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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其余人也都没上马, 看向这辆马车。

    一见这么多人,小桃也愣了,但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她总不能再回去?。只好说道:“我有话和你说。”

    “县君……”马毅脸上有些发烫, 他很担心那?瓶薰醋被发现了,其实他可?能是希望被发现的, 但现在心中恐惧不已,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小桃与?他走到城墙角,问他:“小红篮子里那?瓶凉州薰醋,是不是你放的?”

    马毅迟疑了, 开始后悔自己?干这样的蠢事,支吾半天也不开口, 额上都开始冒冷汗。

    下一刻她却又问:“你知道我年纪大了, 还成过一次亲, 表叔说这次一定给我定下来……总之?我就是想问,如?果我找你, 你愿意吗?”

    马毅很久没出声,他觉得脑子“嗡嗡嗡”的, 也不知道面前发生的是真是假。

    见他这样,小桃又觉得自己?鲁莽了,于?是问:“你是不是, 已经答应公主了?”

    这会儿马毅反应过来,很快摇头:“没有, 我拒绝了, 同公主说专心在军中立功, 暂时不成亲。”

    小桃怔神地看着他,但马毅又赶紧道:“我不是说县君, 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刚才那?话,也就是拒绝县君了。

    一股急切与?冲动直冲天灵盖,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只好道:“我愿意。”

    这回的,就是她刚开始问的那?一句。

    小桃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不好意思地一笑,而后又觉得自己?耽误了他这么久,旁边人还等着,便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说着就跑回去?爬上马车,都不带停顿的,立刻就让车夫往回走。

    她回得太?快了,马毅抓了抓头,都疑心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

    但马车真切地在他目光中渐渐远去?,提醒他这是真的。

    他缓缓走到城门?口,面对着三双军士的眼睛。

    虽然他们?没听到小桃和他说什么,但猜也能猜个大概。

    已有人啧啧称奇:“刚才那?是太?尉的侄女儿?就是那?个……长庆县君?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这么有能耐。”

    马毅低头,勉强扯出一个笑,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然后呢?回蓝田去?吗?

    但其余三人已经上马,他只好也跟着上了马。

    里面有个校尉,比他们?高好几级,他是读书人,与?他们?这些草莽不同。平时他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此时从南门?出去?,却有意无意靠近他。

    两人的马落在了后面。

    校尉和他道:“别高兴得太?早,县君看上你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得看太?尉的意思。而且……你得记住,你是公主提拔上来的人。”

    马毅并不太?懂,看向他。

    校尉继续道:“就好比,你既能做弓兵,又能做骑兵,你决定既做弓兵,又做骑兵,那?会如?何?”

    马毅道:“一样也不成。”

    “正是。”校尉说。

    “可?是……公主和太?尉,他们?不是夫妻吗?”马毅说。

    校尉笑笑,策马离去?了。

    马毅的马跟在最后,一边往前行,一边想这其中的道理。

    后来他明?白了,譬如?薛将军、欧阳中郎将,他们?是公主的人,而卢将军、柴将军,包括朝中大多数武将与?士兵,他们?是太?尉的人。

    自己?现在就是公主的人,如?果他做了太?尉的侄女婿,那?就成了太?尉的人。

    也不一定,那?样他是公主的人但做了太?尉的侄女婿,他谁的人也不是。

    所以……他升不了职了。

    但还有一点不确定,也许太?尉根本就不同意他娶县君。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不能去?蓝田,公主说要给他指婚,他的确拒绝了,但县君都知道了,别人也有可?能知道,不知会怎么传;以及,县君也在说亲,也许太?尉就突然给她订了亲,而自己?远在蓝田,无令不可?擅离军营,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应该……解决这些事才是。

    他越来越落后了,前面的人回头喊他:“快点——”

    他回道:“你们?先走,我下午再回——”说完就掉转马头往城里去?了。

    马毅觉得自己?作为?男子,怎么能就此离开,他应该去?向县君家?人提亲才是,要不然县君追过来问他那?个问题,是为?什么?是让他欢欢喜喜当什么事都没有,然后等着县君安排好一切了来提亲?

    他毅然折返,反正只用明天天明之前赶到蓝田就行了。

    匆匆赶到公主府,八月的天已热出一身汗。

    但他此时没有公主的命令,又不再是侍卫,没法进去?,只能托人通传,通传谁呢,王小桃。

    王小桃得知马毅求见,有些意外,又有些局促。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虎,直接追过去?问他,还当着别人的面啊,然后又做贼似的逃回来,像在儿戏一样。

    现在得知他求见,她自然是先请他进来。

    屋内公主派来照顾她、教她礼节的嬷嬷正在问她刚才私自出门?去?做什么,又告诉她,出门?这种?事最好还是经过长辈允许,由嬷嬷和丫鬟带着。

    王小桃就低头不吭声,料想嬷嬷回头一定会去?禀报公主,公主呢……是会见她,还是告诉表叔?

    这么想着,丫鬟来报,说马毅在院外。

    嬷嬷就疑惑地看着她。

    她假装没看见嬷嬷那?隐忍的眼神,径自出去?了。

    马毅曾是公主府侍卫,此趟也是受命回京,出现在园中并不稀奇。

    王小桃出去?,两人就寻了一棵树后站定,小桃还没问出口,马毅就率先道:“县君刚才说的话当真吗?”

    小桃半低了头:“那?肯定是……当真的。”她紧张地绞起衣服来。

    “那?我是否要去?找太?尉提亲?”马毅问。

    王小桃蓦然抬头。

    她觉得有些吃惊,但再一想,要不然呢?

    就他们?这个年纪,这个情?况,指不定又会有什么婚事临到头上。

    “可?是我不知道我表叔……”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上前道:“县君,太?尉叫您过去?一趟。”

    王小桃抬眼,只见高盛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狐疑又锐利地看向这边。

    她心中大惊,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竟让表叔看见了。

    马毅也看到了高盛,又看向王小桃,两人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紧张和惧怕。

    王小桃一想,自己?好歹和表叔熟悉,不能和马毅一样,就放轻松道:“你先等等。”说着就去?了。

    高盛并不觉得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和男人说话,西?北民?风慓悍,远不似中原大户人家?这么讲究,他只是看小桃的神情?不对,不像是和一个普通人说话,倒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可?那?人他不认识,所以叫小桃过来问问。

    小桃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就说他以前是公主身边的侍卫,现在被派去?蓝田军区做军侯了。

    高盛又问:“那?你们?在说什么?”

    “就……就是……”王小桃不好说,高盛又看向马毅那?里,和身旁人道:“让他也过来。”

    马毅早就觉得自己?应该过去?了,此时看见太?尉的口型,也觉得是在吩咐自己?过去?,便马上过来,行礼道:“小人马毅,见过太?尉。”

    高盛问:“你与?县君在说什么?”

    马毅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太?尉,可?否去?屋中,容小人详禀。”

    王小桃仍是低着头。

    高盛看看他,又看看小桃,和她道:“你先回屋吧。”然后转身往前院的书房走去?。

    小桃担心地看向马毅,马毅面色平静地跟上。

    到房中,高盛往椅子上一坐,开口道:“你说吧,有什么事。”

    马毅跪下:“小人有意……求娶县君。”

    高盛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马毅低着头,又说了一遍:“小人有意求娶县君,求太?尉成全。”

    高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问他:“你现在在蓝田做军侯?”

    “是。”

    “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马毅回答:“大概是县君被劫那?一次,小人……小人正是当时流民?之?一,之?后受长公主特许,进了公主府。”

    高盛快被气笑了,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

    一个流民?,一个意图谋害小桃的流民?,只因立了些功,就当了公主府的侍卫,侍卫就罢了,司妤开口了,他不干涉,可?现在他竟然还要求娶小桃?

    高盛想马上宰了他。

    恐怕他当初救小桃,是想以小搏大吧。

    “滚回蓝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不杀他完全是因为?小桃和司妤。

    马毅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是继续求一会儿太?尉,还是马上走。

    这样就离去?,似乎什么都没做,但坚持跪在这儿,只是死缠烂打。

    他只好道:“小人知道自己?卑贱,配不上县君,小人愿立军功,求功名后再向太?尉提亲。”

    高盛一声冷笑,面露杀意:“我让你滚——”

    马毅再不敢说话,缓缓起身,退了下去?。

    站在公主府外,他犹疑很久,最后想,自己?赖在这里也没用,说不定愈发惹怒太?尉,如?果延误了回营时间,又要受军令处置,到时自己?就更加一无所有了。

    尽管……他很想再见见县君,和县君说些什么,又想再求求太?尉,但这些他都不能做。

    他只好牵了马,又往城门?走。

    高盛要气疯,又找小桃来问话,她竟然说是她自己?愿意的。

    高盛觉得这和自己?女儿想嫁给小瘪三也没两样。

    可?他自己?又没空操心小桃的婚事,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征战在外,自认对她关心少,没资格对她发脾气。

    他只好耐住性子,叹一声气,语重心长道:“你是因为?在宋之?洵那?里受了挫,所以才找个对你恭敬、什么都不是的流痞嫁吗?这就等同于?吃了个败仗,就直接把城池也送人了!”

    小桃连忙否认:“不是,没有,和宋之?洵无关!而且他不是流痞,他是正经人,只是潼关战乱才逃到京城,如?果他不可?靠,公主怎么会让他做侍卫,怎么会派他去?看住蓝田?”

    高盛并不知道司妤要把身边宫女嫁给马毅的事,若是知道了,只怕更生气。但此时他也没好受到哪里,他劝道:“可?你是县君,不管他是侍卫,还是什么蓝田的军侯,都不足以配你,而且他要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年纪!”

    小桃低着头,“表叔也是从什么都没有到现在的……”

    “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从没想过去?找个大家?小姐勾搭。”高盛厉声道。

    小桃又说:“他没找过我,是我找的他。”她说着又不好意思:“是我觉得……我想找个我熟悉的,又喜欢的,就主动找了他。”

    “他是侍卫,你自然和他熟悉,要让别人知道你最后选了个流民?出身的侍卫,只会觉得你自甘下贱。”高盛说。

    小桃道:“可?表叔明?明?就是不管旁人眼光的人?我也不想管。再说他如?果出生好,像他这样的,是不是直接能做官呢?那?些媒人介绍的,也都是些出生好,自己?不怎么样的,我不喜欢。”

    高盛看着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小桃继续道:“公主也可?以选择很多出生好的人,但她就选择了表叔。”

    高盛一阵轻哼,有一丝理所当然,又有一种?“你竟把我和他比”的不屑。

    这番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高盛不愿意把小桃逼太?紧,显得自己?不通情?理,便暂时作罢了,说此事日后再说。

    小桃还想分辩几句,高盛直接道:“不管怎么说,眼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我只望你冷静冷静,再仔细想想。”

    直到回房,高盛还是怒气冲冲。

    今日中秋,宫中有祭祀,司妤要进宫,此时刚换了衣服,正在镜前梳妆。

    她问高盛:“晚上家?宴当真不去?吗?”

    “不去?。”高盛回得闷闷的。

    他一早也说了不去?,司妤并不意外,宫中宴会规矩多,高盛不喜欢规矩,也不喜欢皇室那?些人,她还怕他去?呢,他爱乱来,到时候又不顾皇室尊严肆意僭越,大家?都尴尬。

    司妤从镜中看他,见他神色不豫。

    “怎么了?”

    高盛看她一眼,没说话,司妤便也没继续问,直到妆梳好了,就让宫女下去?,又问他:“怎么了?”

    高盛:“那?个马毅,你知道?”

    “嗯。”说起来司妤还很奇怪,她很少去?专门?给人指婚,没想到第一次提,就被拒绝了。

    马毅一早就来向她回禀和辞行,说他只想专心在军中为?国效劳,暂且不成家?。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马毅大概有别的想法,心中微有不悦,但也由他去?了,没去?质疑他这说法,现在高盛竟问起他。

    高盛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今天竟然跑来向我提亲,说要娶小桃,小桃竟然还同意,京中那?么多少年男子,个个都比那?人强,她到底怎么想的!”

    司妤现在才知,马毅拒绝如?绵,竟是和小桃……

    的确小桃的身份强了如?绵太?多。

    若按规矩,一个侍卫敢和府里的小姐谈情?说爱,那?侍卫必死无疑,后院容不下这样的人。

    但司妤又想起,好几次似乎是她将小桃托付给马毅的,且小桃自愿,那?是不是也算两情?相悦呢?

    高盛在一旁道:“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我的刀,也不知他私下怎么诱|骗的小桃。”

    司妤提醒他:“你是小桃的长辈,又是太?尉,你我都掌着许多人的死生大权,可?权力越大,干系也就越大,也越须谨慎。我们?一句话,就是别人一辈子,这事还是不要急躁,慢慢弄清楚情?况再说。更何况,现在小桃要嫁他,你却要杀他,你让她如?何不恨你?”

    高盛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所以我就说说,又没动手。”

    “公主,时辰快到了。”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提醒她要进宫去?,她安尉道:“好了,你先冷静冷静,回头我抽空去?问问小桃怎么回事,单看马毅这个人确实是靠得住的。”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又交待高盛:“你没事多去?看看小嘉,过不了几天又要走了。”

    高盛胡乱应了两声。

    司妤离屋,去?往宫中。

    中秋祭祀祖先,祭祀完,司妤与?众皇亲在御花园赏花,等到入夜,便是晚宴。

    这也是司妤下令杀皇后后,第一次见太?后。

    如?今皇上与?太?后身边都是她的人,他们?有什么动静,司妤时时都能得到详细报告。

    皇上倒没什么,他现在似乎比以前开心,恋上了忘郁还有音律,对于?朝政一概不过问,书也是再也不念了,好似困鸟出笼。

    太?后却形容萧索,脾气倒比以前差了,以前待人温和,现在总对身边婢女发脾气。

    司妤知道她心里是恨自己?的,而她既已作出选择,也就没必要做了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她假装没看见太?后的不悦。

    席间,皇上突然道:“我与?你们?弹一曲《阳春》怎么样?”

    这是首众人皆知的名曲,《阳春》与?《白雪》也因高雅复杂而被称为?“曲高和寡”,皇上大概学会了,忍不住想显摆。

    司妤笑笑:“好啊,我还没好好听过皇上弹琴。”

    皇上正吩咐“去?拿朕的琴来”,一旁临汾王开口道:“皇上为?一国之?君,偶尔弹一弹琴,怡情?养性也就罢了,万不可?沉迷其间。”

    皇上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临汾王妃轻轻拉一拉临汾王的袖子,数落道:“多喝几杯,又开始对人指指点点,谁不知道皇上的琴弹得好,我们?都想听呢,你却要来扫兴。”

    司妤笑而不语,临汾王也不说话了。

    皇上果真弹了一曲。他身形瘦削,又有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手在琴弦间拨动翻飞,伴着《阳春》清朗悠扬的乐曲,司妤竟看出几分惊叹仰慕来——如?果这是她偶然见到的少年琴师,一定会忍不住重赏。

    她突然觉得,弟弟哪有不堪,哪有什么错呢?他生来就温和,没什么争名夺利的心,却生在皇家?,被逼着读书,逼着学为?君之?道,又因学不好而被指责……对他来说,也是很痛苦的吧。

    皇上弹完了,司妤赞赏,昌乐也开心道:“皇上弹得可?真好,我看了都想学,皇上能教教我吗?”

    皇上一边起身一边得意地笑:“就你那?脑子,不一定学得会。”

    以前昌乐监督他读书,说他说得多,现在他也有了回击的时候。

    昌乐不愿意道:“皇上说谁脑子不好呢,我就要学,说不定学得比你还好!”

    一直沉默的太?后道:“学什么学,有这时间不学学女红,不学学持家?之?道,一把年纪了还留在宫中,像什么样子!”

    昌乐因这突如?其来的责难红了脸,低下头去?,整个人都僵在坐席上。

    不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被责难,而是太?后提起了她一把年纪还留在宫中。

    说起她的婚事,就很难不让人想起她曾被屈继先掳走玩弄过,大家?都知道,但都不会提,可?现在,母后却提了。

    她攥着手,无地自容。

    司妤看出昌乐的难堪来。

    甚至她也明?白,太?后这通火其实不是对准的昌乐,而是对准的自己?。

    她听下面人禀报过,因当初昌乐向她告密,又隐隐靠向她这边,所以太?后对昌乐多有怨恨,只是那?终归是她的女儿,她不忍多说什么,今天是真忍不住了。

    她算是明?白,自己?这个母后平时敦厚,但也有脾气,而且她的脾气会精准无误、发向最弱的那?个人。从前是她和小嘉,现在换成了昌乐。

    她回道:“昌乐可?是我大兴的公主,谁家?敢要她做女红?谁家?又敢要她晨昏定省,节衣缩食?她愿嫁人就嫁人,愿意留在宫中就留在宫中,这是她的自由,母后急什么,咱们?司家?又不是养不起。”

    太?后欲言又止,最后沉默着没吭声。

    司妤又朝昌乐道:“你想学琴是好事,让皇上教你便是,我那?里还有把琴呢,就是那?把‘凤鸣’,什么时候你练好了,我把那?琴送给你。”

    昌乐高兴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好啊!”

    太?后微垂下眼,仍是无话。

    众人也都知道,现在宫中太?后无威严,作主的是长公主,以前长公主事事以太?后为?尊,绝不会当面反驳,现在却不顾这些了。

    晚宴到夜渐深,司妤提前离开了。

    她成了那?个说一不二、别人说话要看她脸色的人,可?是这样的家?宴就不像家?宴了,突然和高盛一样觉得没什么意思,如?果可?以不来,她都想不来了。

    她与?母后彻底决裂了;她从行动到心理,都在慢慢剥除弟弟的皇位;她已在心中为?皇叔临汾王写好了结局:如?果他能乖乖服从自己?的安排,那?他就是皇叔;如?果他不能,那?他也会被除掉……

    所以那?些神色不好看的司家?亲人,是真的不高兴,也许在想着怎么弄死她;那?些神色好看的,只是想继续荣华富贵,并不是真心喜欢她。

    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寂寞。

    出了皇宫南门?,却见一人伫立在宫门?外,月光中,只看身影她便知道是高盛。

    她突然就笑了,步履轻快,几乎跑起来,加快步速去?了他面前。

    朝他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中秋团圆,等你。”高盛说。

    司妤还想着他上午的怒气冲冲,问他:“怎么样,心情?有好一些吗?”

    高盛马上就变了脸:“不许提那?事,提来我就有气。”

    司妤笑,与?他走在了一起,后面宫人远远跟着。

    没了人,她也叹了一声气,低声道:“以后这宫宴不办了吧,我也不想来,还不如?在家?里。”

    “怎么,谁给你气受了?”高盛问。

    司妤摇头:“没有,大概是我给别人气受了。”

    他牵起她,“那?你不高兴什么?”

    “我……”司妤叹了声气:“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所看重的那?些人,也远离我了。”

    她一说他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或者说,她仍然会觉得自己?舍弃了亲人,背叛了司家?。

    高盛道:“他们?远离了,但你却托起了你和你儿子,还有天下百姓,这样不好么?”

    司妤一笑:“好。”

    “那?不就行了。”高盛拉着她,看向天边的月亮:“这月亮现在这么圆,天上的星星就看不见了,月亮没了,星星才能亮,就没有一起亮着的道理。”

    司妤看看月亮,又看看他:“你虽然不读书,但还挺会讲道理的。”

    高盛被夸得越发得意了:“那?证明?我不用读了。”

    “你呀……”司妤说着想起一事,和他道:“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高盛觉得这夜色与?这月亮,挺美的,有一种?“良辰美景”的浪漫,还想多待一会儿,没想到她却要回去?。

    司妤不解释,拉着他往公主府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回到公主府,入房中,她将那?只香囊拿出来:“你看看。”

    她这香囊花了一两个月才做好,断断续续的,可?能一天也就几针,还特地不当着他面做,所以做得慢。

    高盛饶有兴趣一看,是花青色的香囊,外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威风又贵气的麒麟。

    他问:“怎么不是鸳鸯呢?”

    司妤将香囊打开给他看,里面就绣着一对鸳鸯。

    高盛笑起来,“做得这么细致,都绣里面了,该绣副春|宫才是。”

    司妤敲了他一下:“怎么就没正经的时候。”

    “我是说正经的。”高盛一边欣赏着香囊,一边想了起来,问:“之?前说的那?头发呢?”

    这种?东西?他不知道位置,也就司妤知道,去?梳妆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小盒来,打开,里面就是两股绑在一起的头发。

    “在这儿。”

    高盛将头发拿了出来,放进香囊,再拉紧香囊的绳子系好。

    他往身上看了看,最后将香囊揣进了胸口的衣服内袋。

    司妤看着他,靠入他怀中,将他抱住。

    朝中已经定好了,近两个月内就会大举兴兵征讨南方?,高盛是主将,他又要走了。虽说平定天下是大势所趋,可?这一次比之?前范围都大,她仍会担心。

    “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高盛一笑,她可?很少说这种?话,今日亲耳听到,如?此顺耳。

    他搂住她道:“那?我们?去?床上?”

    司妤皱了眉娇嗔:“说什么呢,在好好说正事。”

    “我没有不说正事,我是认真的。”他神情?也认真道。

    他也想她啊,要不然就不会去?接她了,所以去?床上……不是表达思念最好的方?式吗?

    司妤拉他走到窗边:“今天月亮圆,这样的晚上,不该好好说说话?”

    高盛心想:床上也能好好说话。

    但他与?她一同站到窗边,往外看一眼,发现月亮真挺圆的。

    “你说,我们?到最后会离心吗?”她问。

    高盛无所谓地一笑:“要离也是你离,反正不是我,你身边那?么多居心叵测的宠臣。”

    司妤反驳:“要这么说,你身边也可?以有很多美艳女人。”

    “那?不同,我不好那?些美色,你就不同,你是真心觉得那?些宠臣好。”高盛说。

    “我那?是为?了国事,他们?是可?堪大用的臣子。”

    高盛一哼,表示不屑。

    司妤也不服了:“那?就等着看好了,反正我没有那?样的心思。”

    “等着看就等看着,我既然选了你,就不会变。”高盛说。

    两人都带着不服输的决心想:那?就用后面余生来证明?好了。

    明?月高悬,照得两人的目光清澈而湛亮。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