹剔透的海蓝宝石雕刻的十字架。
他的鼻尖靠近了他的侧颈，深深吸了口气。
“你身上的香味很特别，艾尔维亚的战士们身上都是汗和血的味道，和他们比起来，你很好闻——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我不用香水。”
“那就是香皂？”
“……”
在朱利安低着头没注意到的视觉死角，沈莫玄的额角抽了抽。
他真想打开这位亡灵法师的脑袋看看对方脑袋里的神经是怎么搭的，这思维也太跳跃了。
“我没注意。”他依旧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
“好吧。”这个回答合乎逻辑，看起来循规蹈矩的圣骑士也不像是会去关注自己用的香皂的成分的人，虽然少年没有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但这也算意料之中。
被控制的圣骑士并没有对他的撩拨产生任何反应，这本是朱利安希望看到的，但他此刻却觉得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他坐到了床上，身体前倾，双手支在膝盖上，捧着脸。
“最后一个问题，我问过的，但你还没回答我。”
他注视着圣骑士那件白色燕尾服下摆的位置，语气好奇。
“你们圣骑士，也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吗？”
第138章 互相试探
“……”
面对朱利安的提问，银发骑士的目光幽深，没有说话。
少年见他迟迟没有答话，挑起眉。
“这个程度的问题还不行吗……看来骑士长大人对黑魔法的抵抗性不错。”
“可惜了，我可是很想知道的。”他撇了撇嘴。
“算了，今天只是第一天而已。”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再次直起身，凑到男人的耳畔，轻声说道。
“骑士长大人，每当我对你说‘成为王臣’的时候，你就会回到现在的这个空白状态，直到我打下响指的时候，你会忘记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但是，你依旧要满足我对你提出的要求，明白吗？”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直至看到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嘴角才露出了放松的笑意。
朱利安坐回到床上。
“明天晚上这个时间，再来我的房间找我，记得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他对着银发骑士叮嘱道。
“好。”
沈莫玄自然是应了。
在确定对方接收到了信息之后，朱利安抬起手，对着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沈莫玄配合地眨了下眼睛，“恢复”了正常的状态，然后装作一无所知地看向他。
“二殿下刚刚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醉了的人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
黑发少年撩了一把后颈的头发。
“不过我好像有些醉了，辛苦骑士长大人替我治疗，请您先去休息吧。”
“那么，二殿下也早点休息。”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门被合上，房间里的黑发少年顿时放软了身体，倒在了床上。
刚才的那些魔法暗示虽然借助了药剂的作用，但对于他自身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圣骑士的“大光明术”效果太过强劲，以至于他的肺腑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后背也满是冷汗。
虽然身体疲惫又疼痛，但精神却是无比亢奋的。
控制圣骑士的计划进行得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就好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朱利安的眼神中满是兴奋。
“我的骑士长，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床帐，抬起手，在空中缓缓移动着手指，仿佛在抚摸银发骑士那张冷峻刚硬的面孔。
“我一定会好好打造你的，你会是我的军团中最完美，最强大的战士，道恩。”
他用柔和的语气喃喃道。
……
而在门的另一侧，沈莫玄正缓步走在走廊上。
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确认，朱利安·艾尔就是亡灵法师，那位给普林霍尔下药，又企图在诺厄控制秩序骑士偷袭他们的人。
但朱利安千方百计要得到圣子和普林霍尔又是为何？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利吗？
直觉告诉沈莫玄没那么简单。
朱利安在刚刚无意中说出的那句“有人提醒我你很难对付”中的那个人是谁？
三圣器是神圣封印术的关键，而神圣封印术则是可以打开圣域，将深渊中的魔物重新封印的关键。
指点亡灵法师朱利安的背后之人，是不是就是深渊之主？
虞兮正里△
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过去，编织那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银发骑士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向窗外那轮愈发诡异的红月，神色莫测。
信息量还不够，他需要让少年彻底卸下心防，才能从他的口中得到更多事情的真相。
……
银发骑士回到了尤莱亚的房间门口。
还没打开门，便感觉不太妙。
他的动作顿了顿，迟了几秒才将门把手握住，站在原地，朝内缓缓推开门。
门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覆盖了整个空间，就好比是一个噬人无底洞。
原本应该待在房间里的塞克塔斯和尤莱亚都不知所踪。沈莫玄想要通过与两人的契约感应到对方，但传来的回应时近时远，只能推测他们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具体位置却无法确定。
【魔王冕下，系统受到了……滋滋……不明干扰，如果您踏入这个房间，我们可能会……滋滋……与您失去联系，这可能是领域魔法，请您警惕……滋滋滋……】
174的声音从脑海内断断续续地响起，在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后，便彻底消失了。
沈莫玄脸色不变地看着面前一片黑暗的房间，双瞳如深夜大海中的蓝藻微微发亮。
【不，不是领域……】
他看着面前看似深不见底的黑暗，往前迈了一步。
脚踩在了地面上，是地毯的触感。
四周的魔力浓度很高，看起来确实是像有人在房间里展开了魔法领域，但这只是一种巧妙的障眼法。
就连基本的空间规则都没有改变。
【这只是幻术。】
沈莫玄摊开左手，银色的粒子在手掌心逐渐凝结成一把十字圣剑。
明亮的银白火焰从他的手掌中出现，从剑柄蔓延到剑刃，被圣焰包裹住的银剑如同一个火把，映亮他身周的一小块地方。
他来到了房间中央，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剑刃在脚前一划而过。
倒在地上的是一只迷你黑龙。
沈莫玄弯下腰，将塞克塔斯从地上捞了起来，将拇指按在了他的胸口。
黑龙的心脏在他的指腹下缓慢有力地跳动着，他并没有受伤，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陷入了沉睡。
叮——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沈莫玄将黑龙拿在手心里，转过身，朝着发出了响动的房间另一侧缓步走去。
长剑照亮了床柱，他轻轻用手背拨开床帐，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金发少年。
银发骑士将黑龙随手放在了床榻一侧，然后微微倾身，用手指轻轻摁住了少年的脖颈。
稳定的脉搏在颈侧出现，和黑龙一样，尤莱亚也陷入了无端的沉睡，但身体并无大碍。
“别担心，他还没死。”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身后中蓦地响起。
男人蓦地扭头，银剑横在身前，照亮了面前的……一面落地镜。
他眯了眯眼，看着镜子中涌动的黑雾中，慢慢冒出了身影。
漆黑的骨质铠甲包裹着他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尖锐的棱刺。他的身后披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黑山羊面具，巨大的弯曲犄角超过了镜子的边缘，隐没在另一侧。
“深渊之主……”
几乎是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沈莫玄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确。”
神秘人缓缓开口，用魔法处理过的声音低哑得不似常人。
“我们终于见面了，道恩·雷蒙德。”
沈莫玄眯起眼睛。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们睡着了……也许顺带做了个梦。”深渊之主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这样说道，“尤莱亚的力量还没有觉醒，要让他睡着很简单，但那头深渊巨龙就有些麻烦。”
“还要多谢你驯服了深渊巨龙，他为你压制了自己的力量，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抓住弱点，就可以制造梦魇——关于这个，你自己也体验过，不是吗？”
面对深渊之主话中有话的暗示，沈莫玄只是眯了眯眼。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深渊之主的尾音忽然拉长，然后发出了一声哼笑，“开玩笑的。”
“答案很显而易见，不是吗？我想要离开深渊，而且，你会帮我。”
“……谁给你的自信？”沈莫玄歪了歪头，“朱利安？”
“他？”深渊之主不以为然，“他只是个凡人，他学的所有东西都是我教给他的，这点雕虫小技，骗不过我，更骗不过你。”
“但我们不一样，你和我……我们才是一类人。”
他的语气傲慢。
“这里的人愚昧无知，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已经离开了，现在留下的不过是光明的余晖罢了。”
“道恩，站到我这边来吧，别忘了，你本就不属于光明，死亡与毁灭，才应该由你主宰。”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沈莫玄的眸色加深了些。
“你到底是谁？”他的语气低沉。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得自己来找。”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
镜中的神秘人忽然抬起了那只漆黑的利爪，抓住了自己头上的羊骨面具，将其慢慢摘了下来……
在黑蒙蒙的房间中，站在镜子前手持长剑的银发骑士瞳孔微缩，良久没有言语。
……
尤莱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朦胧不清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可那个人却转过身，走得越来越远了。
他挣扎着抬起手，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只隐约觉得对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
但是，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有些陌生的橘红色床帐，床帐之外，天光大亮。
这里是他在艾尔维亚皇宫的房间。
“做噩梦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银发骑士正坐在床侧的椅子边上，那条蓝色耳坠被他摘了下来，身上也已经换回了那件嵌有秘银勾勒的光明符文的黑色高领法衣。
一只迷你黑龙趴在他的大腿上，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道恩？”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意识逐渐清醒，而噩梦造成的惊惶不安也如同幻觉一般消失了。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睡了。”银发骑士神色沉静，语气如常。
“奇怪……我明明记得我在等你的。”尤莱亚感觉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哎……”
一道叹气从银发骑士的大腿上响起，吸引了金发少年的注意力。
尤莱亚偏过头，看着那头唉声叹气的黑龙，疑惑问道。
“他怎么了？”
“……不用管他。”银发骑士淡淡道。
黑龙的体质摆在那里，醒来的时间也比尤莱亚更早，只是一睁眼就跟他扯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被他扯着尾巴又打了一顿，现在才老实了。
“是吗……”少年眨了眨眼，有一些很好奇。
毕竟黑龙在他的记忆里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可能会陷入这样的自怨自艾当中。
他忍不住问道，“塞克塔斯，你怎么了？”
黑龙睁开眼睛，用那双黄金瞳看了他一眼，语气幽怨。
“碎了。”
他道。
“什么碎了？”尤莱亚问道。
“我和道恩的蛋……”黑龙顿了一下，发出了疑似哽咽的声音，“被我压碎了。”
他转过身，将脑袋埋到了银发骑士的腹部，缩成一团，陷入了抑郁。
“……”尤莱亚用诡异的眼神看向了面前的银发骑士。
而对方则冷漠地解释道。
“他梦见的。”
“哦……”少年拖长了尾音，眼神又变得微妙起来。
第139章 开棺验尸
清晨的氛围没有安宁多久，尤莱亚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还在抑郁状态的黑龙，用伪装魔法将他隐身化，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晚带他去找朱利安的女仆艾丽卡，站在门口的女仆穿着一身全黑的裙装，脸色麻木地说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国王陛下今晨逝世了，朱利安殿下已经赶去陛下的卧室了，他让我来带二位一起过去。”
“……”沈莫玄扭过头，看向刚从床上下来的金发少年。
乍闻这一噩耗，尤莱亚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没想到老国王居然真的病重至此，没等到他们会面就死了。
光明术就算能够包治百病，却也无法起死回生，他们到底是来晚了。
亦或者……正因为他们来了，所以雷吉诺德一世才会猝然离世？
“我们对国王陛下的逝世感到很抱歉……”
金发少年的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和站在门口的银发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莫玄会意，朝着门外的女仆道。
“稍等一下，艾丽卡，圣子殿下需要换身合适的衣服。”
女仆身体一颤，像是没想到面前的大人物会记住自己昨天一带而过的名字。
“好的，我会在门口等二位大人。”
她并没有像昨天那样着急，而是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守在了门口。
……
沈莫玄和穿着一袭黑袍的尤莱亚来到雷吉诺德一世的寝殿的时候，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见到两个来自异国的面孔忽然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是谁……”
“是科萨派来的光明神使，圣子和圣骑士长……”
“为什么他们一来，陛下就……”
那些风言风语伴随着二人穿过人群而传入了沈莫玄的耳中，但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护在尤莱亚的身后，经过形形色色的大臣和侍者，来到了国王的床帐边。
在床边，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小王子正趴在床上，背对着所有人，痛哭失声。
“父王……呜呜……父王，你睁开眼睛看看朱利安……”
少年的脊背颤抖，手指无力得几乎抓不住身后手中的金色权杖。
这样情真意切的悲恸，谁能说是假装的呢。
“二王子殿下。”尤莱亚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叫他。
朱利安身体一颤，蓦地侧过身，紧紧抓住了他身后的金发圣子的手。
“尤莱亚，你不是说能救我父王的吗？现在还来得及吗？”
尤莱亚用有些不确定的表情看向躺在床上的雷吉诺德一世。
而在床帐上，那位早已没了灵魂生气的老人已经被人换好了隆重的装束，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中央。
他的身体上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些青紫色的斑点，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些时间了。
“抱歉……”
不论朱利安此刻到底是有几分真心，他的脸色看起来是那样充满希冀，就仿佛身后的人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这种情况下，尤莱亚又怎么忍心将话说得那么直白。
“恐怕已经有些迟了……”
这句话无疑抹杀了朱利安最后的希冀，他的眼眸暗了下来，松开了握着尤莱亚的手，僵硬着身体转过身，看着床上的老人。
“朱利安殿下，请您节哀。”
医师用饱经风霜的沧桑嗓音这样说着，将一袭印着国徽的金红色的绒布展开。
在绒布被扬起的那一瞬间，黑发王子的双眼中悲痛和绝望倏地褪去，变得漠然而又冰冷，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瞬，像是要将心底忽然升起的戏谑和愉悦给压制下去。
但这样的表情只在遮挡下持续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快得没有让任何人感知到。
绒布盖上了那张苍老的脸，宣告了老国王的彻底死亡。
少年猛地捂住脸，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已经有人抬来了棺椁，将老国王的遗体装了进去。
“朱利安殿下，王朝更迭是每一任新王都必须经历的事情，先王已逝，属于您的时代来临了，您现在更需要注重身体，才能肩负起这个重担。”
一道更加浑厚的声音响起，是朱利安新任命的军务大臣，威尔曾经的手下，也是朱利安的亲信之一。
少年的啜泣声渐渐停止，他抬起头，转过身，露出那张泪眼婆娑的脸，通红的双眼缓缓地环顾四周每一个人。
在他目之所及处，无论是大臣还是侍者，都卑躬屈膝地朝着他单膝跪下，将手放在了左胸上，表露出了对新王的臣服与认可。
艾尔维亚作为君主世袭制的国家，没有了老国王和原本的第一王储，作为第二继承人的朱利安·艾尔便是名正言顺的王。更何况，原本对他有所猜忌，反对他的那群人，也早就已经被少年在不知不觉中铲除干净了。
四周的人都跪下了，那么唯二两个还站在原地的人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朱利安先是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金发圣子身上，然后又缓缓移动，落到了他身后的身形更为令人瞩目的银发骑士脸上，两人相对而视。
银发骑士那双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眼神撞进了朱利安的眼底，他微微收敛了脸上有些过度的悲痛表情，侧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和对方凛冽的视线错开。
“……我要为父亲举行葬礼，两位神使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来吧。”
朱利安的嗓音沙哑，比平常微低一些。
“多谢殿下邀请，我们会去的。”尤莱亚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
穿着黑袍的送葬队伍安静地在皇宫中穿行，一路奏着沉重而又诡谲的安魂曲，来到了一座黑色的耸入云霄的高塔前。
黑发少年站在队伍前方，抬起手，对着高塔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像是某种信号，一群挥着翅膀的黑影从高塔上飞了下来。
沈莫玄眯起眼睛，那些守护着黑色高塔的飞兽，不正是狮鹫兽么？
这群守塔的圣兽纪律严明地齐刷刷落在地面上，为首的两只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其中一只看起来有点眼熟，正是朱利安一开始去迎接他们的时候骑过的那只红棕色狮鹫兽。
“玛希。”
契约兽对少年十分亲昵，朝着他扇了扇翅膀当做打招呼，又将毛茸茸的头颅贴到了他的脸上，像只大猫一样蹭了蹭。
少年显然也对自己的狮鹫兽很宠爱，抬起手揉了揉对方的下巴。
“吼……”
一旁传来一道更为威严和低沉的吼声，声音的来源是一只金棕色的狮鹫兽，它有着威风凛凛的鬃毛，看起来神情严肃，整体的身形都比那只被叫做“玛希”的红棕色狮鹫兽大上一圈。
那是雷吉诺德一世的契约兽，也是玛希的父亲，约坦。
朱利安朝着父亲的契约兽行了个礼。
“约坦大人。”他道，“父王就交给您了。”
金棕色的狮鹫兽极通人性地点了点头，走到了棺椁旁边，低吼了几声。
又有三头狮鹫兽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一兽一边地用前爪勾起了棺椁上的把手，四只狮鹫兽抓着棺椁缓缓地飞了起来。
少年仰起头，远远地望着那装着雷吉诺德一世的棺椁被狮鹫兽们送入高塔最顶部那个几乎看不到小黑点的窗口。
“吼……”
而玛希则在少年的跟前蹲了下来，背脊上的羽翼张开，示意他坐上自己的背。
朱利安骑上了他的狮鹫兽，又转过身，看向一旁的金发少年，朝着他伸出了手。
“尤莱亚。”
他朝着对方发出了邀请。
“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的话还没有等到金发少年的回答，便率先激起了其他人的反对。
“朱利安殿下，这不合规矩。安息塔唯有艾尔家族的血脉才能够进入。”
“我是艾尔家族最后的血脉。”黑发少年的目光转向了提出异议的人，“应该只有我才能够决定谁有资格进入安息塔，不是吗？”
“我想要邀请光明教廷的圣子殿下进入安息塔，和我一起悼念父王和哥哥，有什么问题？”
少年的反问便代表了他的决定，没有人胆敢再次提出反对意见。
除了一个人。
“我有问题。”
银发骑士沉稳的声音从两人身侧响起。
“圣子殿下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朱利安的眼珠往一侧移动，看向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那骑士长大人便一起来吧。”
他没再坚持要和尤莱亚同乘，而是让玛希指派了另外两只狮鹫兽，分别作为两人的坐骑。
沈莫玄刚坐上了那长着翅膀的狮子，便听见肩上传来一声嗤之以鼻的声音。
“什么丑东西，也配给你骑？”
是正在隐身状态的塞克塔斯，他对继银霜之后又有生物和他抢道恩坐骑的身份而感到很不满。
沈莫玄没有理睬他，只是跟随着狮鹫群一起，朝着那高耸入云的黑色石塔飞去。
穿过石塔顶部其中一个窗口，他们来到了石塔的内部。
和外观看上去差不多，石塔的内部也是空心的，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凹槽，放置着无数个黑色的棺椁。
高空中的温度有些低，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稀薄起来，骑在狮鹫兽上往下看的时候，那遥远的地面和伴随着距离收缩的圆形令人有一些头晕目眩。
约坦正和其余的狮鹫兽们一起将老国王的棺椁放到高塔接近最上层的位置。
在棺椁上，还有雷吉诺德·艾尔的铭牌。
而在他的下方，则是朱利安那早逝的哥哥，雷吉诺德二世·艾尔。
二世隔壁的凹槽空置着。
“安息塔，是历代的艾尔维亚王储放置遗体的地方。”
骑在玛希身上的黑发小王子低声道。
“每一位王储出生的时候，便会在塔中预留他死后棺椁存放的位置。”
“父亲和哥哥大概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比我更早进入这座塔中。”
沈莫玄的目光落在了雷吉诺德二世的棺椁上。
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那大同小异的棺木，而是棺木中的东西。
通过真实之眼往棺椁中看，这具棺材里面空无一物，是空的。
“二王子殿下，你有亲眼看见过大王子的遗体吗？”
他开口问道。
悬停在他们前方的红棕色狮鹫兽身上的黑发少年朝着他缓缓扭过了头。
“骑士长大人怎么会这么问？”他的神情平静，漆黑的眼瞳中反射不出一丝光芒。
“父王病重，兄长大人当然是由我亲自主持，在这里安葬的了。”
“是吗？”
银发骑士的语气不咸不淡。
“那二王子殿下介意，在这里开棺吗？”
“当然……”
朱利安操纵着狮鹫兽转过身来，面朝着银发骑士，缓缓抬起眼帘。
“……不介意。”
他幽幽开口，让开了身形。
“骑士长大人，您要亲自来开棺吗？”
第140章 坠落
没等银发骑士回答，他座下的狮鹫兽便已经在黑发少年的指示下，飞到了在了放置着雷吉诺德二世棺椁的凹槽旁边的，落了下来。
沈莫玄从狮鹫兽下翻身下来，落到了凹槽向外延伸出来的半圆形石台上。
而朱利安也在此时从狮鹫兽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前。
因为石台的空间本就不大，两个人站在石台边缘，只能前脚贴着后脚，脚后跟再往外几寸就是万丈深空。
但朱利安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害怕的情绪，他甚至拄着拐杖，在石台的边缘踮着脚轻盈地转了一圈，绕过了圣骑士阻挡在前方的身体，来到了雷吉诺德二世的棺椁前，将手搭在了兄长的棺盖上，指尖在上方轻轻划过，在角落那枚金色的封棺钉上打了个转。
“骑士长大人，请。”
黑发少年深深望着对方，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沈莫玄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身后的尤莱亚。
金发少年还骑在狮鹫兽的背上，悬停在不远处，正视线关切地望着他。
像是不经意地动作一般，银发骑士抬起手掸了掸左侧的肩膀。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了眼面前的黑发王子，如他一样，将手放在了棺盖的一角上。
“得罪了。”他沉声道。
话音刚落，圣骑士的单臂猛地用力，拇指紧紧抵住棺盖的侧面，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嘎吱声响，被钉入棺盖当中的钢钉竟然被巨大的撞力顶了出来，钉身夹带着木屑，尾部已经完全扭曲。
棺材被一下子推开了一道黑漆漆的缝隙。
“……”朱利安的手猛地从棺材上移开，眼睑下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脸色有些变了。
他没想到有人能仅凭一只手就将被工匠牢牢钉死的棺材启封，本以为此事可以敷衍过关，看来是没那么容易了。
沈莫玄才不在乎他是什么表情，他转过身，将双手的拇指插入缝隙里，双臂使劲，被钉在棺盖上的七枚钢钉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被从棺身中拔了出来。
眼看那棺盖被翘起的缝隙越来越大，而棺椁中的真相也即将暴露，黑发少年的眼神也变得逐渐阴沉。
他的拇指在金色拐杖下方的雕刻纹路上不住摩挲着，忽然偏过头，看向正骑着狮鹫兽等在一旁的金发少年，眼神微闪。
“骑士长大人力气好大——哎呀！”
黑发少年抬起权杖，迈开脚步，看起来像是想要过来帮忙，但却因为重心不稳而一个踉跄，身体往银发骑士身上倒去。
沈莫玄反射性地后撤一步，松开手中的棺盖，用手托住了要倒在他身上的小王子。
沉重的棺盖在他脱手的瞬间便咚的一声盖了回去。
原本这插曲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被托住了手臂的少年不知怎的松开了手，手中金色的拐杖咣当一下落到了地上，从石台上滚落。
一旁的玛希看到了主人的贴身物品掉落，就好像是猎犬看见了被主人抛出的球一般，立刻头也不回地从石台上张开翅膀俯冲了下去。
而看见了头狮的动作，原本还安安分分地驮着金发圣子等在一旁的狮鹫兽也按捺不住，脑袋往下一栽，身体倾斜，跟着往下飞去。
毫无防备的尤莱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拽住了狮鹫兽的毛发，想要控制住对方，但狮鹫兽哪里会听一个陌生人的命令，在空中一个翻身，直接将他甩了出去。
金发圣子的身体在空中直线坠落，寒冷的空气倒灌进他的双肺，强劲的风刺激着他的双眼，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只能勉强地朝着上方伸出了手——
道恩！
沈莫玄推开面前的黑发少年，转身立刻就要去救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少年不紧不慢的声音。
“成为王臣。”
银发骑士动作一顿，背对着对方微敛双目，将眼底泄露出的几分凌厉的杀意隐藏。
朱利安慢慢踱步来到他的身后，抚上他的后背。
“道恩，这具棺材，你不能开。”
“就算是能打开，你也要装作打不开的样子，知道吗？”
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在身后响起，沈莫玄缓缓转过身，看着正对着他的黑发少年。
“刚才真是多谢骑士长大人了。”朱利安尚未意识到危险近在咫尺，只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别担心，圣子大人会没事的……玛希虽然贪玩，但是她会接住……”
一道劲风从银发骑士的身后出现，少年被吹得一个趔趄，声音也跟着中断。
后腰撞到了身后的棺椁上，他抬起手，遮挡住面前的罡风，然后艰难地睁开眼，从指缝中望出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硕大的龙首自下而上缓缓出现在了圣骑士的身后。
龙的脑袋比石台还要宽，站在石台里，只能看见那两只如同滚动的岩浆一般的黄金瞳。
此刻，那两只龙瞳中央的漆黑裂隙忽然滚动了一下，锁定在黑发少年的身上，然后缩成一条细缝。
黑龙从鼻孔里喷出了两道炽热的鼻息，他抬起龙爪，将惊魂未定的金发少年放到了石台上，然后往后倒飞了几米，来到这座空心石塔的中央。
“玛希！”朱利安瞳孔微缩，他看见了黑龙的另一只爪子里抓着的那只正在哀嚎不已的狮鹫兽，正是自己的契约兽玛希。
听见声音，那头黑龙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在空中彻底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翼，仰头发出了一声穿透九霄的龙啸。
“吼——”
所有石塔中的狮鹫兽都在这惊涛骇浪一般的强大压迫力下不由地缩紧了翅膀。
朱利安也忍不住抬起手掩住了耳朵。
在宣誓完自己的主权之后，塞克塔斯轻蔑地看了一眼自己爪子里抓着那只似猫非猫，似鸟非鸟的丑东西，将它随手一丢。
狮鹫兽“轰”的一下撞进了一侧的石墙，身后几个不知道艾尔维亚哪一代祖宗的棺椁被撞得棺裂盖开，里面的遗骸摔了出来，一下就被狮鹫兽压得粉身碎骨。
玛希瘫倒在了石台上，右侧的翅膀不自然地朝后扭曲，它被塞克塔斯折断了半边的翅膀，动弹不得。
尽管疼得哀嚎不止，但狮鹫兽的手中依旧牢牢抓着主人的金色拐杖，不曾松开。
“玛希……”朱利安皱了皱眉，露出有些心疼的神情。
塞克塔斯收拾完这只畜生，便扭转头颅，看向了躲在道恩身后的那个黑发少年。
这不要脸的人类，别以为他没看见他在吃道恩的豆腐，呵呵，平地往人怀里摔是吧？
黑龙眯起眼睛，脸上满是戾意。
既然腿不好使，那两条都别要了吧。
他这样想着，朝着黑发少年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斜刺里飞来了一只金棕色狮鹫兽，挡在了黑龙面前。
愤怒的狮吼从约坦喉中响起，他护卫在契约者的继承人面前，眼神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它知道自己不是巨龙的对手，但为了捍卫狮鹫兽一族的荣耀，为了艾尔王族的延续，他还是挡在了塞克塔斯面前。
但在塞克塔斯眼中，这只狮鹫兽不过就是个毛绒玩具。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抬起前爪，就要把这只长着翅膀的狮子弹开。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
“够了，塞克塔斯。”
黑龙的动作一顿，视线后移，望向了站在石台上的银发骑士。
对方将金发圣子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朝他瞥了一眼。
“回来吧。”
黑龙心脏一颤，优异的视力和敏锐的听觉让他硬是从圣骑士那比平常更低了几分的唇角和沉了几度的声音里判断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身形不由自主地收缩，塞克塔斯在一道金光中化作了一只蜥蜴大小的黑龙，轻轻落到了银发骑士的肩膀上，乖顺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在隐怒的圣骑士面前，就算是深渊巨龙也不敢造次。
朱利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半晌，才怔怔道。
“这只黑龙……就是……”
他看着对着他慢慢转过身来的男人，忽然联想到了圣骑士的传说。
据说他在比武场上，只身一人以血肉之躯对战深渊巨龙，甚至还徒手与之展开肉搏不落下风，最后将其彻底征服，并让黑龙当场说出了震惊世人的求爱之语。
所以……那头龙不仅没死，看样子还与他签订了主仆契约？
艾尔家族托了首任王阿博特·艾尔的英勇果敢才收服了狮鹫兽一族，与之签订了以血脉为束缚的主仆契约，从此以后艾尔家族的世世代代都拥有自己的契约兽，而狮鹫兽已经是传说级别的幻兽种。
但龙族，那可是世界四大原初种族之一，史上最古老，最强大的长生幻兽种。
从古至今，从未有人类征服过龙。
龙族之上，再无王者。这句话并非虚言。
但现在……这位圣骑士，他竟然，与一头深渊巨龙签订了主仆契约……
这样的男人……真的能够被他控制住吗？
朱利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怀疑自己的想法，但又顷刻被他抛之脑后。
他仰起头，看着伫立在面前的银发骑士，黑龙那娇小的身形衬托着对方的肩膀忽然宽阔坚实起来，他的眼神有着视万物如云烟的冷峻，就好像基茨山脉顶部那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什么能够将其融化。
道恩·雷蒙德……
眼底压抑不住地翻涌出阴翳的欲望，强大的破坏和占有欲从朱利安的胸腔中孳生出来，像一只恶魔之爪，笼住了他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让他几乎感到痉挛性的疼痛。
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拥有他！
手中空空落落，那根惯用的权杖并不在自己身边，少年只能捏紧了拳头，指甲紧紧地嵌入了掌心皮肤中，用痛觉克制主自己满腔的恶念，不让它从眼底满溢出来。
快了快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
朱利安，他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