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要分头行动了怎么办?
嘭——
嘭——
嘭——
又闷又沉的声音一下接着一地在安澄的梦中响起, 还带着几分令人牙酸的咯吱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将欲倒塌。
但野外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生物之间若产生斗争, 那会发出一些异响也是很正常的, 因而刚开始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声音,直到一声“砰”的一声巨响砸向唯有静谧雨声的夜晚,所有陷入沉睡当中的动物才倏地惊醒,包括安澄。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怪声?”
“好像就在不远的地方?难道是野猪吗,野猪半夜发狂了要来人类这里吗?”
“哪里的发疯野猪半夜会撞树, 我看是其他的大型动物才对!会不会是在争领土?”
“你们听, 那个奇怪的声音还没有停!”
在檐下的众鸟叽叽喳喳、慌慌张张, 安澄不停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情况, 而在屋中熟睡的老人也显然被这声音给惊醒了。
房间内的暗灯立刻被打开, 老人披着外套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探出半个脑袋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听了几秒后他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又紧张,手急忙地动作起来。“哎呀,又有人来偷树了!下着大雨就知道来偷树了, 以为没人守了吗?”
老人从外套中掏出一台有着明显磨损的按键手机,下着大雨的深山信号不怎么好, 尝试了好几次他的电话才成功地拨通出去。
“喂?喂!今晚上有人来偷了, 就在我不远的地方, 快点派人过来。我啊?我现在还没去, 你们现在快点应该能抓到。”老人简单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讲述了一下现状。
陈旧手机的扬声器带着杂音,加之大雨的声音喧哗又嘈杂, 导致站在横梁下的安澄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几声应答。
电话挂断后, 老人迅速将披在身上的外套给穿好,又返回房间的角落去翻找些什么, 最后拿出了一个强光的手电筒和一把磨到发亮的镰刀。
“我要去看看才行,这树长出来不容易,我要去看看……”一边低声念叨,老人一边往身上脚上套雨衣雨鞋。“瘪犊子,有手有脚做啥事儿不好偏偏要来偷树,今晚上非得把人抓住不可。”
拉着深色雨衣的帽子盖在头上,老人关上门窗就出了房门,但是屋内的灯没有熄灭,留着用以做信号和标记。
出了门他也没着急走,而是先朝着檐下的众鸟招了招手,“你们在这好好休息,别乱跑啊!别万一那几个还带着抓鸟的东西就坏事儿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听话哈。”
说完这些,他才带着自己的镰刀和手电匆匆离开,背影一步深一步浅地逐渐没入到雨夜中。
其余的鸟都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惹得他半夜紧急出门,但前身为人和在人类社会生活过的安澄与朱云深却听懂了刚刚的那番话。
尤其安澄。
安澄对此还算有一定的了解,这样的了解来源于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以保护天然林为主的超级生态工程,是林业从以木材生产为主向以生态建设为主转变的历史性标志。
曾经为了发展,造成了天然林资源锐减、生态环境恶化、水土流失严重等问题,有了有效的解决这些问题,此工程也相应被提出。工程正式开启之后,有许多曾经的伐木工也逐渐转变成了护林员,他们甘愿忍受孤寂之苦,常年待在深山中去补救、养护珍贵的天然林。[1]
不过平静的森林还是会有不少的问题隐患,除去每年都会有天干物燥容易起火的防火期外,还会有不少的人为了巨大的利益铤而走险地盗伐盗猎。
因此这些护林员除了要应对天灾之外,还需要解决人为制造的麻烦。
今夜的异动,根据安澄推测和老人自己所说,似乎正是有人趁着雨夜来盗伐树木。
“老爷子一个人真的可以吗?”犹豫了一会儿,安澄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敢来偷偷地砍树,感觉手上应该也是带着武器的吧,要是万一不止一个人……会不会遇见危险啊?”
朱云深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鸟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忧虑和不安。
沉思几秒后,朱云深果决地看向朱海,“我去跟着看看情况,你们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等援助老人的人类来再带路。”
“我也要去!”安澄耐不住性子在这里等,知道朱云深不会轻易同意,他又赶忙找补道:“我保证不会乱飞的,一定乖乖地跟在你的后面,也绝对不轻易地降低自己飞行的高度让人类碰到。”
眼看着朱云深有些动摇,安澄又趁热打铁。
“而且与其让我留在这里,不如让我跟在你的身边,这样不是更方便你看着我吗?对不对对不对?”
听着这话,最终朱云深还是妥协了,他深深地看了安澄一眼。“跟我来,不要乱跑。”
安澄承诺般用力地点点头。
随后,两鸟就飞出宽大的屋檐下,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雨天的夜晚确实不宜出行,一进入大雨中浑身的羽毛就被打了个湿透,整个身体变得又沉又重,就连方向都开始有些难以分清。
但好在朱云深有着非常强的追寻能力,即使有重重环境因素的阻碍也没有让他迷失方向。
在这个雨夜的森林中顺着方向飞行了不到十分钟,他们二鸟就听见了几个人类交谈的声音。
“拉货的车跟上来了吗?”
“早跟上来了。”
“赶紧的,干事麻利点把这些都给搬下去,他爹的那老不死的东西,本来咱们还能多带点儿的。”
“还不是你们做事儿做得不细致?这么大一个活人住在这都没发现,他离得这么近,不是死人都能够听见声音。”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吵吵也没用,先把东西搬下去再。”
几个人类你一句我一句短暂地闹了一会儿,又很快达成和解,随后林子里传出重物被拖动、花草被压折的声音,在大雨喧哗的深夜衍生出让鸟感到胆寒的惊悚。
安澄的心重重地跳了几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听这几个人类的话,他们好像已经和老人打过照面了,但现在老人在哪里呢?是安全的吗?还是……
不等他做出更深的思考,就又听见其中一个人类压着声音气喘吁吁地开了口,“那老东西摔下去了不会有事儿吧?”
大概沉默了有几秒,才有另外一个人哼笑着开口。“有事儿才好,他要没事儿,那咱们不就歇菜了?放心吧,这深山老林的,等着老东西被发现,估计都已经烂在地里了。”
这话一说出来,就没人再开口了,也不知道是默认了此结果还是其他。
最坏的结果被应验,安澄心中咯噔一声,有些六神无主且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朱云深。
朱云深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压着声音说:“先别急,老人应该就在附近,你先去找他,而我跟着这些人类飞,去看他们车的位置停在哪里,我猜应该也不远。
“等那些援助的人类来了,你就大声地喊我的名字,我听见之后会给你报这些人的位置,到时候你就带着人类去包抄。”
还是得分开单独行动,不过安澄这次没了飞跟上去不可的想法,他郑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朱云深和他对视了几秒,没再多说什么就准备振翅离开,然而看着他欲离去的背影,安澄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怎么了?”朱云深回身问。
“你……”安澄不自觉地咕咕叫了几声,迟疑了不到两秒,就坚定地说:“你注意安全,不要受伤了,我等你回来。”
朱云深很轻地笑了笑,不算大声音在偌大的雨声中也能够听得清晰。“放心,我会回来的。”
说完,就果断地挥着翅膀跟上了拖着断树往山下走的人类。
等朱云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安澄才慢慢地收回眼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老人。
浆湿的泥土虽然很利于留下脚印,但森林里草木多,现在雨水又太大,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迹很容易就会被清理不见,加上此时光线暗淡,因此安澄几乎没办法搜寻到任何老人留下的踪迹。
不过听那几个人类刚刚的交谈,可以猜出老人应该是不慎或者被推摔倒然后摔下了高处,所以应该是个有高低差的地方,于是安澄就偏身往更为崎岖的角落里飞。
周围找寻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人,安澄便压低了些飞行的高度并逐渐扩大搜索范围,一边找还一边发出有规律的咕咕叫声,希望老人听见之后可以给出一些回应。
雨水湿重,这无疑会对于鸟类造成很大的飞行障碍,因此随着找寻时间的加长,安澄的体力也逐渐开始不支,更毋论他还在不停地喊叫。
不过上天或许真的不会亏待坚持不懈的鸟,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安澄终于在滂沱的大雨当中听见了几声微弱的呼喊。
他立刻停在附近的树枝上侧耳倾听,当确认了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便迅速地振翅飞过去。
先是粗略地锁定了一块地方,接着逐步将范围缩小,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堆茂密的野草藤蔓上——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安澄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调整好身体和方向,立刻俯冲向草堆。
第62章 找不到鸟了怎么办?
不幸的事情:老人确实从高处摔倒在了草堆深处的土坑里。
不幸中的万幸:这里草木茂盛并且泥土松软, 给他减缓了不少的伤害,让他不至于受致命伤。
起码就安澄高高地看过去,周围都是柔韧的草叶, 而老人正正好好被兜在其中, 虽然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周围也已经隐隐地蓄上了一些积水,但他的身体四肢都呈现出正常的状态,暂时没有看出太大的问题来。
只是现在两眼紧闭着不似清醒的模样,方才的应答应该只是一种无意识的低吟。
“咕咕, 咕咕咕——”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往下飞, 试图将老人给唤醒。
“大爷, 大爷,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然而安澄都已经凑到跟前叫喊了, 老人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跳着,十分忐忑不安地贴近老人的胸膛,将耳孔努力地凑过去听声音。
当听见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后,安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 确实没事。
确定了老人还有心跳之后,安澄立刻在附近搜寻了一圈, 接着摘了几片和他体型差差不多的叶子下来, 在北方的森林里能找到这样的大小的叶子属实不易, 却大有用处。
他将这叶子叼着小心翼翼地盖在老人的脸上, 又来回调整了好几遍位置,确保能让老人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又不至于让他的口鼻倒灌入雨水。
做好这些之后, 安澄才重新振翅从草堆下面钻出,飞回到了森林的高处——他得能第一时间能来找他的鸟碰面才行。
飞上去在周围盘旋了没多久, 他就于雨中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呼唤的声音,
“阿深——”
“安澄——”
“你们现在在哪里?听到声音回应一下?”
“你们有没有事啊?援助的人类来了,我们把他们带过来了!”
听到关键词的安澄立刻振翅往声音的方向飞,一边飞行一边回应,“这里这里,我在这里,安澄在这里!!!”
“我找到老人了,他现在晕倒了,你们快点带着人类过来救他。”
下着大雨的夜晚声音的迷惑性很强,他们费了一些时间才终于碰上面,为首的显然就是朱海,其余的鸟也一起来了。
“老人和那些砍树的人碰上面了,他摔倒在了坑里,现在晕倒了。大人跟着那些人类走了,去找他们车子在的地方。”安澄简洁快速地讲述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又问:“那些来援助的人类呢?”
朱海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凝重起来,他偏了个身,“在后面。”
接着,他从鸣管当中挤出了“kaka”的尖锐叫喊声,声音划过夜空、穿破雨幕,透到很远的地方。
不过几声之后,人类的声音就从昏暗之中传了回来。“在前头在前头!”
率先赶过来的是穿透大雨的强光,随后三个人类的身影在出现在众鸟的视线当中,他们身上套着老人同款深色雨衣,手里拿什么工具的都有,站在手电筒后面的他们模样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年纪都算不上小了。
“是这里吗?”三人急急忙忙地往鸟的方向凑近,“老爷子呢?那几个偷树的呢?”
“咕咕,咕咕咕!”
老爷子在这里!
安澄抻着喉咙叫喊了几声,扑腾到他们的跟前盘旋着飞,等被注意到之后,他开始往老人的方向飞。
“咕咕咕。”
跟我来。
不知是有红隼带路在先还是什么,这几个人类竟然瞬间就明白了安澄的意思,又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和犹豫直接就跟在了他这只珠颈斑鸠的后面,一行人与鸟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坑洞的方向去。
老人摔倒的坑洞上杂草丛生很隐秘,安澄用自己的身体和爪子将藤草给推开,让这些人类更好地去观察底下。
三人福至心灵地俯身往下去看,手电筒的光扫了几下其中一个就惊呼出声。“哎呀!真在这啊,老李老李?能听见我讲话不能?”
昏迷中的老人自然无法回他的话。
“噫,昏过去嘞,快快快,咱快下去把人给拖上来。”
语罢,他们也不再犹豫,握着手电筒来回观察有没有方便下去的地方,大概地找出一条路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往下爬。
这边的救援在紧急进行,那边朱云深也还在隐秘地跟着那几个盗伐的人类。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
“这山上我记得有好几个吧?”负责开车的人穿着雨衣打着伞,嘴上还悠闲地叼着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雨夜忽明忽暗。“你们没让那老头联系别的人吧?”
几个盗伐的人将树干拖上小卡,听到这话啐了一声。“我们是没给他机会,就是不知道那老不死的老之前有没有联系人。”
那司机狠吸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头扔在了地上,也没拿脚碾熄。“那快点,别和他们碰上了,麻烦。”然后又颇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么屁大点的山那么多的护林员,山上是有金子还是银子啊?真他爹的……”
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而剩下的几个人也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这样沉默了好几秒,他们忽然慢慢地转头对视上。
“干票大的,干不干?”其中一个人率先开了口。
其余人怔愣住,好一会儿才有人回复道:“被抓了会蹲很久吧?”
“你现在被抓就不会蹲了吗?蹲都蹲了,还管他一年还是十年?”
司机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返身钻入驾驶室,摸索几分钟后从里头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长型物件,他把玩了一圈,说:“这么大的雨,路又湿又滑,信号也不好,联系不上很正常吧?山里的东西这么多,碰见点什么吃荤的熊瞎子也很正常吧?
“都处理干净了,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几个人又在黑暗当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这次却没人再发出质疑的声音。
“离天亮没多久了,赶紧的,再上一次山!”
语罢,几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匆匆忙忙地往山上赶,而临走之前,他们还带上了司机手中的物件。
===
“咋样咋样?接住了吗?”
“中中中,”男人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唔唔(松手吧)。”
在下面的人松了攥着老人的手,但手臂还是高举着虚虚地托着。“慢点儿慢点儿,别把老爷子给摔着了,咱不着急那点儿时间嗷。”
另外一个原先也在坑洞下面托举的人又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然后跟着上边儿的一块稳稳地拉住老人。
三人这样齐心合力,虽说花费了一些时间,却胜在将老人平安无事地被带了上来,然而动作这么大,他却还是没有醒来的征兆。
叼着手电筒的那人见状立刻蹲下,最手电筒拿出些许,“这某(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快快快,把人搁我背上,我赶紧的带他下去看看,你俩去找那几个砍树的。”说完,又将手电筒含进了嘴里。
“成,你自个儿背着老爷子慢点儿哈?”另外两人扶着老人的软而沉的身体到男人的背上,确定稳当之后才慢慢地松手。“你到了之后可得记得往上报告啊,万一我俩遇见了什么事儿,总得要有人能够来收尾的。”
背着老人的男人听到这话回了个头,脸上黑黢黢地皱成一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嘴里含着东西又时间紧迫,最终还是没开口。
憋着一口气把昏倒的人给背起,在人与鸟的目光之中,他稳而快地往山下去。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之后,剩下的两个人才重新有了动作。
“现在是咋办?”其中一个人握着手电筒在周围晃了一圈,空空荡荡,只能看见被砍伐之后剩下的树桩。“去找那些人?要是人多咋办,那他们手里再带点啥……”
“嗯。”另外一个低应一声,借着手电筒的光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起痕迹来。“不找还能咋办,让那几个瘪犊子继续偷?这么多树我是年年转年年看,都是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里头还有不少是我个儿种下去的呢,那些个偷树的人不心疼,我心疼!”
“你看看这树。”惨白的光线射在树桩上,横切面还没有经年磨砺过后的光滑,数不清的新鲜木屑堆在周围,被雨水一浇就透出了浓郁的涩而清新的味道。“这么大的一棵树长大要多少年啊?我种下它的时候也还是二十出头呢,一晚上不到,就这么点时间,就没了。”
另一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蓦地在滂沱的大雨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刚来这里的时候,咱哥几个都才二十出头呢。”
这样的对话没再继续下去,他们默契地开始寻找可以追踪盗伐者行迹的线索,不过多时就找到了沉重的树干被拖动时留下的压痕,而后马上顺着痕迹的方向赶。
安澄跟在他们的后面,猛地记起朱云深离开时说的话,于是立刻扯着鸣管大声地喊叫起来。
“大人,大人——”
“援助的人类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找那些人,你现在在哪里?”
其余的隼闻言,也开始跟着他一起呼喊不知踪迹的朱云深。
漆黑的深夜、深藏的月亮、滂沱的大雨、嘈杂的雨声、沉重的脚步,随后又混杂进了珠颈斑鸠和红隼的鸣叫声,没由来地生出几分凄厉的悚然,而人或者是鸟,都在无知无觉中被这浓稠的夜色给一点点吞噬着。
呼喊了许久,久到众鸟都有些身心俱疲的时候,他们终于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回应。
“安澄……来……这里……”
“这里……人类……快……”
在那边!
众鸟听见声音迅速地在昏黑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立刻挥动翅膀带着两个人类朝声音的方向而去。
第63章 开枪了怎么办?
“他爹的, 怎么总是有鸟在身边叫?”那人脚踩着树干,一边骂一边启动手里的柴油电锯,“别到时候把人给我招过来了, 这破地方真是哪哪都不让人省心。”
他在动作, 其他的人也没有闲着,打着手电筒不停地在附近走来走去观察着。“要不然打死算了,捡回去当下酒菜。”
听到这话,朱云深心下一凛,收了声音正欲往更隐蔽的地方飞, 就又听见其中一人说:“别浪费时间了, 先找东西要紧, 再磨磨唧唧下去天就要亮了, 到时候不好走。”
“诶, 你们说这里是有保护树木还是有保护动物?我听说这片地儿可是有朱鹮的,就那脸红脖子长的鸟,听说还是国家一级呢,要是真能抓住, 应该值不少的钱。”
伐树的男人嗤笑一声,“何止有鸟, 金丝猴都有呢, 这玩意儿可比朱鹮少。”
话说得美妙, 可另外三个男人却哎呀几声, 变得有些暴躁焦急起来。
“大半夜又下着雨的,去哪里找这些东西, 你们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就应该早早砍完树早早地走,免得被人给逮到。”
柴油电锯的效率高, 刀刃磨得也锋利,一棵不怎么粗壮的新生云杉就在交谈之间轻松折腰落了地,男人对着停下的电锯刃吹了一口气,淋湿的木屑沉沉地落在地上。
“找这玩意儿还不好找?这山也就这么大,走吧走吧,要是真的能够抓到一只,到时候再转手卖到国外去,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也没再浪费时间,继续往更深的地方爬。
朱云深没有做任何犹豫,也立刻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然而还没飞多久,朱云深的身后就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喊声。
“大人——”
“阿深——”
“我们来了,你在哪里?”
是安澄和集群里面其他的隼。
朱云深动作一顿,猛地回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不是在听到应答之后告诉安澄他们这里有危险,让他们不要带着人类来了吗?不是说了这几个偷树的人类手上有武器,让他们快点离开吗?为什么他们还是赶来了这里?
朱云深正欲再度开口让他们回去,却哪知为时已晚——那几个赶来援助的人类的脚步声已经被盗伐者听见。
“什么声音?”
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在发现不是错觉之后立刻低声咒骂起来。
“好像是脚步声,是不是有人来了?”
“肯定是的,他爸的,我就知道今晚上会不安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走走走,先走再说。”
几个人似乎没有和护林员正面对上的意思,夹着手中的工具就手脚并用地在山林中小跑起来。
但是那两个护林员的速度也并不慢,不过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朱云深的视线里,和盗伐者之间的距离也只剩下了不到一百米。
他们一边追逐一边高喊劝导着。
“站住,是不是偷树的?是不是来偷树的?”
“你们这是违法的,知道吗?”
“但现在你们偷得还不多,如果自首的话惩罚一定不会太重,所以别跑了,改过自新,别到时候酿成大错!”
可这样的好言相劝却并没有被盗伐者采纳,他们仍旧在逃亡。
人与人在追逐,鸟和鸟也成功会和。
“我不是让你们不要来吗?为什么还……”
“你让我们不要来吗?”朱云深的话还没说完,安澄就错愕地出了声。“但是我们明明听见的就是你让我们赶紧过来,我……是我的错,对不起……”
“是,我们听见的都是这个。”朱海罕见地打断了安澄的话,并赶忙解释道:“你不要怪安澄,是我们所有鸟的问题。”
闻言,朱云深深深地看了朱海一眼,又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在担心,因为这些人类的手上有武器,很危……”
不过这次他的话也还是没能说完。
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伴随着叫喊的是“砰”的一声闷响。
一行鸟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过去,就见其中盗伐的人因为雨天湿滑又不熟悉山路,直直地跌了人仰马翻的一跤。
其余的几个同伴虽然没有要去扶的意思,却还是被这一跤给吸引了视线,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意外,让护林员和他们之间距离顿时缩短不少。
眼看着即将被赶上,其中一个盗伐者突然伸手从雨衣后面掏出了一个长型的东西。
天色昏暗、手电筒的光又在乱晃,让人或者鸟都没能立刻分辨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站住,别再靠近了!”那盗伐者低喝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往上举了举,腰板似乎都更直了些。“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几个护林员没有轻易地相信他的恫吓,但也没有再那么步步紧逼,而放慢了脚下的速度,一步两步地靠近。
期间手电筒不经意地晃过那个东西,却发现被黑色袋子给裹着,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还是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
可在这样的时候,未知才最代表着危险。
几个护林员面上的表情更为严峻,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其中一个压着声音用十分柔和的语气开始说话。
“我们没想伤害你们,你别误入歧途,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总是偷鸡摸狗也不像话,现在把手里的家伙式给放下,然后我们该咋地咋地,到时候再重新做人也来得及。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难处?没事儿,有难处就直接说,这人活着谁没有遇见过坎了?你把话说出来,咱大家伙一块儿给你想想办法成不成?
“快,把手里的东西给放下,咱哥几个一起说说心里话。”
护林员循循善诱,态度和语气都放得十分亲近,几段话下来,众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盗伐者的态度软化了些,手中举着的东西也在渐渐地往下移。
然而就在此时,倏地一道惊雷落下,沉寂昏黑了许久的森林突然就亮如白昼,原先朦胧昏暗的视野在霎那间变得清晰,人与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被一览无余。
不知是这雷声还是这距离惊吓到了那盗伐者,他猛地扯下盖在器物上的黑色塑料袋,接着手抽搐般地弹动了一下。
“啪——”
一道清脆、怪异且罕见的声音在森林当中响起,盗伐者健壮的身体不用住地跟着颤抖了一下,鸟和人的视线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这次手电筒惨白的光线再扫过,那被高举着的东西终于显示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一把带着子弹的老式猎枪。
人也好鸟也罢,都在看清楚猎枪的瞬间刷白了脸,几个护林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会……”
“住口!”那盗伐者将冲着天的猎枪放平,枪口对准了护林员。“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好好地待在那里,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家伙不长眼。”
雷光无情也无心,它只是随意地一甩,就让护林员做了一番无用功。
“嘿——我就纳了闷了,你们这些人一年到头也就拿那么就羊屎蛋大的工资,还管这管那的。反正树没了也还能再长,那些野东西没了也还能再生,费那么老大劲干嘛?”
盗伐者一边说一边举着猎枪往后退,其余的三人也匆匆忙忙地爬到了他的身旁。
或许是这段话戳中了护林员的某个点,其中一个瘪瘪嘴,还是没忍住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了一句话。“这些树都动物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盗伐者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么点屌钱还给你们谈上情怀了,这种事儿也只有你们这些找不到对象的老光棍老女人才会来做。
“但凡你们要是会变通,脑子活络点跟我们说说好话合作合作,都不知道能赚多少的钱,死人死脑筋就拿死钱。”
他的话说得难听,步子也退得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方之间的距离就又被拉远了,变得不再那么利于追逐抓捕。
护林员也是血肉做的,也知道当前的情况跟上去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而且这个几个盗伐者的模样体型都看清了,就算他们现在跑了也不怕,不急找不着人,于是便都站在雨中没有轻举妄动。
盗猎者对于他们的识趣似乎也很满意,举着猎枪慢慢地回转身体,做出即将要奔跑的模样。
而就在一众的鸟和人都以为他们会借此机会逃离的时候,那举着猎枪的盗伐者动作却突然产生了变化。
也不知为何,一向反应速度不是很快的安澄在这样的时刻却展现出了惊鸟的观察力,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立刻就扯着鸣管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躲,快点躲开,他要开枪!!!”
珠颈斑鸠凄厉的叫声在森林当中响起,透过大雨直直地钻入到两个护林员的耳中,这声音仿佛触动了神经当中的条件反射,他们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遵循着指引猛地一下往旁边扑开。
“啪——”
“啪——”
“啪——”
连着几道枪声在夜幕中炸开,往下落的雨滴被穿透、爆破、迸溅成蒸汽,淡淡的硝烟味漫开。
而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当中。
总之,当在场的所有鸟和人都反应过来时,子弹已经打空了。
“他爷爷个腿的,这死鸟。”盗伐者最先有动作,他怒骂一声,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枪。“今天你们这群人和鸟都要给我死在这里!!!”
第64章 被狍子撅了怎么办?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快速地扑扇着往盗伐者的方向飞去——自从速度在上次帮朱云深挡子弹的时候突破过一次极限之后,高速飞行对于他而言仿佛不再是一件难事。
不过呼吸之间,他就飞到了盗伐者的身边, 而此时他们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十厘米。
盗伐者也很快地反应过来, 他迅速抬起猎枪想要打下安澄,然而此时安澄已经高举起自己的利爪抓挠了过去。
安澄做人的时候没亲手杀过活物,要做什么菜都是直接购买菜市场里面处理好的,就是成了鸟也只是一吃谷物、浆果的素鸟,但这个时候他却没有产生任何类似于恐惧或者不忍的情绪。
毕竟一个对人或者物都没有任何仁慈之心的人、一个眼中只有利益对于他人的情怀和信仰嗤之以鼻的人, 也无需对他爪下留情。
总之, 在一个眨眼之后, 安澄的爪子就已经嵌入到了盗伐者的血肉当中, 从眉骨到脸颊的一大块地方都被剜住, 脆弱的眼球只差分毫就要被戳穿。
“啊啊啊——”
盗伐着忍痛尖叫着,手中的猎枪无意识地对着空地摁下了扳机。
“他爹的死鸟,给老子滚啊!!!”他嚎啕怒骂着,伸手将去拽扒在他脸上的安澄。“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安澄的爪子嵌得很深,所以这盗伐者越是用力, 感受到的疼痛也越多。
最后虽然成功地将安澄给落下, 却也直接生生地从他脸上扯下了一块肉来。
原先满脸横肉, 如今血肉横飞, 盗伐者痛苦的哀嚎和鲜血的铁锈味一起在大雨当中蔓延。
遭受到了这样攻击的盗伐者自然是怒不可遏,他粗喘几口气强撑着自己的身体, 立刻举起手中的枪对准被他拔掉了几根羽毛、也有些状态不佳和踉跄的安澄。
“给我去死吧啊啊啊!!!”
扳机再次被扣动, 这次飞在空中的珠颈斑鸠似乎因为自身的疼痛而慢了几拍。
“安澄——”
“小斑鸠——”
鸟和人都在呼唤、都在奔往、都在担忧、都声嘶力竭和肝肠寸断。
“啪”的一声闷响在雨夜炸开。
可……无事发生。
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在此次此刻静了下来,偌大的森林只能听见大雨哗哗坠地的声音。
或许过了很久, 或许又不久,被当做攻击目标却侥幸逃脱的安澄率先反应过来。
他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大声又得意地叫喊着,“他没子弹了,他没子弹了!”
大多数的□□都是射击霰弹的□□,这盗伐者刚刚对着天空一枪、对着护林员打空了三枪、方才又因为吃痛而误发了一枪,所以现在这把猎枪已经空了!
护林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上的凝重即刻转化为惊喜,二话不说地抄着自己手里的工具冲了上去。
一边追还一边劫后余生地怒骂,“他爷爷的腿,竟然想开枪干老子,老子今天不把你抓住就不是个爷们。”
几个盗伐者面色难看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立刻重新开始了逃跑。
“追追追,我们现在也跟着一起追上去,把他们给抓住!”经历刚刚的那一波交锋,安澄的战意和血性也上了头,“让他来威胁我们,让他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众隼你看我我看你,不做犹豫,直接振翅加入了追捕盗伐者的行列。
深夜雨大,又在地势不平坦的森林里面,这四个不熟悉路的盗伐者被两位护林员和一众鸟步步紧逼,最后几乎堵死在了一个陡峭的山坡上。
亡命之徒自然也管顾不了那么多,他们直接抄起手中的油锯和抢就开始乱挥。
油锯发动的声音让人牙酸、刀斧切破雨幕的声音让人胆寒,然而护林员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手段在身上,两个人和四个人也能够打得有来有回。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二人在战斗!
当一群体型不算太大身型有十分灵活的鸟加入斗争后,战局瞬间呈现出了即将被扭转之态。
尖锐的爪子抓过、锐利的喙啄过,那几个盗伐者身上没过多久就落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洞,深色的胶制雨衣也碎成了一条条的破布。
就在双方这样你来我往、相互制衡、一直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后的森林当中突然传出了一道接着一道的叫声,仿佛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在这光线昏暗的夜晚与冥界飘渺的指引无二异。
“什么鬼东西?!”
鸟和人的注意力都被短暂地吸引了过去。
几秒后,就见那昏黑之处相继地亮起了一双又一双发亮的眼睛。
像是凭空出现的鬼物,那一双双眼睛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连续好几分钟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们,像是在在做最后的恫吓。
几个盗伐者被吓得一趔趄,手中用来制衡的工具险些都没拿稳。
“这,这……到底是什么?”
“这座山这么邪门的吗?咋这么多怪东西?”
盗伐者的声音一出来,那些眼睛又突然开始鸣叫,声声不止,像是在应答又像是在呵斥。
有一口气就有一口力,当人已经被吓得神魂不知的时候,那口气也就散了,于是撑着自个儿抵抗的力也没了。
盗伐者们无疑如此。
就这样僵持了两三分钟后,那藏在阴影处、草堆后的眼睛倏地开始慢慢地往这个方向靠近,而几乎每双眼睛的视线重心都放在了那四个盗伐者的身上。
这四人彻底失去理智,尖叫着想要开始逃跑,可是眼睛凑近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而且护林员和其他的鸟也跟着一起扑了上去。
三方一起努力,那四个盗伐者被困得无路可走,最后被成功地压制住。
“放开我,放开我……”几个盗伐者还在挣扎嚎啕。“偷个树又不是杀了个人,凭什么抓我们?”
手电筒的光到处乱晃,那靠近在身边的一双双眼睛也终于展示出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一群狍子。
为首的显然就是白天来到老人小屋,还让老人帮他梳毛的那一只狍子大爷。
看清楚他们的模样之后,几个盗伐者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但维持了不过一会儿就又开始怒骂起来,内容不堪入耳。
狍子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能够敏锐地感知到人的情绪,他们即刻就开始不满,可又很快在盗伐者的身上宣泄了出来。
他们将蹄子高高撅起,不留余力地往盗伐者的身上踹下去,蹄肉相接的时候发出闷厚的响声,还伴随着盗伐者的痛呼。
有一只就会有两只,随后整群狍子都开始重复这个动作,几乎要将被护林员摁在地上的那四个盗伐者给踩成肉泥。
“啊——痛痛啊……”
“别踩了,别踩了……要死了……”
“救命啊,救命……”
大家都看着,却没有也都去阻拦此等结果,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和大块鸟心!
直到这四个盗伐者出气多进气少了,护林员才慢慢悠悠地过去稍作劝阻。
知道语言可能不通,安澄也帮忙着开了腔。“好了好了,别踩了,你们现在弄死他们是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要好好地接受惩罚才行。”
为首的狍子低哼一声。“本大爷今天晚上就暂时放过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以后要是还敢来这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安澄听着这话觉得有趣,也应和了两声。“大爷威武,大爷厉害——”
“那是当然。”这狍子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你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
直到这个时候,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才越来越少、越来越轻,这场绵延了半日之久的大雨终于有了停歇的征兆。
天暗到了极限,众人知道这是白昼即将到来的征兆——黎明前最黑暗,天快要亮了。
护林员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赶忙从雨衣下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开屏幕四处走动着找了一会儿信号最好的位置,电话才终于顺利拨通出去。
扬声器打开着的,停在枝桠上的安澄也能够听到三言两语。
护林员将今夜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后,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回复。“我知道了,我已经到了。”
话音还未落下,电话内头略微失真的声音蓦地转化为身边现实的回应,几个穿着执法服、套着雨衣、带着手枪的人从他们后面的林子里小跑着出现。
看到眼前争斗在一起的场景后,他们又加快着脚步跑到了这边来。
“怎么样?受伤了没,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吧?抓完了吗?确定是只有这些人吗?”他们一边询问一边从雨衣下面掏出手铐,将地上四个状态不明的盗伐者给绑了起来。
护林员摇头又点头,“咱哥几个都没受伤,只有老爷子昏倒被送去医院了,人应该是抓完了,我们看到的就是这几个。”
“还有一个人。”朱云深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还有一个负责开车的接应他们,现在就在山腰上等着。”
语罢,安澄和朱云深十分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余几只鸟也互看了几眼。
随后他们齐心协力地共同呼喊,在成功吸引了这几个警察的注意后,将他们一同往半山腰带去。
人和鸟赶到的时候,那个司机还悠闲地坐在驾驶座上抽烟,似乎一点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将会大难临头。
看到山上下来人他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吆喝着询问找到了东西没有,直到人走到他的跟前、手铐锁在他的手上,他才意识到来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同伴。
然而是不是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牢狱岁月。
而把所有人都抓到之后,一众人或者鸟的心还是高高地悬挂着,没能彻底放下来。
因为老李此时此刻,还状态不明。
第65章 没有消息怎么办?(修补)
护林员们很快就下了山, 其他前来帮忙的狍子也纷纷回归山林补前半夜的梦,而一行鸟和狍子大爷回到了老人的小屋旁。
“怎么样?怎么样?那个人类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都去做什么了?”
“森林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响声,是不是你们发出来的?”
“你们没事儿吧?人类呢, 人类怎么样?”
还留在檐下的鸟也没有入睡, 听到他们的动静之后立刻活跃了起来,一鸟一句地询问着。
安澄和朱云深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两鸟是为数不多知道情况不太妙的,毕竟老人年纪大了,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夜里的雨还那么大。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对着众鸟摇了摇脑袋。
周遭的声音瞬间就消失, 生出死一般的寂静来, 就连来回走动的狍子大爷都停下了脚步。
毕竟那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 动物也会有感情的, 动物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呢?
“等等吧。”安澄对他们说,他毕竟以前做过人,还是知道一些大概的医疗情况的。“明天应该会有消息的,反正不会太久的。”
又安慰道:“而且是我先找到的他, 老爷子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昏迷了过去, 一定没事的, 大家不要担心!”
大多数的鸟都不做什么鸟情事故, 担心就是担心、忧虑就是忧虑, 因此他这话也没得到什么鸟的应和,让鸟窒息的沉默氛围还在持续性地蔓延。
黎明前最黑暗。
这是安澄很小的时候便听过的一句话, 曾经百般品味都没什么实感, 直到今天才切实地体会到了其中滋味。
将将天明,但浓稠的墨却怎么也晕不开, 成块地凝结在天空,挡住了即将升起的太阳。在墨色天幕下,他们这群动物宛如引颈待戮的羔羊,正在焦虑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后熬的一夜没睡,他们得每一分每一秒几乎都是数着过去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初生的朝阳才射出一缕穿破昏黑云层的光,随后光束逐渐扩大蔓延,不过眨眼之间就铺满了整片大地、照亮了整片森林——天亮了。
天亮之后时间的流逝就变得快了许多,大家也不再那么煎熬。
而在太阳完全地露出地平线之后,明亮的红日下、天地相连的地方,慢慢地走出了一个有些步履蹒跚的身影。
几乎是在这个身影出来的一瞬间,一众动物就发现了。
“是他回来了吗?”
“是的,就是他,我能够认出来他的身影。”
“太好了,他没有事儿!”
鸟群高声欢呼着,发出音色不一的清脆鸣叫,而后扑腾着翅膀往檐外飞,朝着身影的方向去,安澄也不自觉地跟上了。
待红日高悬,光线从上泼洒到下,而他们的距离也拉近些之后,这个背着光的身影终于展露出了清晰的面容——正是那个被护林员称为老李的老人不错。
不知是朝霞的映照还是什么,他的面色十分红润,步履虽然不太稳健,但每一步都落得很实,手中还提了两大包的东西。
这样的状态,任凭是谁都没有办法猜出他不到十个小时前还昏迷在山中,叫唤不醒。
“哎呀哎呀,怎么都这么热情啊?”看到朝自己飞来的鸟,老人大笑几声,步子又加快了些。“是不是你们知道我带回来了新的食物啊?我这还有水果呢,是我女儿刚给我买的。”
一直装大爷的狍子其实早就跟着站了起来,但没有着急动作。
当发现来的人确实是老人之后,他慢慢悠悠地、装作非常不经意地、像是一点都不在乎地但是又目标明确地朝着老人去。
老人看到他一惊,“哟,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这个点儿还在自己窝里睡得正香呢!”
狍子听不大懂这么一长段的话,不过还是能够体会到他惊讶的情绪,因此有些不满地跺了跺蹄子,又从鼻子里喷出了好几口气。
“嘿,咋还急眼了呢?我又没说啥不好的话,你啊,就是脾气大。”老人快活地笑了几声,“好好好,都在就好都在就好,给你们都带了吃的来。”
在鸟和狍子的环绕之下,他慢慢地朝着小屋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你看,我就说不能走吧?这屋里的灯还亮着呢,还在等我回来呢。
“我呀,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待着,待一辈子。而且我有你们陪着,我没觉得有啥不好的,你们说是不是?”
虽然鸟和狍子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还是发出了声音去做回应。
嘎吱的声音响起,小屋的房门被打开,那亮了一夜的灯也终于被熄灭了。
老人今日似乎精力满满,明明刚刚到家却也没有任何歇息的打算,直接就开始处理带回来的东西。
确实像他所说,袋子里都是一些新鲜的粗粮、谷物、水果,还有新鲜的肉块,显然这些都是给鸟和狍子吃的。
利索地将这些东西给处理好之后,他像昨天一样用盘子和竹篾子盛着端了出来,放在椅子上供鸟、狍去吃。
“快来快来。”他抬手招呼了一下,“这些都是顶好顶新鲜的,昨天答应了你们,赶紧来吃。”
似乎是被喂养出了习惯,看到老人这个动作之后,一众鸟立刻就飞到了竹篾子的旁边,无忧无虑地开始啄食起来。
安澄被其他的热心鸟带着一起飞到了竹篾子旁,然而这次却有些食不下咽,某种怪异的感觉漫了上来,但又无法细说。
奇怪,实在奇怪。
一直和老人朝夕相处的狍子显然也有些没胃口,他随意地吃了点老人喂的东西就开始踩着蹄子绕圈圈。
“咋?没胃口啊?”老人哈哈笑了几声,又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来,没胃口就让我给你梳梳毛。”
狍子看见老人拿梳子的动作也不再走动,偏着脑袋观察了老人好几秒,最后像是有些无奈般说:“人类,本大爷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接着屈尊降贵般缓缓地走回到老人身边,躺坐了下去。
“傻狍子傻狍子,怎么人人都喊你们傻狍子呢?我瞅着挺精明的啊。”老人念叨了几声,握着梳子慢慢地梳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一只手都可以抱起来,现在比我还重得多了,你说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我也老咯——”
梳子扫在半硬的毛发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力道正中,狍子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到以前,你们是没见过我年轻的时候,我当时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说着,老人嘿嘿笑了几声。“我最会踢毽子了,你别不信,那么小小的一个东西真能让我踢出花来。
“我和我媳妇是自由恋爱,她有一头很黑很长的头发,扎两个又大又粗的辫子放在前面,特别好看。
“你要问我为啥会来这里,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反正一呆就呆了几十年,一呆就呆到了现在。
“刚开始我也不咋乐意的,毕竟山上什么都没有啊,可是当自个儿真正种下第一棵树的时候,这人的心态就开始变了。
“我给它浇水、给它固根,一点一点地看着它长大,怕渴死、怕晒死、怕被野火给烧死,这不跟我的孩子一样一样的嘛?”
“又何止是这个树啊?还有这座山。”老人长叹一声,抬着头环视了一圈周围,年迈但并不浑浊的双眼包裹着这山中的一切。“我一步一步地走过,一点一点地巡视过。
“你说我的脚就踩在这山的泥地上,我又怎么就不算是扎根在了这里呢?人总说落叶归根,所以我死,也是要死在这里的。”
听到这话,安澄又移转着视线朝老人看去。
老人突然“啊”了一声,撑着双腿从椅子上吃力地站了起来。“我得给你们看个东西,对对对,差点儿就给我忘了。”
说着,他脚步匆匆地回到了房中。
第66章 得不到回应了怎么办?
老人说的东西不是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宝, 而是一套新衣。
新衣是典型的唐装,上面用暗红的线绣着“寿”字样的暗纹,在阳光底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他穿好之后走了出来, 微抬着双手在一众鸟和狍子的面前慢悠悠地转了几圈, 给大家做展示。
“咋样?你觉得好看不?”大家当然是回答不了他话的,不过他自己也能笑得很开心。“我年轻的时候可稀罕了这样的衣服了,不过那个时候没机会买,而且就算买了也没机会穿,现在临了了, 终于给我穿在了身上。”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 “今天要不是跟你们说了这些话, 我可能都没想起来要把它穿上。”
说到这里, 他像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了一声之后就匆匆走回房中。
过了好一会儿特才重新出来,此时手中已经拿上了两把梳子。
这两把安澄都有印象,其中一个是专门给狍子给梳毛的,而另外一把他也误拿出来过。
老人将狍子专用的那一把装进口袋里, 随后握着另外一把盘得圆润的木梳慢慢悠悠地坐回到了竹椅上。
他乐乐呵呵地自言自语道:“给你们梳了这么多年的头发,我也要好好地给自己梳梳咯。”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他的头发已是花白一片, 很难得才能从其中找出几根仍带有乌黑颜色的发丝, 细细梳动的时候稀疏的头发也根本未能填满梳齿的缝隙, 空空荡荡的。
老人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慢慢地动、慢慢地响, 逐渐地, 他的眼神放得很空很空,似乎是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发呆。
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好一会儿, 他突然笑了起来,很没有缘由地说:“这个梳子是我自己做的,有一年山里下了很大的大雨,雨大雷也大,有一棵树运气不好给劈了一半,我就是拿劈下来的那一半木头做了这把梳子。
“我媳妇喜欢的不得了,一用就用了很多年!”
每每谈论到自己已逝的妻子时,老人总是会笑得眉眼弯弯,幸福和满足的神色从言辞表情之间流淌出来。
但他没有多说,像是握着什么珍贵且了不起的秘密一般,即使对着动物都不肯多泄露几分。
总之不过一会儿,老人就从这样的情绪当中抽离了出来。
“哎呀哎呀,不说了,这眼瞅着又到饭点儿了,得赶紧做顿饭吃咯!”老人手掌撑着腿,有些吃力地从竹椅上站起来,而后将梳过头发的圆润木梳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里,还隔着衣服轻轻地拍了拍。
老人说是要去做顿饭,但其实又不止这些。
开火、煮饭、用餐、扫地、整理东西、洗衣服、喂鸟、喂狍子……今天的老人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般几乎不带停歇,而且不仅仅如此,他整个人还容光焕发的,面上时时洋溢着藏不住的快乐与自在。
等将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处理好之后,他又把身上的唐装给换了下去,穿上了日常的衣服。
“我要进山里去看看树,去巡逻巡逻,昨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他手上拎着工具,将小屋从外面锁上,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围在屋檐下的鸟和狍子。“你们呢,你们是待在这儿还是跟我一块儿去?”
这话实际上只有安澄和朱云深听明白了,可不知怎的,其他的鸟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读懂了内容,竟然动作了起来。
他们扑扇着翅膀从横梁上飞下,绕着老人盘旋了一圈,鸣管中发出清脆的叫声。
就连一向脾气差的狍子也表示出了要一起的意思。
“好好好,你们今天也想跟着去对吧?难得,真是难得。”老人伸手摸了摸狍子的脑袋,惹得后者不悦地从鼻子里喷出了两口气。“那我们大家就跟着一块儿去!”
于是,一支由人、鸟、狍子组成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朝着山中走去。
经历了一夜大雨的浇灌,此刻山中还残留着昨晚的痕迹,土地是泥泞的、草木是潮湿的、山林也是带着些阴寒的。
鞋子越走越重,不过一会儿老人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
“我老了,不中用了。”他扶着旁边的树气喘吁吁,神色有些怅然和暗淡。“以前走完这一片都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爬上爬下轻松得很。
“而且就算遇见什么偷树砍树的也一点都不怵,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就我一人都可以把他们直接拿下。哪像这次一样,什么都还没做呢,人就没用地摔了下去,唉——”
狍子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他的后腰,推着他继续往前走,他笑了几声,就着这样的力道慢慢地抬着脚挪动。
嘴上的感慨也没有停,“其实我女儿早就让我退休了,说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直待在山里面其实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准还会给人添麻烦。
“我觉得理也是这么个理,就真的听了她的话去城里过日子了。
“可城里的生活也不舒坦啊,我白天夜里、睁眼闭眼就是这山这树,就是这个我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我再一想到我媳妇也还在山里埋着呢,就怎么都待不下去了。
“人老了是没用,但也还是想做点什么的、也还是想做点什么的……”
他的叹息声跟随了一路,晃晃悠悠地泼洒在这座他待了一辈子的山上。
===
老人毕竟昨夜还昏迷过,体力确实也跟不上了,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走太远。
在周围绕了小半圈之后,他们就又回到了小屋。
他回屋里将沾了泥土的衣物和鞋子换下,又穿上了今日的那身暗红色的唐装。
再从屋中摸出了那把有些老旧的蒲扇后,老人就拉着低矮的竹椅坐在了门口。
半日的时光在有意无意地回忆当中悄然流逝,此时已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橙粉色的晚霞染透了半边天,余晖泼洒在每一寸面向着西方的土地上,背着光的树影变得昏昏暗暗、模模糊糊。
“哎呀,太阳又要落山了。”
老人靠坐在竹椅上,手中的蒲扇轻轻慢慢地摇晃,年迈但不浑浊的双眼一直追着往下坠的夕阳,大红的寿字暗纹也照应下泛出了近乎炫目的光。
“不过太阳总是会落山的,就像太阳也总是会升起的,只是啊……”他的声音很低很缓,还带着几分沙哑,随后又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只是有点舍不得今天……”
说完,他发出了模糊的一声咕噜,不知是在低笑,还是在感叹。
只是此之后,蒲扇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干脆轻碰在胸膛前不再有任何动作。
老人就那么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所有的动物都看着那个在夕阳中的暗色背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混乱的呼吸和无节律的心跳谱成了一曲挽歌。
最后还是没什么耐心的狍子率先靠近,他用自己刚长出来的新角轻轻地顶了顶没了动静的老人。
“啪嗒”一声,蒲扇坠在了地上,但拿扇的人却没有再做出任何的动作。
狍子受到惊吓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信邪般偏头观察了一下老人,接着继续去用自己的角去顶老人的身体。
“喂,你的东西掉落,快点捡起来。”
“本大爷跟你说话呢?没有听见吗,别睡了,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人类,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有礼貌了?为什么不回本大爷的话?!”
他固执却倔强,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得到回复就不停下动作,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尝试。
失去耐心的狍子着急得大吼大叫、一直跺蹄,绕着坐在竹椅上的老人一圈一圈地转,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然而无人应答。
无人应答。
众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振翅飞到老人的身边,停在他的周围伸长着脖子鸣叫。
而安澄的鸣管中也克制不住地发出了怪异的声音,进而带着整个身体都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整颗心像是被泡发的烂海绵,鼓鼓胀胀又滋生着难看的碎渣。
他以为一切都变好了的、他以为老人真的没事了的、他以为今日之后所有都会重新恢复正轨的……他以为。
但现在想来,明明昏迷了半夜,但不到一天就重新精神满满地回到了山里;明明年岁已大却突然精力满满;明明没有缘由,却莫名地开始回忆过去说一些似是而非伤感的话……这些或许都是预兆吧。
又或许都可以被称之为“回光返照”。
它是残忍而又体贴的,残忍在让人误以为一切都在好转,体贴在让老人得以回到他眷恋的地方,也得以和他照顾了一生的伙伴们告别。
总之,这个在山林当中待了半辈子的老人,在这样一个普通且常见的黄昏里,永远地长眠在了他坚守的土地上。
半个小时之后,红日完全地没入到了地底,黑夜又重新席卷而来。
第67章 又双叒叕被抓走了怎么办?
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 山中垒了两座未立墓碑未知姓名的坟茔,坟旁种着一棵幼小却并不羸弱的幼树,前头还终日守着一只狍子, 偶尔会有鸟雀从山林树木之间飞过在此停歇, 留下一些谷物或者浆果。
那只狍子变得沉稳了许多,最爱说等他也死的那天,或许树就长大了。
但森林里面意外总是很多,所以他要好好地守着、好好地守着。
就像老人守这座山一样。
而安澄和朱云深等鸟终究是这片山林的过客,即使亲身地经历了许多事情, 最终也还是得离开。
于是在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清晨, 他们又重新地迈上了北迁繁衍的征途, 不再为这里的一切做停留。
毕竟, 逝去的已经逝去, 而活着的生灵生活还要继续。
===
冬候鸟并不少见,因此越是往北,安澄能在天空中看见的鸟就越多,大雁、天鹅、野鸭……各种熟悉的或不熟悉的, 应有尽有。
他们成群结队,或是维持或是变化着队形, 乌压压的一大群变能够轻易地覆盖住一大片的天空。
鸟多了, 声音也就多了起来, 争执、闲聊、畅快高歌、疲惫埋怨……混合在一起, 热闹非常。
其实安澄原本也不是什么鸟来疯的性格,但是看到这么多的鸟, 不知为什么就变得兴奋起来。
“大人大人, 我们是不是要到了?”安澄扑扇着翅膀绕朱云深飞了几圈,声音十分轻快, “是不是快要到繁衍地了啊?”
“嗯。”朱云深难得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以现在的速度,再往这个方向飞了两三天就能到了。”
“真的?!”安澄惊呼出声。“这么快吗?”
他先是下意识惊喜,因为这个漫长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惊喜过后,安澄很快就陷入到了一种未知的迷茫当中,甚至还隐隐地生出了几分不舍的酸胀。
安澄强撑着自己不对劲的情绪,不愿意让朱云深看出异样来。
可最终还是不有些忍不住问:“大人,到了繁衍地你……大家是不是都要去找自己的伴侣了啊?”
朱云深果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之处,语气平淡地回答,“对,去年出了些意外,集群里面的红隼都没有来得及繁衍,所以今年不会再拖了。”
听到这话,珠颈斑鸠的小小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突然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不太能够顺畅地呼吸。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地开口,“那我……”
“不会有事的。”朱云深偏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安澄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会有事了,毕竟他已经从一只可被当做备用食物的小鸟变成了朱云深的救命恩鸟,而且他还会筑巢、还有利用价值呢!
可他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而是其他安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是。”他嘟嘟囔囔的,声音变小不少,说着一些和内心想法沾边却又不完全相同的话。“我只是在想,等我筑好巢了,大家都去找自己的伴侣了,我该怎么办啊?我该做些什么呢?”
朱云深神色淡淡,“没什么好想的,你也有自己的伴侣。”
安澄:?!?!?!
真是好不解风情、不善解鸟意的一只红隼,面对他忧愁的少鸟心事竟然如此干巴巴、冷冰冰地回复。
这就是对待救命恩鸟的态度吗?这就是堂堂猛禽的情商吗?
而且什么叫做他也有自己的伴侣?怎么,难道他朱云深在找到自己的雌鸟之后也要加入催婚的行列,也打算催促他安澄也赶紧找一只珠颈斑鸠去繁衍生息?
繁殖癌,这是一种繁殖癌!!!
他现在年纪还小,就是不想找伴侣怎么了?就是不想生鸟蛋怎么了?
他才不要和陌生的鸟闪婚、闪生,才不要和某只脑袋里面只想着繁衍的红隼一样。
才不要!!!
总之,听了朱云深的话安澄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整只鸟几乎都要被怒火给烧起来,最后喷出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
不过输鸟不输面子,虽然安澄心里没有找别的鸟的想法,但喙上还是要占点便宜赢一赢。
于是他抻着脖子大声地说:“那是当然!我的伴侣会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伴侣,赢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鸟,她一定会有着漂亮的外形、强大的能力、善良的心灵、坚韧的性格、英勇的灵魂,我们会非常相爱,相守一生!”
而后,安澄又在内心偷偷地补充了一句:羡慕死你这只没情趣、没眼力见、低情商、找不到对象的臭隼。
他这些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黄钟大吕。
朱云深也确确实实地给出了反应,然而和安澄预想中的恼怒和嫉妒却有很大偏差。
一向淡漠的红隼与他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随后有些僵硬地移开了视线,接着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可又默默地拉近了二鸟之间的飞行距离。
安澄:???
怎么有点怪怪的?这是正常的反应吗?
安澄不明所以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偏正脑袋往正前方看去。
怎料发现了原先集群里其他独自飞行的隼,此刻竟然都在偷偷地观察他和朱云深,而且眼神表情充满了戏谑之意。
安澄:……
不是,他们刚刚的那段谈话就那么精彩吗?还是他的文辞惊艳到了这群没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鸟。
但是不应该啊,以前他真正大放文采的时候多了去,方才也只是小试牛刀。
奇怪,真是奇怪。
其他的隼在接收到安澄沉思打量的眼神后纷纷收回目光,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唯有黄茅这只不着调的隼慢慢悠悠地飞近了些,而后用半是逗弄半是调笑地说:“可以啊安澄,很有勇气嘛,我决定要向你好好地学习!”
一边说还一边动脑袋,头上那根格外突出的正羽也跟着晃动,仿佛是在和主鸟一起在挑衅他。
十分可恶!
安澄怒“哼”一声,扇着翅膀和黄茅拉远了距离,最后和这群红隼都拉远了距离。
红隼红隼,禽兽禽兽。
===
寻找伴侣这一环节来得比安澄想象中的还要早。
目的地将近,遇见的红隼明显也变多,鸟类不像人类一样讲究个仪式感,很多都是看对眼了就直接上前去追求。
当然,少了很多前提条件的追求之路也必不会太顺畅,通常情况下会有几只雄鸟去共同争夺一只雌鸟的青睐,而如果不能雌鸟无法快速地做出抉择,那雄鸟之间就会发生斗争,自行在内部产出一个决胜者。
于是一路上安澄都能够看见鸟类跳求偶舞、雄鸟相斗这样的情况,有时求偶鸟清脆具有穿透力的叫声还会响彻整夜不停歇。
而他们集群当中最早进入状态的,是脑袋上顶了个黑斑的癞子头朱山。
朱山性格向来都很活泼,是个说一不二的热血性子,找到了对眼的雌鸟之后立刻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实际上红隼之间有较强的边界感,除了经常玩一块的朱河、偶尔投喂他的朱川、有时搭几句话的朱海之外,安澄和其他的隼其实交流并不太多,因此原本朱山找不找对象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的,但……
但真正的主角总是带着腥风血雨的体质的!
安澄虽然无意参与这世间大小事,可事情总是会主动地往他身上凑,意图借着他来让此事更富有戏剧性、故事性、传奇性。
简而言之,他被迫地掺和进了朱山的求偶一事中。
言再简之,有只该死的和朱山喜欢上了同一只雌鸟的红隼为了讨那只雌鸟的欢心竟然抓了他堂堂安顶流去献媚并准备将他安·建筑大师·澄给当做普通的食物吃掉。
当然,这些都不是罪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需要抻着脖子扯着鸣管大声喊道:“大人,救命啊啊啊啊——”
“你叫吧,你叫破嗓子都不会有鸟来救你的,桀桀桀——”抓着他的暗毛红隼奸诈大笑,眼中放出尖酸刻薄的光来。“叫也可以,最好把你的同伴都叫过来,这样我就有充足的食物了。”
按照所有经典网络小说的套路来讲,此时此刻安澄应该有两种回应的方式:
第一,大声地喊“破嗓子”和此红隼上半句话相照应,以达到喜剧效果拉满的目的;
第二,舍身为鸟、忘我奉献,绝对不叫喊出声免得自己的同伴也惨遭同手,以此彰显他的英勇无畏和善良勇敢。
但是!
安澄只是不着调又不是傻,这个时候还不呼救等死吗?
所以他高声大喊着,“朱云深、朱云深,我要死了,安澄要被吃了,你快点来救我啊啊啊!!!”
“嗯?你竟然是这么自私的鸟?你不怕你的同伴也被吃了吗?”红隼惊愕、红隼鄙夷、红隼了然,接着又贼贼地笑了两声。“不过叫吧叫吧,等着你们被我一网打尽吧,桀桀桀——”
说完这话后,一刻也不停地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飞去。
于是,珠颈斑鸠的惊慌叫喊和红隼的张扬奸笑,就这样跟随着他们飞的方向一路飘散在空中。
刚刚捕猎回来的朱云深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梢、听着空中似有若无的熟悉声音,无奈地放下了喙中叼着的食物。
在抖了抖羽毛后他重新展开双翅,再一次踏上了寻(拯)找(救)珠颈斑鸠的路。
没办法,自己的伴侣,就算再笨再爱惹麻烦,也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第68章 朱云深找到伴侣了怎么办?
“叫啥名字?”
“安澄。”
“是啥品种的鸟啊?”
“珠颈斑鸠。”
“又是哪个地儿的鸟?”
“南方的。”
“那你咋会到北边儿来?”
“迁徙来的。”
问话的声音一顿, 而后惊诧地反问道:“你说啥?迁徙?你,珠颈斑鸠,千里迁徙?”
安澄脖子一抻, “对啊, 怎么啦?珠、珠颈斑鸠不可以迁徙吗?”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了?你不迁徙我还没有办法抓住你呢。”这红隼贼笑几声,用暗藏深意的目光将安澄下打量了几遍。“这样,脐橙,其实我抓你来呢也不完全是为了吃你, 还有点事儿想要让你帮帮我。”
“我叫安澄!安澄!”安澄橙黄色的眼睛咕噜噜地一转, “我帮你你就会放了我吗?”
说着, 他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红隼还压在他身上的长爪子。
“好好好, 甜橙甜橙。”红隼一脸漫不经心, 仿佛没接收到安澄的眼神暗示。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是这样的,你知道吧,现在到了繁衍的季节了,就是说大家伙都在找伴侣了, 我也不例外。”
“知道,然后呢?”安·甜橙·澄偏着脑袋看着红隼。
你现在不就是把我给抓起来, 准备给你心仪的对象献礼去了吗?
他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然后嘛……”这红隼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然后我跟可爱的小雌性说, 我认识个会一边倒立一边唱歌的珠颈斑鸠, 所以想请她来我的巢穴里面看看。”
安澄:……
你怎么不说你会单爪开拖拉机,请她来你的巢穴里面看航空母舰呢。
他的翅膀抽动几下, “所以你现在是……”
“所以血橙, 你现在要学会一边倒立一边唱歌。”红隼伸长脖子,理不直气很壮地说:“但是你必须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学会, 因为天黑之后可爱的小雌性就要来了。”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这些红隼真的是将奸懒馋滑几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被红隼欺压是他安澄的命运他了解!
不过安澄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地答应他。
于是便脑袋一拧耍起赖来,“我不学!反正学了也是要被吃,不学也是要被吃,无外乎早一点或者迟一点,那我还干嘛还要费时费力地去学。”
“你不怕我吃了你?!”红隼提起身体、展开翅膀做出攻击的姿态,尖喙微张就想要来啄。
已经见过了更尖利的喙和爪子,安澄岂能怕他?
“来来来,吃吃吃,朝这里下喙。”他体贴友好地将自己的脖子伸出去,“你现在就对着这里来,快速麻利干净利索的,最好一下就把我给咬死,这样我就不用受折磨了。”
红隼大吃一惊,身体都往后仰了仰。
“哎呀,你现在怎么这么有骨气了?跟刚刚不一样啊!”
安澄低哼一声,猛地撇开自己的脑袋。
红隼收了声,转着眼睛暗自扫了安澄好几眼,一副很明显在思考的模样。
好一会儿过后,红隼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和(装)蔼(腔)可(作)亲(势)地说:“这样,小血橙,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帮我讨小可爱的欢心,如果成功了,我就不吃你,把你放回去。”
这话说得动听,就像是做出了多大的让步一样,但安澄也不是听不出其中的语言陷阱。
成功,怎么算成功?他不吃,那会不会让那个雌隼吃?放回去,放回到哪里去?
不过他现在到底是被捉住的斑鸠无处逃,即使知道是陷阱也没办法,只能和这红隼周旋,尽量拖时间等朱云深他们来救自己。
于是他佯装思考,而后勉为其难地同意道:“行,一言为定,我帮了你之后你必须得兑现承诺啊!”
“放心放心,”红隼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眼中泛出一道精光。“我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说话算话的隼,保管的。”
安澄哼笑了一声。
倒立,对于一只只有两个爪爪的鸟而言,倒立着实有些困难。
不过安澄是谁?他可是伟大的珠颈斑鸠啊!这样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且看他粉爪立地,随后猛地一蹬就让身体轻跃起来,接着在刹那之间脑袋一低、身体一绕、双爪一抬,整个身体就靠着树干倒立了起来。
“哗哗哗——”
红隼用力地扑扇了几下翅膀,吹得周围的风声乱响。“好好好,不错不错,看来你确实是一只会倒立的珠颈斑鸠。
“现在唱首歌来听听,人类不是最喜欢唱那个什么呀啦嗦了吗?你也来呀一个好了。”
安澄:???
这是清醒状态下能够说出的话吗?这还有理智吗?
红隼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又继续道:“哦,你那俩爪子不是还空着的吗?也别闲着,我给你找几个石头来蹬蹬,整一个耍起来,耍起来你知道不?
“爪子都动起来了,你那俩翅膀应该也能动吧?要不要再做点什么呢?
“来,脐橙你自己说说看你还会啥。”
这件事情充分地予以了警示:千万不要在试图利用你的鸟或人面前过早地、过度充分地展示出自己的才能,否则对方会想尽一切办法榨干你的价值。
安澄做人的时候在工作中为奴好几年,一朝变成鸟竟然把这么重点的内容给忘了。
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就在这可恶的红隼即将逼他同意如此丧权辱鸟的不平等条约时,安澄期待已久的从天而降的救鸟主终于出现了!
他身披棕红正羽、脚踏一彩祥云如盖世英雄般从天而降,直朝着还在傻乎乎倒立的珠颈斑鸠而来。
在一旁妄图榨干安澄所有利用价值的黄扒皮也很快发现朱云深,立刻就启动了战斗形态,模样警惕神情紧张地半展开翅膀。
“你是谁?这里是我的暂时领地,赶紧离开!”他从鸣管当中挤出几声尖锐的叫声,厉声道:“除非你想跟我来一场斗争。”
朱云深半点没有被他给喝退,眼睛一扫,和倒立的安澄对视上。“你抓了我的鸟。”
“你的鸟?!”红隼惊呼,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眼睛,贼笑几声。“你说是你的鸟就是你的鸟了?你叫他一声他答应吗?”
说完,还偏头对着安澄挤眉弄眼了一番,似乎是在提醒方才两鸟的约定。
做完这动作之后,这红隼明显变得底气足了些。
“叫啊,你怎么不叫了?你也知道你一只红隼其实根本就……”
“安澄,过来。”朱云深根本没有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直接厉声打断。
安澄身体翅膀扇动几下,脑袋在地上一挪、身体一转就站直了起来,接着趁那红隼还没有反应立刻连跑带飞地到了朱云深的身边。
“大人大人,你终于来了。”
那红隼错愕、惊诧、震惊、骇然,“血橙,你——”
安澄胸脯一挺、尾羽一翘、脑袋一扬,“别血橙脐橙甜橙地乱叫,我是大人的安澄。”
在旁的朱云深听到这话一顿,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瞥向安澄,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嗯?”
“哈?”
“啊?”
那红隼不太聪明的脑子没怎么转起来,憋了一会儿才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也准备抓这只会倒立唱歌的珠颈斑鸠送给自己的伴侣?”
污蔑,这是一种污蔑!
诋毁,这是一种诋毁!
怎么能够用这么恶毒的语言去穿测他和朱云深之间的关系呢?他们可是纯洁的狗腿子与大BOSS、救命恩鸟与被救者的关系啊。
安澄怒不可遏,可正打算大声反驳的时候,身旁的朱云深率先开了口。
“不需要,我已经有伴侣了。”
安澄:???
安澄:!!!
什么什么什么?是他脑袋充血影响听力了吗?或者是他南北水土不服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不然怎么能够听见万年单身、不解风情的朱云深说自己有伴侣了呢?
他们日日待在一起,甚至晚上睡觉都要在同一根束之上,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码事啊?
还是说……还是说这个可恶的、卑劣的、冷漠的的红隼在被他抓的这段时间内快速地和另外的雌鸟看对眼了,然后雷厉风行地组成了伴侣?!
竟然放着救命恩鸟的鸟命不管去谈情说爱,这与禽兽有何异啊!!!
虽然红隼确实是禽兽。
而且……而且朱云深怎么能够背着他偷偷地找伴侣呢?繁衍地都还没到呢,他真的就有这么着急吗?真的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和犹豫吗?
想到这里,安澄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酸胀感。
像是被抛弃了、又像是被背叛了,复杂而又难以言喻。
不过跟前的朱云深和红隼却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两隼静静地对视着,仿佛都在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打破这样焦灼僵持氛围的,是匆匆赶来的朱山。
他快速地扇动翅膀从树的后面飞出,快准狠地对着目标隼而去。
一边俯冲还一边大喊着,“呔,你这红隼,竟然敢将我们集群的鸟给带走,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以为我们会找不到他吗?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伙伴之间的羁绊啊!
“总之,现在接受朱山的正义制裁吧,你这卑劣无耻的家伙——”
“桀桀桀——原来是你,原来这脐橙是你的伙伴。”红隼看见朱山飞来没有惧意,反倒生出了更多的兴奋。
“既然你要战,那便战!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今天就让你我的恩怨分出胜负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就也挥动着翅膀朝朱山冲去。
第69章 被你伴侣欺负怎么办?
二鸟相见之日, 便是决战树梢之巅时。
第一次交锋二鸟的反应和躲避都很快,没能一次分出胜负。
于是此时此刻,朱山和这红隼分别立于两颗树的顶端, 遥遥相望着。
空气当中似乎生出了淡淡的硝烟味, 仿佛随便一粒火星就能将现场给点燃。
安澄压抑着呼吸,即使心中还因为方才的事情有些不爽快,可也还是没有去做这个破坏现场氛围的导火索。
相视着站了一会儿后,两鸟率先开启言语上的斗争。
“桀桀桀——”红隼猖狂大笑几声,抬着脑袋斜看朱山。“你这小小红隼真是张狂, 这片地儿谁鸟不知谁鸟不晓我红大的的厉害, 你竟然敢跟我竞争同一个雌性, 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山翅膀一甩, “哈哈哈,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你这家伙。你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找伴侣还需要抢呢?简直可笑。”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红大的痛处,他立刻吱哇乱叫起来。“你竟然敢这么羞辱我?!我今天就要和你这只小黑头决一死战,哇呀呀呀——”
朱山又岂会怕他?
二隼当即就展开翅膀用最快的速相对着朝对方冲去, 鸣管中还不停地发着高频率的尖锐叫声。
此时天还未完全昏黑,周围也还有许多的鸟类正在飞行, 这样的动作和声音立刻吸引了不少的路鸟来凑热闹。
吃瓜群鸟向来话多, 看着看着就开始互相唠嗑。
“你觉得哪只鸟会赢?那只大一些的, 还是脑袋上有黑点的?”
“从风力风向分析, 可能下风位的小一点的那只输面比较大。”
“不,从速度、力道和反应速度来看, 还是脑袋上有点儿的可能会赢。”
“我看啊, 这俩都差不多,难分胜负的, 估计还要打一小会儿。”
“话说这俩鸟是为啥打架来着?”
“哟,你说还能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当然就是为了争伴侣啦?我跟你说啊,这平时就算是关系再好的鸟,一旦扯到和伴侣相关的事情,就都得翻脸。”
“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吧?我今年第一次找伴侣,你可别唬我。”
“呵,不信你就看吧,这才哪到哪啊,等繁衍地一到,还有得是热闹看呢!”
两个正在打斗的红隼当然没空关注这些闲聊的内容,可同样在一旁观看战局的安澄却将这些话给听进了心里。
“关系再好的鸟都得翻脸”——这短短的几个字就让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好几下,甚至震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和朱云深这样算关系好吗?
朱云深到时候会因为伴侣跟他翻脸吗?
应该也不会吧,毕竟他也没想过要和朱云深争夺伴侣,但是……但是他性格这么大大咧咧的,万一无意识地和朱云深的伴侣产生了摩擦怎么办?
到那种时候,朱云深肯定会偏向他自己的伴侣吧?
也是,不偏向伴侣还会偏向谁呢?毕竟他就是一只有利用价值的救命恩鸟罢了,要是狼心狗肺一点,那不认这个恩情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想到这些,安澄心中就更难受了,那种被背叛和被抛弃的酸涩再次涌了上来。
他愤愤地给了身旁的朱云深一个眼神,心中暗骂了几声禽兽。
不过禽兽本禽还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朱山与红大之间的战局,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妄图杀鸟的视线。
旁观鸟说得也没错,朱山和红大之间各有各的优势,天渐黑,不少围观的鸟都离开了此处,两隼也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来。
眼见着太阳快要彻底落山了,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红隼鸣叫。
正在打斗的红大和朱川动作皆是一顿。
“来了来了,我的小可爱雌性来了!”红大气喘吁吁、羽毛凌乱,但眼神放着光。“先暂停先暂停,我们两个这样打起来不好看,等她走了再继续打。”
朱川大喘着气点头赞同,“好啊,那就按照你说得做吧!”
于是二鸟达成共识地停下了打斗,甩了甩身上乱飞的羽毛,又快速地用喙整理了一番,力求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雌隼。
然而正在他们满怀期待、正襟危站的时候,就见那飞来的雌隼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只雄隼。
他们近距离地飞行,接着先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
“红大,我来了。”雌隼体态舒展、身形见状,但目光柔和地看着红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她很快又发现了也在一旁的朱山,低声惊呼。“呀,朱山你也在啊?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怎么样,吃晚饭了没有。”
此话此眼神一出,安·吃瓜斑鸠·澄就知道这俩都没戏了——这跟朱川看他的眼神大差不差。
俗称,养儿子。
“吃了吃了。”面对雌隼的时候,红大就变得扭捏了起来,也不桀桀桀地贼笑了。“你吃了吗?”
朱山也积极地应答,眼睛转到雌隼身后的雄隼时还十分热情地招呼。“诶,后面这只是谁呀?难道说,是雌性你的兄弟吗?哦咦,看起来很是健壮、勇猛、帅气、英武啊,不愧是拥有同样血脉的隼啊!”
“谢谢你夸他。”雌隼被逗得开心,大笑了起来。“这是我的伴侣,刚确定下来不久,刚好带着他跟你们认识一下。”
朱川:!!!
红大:???
两隼的笑瞬间就不见了,他们又默契地扭头对视了眼,两只鸟面色顿时变得沉重难看,仿佛被拔掉了半身的羽毛。
“哈,哈哈,哈哈哈。”朱山干笑几声,脑袋拧回去将那雄隼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认识好啊认识,挺不错的嘛,虽然羽毛的颜色暗淡了一点、眼睛小了点、爪子短了点、喙钝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好鸟好鸟,哈哈……”
“是的,朱山兄弟说得对。”红大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看着那只雄隼。“虽然看起来很不经打,但是没准真的不经打呢。要不要大家一起友好地比试比试看看啊?桀桀桀——”
雌隼却没将他们二鸟的话给放在心上,反倒开怀地笑出了声。“你们两个说话还是那么有意思,像是刚出壳的雏鸟一样,哈哈哈。”
跟在她身后的雄隼也没有反应,也好似根本都不在意。
二鸟的力就这样使在了棉花上,表情变得更不好看了。
“好了好了,就暂时先这样吧。”雌鸟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周围的天色,“要去捕猎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再见。”
礼貌地道完别之后,雌隼带着自己的伴侣飞离了这里,只给朱山与红大两只单身鸟留下了一个成双成对、幸福美满的背影。
“没关系的,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啊,只是一点小小的挫折而已。”朱山对着那背影微笑。
“小小雌隼可笑可笑,没有发现我的魅力真是她的损失啊。”红大无奈地摇头晃脑。
此话说完,他们二隼再次移着视线对视上。
几秒后,两只隼脸上的笑容都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崩溃,彻底的崩溃。
“羁绊什么,都是骗人的啊!”朱山猛地扑卧在树,大声嚎啕。“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希望可言,所以说,毁灭吧世界!”
红大愤而跺脚、引吭高鸣,“苍天不公,竟然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到底哪里不行?我还费尽心力地去找会倒立唱歌的珠颈斑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这样一只真诚真挚热心的鸟啊?!”
在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朱山和红大再次对上了眼神。
他们的苦痛是如此相似、他们的遭遇是如此相同、他们的下场又是如此相通,同病相怜的鸟报团取暖,于是!
于是他们哭喊着翅膀大展地相拥在了一起,脖颈相缠,埋在对方的羽毛中痛哭流涕。
“兄弟——”
“伙伴——”
两隼异口同声道:“我们太苦太累太惨太痛了啊啊啊!!!”
看着眼前两只单身隼相互慰藉的场面,安澄也很唏嘘感慨。
打来打去这么久、争来争去这么多,结果最后让别的鸟给抢了先,果然力还是得使对地方才行。
“我们回去了。”朱云深蓦地开口,“我给你带了食物。”
安澄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只鸟呢,本来想下意识地做回答,然而又突然想起了之前朱云深说的伴侣一事,轻快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便忍不住不阴不阳地说:“是只给我带的,还是别的鸟也有?”
“除了给你带,还会有谁?”朱云深平淡反问。
听到这话,安澄心跳莫名变快了些许,但还是压着情绪说:“那你给我带食物,别的鸟知道了不会生气吧?生气了不会揍我吧?”
“不会。”朱云深探出头用喙轻轻地啄了啄安澄的脑袋,“我在这里,不会让别的鸟欺负你。”
红隼的笃定让珠颈斑鸠更为愤怒和不快。
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在伴侣和他之间这可恶的红隼绝对会选择前者。
是呢,是呀,谁不会选择自己的伴侣呢?
要是他安澄,他也会偏向自己对象的。
于是他扯着自己的喙,讥笑反问道:“也不会让你的伴侣欺负我?”
朱云深用探究的眼神将安澄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道这思维跳跃的珠颈斑鸠又在想些什么。
但安澄自言自语、自导自演的的癖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就很爱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只是每次他都没有理会而已。
不过想到今天朱山讨好雌鸟不成最后仍旧还是单身鸟的下场,朱云深还是决定要做一个善解鸟意的隼,毕竟是自己的伴侣,那这些无伤大雅的乐趣配合一下其实也没什么。
于是他应和地回答道:“不会,我会帮你。”
安澄:???
第70章 意外接吻了怎么办?
安澄单方面地开启了单向的冷战, 原因有以下几点:
其一,朱云深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让其他鸟欺负安澄,语气实在严肃和凶狠, 料想一定会使用暴力的手段, 此乃不仁;
其二,朱云深在他被坏隼绑架的时候置他的性命于不顾,反倒去找伴侣,此乃不义;
其三,当新找的伴侣和别的鸟(即安澄)产生矛盾的时候, 朱云深竟然义正言辞地说帮助别的鸟(即安澄), 此乃不忠;
其三, 自己的手足还在和刚刚打过一架的隼相拥而泣, 他就选择离开去进食, 全然不顾手足的安危,此乃不孝。
如此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安澄又岂能再和他继续交好?
那这不是背弃了自己的三观、背叛了自己道德、背离了自己的底线吗?!
所以安澄决定不再和朱云深真玩了,他要冷脸对红隼!!!
具体表现如下:
1.红隼给他找的食物绝对不能再笑着吃, 说谢谢的时候语气要变得非常不耐烦,最好表情也是这样, 刻薄一些;
2.迁徙飞行的时候拉开距离, 虽然还是要和以前一样跟着朱云深的方向走, 但绝对不会再主动地说很多话(比如从十句减少到八句这样惊人的比例);
3.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偶尔钻入红隼的暖烘烘的怀中转变为翅膀贴着翅膀, 实现历史性的突破,最后再逐步拉远两鸟睡觉的位置;
4.平时谈话时从满怀激情、真心实意地夸赞变成虚情假意、表里不一的奉承。
……
如此种种下来, 他就要让朱云深再也不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情绪、真挚的情感, 从今以后,只能接受他没有感情的讨好和相处。
“安澄, 你最近看阿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你想要□□了吗?”
正在走神的安澄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趔趄,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他猛地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自己身旁的朱河,“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么想眼神,我只是普通的□□而已。
“不是,我只是想要□□,那眼神也根本不奇怪。
“不对,我没想要过眼神,我那□□很普通。”
一句这么简单的话怎么都捋不通顺,说着说着安澄给自己说急了,最后一次大声反驳道:“我的眼神一点都不奇怪,我只是想和朱云深□□!!!”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即使安澄没有转头,也能够清晰明显地感受到周围其他鸟的视线慢慢地移到了他的身上,其中充满了探究、打量、沉思、戏谑,周遭仿佛还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在这样的眼神包裹中,安澄缓慢且安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再见吧,糟糕的世界!
“嘎嘎嘎——安澄你害羞了?”偏偏朱河还在不安生地逗弄他,一边野鸭笑一边大声地说:“想和阿深□□也没什么,繁殖季到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你害什么羞啊?想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安澄双眼紧闭地控制着身体转了一个方向,用自己的尾巴对准了朱河。
朱河不依不饶地跟着他转,“你每天都和阿深待在一起,是不是早就□□过了啊?”
安澄把头钻进自己的翅膀底下,将耳孔堵得严严的,不愿再去听朱河的污言秽语。
“但是两只雄鸟要怎么□□呢?我还挺想知道的。”朱河伸着脖子,将脑袋从安澄的翅膀后面钻了进去。“你跟我说说嘛,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跟我说说怎么了?”
他隔着绒羽用喙啄了啄安澄的脑袋,“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好奇,你要是实在害羞,就小声地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这是害羞不害羞的事情吗?
这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他安澄这么清清白白的一只鸟,还是黄花大闺男,贞洁对于他来说无比重要,就这么被污蔑和朱云深有关系,那怎么能行?
万一别的鸟觉得他是不自爱的烂白菜怎么办?到时候他还找得到对象吗?
而且跟别人就算了,偏偏还是跟朱云深……
安澄压了压狂乱跳动几乎从喙中钻出的心脏,把涌上来的情绪也给深藏住。
怎么能是和朱云深呢?
“你们在做什么?”蓦地,一道声音从旁响起。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安澄和朱河俱是一惊,后者立马将自己的脑袋从翅膀下面给拔出来,为表清白,甚至还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朱河急急地解释,长喙一张一合之间就把安澄给出卖了。“安澄刚刚当着大家的面说他想要和你□□,想得吱哇乱叫,我们都听见了。”
说完之后,立马拍拍翅膀走鸟,将尴尬留给安澄一只鸟。
安澄:……
装死,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装死,除了装死之外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所以他一动也不动地埋在翅膀里,假装根本没有发现朱云深已经回来了,心中还暗自期待着对方不要细问朱河说的垃圾话。
然而事不遂鸟愿,越是不想来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
“所以你这段时间行为动作这么奇怪,就是因为想要□□了?”朱云深贴着他的翅膀低声问。
“不是!”安澄大声反驳,立马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怎料喙却在抽出的瞬间和另外一个半坚硬的东西触碰上。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碰到的是朱云深的喙!!!
他他他,他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近了?这这这,这用人类的话来说是不是接吻了?!!!
安澄猛地退后几步,直到背碰到树干实在退伍可退才停下。“你你你,你干嘛凑这么近?!我我我,我才没想过要和你□□。”
夭寿了夭寿了,一只珠颈斑鸠竟然和一只红隼接吻了(虽然是意外),他对不起这个身体原来的主鸟(虽然是意外),也对不起鸟界的各个珠颈斑鸠(虽然是意外),他是珠颈斑鸠界的罪鸟(虽然是意外)!
苍天啊大地啊,他该何去何从啊?!
“哦。”然而另外一个当事鸟却十分淡然,像是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他眼睛一抬、利喙一张就开始说:“那你想和谁□□?那只被你救的玄凤鹦鹉,还是你觉得漂亮的鸳鸯,或者是想让你做她雄性的熊猫,亦或者是被你夸了威武的狍子?难道是上次把你抓走的那只红隼?”
安澄:???
这都是哪跟哪?怎么什么前朝的旧事怎么都拿出来堵本朝珠颈斑鸠的话了?
“没有没有,我谁也没有想过!”安澄赶忙自证清白,连刚刚的尴尬一吻都给抛到了脑后。“那是朱河在胡说,都是他骗你的。”
朱云深低“嗯”了一声,偏过头沾着尾脂腺去梳理身侧的羽毛,一边啄弄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不想和我□□?”
“不是,我想!”安澄砸吧砸吧,觉得这个回答不太对,立马改口道:“不是,我不想!”
可说完又看见了朱云深瞥过来的、专属于禽兽的、冷淡的眼神,眼中仿佛写着“不解释清楚你就别想活”几个大字。
安澄:……
好,又是一道送命题。
所以他是该想还是不该想?
在他还没有找出一个好的回答时,朱云就深突然又靠近了些,还用喙很轻地帮他梳理了一下脑袋上的羽毛。“既然现在还想不清楚那就暂时别想,我们不急,有的是时间。”
接着又低声问:“那所以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不开心了?”
安澄燥乱的心因为朱云深帮忙整理羽毛的动作而慢慢平静下来,但又因为这句话猛地重跳了一下。
原来朱云深发现了啊……他还以为自己冷脸对红隼的行为,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就没别的鸟在意呢。
这红隼也真是的,居然这么细心。
他把自己的脑袋往下垂了垂,更方便朱云深的动作。
“没有不开心。”他回答,又嘟囔般说:“只是有点失落。”
“失落什么?”朱云深问他。
安澄沉默了几秒,最后慢吞吞地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这话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此种情绪从产生的时候开始就是莫名其妙的,安澄试图去理解、试图去分析、试图去分类,然而每一次都失败了。
甚至心里还有道声音一直在劝阻他别再细究了、别再细究了,否则等待他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情绪到底因为什么,也到底要怎么解决。
“不知道就算了。”朱云深没有强求,低下脑袋和安澄圆润润的灰脑袋靠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面对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顺从自己的心就好。”
“顺从自己的心?”安澄抬起脑袋和朱云深对视上。
红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颔首,又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在这里,实在解决不了,就交给我吧。”
安澄点点头又摇摇头,脑袋混混乱乱的,不过朱云深那句“顺从自己的心”却一直在他的耳边环绕回响。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把自己的脑袋抵在了红隼毛茸茸、暖烘烘的胸膛上。
“大人,你真好。”
好到他都不忍心在偷偷骂隼了。
不过这么好的一只隼,肯定很受欢迎吧?
想到这里,安澄的心莫名一紧,又不受自己控制地、忍不住地问:“大人,你不是说已经找了伴侣了吗?怎么这么多天了也还是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