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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外出府衙的商户姓李,本家在江远府也做了四五十年生意,做的是布帛生意,但生意却一直没做大,只能算小富之家。

    黑熊寨一来,布帛更是连连下跌,新棉布上市无论贫富贵贱都喜欢的不得了,黑熊寨一口气赚的盆满钵满,他们这些布商都赔了个底掉。

    再继续下去,哪里还有他们这些布商的立足之地。

    “公子,周大当家答应见你了。”李商户走到府衙外面的马车跟前,说话的音量不大,至少附近的黑熊寨汉子是听不清的,不然光是李商户谄媚至极的语气,如何还能看不出这马车上的人压根不是李商户的哥儿。

    听到李商户的话,马车的布帘被一只白玉似的手掀开,里面半弯腰走出来一位身着锦衣的哥儿,眉心的花印红的耀眼,不过面上缚了一层白纱,叫人看不真切真实样貌,但只看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就晓得其长相必然祸国殃民。

    李商户是不敢多看得,只带着那哥儿进了府衙门,让在外值守的黑熊寨汉子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方才那哥儿怎么瞧着跟个妖精似的,光是看了他的眼睛就像要被吸了魂魄一样。”其中一个汉子压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颇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什么魂魄,大当家都说那是假的,我看你小子是觉得人好看,心动了吧。”另外一个已经成家的汉子倒是反应不大,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人那双眼睛的确跟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一样,看久了要被勾了去。

    “我都没瞧着人长什么样呢,万一人就是眼睛好看呢。”不大的汉子小声反驳,不过这话说的也心虚,光是看个眼睛就这样,人能丑到哪儿去?

    “我瞧那哥儿是去找大当家的,你说咱大当家能不能抵住诱惑,秦公子可还在鹿鸣府给大当家镇场子呢,大当家要是在这儿看上个哥儿,这可不大好。”

    虽然大当家对外说和秦公子是未婚夫夫关系,日后要重新给秦公子办场婚礼,但原本在黑熊寨吃过喜宴的汉子可都认了秦公子是他们大当家夫郞的,这要是半道插一个哥儿进来,他们心里都替秦公子别扭呢。

    “你想什么呢,当日秦公子露面,咱们寨子男男女女哪个没看呆了去,唯有咱们大当家跟个木头一样脸都没变一下,方才那哥儿指不定还没秦公子好看呢,大当家才不会轻易被勾了去。”小汉子反驳,他那日可是离大当家近着呢,半点没看出大当家被美色所惑的痕迹。

    “有道理,咱大当家可是天底下第一号冷血的人物,绝不会轻易被美色所惑,不过,”年长的汉子挠了挠头,回忆起刚刚那哥儿的模样,“那哥儿是不是太高了些?”

    “嘶——你这一说好像是,都快和大当家一样高了。”大当家什么个子?那是在黑熊寨里鹤立鸡群的存在,看模样还要往高去呢,也就郑铁这样的大高个跟大当家站一块才能不被大当家比下去。

    再说南境的人个子都不算太高,姑娘哥儿更不说,就是在北面长大的秦公子也比大当家矮不少,这哥儿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都要顶上大当家了。

    这话,郑铁也想说,他眼睁睁看着李商户带着那狐狸眼的哥儿走进来,跟几个矮墩墩的商户站一块,实在卓尔不群。

    这哥儿要是李商户的哥儿,他把脑袋摘下来给大当家当球踢。

    “大当家,这就是我家哥儿。”李商户说完,又转过头示意那哥儿取下面纱。

    狐狸眼的哥儿轻巧的从耳后取下面纱的带子,露出鼻若悬胆,唇若涂丹的妖娆容颜。

    “嘶——”

    郑铁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被眼前这位媚眼如丝的美人惊艳到了,甚至还小声呢喃,“乖乖啊,祁州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妖孽似的美人,大当家能抗的住吗?”

    当然抗的住,比起当日夜里灯下看美人,今日这位美则美矣,却没戳中周大当家的审美,也就是这短短片刻,反而让周大当家觉得眼前这位‘美人’有几分异样。

    “大当家,我家哥儿的相貌可还满意?”李商户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容貌,但眼中的垂涎之色一点没少,要不是知道这位背景大,他不敢得罪,只怕也送不到周大当家跟前来。

    “满意,若是此等容貌我还不满意,岂不是自视甚高了。”周肆往后一靠,手有意无意的敲在桌案上,眼睛对上对面美人的狐狸眼,不出意外看到了饶有兴趣的神色,半点不掩饰看来这位意外过来的‘美人’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

    只怕李商户说的三十万两也是这位‘美人’带来的。

    “如此,大当家咱们方才说的事,可能应下?”李商户惴惴不安,周大当家嘴上说着满意,但脸上却没有见到美人的惊艳,莫不是周大当家的未婚夫郞真是神仙相貌不成。

    “黑熊寨议亲可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李商户你说你家哥儿倾心于我,总得让我单独和这位‘美人’相处相处,再谈亲事。”周肆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外人听了必然会误会其意思。

    “这个自然,如此我等先退下?”李商户眼中闪过精光,方才还以为这位周大当家是个坐怀不乱的人,这下就揭底了,果然男人面对美人哪里真的能够视若无睹。

    “嗯。”周肆点头,视线又移到郑铁身上。

    “我也要走?”郑铁一副看错人的表情,大当家这就被美人俘虏了?要不是现在回鹿鸣府把秦公子带来也赶不上趟了,他肯定要揭穿大当家渣男的真面目。

    “不然呢?”周肆说的理所当然,至于郑铁的误会,他之后会好好叫郑铁清醒清醒,免得他在郑铁哪儿是个随时会出轨的渣男形象。

    “大当家说的是,郑队长还是跟我们一块走的好。”李商户这时候大胆了,竟然敢拉住郑铁的胳膊把这样大的块头一口气拖出去,这莽汉可不能耽误公子和周大当家的好事,他还指望这位让他的产业起死回生呢。

    人被清空,甚至连大门都被李商户好心的关上,连拉带扯的拖走了企图听墙角的郑铁,殊不知屋里想象中的旖旎场面一点没有不说,反而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叫什么名字?”周肆的视线一动不动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如此拐弯抹角要见他,背后的麻烦只怕不会小。

    “我姓刘。”‘美人’轻巧的动了动嘴唇,只透露了自己的姓氏。

    正巧,祁州周围的势力里,姓刘且有名的就一家——蜀王。

    “那不知刘少爷过来,是求权还是求财?”竟然是蜀王的人,他还以为是仙人寨那群道士坐不住过来打探虚实的,不过比起蜀中,仙人寨实在不够看,蜀王的人来的好。

    啪啪啪——

    “周大当家果真聪慧,我还以为我的伪装天衣无缝,一路过来,无论是老练的商户还是初出矛头的小子,甚至周大当家身边有名的郑将军都没看出来,不知是哪里漏了竟然叫周大当家一眼道破?”

    刘少爷说话间,一改方才哥儿作态流露出来的妩媚,即便眉心还有作为哥儿身份证明的花印,也能叫人看出对方独属于男子的气度。

    “猜的。”周肆不大想费心思解释,这样一位美人,没有背景早被吃干抹净了,根本送不到他跟前来,有背景只怕那方势力也不会这样轻易送出来做交易。

    李商户戏演的不错,但行为态度之间不自觉的放低姿态也说明了两人之间,到底谁为主谁为仆。

    “看来是我不经诈,这样轻易露了底牌。”刘少爷自在的寻了个位置落座,半点不客气,“那周大当家再猜猜,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求权还是求财?”

    “求财。”

    “为何?”刘少爷惊讶于周肆的笃定。

    “蜀中我早晚要打过去,放权给你不是养虎为患吗?”周肆都要拔除世家了,难道还要留个蜀王给自己添堵?不说在没有工业化的情况下,蜀中的土地能够供应多少粮食棉花,单单是蜀中的人口,周肆都舍不得放过。

    不论是种地还是做工,都需要源源不断的人口,人口红利带来的好处也是周肆下定决心拔除世家废除奴籍的原由之一。

    “那你不怕现在蜀中断了供给黑熊寨的粮食、井盐、朱砂和棉花吗?”刘少爷在谈话一开始就被周肆拒绝倒是不气馁,反而拿出眼下黑熊寨受蜀中钳制的东西。

    “你费尽心机过来寻我,不就是蜀中现在争权夺势即将上演,而你处于劣势,基本没有把握取胜所以才不得不求助外援吗?”蜀中的确能够扼住黑熊寨的咽喉,但黑熊寨已经在开拓琼州商路,即便现在断了最多让周肆扩散的步子缩进些,又没有决定性的打击。

    而眼前的刘少爷可就说不准了,蜀王年迈,过来做生意的蜀商的确透露了一些风声,而蜀太子不成器,蜀王一死,这蜀中谁能称王就要打个问号了。

    “可若是周大当家只能给我财,不也是叫我放弃争夺蜀王的位置,于我也没有半点好处,如此一来鱼死网破,我死了还要拖累周大当家耗费时间补网,想必周大当家也并不乐见。”

    “若是能够让冲破我渔网的大鱼提前死了,即便损失了时间补网,对未来也有好处,可要是现在放过了那条冲破我渔网的大鱼,等它在水中继续长大,日后就不是网破而是船倾了。”

    “周大当家当真不愿意帮一帮我吗?”方才还牙尖嘴利的刘少爷一改男子的做派,仗着自己一张妖孽的脸露出可怜的模样,真是半点颜面都不要了。

    “美人计也要对症下药,刘少爷都没打听清楚我的喜好就上阵,可见刘少爷的这张脸以前无往不利,莫不是在蜀中,刘少爷也是以哥儿身份示人?”周肆面无表情,虽然对方的确很好看,而且他也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觉得男子只能喜欢哥儿,不能喜欢男子,但刘少爷真不是他的菜。

    “啧啧,周大当家真是冷酷,不错,我自幼以哥儿的身份长大,不然男子假扮哥儿,总归行为举止上会有几分不同。”收敛起柔弱可怜的做派,刘少爷倒是坦诚的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个子没办法伪装,想必周大当家一语道破我的身份,也有其中的缘故。”

    他父王蜀王算是蜀中身材高大的男子了,不过他母亲是胡姬出身,个子在蜀中算高的,如此他倒是比的王兄都高,已经引起他王兄们的怀疑了。

    “你想做蜀王?”

    “不,周大当家不是说了,蜀中早晚要被你收入囊中,我这蜀王就是坐上了,迟早也要被赶下去,到时候成王败寇还不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呢。”刘少爷自怨自艾,显然是因为周肆过于冷酷无情。

    “如此,就是求财了。”周肆不理会戏精,蜀中势力混乱,本地世家豪族扎根长的,不一定比京中世家好拔除,他有心拿下蜀中,但一直没有熟人引路。

    这会子蜀王的儿子过来求援,让周肆有些意动,只是言辞交谈间,可见此人野心不小,真要与他合作,就得考虑考虑之后被反咬一口的后果。

    “不错,既然蜀中早晚要被黑熊寨拿下,我当然要想好后路,黑熊寨做的买卖在蜀中很受欢迎,我费尽心机从蜀中偷渡过来,为的就是黑熊寨的宝贝。”

    蜀中这一年多来,运出去的粮食多的离谱,不过他的好兄长们都在忙着争权,半点没有察觉不说,还为了拉拢商户投靠,给人大开方便之门,殊不知这门开了,引来的不是大笔财富,而是供养了一位敌对势力,迟早要到蜀中将他们吞噬殆尽。

    “蜀商能够和我做生意,刘少爷求财能够给我什么?”

    “蜀中军事民生所有情报,这个条件怎么样?”刘少爷说的轻松,半点没有卖兄长的愧疚,甚至语气里隐隐约约还有些期待。

    “不够。”民生军事他的情报队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即便再有隐秘消息,也不过是对战局影响可有可无的小道消息。

    “那你要什么?”刘少爷也不是傻子,周肆拒绝他的那刻起,他也明白蜀中已经有黑熊寨的探子在了,也对,蜀中紧挨祁州,又不断给黑熊寨供给粮食井盐这样的必需之物,若是不安插探子进去,蜀中一旦有异变,会打黑熊寨一个措手不及。

    “我要你带我的人入蜀中做事。”他的探子很难进驻权利中心,蜀中算是个排外的地方,要想不动声色拿下蜀中,就需要派遣一批人逐渐掌控政权,架空蜀王的势力。

    便是架空无用,但只要在蜀中安插够他们的人手,日后打下来也不会因为蜀中与南境的情况不同,叫治理的官员水土不服。

    “……周大当家已经猜到我在蜀中的身份不过是个哥儿,即便能够带黑熊寨的人过去,只怕轻易也拿不到实权。”兄长们既然已经猜测他的身份了,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拿到权利,甚至还想着把他嫁出去以绝后患,但又怕他嫁人是假,私底下和蜀中其余势力联合掀起风浪。

    “这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可以给你财,也能让你在蜀王权利争夺之际明哲保身,但你总不能让我付出这么多代价却连基础的好处都拿不到,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周肆不信刘少爷半点势力都没有,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从蜀中溜达到祁州,之前还想求黑熊寨助他夺权,这要是半点基础没有,只怕杀光了刘少爷的兄长,也不见得能够稳住权势。

    “那我可得先考虑考虑。”刘少爷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这可是帮别人夺自己家的势。

    “请便。”周肆不勉强。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我就考虑好了,周大当家这也要赶我离开?”刘少爷可不想再回李商户那里了,“若是周大当家收留我几日,我可以帮周大当家把之前的几个商户解决了。”

    “虽然这几个商户行事没什么道德,但他们也没触犯黑熊寨的律法,倒是刘少爷要是收拾了他们,那就犯法了,正好把你送到鹿鸣府交给我夫郞惩治。”

    “好了好了,知道周大当家和你未婚夫郞蒹葭情深,我虽然以哥儿身份示人,但并不喜欢男子,周大当家放心。”刘少爷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对美色无动于衷的男子,或许也不是无动于衷,不是说周大当家的未婚夫郞也是国色天香,得一倾城佳人足以视其他美人于无物。

    他也有些好奇,那位美人究竟美到什么地步,能叫周肆对他的容貌视若无睹。

    “我可以为你在江远府安排暂时的住处,但请安分点,若是让一些风言风语传到我未婚夫郞耳朵里,我不介意帮刘少爷寻一位夫婿。”周肆百分之百肯定此人留下来要是不警告一番,必然会作妖,加上郑铁这种脑子不大好的家伙掺和,说不准就有什么离奇言论传播开,到时候众口铄金,便是他没有意思,怕也要在民间流传一股风流韵事。

    “周大当家放心,就算有风言风语,我肯定会第一时间为你澄清的。”刘少爷翻了个白眼,虽然他戏精了些,但的的确确不喜欢男子,谁让他娘把他生的这么花容月貌。

    房门被打开,远远盯着的郑铁一溜烟的跑过来,瞧着屋里的两位并未有出格的举动,顿时松了口气,果然大当家还是坚守住了底线。

    “郑铁,这位刘公子要暂住在府衙门,你为他安排一间屋子,若是他有什么需求,只要不过分尽量满足。”周肆忙着把烫手山芋交出去,顺道准备给绥之寄一封信回去。

    “啊,交给我照顾?”郑铁瞧了瞧戴上面纱狐狸眼笑的刘公子,心头一梗。

    “怎么?这样漂亮的美人交给你照顾难道你还吃亏了不成,正好你不是没成亲吗?努努力,说不准这样好看的美人就芳心暗许了。”周肆可是吃了好几个郑铁脑补的哑巴亏,这会子一口气报复回去,心情畅快的不得了。

    “这……可是”郑铁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最后还是那刘少爷暗悄悄的走近,把人吓得一蹦三尺远,才不得不憋屈的给人安排住处,想着赶紧脱手。

    看到郑铁吃瘪,周肆郁气尽出,终于能查看江远府如今的情况了,郑铁写的报告有些潦草,但对于武夫的要求跟文臣一样,未免高了些。

    这天下间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人凤毛麟角,就是周肆也不敢说自己是全才,对于这份粗糙的报告也没说什么,总归重要的事情郑铁不可能落了。

    这一个月来,江远府开工的地方不少,因为江远府靠近蜀中,比起运送棉花到鹿鸣府,江远府明显要近一些,织坊肯定要开,还有江远府靠水。

    尤其是水势落差极大,对于很多需要利用水利进行工作的工坊都有极大的好处,大多数工坊都能沿着江远府的江边修建。

    而且江远府有码头,船舶生意也能做,在海运没发达起来的时候,江运可是占据商贸很大一部分比例,就说粮食,江运的耗损就比陆运少。

    因为陆运除开需要人马嚼用,时间还长,要是距离太远走陆路运输,光是耗损就大的可怕,要不说打仗的时候粮草时常供应不上,就是因为筹措军粮过多,路上人马消耗也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江运就能省去牲畜的费用,人也不比陆路多,还有布帛,一船布帛顺江而下,其中利润比的陆路多得多,这也就是许多商户做生意更喜欢江运的原因。

    祁州周围不靠海,海运的红利吃不上,日后南境里容州和琼州肯定是主要做海运生意,祁州要想发展起来,只能靠江运把治下各类的好东西送出去。

    像是青花瓷,只要截断了燕帝那边的矿石,这青花瓷就是黑熊寨一家独大,不说卖给大燕,就是走海运沿周边国度走一遭,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更不提瓷器这东西外族也喜欢,周肆现在治理南境,短时间去不了北面,但也得提前计划怎么不动声色的治住外族。

    夷人能够以夷制夷,外族自然也能悄声无息的做些小动作影响他们,其实和外族打,最好用的是贸易战,以商术灭国自古有之,只是现在大燕敌对的外族,算起来也是从中原流过去的分支。

    里头定然也有不少有识之士,若是贸易战太过于简单,只怕会被能人异士识破。

    于是,周肆把他随身携带的谋士叫了过来,外族的事暂时没说,主要还是蜀王的事比较急迫。

    “这不是有了瞌睡送枕头,咱们不是正好在想如何对付蜀中,这位蜀王的儿子过来,咱们要是利用的好,完全可以从内部瓦解蜀中统治。”蜀中这块地必然伴随南境被拿下,大当家追求的可是王朝大统一,这东一块割据,西一块立国的,在舆图上也不好看啊。

    “话虽如此,但这位蜀王王子究竟愿不愿意投诚还两说,万一这人其实是蜀王派遣过来的卧底,咱们对蜀中的布置不就白费了吗?”邢堂明没见过这位扮做哥儿的王子,心中对此人的提防拉到最大。

    “这事问问大当家不就行了,在看人方面大当家可是出人意料的准。”

    “不是我看的准,而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位蜀中过来的王子,行径很可疑。”周肆没有完全信任刘少爷的话,这人连真实姓名都没有透露,只怕对黑熊寨也还存有疑虑,买卖做不做的成都是一回事。

    “这样看,短时间里,蜀中还是不能动,就是不知道蜀王能不能撑这么久。”蜀王一倒,蜀中必乱,蜀中乱了对黑熊寨也没有好处,至少蜀商做生意不会如从前一样毫无后顾之忧。

    “蜀中情报提到了蜀王的确上了年纪,做事开始昏庸,不过瞧着身体还健朗,至少几年之内不会轻易死了,不过会不会被孝死就说不一定了。”蜀王位置争夺一向很激烈,蜀太子无能,不过占了个嫡长子的身份才得了太子之位,而蜀王其余儿子,也不尽然有本事,但大家水平差不多,更容易斗个你死我活。

    加上蜀中地方豪族也可能掺和在其中,说不准就有地方势力准备上位,到时候鱼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要拿下蜀中也就更麻烦了。

    “不若大当家再考察考察这位刘少爷,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下色相。”秦襄开始出歪主意了。

    不过话落周肆盯着他,“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已经有未婚夫郞,不好出面,不如由你顶上如何?”

    “呵呵,大当家开玩笑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我们继续说这位刘少爷,他过来黑熊寨肯定有所求,敢单枪匹马杀过来,我觉得恐怕不是简单的求援黑熊寨。”秦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位刘少爷利用江远府商户接触黑熊寨,甚至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单纯求援不该如此。

    “也许他在躲什么?”邢堂明提供了一个思路,对方在蜀中是以哥儿的身份示人,按说蜀王即便再不宠爱,怕也不可能让刘少爷单独出蜀中。

    “现在蜀中威胁到他的,只有他的兄长们。”周肆接上两人的思路,或许这位刘少爷已经身份败露,他的兄长们为除后患痛下杀手,而他也不是没本事的人,周旋一番过后,知道蜀中不能久留,干脆过来祁州,见一见最近在蜀中声名鹊起的黑熊寨是什么模样。

    “事情是否是咱们想的这样,恐怕只有等情报队的人送回消息,若真如咱们想的一样,一位身份暴露逃出蜀中的王子,能够利用的地方就多了。”不说把人送回去能够搅浑蜀中争权的浑水,就是这位不得已背井离乡,恐怕对自家兄长也没什么情感,到时候能够从这位嘴里换点有用的消息,也不算白费心思。

    “郑铁这段时间会一直跟着他,这位刘少爷大概会先衡量黑熊寨是否值得他投靠。”刘少爷的事情说完,周肆有提出自己对外族的计划,简洁的两位谋士说了说。

    “大当家的意思是咱们的人手先深入外族,像在京中安插探子一样在外族那边也插入自己的钉子?”他们的情报队虽然能够打探到外族的消息,但要在外族扎根并不容易,而且在外族的地盘上也不能轻易联络,像是信鸽若是被射下来,以外族的警惕性恐怕会在城中大搜查。

    “不,只安插探子过去,除了让我知道外族的动向并没有好处。”哪怕是知道外族起兵,人也打的是大燕,他顶多出于同族的情谊给大燕递个消息,要他帮助大燕把外族打出去,是不可能的,也做不到。

    “那总不能跟蜀中一个策略,准备在外族政坛里安插咱们的人,好从内部瓦解外族的攻势吧。”邢堂明愣愣道,真要是这样谁去啊?黑熊寨眼下可没有这样优秀的人才能够送过去,而且要在短时间里立足外族政坛,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毕竟听闻外族取士,也是行的科考,考的也是四书五经,说是外族,其实也不过是换了个称呼,连文化差异都很小。

    在大燕没点背景,状元哪怕再有本事,也不能爬到权力中心,外族官场恐怕和大燕差不了多少,就不说别人了,单是秦襄和邢堂明都不敢保证去了外族能够短时间在外族政坛声名鹊起。

    可要时间太长,那也不划算,因为有这个功夫黑熊寨早就打过去,别黑熊寨的兵马都在外族首都晃动,他们派遣去的文人还在当小官。

    “我们自己的人安插不进去,为什么不想想让对方的人投诚?”周肆露出笑意,就跟他挖了大燕的墙角,把秦家变成自己人一样。

    “咱们与外族那边没有联系,如何能够挖墙角。”秦襄忧心忡忡,总不能让郑铁千里迢迢再去抢一回亲吧。

    周肆不言,只是掏出了一朵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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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大当家送信回来了。”空青兴匆匆的将大当家的信送到公子手里,这才过去几日,来回送信还要时间呢,大当家这是一到了江远府就给公子写信了。

    瞧着每每收到信都要比他激动的空青,秦绥之笑着摇摇头,方才取出裁信的小刀,展开信,最前头都是写的问候。不过寥寥几字,就惹得秦绥之面色带笑,只是读到后面,不想周肆才过去不久,便有如此跌宕起伏的经历,这位蜀中过来的刘少爷,竟然生的花容绝色,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绝色法,他还想亲自见上一见。

    “公子,怎么还皱眉了?是大当家在江远府遇到麻烦了吗?”空青可是知道每回大当家送过来的信,公子都是笑着看完的。

    秦绥之摇头,周肆打算现在布局外族,他并不反对,因为他知道周肆有本事收复大燕收复不回来的土地,父亲殚精竭虑多年,为的就是把国土拿回来,大燕迟迟做不到,还不断丢失城池,改投黑熊寨也是看重黑熊寨的本事。

    若能早些对外族下手,父亲那边想必也能看出黑熊寨收复失土的决心,这样秦家和黑熊寨才能绑定的更牢固。

    “空青研磨。”秦绥之打算送一封信回去问一问父亲,大燕在外族是否安插的有棋子,比起策反外族原本的人,策反大燕安插的棋子要更容易些。

    ……

    “父亲,绥之寄过来的信是出了什么问题吗?”秦慕之看到父亲读过绥之的信后,面色都不大好看。

    “你且看看。”

    秦慕之接过信,细细读完。

    “父亲,这是好事,既然周肆打算对外族出手,咱们应该支持。”秦慕之知道周肆要打下外族的土地,也肯定不是近几年能够做到的,现在周肆有心准备,他们自然要多多支持。

    “我也是这个意见,但大燕派遣去外族的密探名单我手里没有,只有武德司的人手里有。”密探之事本就绝密,朝中诸公不清楚也是应当的。

    “武德司,我记得宋珲落在黑熊寨手中。”这不是恰到好处。

    “不错,周肆既然想要布局外族,从宋珲口中套出外族名单是必要的,只是宋珲此人忠于陛下,恐怕轻易不会说出来。”秦尚书令知宋珲的性子,那汉子软硬不吃,就是大刑伺候爷绝计不会开口,要从这样的倔驴套话,可行性太低了。

    “或许咱们能够从京中插手,宋珲在南境失踪,武德司现在由副指挥使做镇,而这位副指挥使不比宋珲衷心,我们若是能够收买此人,套出名单的概率比追问宋珲要大。”

    “你当真以为这位副指挥使不忠于陛下?”秦尚书令反问。

    秦慕之一顿,瞬间明白父亲意思,武德司的这位副指挥使只怕是得了官家授意故意如此的。

    第162章

    被关在桥头县的宋珲今日被捆了手脚,从牢里押出来,他困在祁州也有大半年时间了,按说燕帝那边肯定知道他失踪的消息,偏偏黑熊寨一点事没有不说,还接连拿下鹿鸣府和江远府。

    如此看,指望朝廷救他是不成的,只是黑熊寨却也没有虐待他,尽管没有自由,但衣食是不缺的,甚至还能隔五六日洗一回澡。

    像是在大燕,被关进牢里的阶下囚可没有这待遇,关几年不洗澡都是正常的,出狱的犯人个个都是蓬头垢面,那身上的污垢得下河水才洗的干净,黑熊寨倒是稀奇,连犯人洗澡也管。

    不过幸好管了,宋珲虽然常年在各地办差也不是洁癖之人,但到底做到了武德司指挥使的位置,面见天颜是不能碍眼的,再加上大燕士子也多喜洁,他这样武夫自然要随俗,逐渐也成了习惯,若是半个月不打理打理,浑身都刺挠的慌。

    后头宋珲闲的无趣,又与看守他的黑熊寨汉子们混熟了,平日得闲也能说上几句,问起洗澡的事,那黑熊寨汉子说的滔滔不绝。

    什么大当家为了百姓能够杜绝生水,勤洗头洗澡,在县里府里都开设的有热水房,里头从早到晚都供应的有热水,一两个铜子就能叫一家人好好洗漱一番。

    甚至村里也都铺设的有,若不是怕免费了,有人贪小便宜浪费热水,没准大当家都不收这一两个子的铜子。

    要说热水房的花费肯定还是有的,但因为修沼气池,节省了炭火和木柴,这成本就下来了,如此便宜些能够叫百姓在卫生方面提升一个台阶,即便不收费也是合算的,毕竟人病了便不能做事,现在一个人做事创造的价值可比那点水钱珍贵的多。

    开水房收费不贵,积少成多之下,不说赚不赚,一个月下来,在里面做事的人工钱是能挣出来的。

    宋珲听完,整个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状态,热水这东西稀罕,除开达官贵族哪个有这闲钱和闲工夫多烧热水,便是军户地那头,也不常能洗澡。

    黑熊寨倒是好本事。

    “老兄,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宋珲不怕黑熊寨杀他,如果要杀早在抓住他的时候就动手了,哪里还吃喝不缺的叫他多活了这几个月。

    “去鹿鸣府,秦公子要见你。”看守宋珲的汉子名方八,听名字就晓得是穷苦出生,家里排行老八,跟宋珲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起初宋珲被关进牢里,总想着隔三差五逃跑,最后叫街上的弟兄抓了回来,方八这面子就拉不住,开始和宋珲斗智斗勇,一个想越狱,一个防着人越狱,每个月不来一两回,都还有些不习惯呢。

    “鹿鸣府,秦公子。”宋珲反复念叨,秦绥之是京中有名的哥儿,他即便不与世家交好,也是听过人大名的,来黑熊寨这么久他也晓得秦绥之成了土匪的压寨夫郎,这会子要见他,是为了什么?

    “你也别瞎想,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方八觉得这京城里当官,也是辛苦,干啥事都要想破脑袋,不像黑熊寨,只要照大当家吩咐的去做,就算不动脑子,也吃的上饭,不怕被人陷害了。

    “路上没事,还不能让我想想。”宋珲熟稔的跟方八侃起来,“这次是只有我过去?还是我那些弟兄也一块过去。”

    武德司被抓的也不止他宋珲一个人,还有一块执行任务的十来个兄弟,只是被抓进牢里,他们就被分开关了,这也好久没见过他的弟兄们了。

    “只有你。”方八没透露宋珲的那些弟兄们已经有投诚的了,说了怕宋珲受不住。

    只有他,看来秦公子找他为的是只有他知道的机密,这样的机密不多却也不少,因为宋珲身为武德司指挥使,都是跟燕帝直接对接,一些武德司办的差,朝廷诸公不清楚底细再正常不过。

    但不知道秦公子,要的是什么消息了。

    ————————————

    “我说,你这整日上蹿下跳的,还能不能安静会了。”郑铁迫于无奈跟在刘少爷身后,到现在郑铁也没看出刘少爷哪里不对劲,但跟着的这些日子他已经被这个长相妖孽实则性格恶劣的哥儿折腾的不轻。

    刘少爷挑眉,依旧我行我素,半点没把郑铁的话放在耳朵里。

    差点气的郑铁吐血,恨不能立刻叫武哥儿过来替他,可又想想这家伙折腾人的劲儿,叫武哥儿过来不是当受气包的吗?万一两个哥儿到时候打起来,他怕武哥儿直接个人撂撅了。

    “今天逛够了,回吧。”刘少爷每日都要出门逛一逛,具体也没看什么,这会子江远府也在动工,许多地界泥沙遍地,好衣裳的料子往这头一走,都要沾上沙土,毁了一身衣裳。

    也就是江楼忙着弄纸裘了,不然这事郑铁早晚甩到江楼脑袋上了。

    把人送回去,憋了一肚子气的郑铁去寻了周肆。

    “大当家,这活我干不了了,那姓刘的哥儿整日无所事事,非要折腾我跟着出门也就罢了,还经常乱走,一个不注意就不见影。”要不是江远府街上都是黑熊寨的兵丁巡逻,保不齐那刘哥儿就遇上地痞流氓了,“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着个哥儿也不是回事,就算大当家你想给我点鸳鸯谱,这也没谱了。”

    “这几日你没见着秦襄?”周肆对于郑铁竟然还没看出刘少爷的身份感到诧异,不过想想也是,若是郑铁知道真相,秦襄被蒙在鼓里,只怕也不会轻易说出来,要看秦襄的笑话。

    “又和秦襄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是大当家你给秦襄点的鸳鸯谱?这不行吧,那哥儿虽然生的好,但秦襄的个子都赶不上人家,站一块也不合适啊。”郑铁这几日可是看着,那哥儿在江远府里,真找不出几个比他还高的,就是黑熊寨吃好喝好的汉子,也没几个能赶得上人家的。

    “这话你当着秦襄的面说,我保证不出三日你得再栽一回坑。”秦襄的个子也不算矮了,怎么到郑铁嘴里一说,叫人听了以为秦襄是个矮冬瓜呢。

    “所以我才在大当家你面前说说,我老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秦襄那心眼跟莲蓬一样,我就是得罪他肯定也都是在公事上得罪,私底下得罪了去,能有好果子吃?”郑铁沾沾自喜,他晓得秦襄那家伙阴险,便是不对付也都是在公事上,这样遇到要说理的时候大当家还能管管。

    “是吗?我怎么觉得郑队长私底下得罪我的事也不少。”秦襄赶巧过来,前面的话没听着,后面的话是一字不落,半点不给郑铁面子的出声。

    叫一向厚脸皮的人脸上都露出几分尴尬,可见人啊,背后还是不能说闲,不然哪日就被抓包了。

    “大当家。”秦襄不与郑铁一般见识,“秦公子那边来信了。”

    “嗯,郑铁你先下去吧。”周肆半点不同情人,他没把郑铁刚刚揭秦襄的短说出来,都是看在自小到大的情谊上。

    “那什么,大当家我刚才说的你不再考虑考虑?”郑铁垂死挣扎,无论如何要把烫手山芋甩出去。

    “嗯,等我空闲的时候再考虑。”周肆没把话说死,万一郑铁这家伙后头看出刘少爷身份不对,给人家一拳头可就不得了了。

    “那大当家你一定要尽快考虑。”郑铁像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郑铁还没看出刘少爷不是个哥儿?”秦襄看好戏的表情向大当家打听。

    “显而易见。”周肆拆了绥之寄过来的信,原本还想和秦襄侃几句郑铁的,却在看到绥之信中内容过后,收敛了玩笑的神情。

    “怎么?是鹿鸣府出了乱子?”秦襄等大当家读完信才询问,这不应该啊,鹿鸣府的治安比江远府都好,能有什么问题。

    “不是鹿鸣府的事,上回我与你们商量要在外族插钉子,绥之回信说,大燕在外族有不少密探,如果能够策反便可以为我们所用,而宋珲正巧知道大燕派遣去外族的密探名单,他已经着人将宋珲从桥头县带至鹿鸣府,打算亲自询问。”

    “秦公子办事的速度真是出乎意料的快,若是能够从宋珲嘴里得到这份名单,咱们对外族的计划便可以立刻实施。”秦襄没想到上回都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的事被秦公子找到了突破口,大当家寻的夫郞厉害啊。

    “宋珲的嘴不好撬,秦家那边也答应会在京城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名单。”周肆倒没有因为事情有进展而露出喜悦,可见还是有其他忧虑的地方。

    “这是好事,大当家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莫不是担心秦公子审问宋珲的时候被宋珲伤了?”宋珲武力值的确高,但他们黑熊寨又不是吃素的,秦公子亲自审讯,绑宋珲的绳子肯定都是用浸了油的牛筋绑,哪里能给宋珲可乘之机抓了公子做人质。

    “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认为这名单即便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够用的上,大燕派遣去外族的密探数量不少,可你又看大燕朝廷对外族的动静知道多少,只怕这些密探不是死了就是投敌了,真正还心向大燕的不多。”而他们的人要用这份名单上的人,还要先派遣人查一查对方是否叛变了,不然轻易接触只会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但比起咱们的人小心翼翼过去从底层发展,大燕的密探哪怕只有一人能用,也能省去咱们很多麻烦。”秦襄认为不该因噎废食,就算这些密探投靠外族,他们不也可以试试能不能策反,这种墙头草用得好未必不能起大用。

    “这件事暂时不着急,北面如果真的起战事,咱们的人想过去插手也没办法。”周肆揉了揉眉心,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收拢祁州的府县。

    第163章

    皇宫。

    今年京中发生了几场大震动,一点不比去岁朝廷议和来的轻松,燕帝年轻的时候顾忌世家朝臣,到老了,反倒杀心重了起来,只是杀的都是自己人,这威风还是不敢对外呈的。

    就说今年,因为通敌叛国罪名抄了不知多少人的家,其中还有几家是京中高门,便是寻了姻亲递折子求情,都石沉大海,最后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闹的不少世家高门都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也有强硬派,在朝廷上和燕帝发生了一番争锋,不想中途秦家这个一向被朝廷和燕帝所不喜的世家这回竟然站在燕帝一方,闹的大家面子都下不去,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也别指望燕帝对秦家有多亲近,秦慕之这段时间因为经手青花瓷的方子得盛宠伴驾左右,但每每和燕帝相处,都忍不住冷汗淋漓,可见燕帝的脾气的确越发的暴躁。

    “小秦大人,拿帕子擦擦汗吧。”忠公公送秦慕之出宫,对眼前这位外人羡慕的小秦大人报以同情,燕帝脾气不好他这个伺候的人最清楚,早年还好些,近些年越发的独断专行,偏偏朝廷又不是燕帝的一言堂,只能把脾气发在他们这些奴婢身上,而小秦大人又撞在这个档口,就算燕帝不明目张胆的发火,也要阴阳几句。

    “多谢忠公公。”秦慕之哪里是被燕帝吓出汗的,明摆着是身上衣裳厚了,燕帝喜怒无常秦慕之早就习惯了,现在秦家已经找好了后路,就算燕帝不待见他们大不了早日逃出京城,左右黑熊寨明年就能打下整个祁州,甚至听闻周肆已经布局容州,南境被打下来不过三五年的事。

    “小秦大人哪里的话,陛下近来脾气差了些,多半是冬日天寒,心情不舒畅,还要小秦大人多担待。”

    “担待二字可受不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秦慕之是会拍马屁的,但一般不拍,除开燕帝也没谁叫秦少爷拍马屁。

    “小秦大人说的是。”忠公公将人送出午门,又急忙赶回殿内,算时候陛下午睡该起来了。

    等忠公公踏入殿内的时候,燕帝的确起了,一个午觉起来人精神了不少,就是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连御案上的折子都没批,尽管近几个月朝廷风平浪静,所有上书的折子不是请安就是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得燕帝不耐烦看,却也还算尽职都给看过,今儿连折子都没看,可见燕帝的心情确实不好。

    “陛下,小秦大人已经出宫去了。”皇帝寝宫到午门的距离还是够远的,他们也没用马车,单靠脚程来回,都够燕帝睡个好觉了。

    “嗯。”燕帝并不在意秦慕之出没出宫,召见秦慕之入宫也不过是行捧杀之策,秦家这柄刀他也用的还算顺手,等哪日秦家惹了众怒,他自然也会顺水推舟把秦家推入水中。

    “陛下可是午睡起来不适?不若现在出门走走,御花园的花匠费了心思,寻来了不少秋菊,即便这会子入冬也开的正好。”

    “秋菊就是秋天才开的好。”燕帝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喜欢的,“祁州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往年祁州巡查队伍都是十一月才归京,中途若是无事都不会特意传消息回来。”忠公公不知道燕帝为何突然问起了祁州,只得如实相告。

    “往年,哼,今年祁州巡按一职几个世家明争暗斗都想安排自己人过去,只怕祁州出事了。”燕帝好歹再宫禁耳融目染长大,又继承吴燕一脉内斗出彩的性子,哪里看不出朝中暗潮涌动,以前倒是没发觉这祁州有这么多京中世家插手,再结合祁州年年天灾,他免除祁州税收,怕是养肥了这些世家的口袋。

    “去岁祁州巡按是小秦大人,并未说祁州有异样,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忠公公作为燕帝身边的红人,私底下收受的贿赂却不少,就说京中有名有姓的世家,哪家没给忠公公借逢年过节的机会塞钱?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京中世家把他喂的盆满钵满,总不好一点好话都不给人说。

    “秦家也是世家。”燕帝眼中尽是冷酷。

    “那陛下可是要派遣武德司的人去一趟祁州查明情况。”宋珲折在南境,燕帝认为是成王下的手,人是生是死不知道,现在看,宋珲到底折在哪儿可就不好说了。

    燕帝没答话,而是深色莫测的坐在龙椅上,看来是对祁州起疑了。

    ……

    忠公公再一次送信到秦府,不过离秦慕之回家几个时辰的间隔。

    “官家这是怀疑祁州了。”秦尚书令断言,其实若没有容州成王背锅,祁州的异样早该被朝廷察觉。

    “不光祁州,只怕官家也已经怀疑到咱们家了。”朝廷派遣去祁州的队伍就那么几只,除开他率领的巡查队伍回来,其余队伍都杳无音信,若是对祁州起疑,这个疑点燕帝绝对不会放过。

    “他一日不弄清楚祁州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日便不会动我们。”秦尚书令不怕燕帝起疑,因为祁州的事还牵扯了京中不少人,有他们在,秦家顶多一块被怀疑在祁州行贪污之事,勾结反贼的罪名轻易落不到他们头上。

    “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准备。”徐小六走之前告诉过秦慕之,只要秦家想走联系黑熊寨留在京中的人即可,他们会漂漂亮亮的把人全都给带走。

    “不急,非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走。”秦家要走其实不难,难就难在,秦家一走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京中和秦家有姻亲关系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秦家叛逃,不说其他,宋家就脱不了干系。

    秦慕之也知道父亲的忧虑,的确,秦家不是甩手掌柜说走就走,秦家旁支的出嫁女和出嫁哥儿也不知几何,这要是离开了,她们在京中怕是没有活路。

    但要说一块带走也不现实,不说这些出嫁女和出嫁哥儿心已经不可能偏向秦家,就说人已经在夫家生儿育女,如何能够舍弃所有跟着秦家一块逃,只怕到时候还有人拼死揭发秦家勾结反贼的消息,换个一家平安。

    “父亲,不若寻个由头先将阿耶送出京如何?”秦慕之退而求其次,他们在京中冒险就算了,阿耶是能寻由头离开的。

    “你阿耶是不会走的。”秦尚书令摇头,清央什么性子他最清楚,如果说秦家没什么意外,或许以绥之的名头能把人请去祁州,但如今秦家一个不甚就是粉身碎骨,清央绝不会走。

    “那也总不能让阿耶跟我们一块冒险。”秦慕之不光想把阿耶送走,还有自己的夫郞,成亲大半年,夫郞有了两个月身孕,若是紧急逃跑舟车劳顿,只怕夫郞会撑不住。

    “再看看吧,若是燕帝知道祁州有反贼起兵没有怀疑到秦家身上,一切好说,若是怀疑上了,只能提前先将你阿耶和你夫郞一块送离。”秦尚书令没把话说死。

    秦慕之点点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黑熊寨都没在燕帝跟前露面,他们就先一步跑了惹得燕帝怀疑。

    “和武德司副指挥使接触的怎么样?”秦尚书令抛开刚才无解的话题,问了武德司指挥使的事。

    “我差手中的人去接触了,那人虽然贪财嘴巴却严,只怕是燕帝用来钓鱼的,咱们要想拿到外族密探名单还是只能从宋珲下手。”武德司不愧是燕帝一手培养出来的,本事好不好秦慕之不评价,但手段却不太光明磊落。

    “到底是燕帝手中的人,咱们打探不出来也不要打草惊蛇,现在官家对咱们大概起了疑心,最近你也少去宫中,专心关山城的事。”

    “是。”

    说起纸裘,周肆那头来信说已经有一批再送过来的路上,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是黑熊寨自个儿做的,大抵是从祁州卖纸裘的人家收购的。

    这时候送过来也算是解了关山城的燃眉之急,毕竟关山城就算戒严,肯定也不是大军全部出动,第一批纸裘过去给执勤的汉子换着穿,也算是少几分冷。

    远在关山城的苏青云是不知道纸裘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关山城这边已经开始下雪,执勤的兵丁在冰冷的铠甲里穿上了最厚实的衣裳,但对这样的冷天也无济于事,寒风该来的还是来。

    “呼——真是冷的手都没知觉了,这风我感觉都赶上刀子割肉了。”

    “是啊,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之后的日子咋过啊。”

    “柴火也不够,不然咱们在冰天雪地里点个火堆,烤烤手也是好的。”现在别说烤手了,连口热水都只有火头营做饭的时候有,这会子想来一口热水暖暖身子都不行。

    几个汉子嘴里抱怨归抱怨,但事一点不耽误,外头雪已经堆起来,人是不能一直盯着雪看的,不然容易雪盲。

    也就是这时候,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人,瞧衣裳是关山城派出去盯着外族的斥候,只是这人还没走到关山城门口,就倒地起不来了。

    还是方才说闲的汉子里有人看见,过去一把把人从雪里拽出来,不然就这冰天雪地的睡上头,不过一两个时辰人就凉了。

    “醒醒,兄弟,你哪个营的?”这群汉子们围过来,也不敢轻易把人带回去,就怕是奸细想要混进关山城,但又怕是自家兄弟,一个个都使劲搓着汉子的手和脸。

    也不晓得是搓人肉起了作用,还是大家伙围在一堆,热气上来了起了作用,倒地的兵丁睁开被雪糊住的眼睛,瞧见熟悉的兵丁制式的甲胄,松一口气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信物。

    “快去、告诉苏将军,外族集结、五万大军打过来了。”

    第164章

    大燕天鼎二十七年,冬。

    关山城外五万大军突袭,将军苏青云开城门迎敌,大败外族,俘敌两万,退敌百余里。

    关山城打胜仗的消息传入京中,朝中醉生梦死之辈一个个都被吓了个机灵,去岁才议和,今年都还没翻过去,外族怎么又打来了?

    “青云那家伙打的好,五万大军竟然就敢偷袭关山城,想必外族这个冬日定然损失惨重,不然不会没到翻春就出兵,就是不知道咱们的将士们损伤如何。”

    秦慕之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能当场痛饮一杯烈酒,好高兴高兴,这么多年来,大燕和外族斗争,不是说没打过胜仗,但胜少输多,除去外族因为生存压力全民皆兵外,大燕输多大多不赖将士们不行,军队装备不行,军饷粮草也给不上,这才叫边关战事连连败退。

    “应当还好,你写信去祁州,叫黑熊寨那边加快些速度尽快将纸裘送到关山城,外族这一败只怕不会轻易罢休,今年冬天关山城的战事恐怕停不了。”秦尚书令也高兴,苏青云俘敌两万,退敌百余里可是难得的大捷。

    尤其是两万俘虏,只要控制在他们手里,外族的兵力就大打折扣,怕只怕上面那位觉得扣押两万俘虏会叫外族不快,让苏青云放了。

    “好。”秦慕之说着就要走,没成想他父亲又把他拦下。

    “你再去信关山城,叫苏青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两万俘虏放了。”现在打仗,外族的使臣轻易过不来,只要大燕这边扣住人,之后谈和大燕也能掌握主动权。

    “青云应当不会,可若是官家到时候派朝中主和派的人给关山城押运粮草,这两万人只怕不放也要放。”

    外族偷袭,关山城迎敌戍守边关在京中人看是应该做的,便是大败外族也不会有什么褒奖,最多是武将他们上书要些赏赐送过去,但东西一定不会多,因为苏青云这一手俘敌估计吓破了不少朝臣的胆子,深怕日后外族打过来秋后算账。

    “此事我会从中周旋,只要苏青云不放人,朝廷即便派遣人去关山城也不会多说什么。”秦尚书令少有阳奉阴违的时候,但到了这个份上还让燕帝糟蹋大燕的将士,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试试。”秦慕之不敢保证,因为苏青云虽然对朝臣有诸多不满,但骨子里依旧忠君爱国,即便有时候言语不当也多是怒其不争,燕帝真要怕了下旨让苏青云放人,苏青云大抵是会放人的。

    “你在信中阐明厉害关系,再告诉苏青云日后官家怪罪只管往我头上推,此事不能妥协,否则边关将士又要白死许多人,到头来,大燕还要给外族送钱送粮。”大燕软骨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送钱送粮的举动多了,难免不让大燕戍守边关的将士寒心。

    寒心的人多了,后果不堪设想,北方的局面必须要稳住,至少在黑熊寨入京前绝对不能落入外族的手里。

    ……

    啪——

    “陛下。”忠公公跪在地上,身上被方才燕帝打碎茶杯的茶水泼了个正着,十一月里,正是冻人的时候,忠公公也上了年纪,早受不住寒了,只是眼下燕帝震怒,他是万不敢开口说起换身衣裳的话,甚至连离开都不能离开。

    “他苏青云真是好胆。”燕帝气的在宫殿走来走去,外族言而无信撕毁议和条约来犯,的确也让燕帝生气,但形势比人强,燕帝并不想再大动兵戈,眼下关山城一战,若是苏青云没有俘虏人,他大抵已经派遣使臣出使外族,要看看是不是要再给一笔钱,停了兵戈。

    毕竟现在南境局势不明,他也不能说弃了京城逃到南境,万一成王在南境已经发展了不小的势力,他过去南境不就是把皇位送到成王跟前吗?

    在他没把南境的毒瘤拔除前,北面的局势不能乱,苏青云一口气俘虏两万兵丁,外族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边关战事就会从小打小闹上升到大战,北面一动,西北面的外族怎么可能放过在大燕啃一口肉的机会。

    到时候两面夹击,大燕哪里还有出路。

    “去,传旨,告诉苏青云让他马上把两万俘虏放了。”燕帝已经上了年纪,脑子也不如从前灵光了,这话说出来,连忠公公都感到诧异。

    “陛下,此刻外族还在虎视眈眈盯着关山城,若是这时候把俘虏放了,岂不是放虎归山,到时候关山城要是受不住,咱们京城也就要沦陷了啊。”忠公公不想死,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忤逆燕帝。

    “关山城二十万兵马,外族只过来了五万,若是连五万人都扛不住他苏青云就该下大狱了。”燕帝想着即刻释放两万俘虏,再派遣朝臣出使外族,听闻外族今年冬日不好过,整好修正一年国库的钱又攒了一些,原本打算用这个钱明年开春派大军去南境探探虚实,如今给外族也不是不可以。

    左右青花瓷官窑也能烧出来了,他可以借青花瓷从世家豪族手中牟利,继而把大军去南境的钱给凑齐,只要北面不乱,南境便是有诸多起义,他也能很快镇压。

    忠公公不敢说话了,好在这时候外面的太监进来,说朝中的诸公到了,叫燕帝不得不暂缓圣旨的事。

    与此同时,十几只信鸽迅速被放飞,冬日信鸽送信折损率要高许多,不同时放十几只,怕是消息轻易送不到祁州。

    “好啊,这苏青云是个厉害人物,我现在恨不能立刻跟北面的蛮子较量较量,打的他们哭爹喊娘。”郑铁收到消息自然高兴,他现在不论怎么说也是个将军身份,日后能不能成为元帅还得再看看本事,不过肯定拿下大燕过后,他是要去打外族的。

    从小听到大燕在边关失利的消息不知几何,现在听闻苏青云一举拿下两万人,是何等的气魄,恨不能亲眼看见。

    和郑铁的兴奋比起来,屋里的其余人就不太乐观了,无论是周肆这个大当家还是秦襄几个谋士,面色都带有淡淡的凝重,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当家,燕帝那边怕是要当搅屎棍了。”秦襄这话粗俗,却也把燕帝这人形容的很精髓,本来外族突袭打过来,看时间就能判断出他们这个冬日损失惨重,若是不出兵只怕大多数人都活不过冬日,要是有点见识都该清楚,这是大燕反制外族的机会。

    加上苏青云从初冬开始就戒严了关山城,冰天雪地之下打了胜仗,燕帝趁机给予粮草装备乘胜追击,一举灭了北面的外族也不是没可能,反正西北面的外族没出兵,就说明人冬日的损失还不严重,不会在数九寒天进攻大燕。

    这么好的机会,但凡有点血性的君主就要下定决心打下去了,偏偏遇上燕帝这样没本事的软骨。

    “燕帝。”周肆敲了敲桌面思考,其实现在大燕若是能够把外族干脆利落的解决,还是能够给大燕续命,这个局面对黑熊寨日后打京城肯定棘手,却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到时候北面外族的地盘已经重归大燕,他能少支出一部分兵马,只需要专心打西北面即刻。

    “大当家,咱们要给关山城那边一点帮助吗?”邢堂明听到大燕获胜的消息自然也高兴,尽管他投靠黑熊寨,准备打大燕的地盘,那也是中原内部势力的争斗,北面和西北面从中原分裂出去,对整个中原来说就是外敌,即便上数一百来年可能大家还是一家人,但三代一过,分裂出去的百姓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家臣民了。

    “关山城二十万兵马,外族病急乱投医打过来并不是对付不了。”所有外患都不是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内忧,“给大燕换个皇帝如何?”

    “啊?”郑铁率先啊出声,“咱们现在要打去京城?”

    虽然他们手里的兵也有几万,真要打过去加上钢炮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但世家豪族估计一个都拔除不了,因为他们手里的人手连治理一个祁州都够呛,这会子把大燕吃了,肯定还是要借世家稳定局势,甚至朝廷许多士大夫都动不得。

    有句话说烂秩序也比没秩序好,大燕秩序也还没有到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这一打许多地方只怕要成为无序之地,之后要治理,非一代能够处理好的。

    “大当家你的意思是扶持一个新的吴燕皇帝上位?”和郑铁天马行空的想法不一样,秦襄和邢堂明这些文人立刻能够明白大当家的意思,燕帝软骨头没法对北面战局起到关键作用,那换个骨头没那么软的皇帝,不就能救北面的危机了吗?

    “嗯,燕帝已经上了年纪,不说没有胆气,只怕人也昏庸了。”人老了总会做一些骚操作,到时候别没把北面的局势稳定下来,还把京城给搭出去了。

    “此法可行,但要杀燕帝恐怕不容易。”京中他们有秦家做内应,只要燕帝一死,朝廷诸公总会立刻选个合适的新帝出来,他们也不怕吴燕出个明主,因为天底下能比的上大当家的明主估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再提这吴燕基业,换了这么多皇帝,真称的上有本事的除开开国的高祖,其余都算不得英主,他们也看出来了,吴燕一脉就不可能天降英才,能够出个骨头硬点的都很了不起了。

    “听闻燕帝身边伺候的公公时常收受各位朝臣的贿赂,若是借这位的手,要让燕帝暴毙也不是不可能。”下毒的途径不少,就算皇帝用膳都要人试毒,可喝茶总不用吧。

    砒霜早几百年前就有了,鸩毒也常被皇帝用来赐死朝臣和妃嫔,且都无色无味,只要掺入燕帝用的茶水里,鸩杀一位皇帝不是问题,反正现在皇宫估计也成了个筛子,要混点毒药进去不是难事。

    “那咱们要扶持谁上位呢?”按说燕帝一死,继承人该是那位病恹恹的太子,只是太子无嗣,多半也活不过而立,常年在东宫养着,少有露面的时候。

    别说他们,就是朝臣都认为下一任皇帝必不会是太子,要么是从容州召回成王,要么是从宗室挑选,只是燕帝瞧着身体还成,也没有废太子的念头,朝臣才不干随意下注。

    “这就看看吴燕一脉,谁的骨头硬了。”周肆说的轻松,但远在京城的宗室都打了一个冷颤,殊不知他们的命运已经悄悄发生改变。

    第165章

    鸩杀燕帝不是小事,即使黑熊寨有意秦家不配合,结果不一定好,但要说没有秦家黑熊寨能在戒卫森严的皇宫杀掉燕帝吗?那是可行的。

    毕竟偌大的皇宫,要寻几个和燕帝有仇的太监宫女并不难,虽然有胆子干这事的不一定有机会,而有机会的又不一定有胆子,但总归有门路。

    只是杀燕帝有机会,选个合心意的新帝黑熊寨就没什么操作空间了,尽管黑熊寨已经在京中安插了不少探子,但选新帝这样的大事只有朝廷诸公能左右,而这诸公肯定也得够得上秦尚书令那个层次,寻常官员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屁用没有。

    当然了言官或许能够试试死谏露露脸,其余的官员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燕帝要不要杀,还要看秦家到底什么态度,周肆也不怕秦家扶持一位新帝过后改投新帝门下,不说他们要是合作杀了燕帝,秦家还有没有回头的机会,就看大燕现在朝局的几股势力,就是换个六边形战士上来也难搞定。

    大燕的积弊不是换个新皇帝就能解决的,因为新帝绝不会有魄力把朝廷上的毒瘤一口气全部根除,而对于已经沉疴难愈的大燕,不下猛药又如何有活命的机会,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一段时间罢了。

    信送到秦家手里,秦尚书令看完后就将信给烧了,继而一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第二日出书房上朝的时候,满布血丝的眼睛昭示秦尚书令一夜未眠。

    今日朝廷还是老生常谈的说着关山城的俘虏到底该不该放,燕帝肯定是想放的,朝堂上主和派虽然也在发力,但代表主战派的武将们一个个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倒是一时闹的主和派下不来台,也惹得燕帝因为支持的人数不够多,没法下令求和。

    可事情总要解决,两万俘虏放不放,朝廷这边总归是要送些粮草到关山城,嘉奖戍守边关的将士。

    而燕帝也到了容忍的极限,这不刚开朝,武将们就和士大夫杠上了,从前武将可不敢这样说话,但苏青云打了个打胜仗实在让他们武将扬眉吐气,有如此战绩撑腰,如何不能胡搅蛮缠一番,把从前士大夫们求和用的借口像是抛回旋镖一样扎回去。

    主和派每每用的借口,都是说武将没本事,继续打下去除开劳民伤财没有半点作用,现在胜仗打来了,这个借口被武将们翻出来,一时间还真叫文臣哑口无言,倒不是说不出新理由,而是他们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十数位有名有姓的武将说出了百十来只鸭子的威力,菜市场都不一定有这几日朝廷热闹。

    “好了。”燕帝被吵的头疼,一声厉喝中止了这场闹剧,“你们既然说苏青云能打,那我就给苏青云一个冬天时间,他要是这个冬天没把北面的外族拿下,到时候别怪我治他的罪。”

    眼下的情况,燕帝是不能说下旨放俘虏的,不然武将那边就要闹翻天了,而且文臣这边,虽然秦家这回没有冒头,原本的主战派也还有一些,加一块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主和派又节节败退,这个节骨眼燕帝敢冒大不韪,那些言官必然会血溅当场。

    他不想老了这皇帝还当得这样不愉快,不然千百年后的史书,可定要骂他昏庸,但要他同意武将的要求打外族,那也不可能,虽然刚刚放了话让苏青云打,但没有粮食,苏青云拿什么打?

    两万俘虏既然主战派不想放,那粮食燕帝也一粒都不会出,苏青云要是养的起就养,养不起敢杀俘虏,还一口气杀两万个,朝廷诸公都能把苏青云喷个狗血淋头,从此再不能领兵作战。

    到头来,苏青云还是只有放,冬日作战,尤其是越往北越困难,外族精兵强将,他不信苏青云一个冬天能有什么成果。

    翻春过后,苏青云没有作为,武将们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闭嘴。

    这句圣言一说出来,朝廷的武将们就炸开了锅,奈何燕帝自认为已经退让了一步,武将们要还得寸进尺,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秦尚书令冷眼看着这出闹剧,也明白了燕帝的意思,不给补给,还要在冬天拿下北面的外族,苏青云就是白虎星转世也做不到。

    除非苏青云让自己的军队吃人,不然冰天雪地出兵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原本昨日收到黑熊寨传来的信,已经有些动摇的秦尚书令这下彻底下定决心,这个冬天燕帝若不死,明年去了大燕的京都都不一定保得住。

    下朝后,秦尚书令着了自己人跑了一趟忠公公在外面的私宅,要杀燕帝,最有机会下手的就是忠公公,但忠公公做了奴婢做了数十年,卑躬屈膝惯了,顶多贪财给朝中诸公透露点燕帝的消息,要他杀燕帝是万万不敢的。

    因为燕帝一死,太医局的人肯定会诊断死因,大燕皇帝是有暴毙的,但若是毒死太医局的太医必定能够看出来,作为燕帝身边亲近的太监,忠公公一定逃不了干系。

    且燕帝在位上,忠公公是打小伺候燕帝的人,只要没犯什么大错绝不会撤了忠公公的职,皇帝身边伺候忠公公得了多少好处,有多少人巴结这都是数不过来的。

    赶明儿换个皇帝,那皇帝跟前头号红人也要换个人做,即便忠公公现在也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只怕轻易放不了权。

    燕帝还在忠公公就是京中世家贵门都要巴结的一号人物,燕帝死了,忠公公在京城可就查无此人了,更不提在燕帝跟前做事,或多或少也得罪过朝廷诸公,等忠公公出宫,要杀一个没了靠山的太监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事,忠公公也老成人精了,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但秦尚书令给的起价,也能捏住忠公公的软肋,事成之后他也能保忠公公平安无事。

    至于新帝,秦尚书令是没法让秦家做决定的,到时候为了新帝的位置,朝廷三省六部的官员,只怕要打的头破血流,即便是秦家掺和进去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所以新帝谁当,秦尚书令并不打算掺和。

    太子不是还没死呢。

    ……

    “不行不行,这事我做不了,你回去告诉秦尚书令,今日的事只当我耳聋不曾听说过。”忠公公今日夜里出宫,收到这样一条消息,人都要吓没了。

    那可是皇帝,即便他在身边伺候,身份上也有天壤之别,就算燕帝如今喜怒无常越发不好伺候,那他也不过是挨几句刺,不会丢了性命,真要是干了秦尚书令说的事,燕帝前脚刚死,后脚他也得下去陪着见阎王爷。

    这秦尚书令胆子也太大了,连给皇上下鸩毒的事都想得出来,当然这个消息他是不敢告密的,先不说他没有证据,陛下信不信的问题,单单是秦尚书令敢派人过来寻他,就一定不怕他告密。

    “忠公公先别忙着拒绝,秦大人让我给忠公公看一封信,看了过后忠公公再决定要不要答应如何?”过来的部曲自然是秦尚书令的心腹,连这样的大事都敢交到此人手中,可见此人在秦府的地位。

    忠公公还要拒绝,奈何信已经到手上了,不得已忠公公打开看了,整个人一顿,连信都没握住跌坐在地上。

    “忠公公,大人既然敢做这件事,自然是有把握不连累到公公,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查到公公身上,那时候公公也都出京去了,不会有性命危险。”部曲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对忠公公来说却跟魔音贯耳没什么两样。

    “我、如何确定你们不会在事成之后杀我灭口。”忠公公骑虎难下,他怕死,但这会他若不帮秦大人,就是冒险去告发,以燕帝多疑的性格惩治完秦家他必然也没有活路。

    可他若帮秦大人,事成之后能不能活命也在秦大人的一念之间,要他是秦大人,有一个手里捏着能够让秦家一族人都丧命的把柄,绝对不会留此人姓名,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秦大人绝计不会把全族的性命压在他一个太监身上。

    “那忠公公如何敢确信,现在不答应我不会对忠公公下手?”

    忠公公一愣,是了,即便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在皇宫外头,秦家要杀一个人不留痕迹再简单不过,就算是燕帝都不一定能够为他平冤昭雪。

    “忠公公且放心,这些年秦家也受了不少忠公公你的恩惠,大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事成之后秦家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不是阎罗殿。

    至于燕帝被杀一事和秦家有关会不会被人知道,大人并不在意,只要短时间内没人查到秦家身上,之后便是真相大白也无济于事了。”

    忠公公脑子聪明,这部曲不过几句话,其中透露的信息就已经叫人心惊胆战了,什么叫真相大白也无济于事了。

    只要还是吴燕一脉的皇帝在皇位上,就算秦家对新帝有从龙之功,以吴燕一脉一向疑心病著称的性格,绝对会在稳固权势过后清算秦家,敢鸩杀皇帝,无论哪位坐上皇位都不可能不对秦家提防。

    真要无济于事,只有可能皇位上坐的不是吴燕一脉,秦家自己要上位?这不可能,秦尚书令就算手里管着兵部,但因为从前主战避嫌的缘故,和武将们的关系并不密切。

    更何况朝中武将一个个都忠心大燕,不可能会跟秦家一同谋逆,那会是谁上位?远在容州的成王?不对,成王也是吴燕一脉的。

    还有他会被送到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能够算真正的安全?

    “父亲未免太冒险了些,若是忠公公冒死告密,只怕燕帝会立刻对付咱们。”秦慕之不知道不过是一个白日的功夫,他父亲竟然就下了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甚至此事都不曾与人商量,便要准备动手了。

    “你以为皇宫里只有忠公公能够收买吗?”秦尚书令敢去寻忠公公,也是有把握从别人嘴里知道忠公公会不会告密,若忠公公真的病急乱投医,他就要启用第二个计划,毒杀不成难道还不能强杀吗?燕帝不会武,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加上又上了年纪,真有刺客,再侍卫感到前刺杀燕帝逃不过。

    “那为何要让忠公公去?”

    “除开忠公公,又有谁能够瞒住燕帝,让他喝下那杯下了毒的茶水?”别看忠公公胆子不大,但真要做这件事绝对能够办好,其余人只怕茶水还没送过去,已经两股战战,在燕帝跟前现了原型,一次不中燕帝起了防范,要再找机会,就难了。

    “等吧,两日内,京中会有大乱,趁这个机会你寻户部的人挤出一批陈粮送去关山城。”燕帝暴毙,朝廷诸公定然都盯着皇位,正好掩人耳目给边城送粮。

    “新帝的事情我们不插手吗?”黑熊寨那头想要一个骨头硬气一点的皇帝上位抵御外族,他们要是不管难说被被推上皇位的皇帝会是谁,若还是个软骨头,那燕帝不是白杀了。

    “陛下归天,自然是太子继位,我们插手岂非是乱臣贼子?”

    那咱们刺杀燕帝就不是乱臣贼子了?秦慕之好悬咽下这句话,看着父亲淡定的饮茶,瞧着像是半点没把刺杀一位皇帝的事放在眼里。

    从古至今被刺杀的皇帝不多,却也不少,按秦家的本事要杀燕帝多的是办法,他信这次行动能够成功。

    只是,这太子真的能坐好新帝的位置吗?

    第166章

    京中风云涌动,短时间内却对祁州局势没什么影响,即便燕帝薨逝,顶多有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往各州县去,顺便告诫全国百姓要开始服国丧了。

    皇帝薨逝,国丧二十七个月,在此期间不得嫁娶,也不得进行宴饮奏乐之类的活动,当然了地处偏僻之地,大多数百姓是守不到这么久的丧,且即便国丧内也举行婚嫁之事,也没人举报。

    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这事若是黑熊寨没占祁州,多半也不会对祁州百姓有什么影响,毕竟天高路远,等他们收到国丧的消息,指不定国丧都过去半年了。

    秦家没回信,周肆也不寄信过去催促,总归这事看秦家的想法,即便秦家舍不得杀燕帝,到时候京城被外族拿下也不过是费他点功夫。

    眼下么。

    “刘少爷这是考虑好了吗?”周肆见着一进来就把门给关上的刘少爷,眉头一挑,得亏他早在信中给绥之解释清楚了,不然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回去,指不定让绥之起疑心了。

    “好的不能再好了,周大当家的要求我答应了。”刘少爷答应的爽快,半点看不出之前的犹豫,“但在之前的条件上,我还要附加一条。”

    “说说。”周肆当然晓得这人不会白干事,按先头说好的,他可以给刘少爷荣华富贵做交换,权就不要想了,不过先头这个条件刘少爷不满意,这会子再提,肯定还有别的要求。

    “周大当家派遣人入蜀中,我自然可以给他们提供门路叫他们掺和进蜀中的浑水,但周大当家你也要派遣人保我性命无虞。”刘少爷并没有说什么狮子大开口的混话,毕竟这些日子在黑熊寨,他也算是粗粗了解周肆这人,只有旁人按照周肆主意做的,没有周肆妥协的余地。

    先头谈话里,周肆答应过他会让他在父兄争权中明哲保身,但刘少爷需要更实切的保护。

    “这不是问题。”他派人去蜀中做事,也都是需要保障对方的安全,不然好好的人才就这样送去蜀中那个大泥滩,要是折在里面心疼的也只会是他。

    “爽快,那么我们就来谈谈富贵上面的事。”刘少爷在蜀中自然有自己的私产,眼下蜀中商人过来,粮食布匹都是基础生意,捎带做纸糖生意的也不少,最暴利的还是银镜。

    银镜这东西一入蜀中,就叫蜀中的地方豪族惊为天人,但黑熊寨送去蜀中的银镜数量不多,因为黑熊寨的银镜除开给银两还要用蜀锦进行交换。

    银镜和蜀锦哪个更珍贵?论成本肯定是蜀锦,不过物以稀为贵,现阶段银镜还真是用蜀锦换购都供不应求,单只要掌控了这笔买卖,蜀中财富便会源源不断的落入刘少爷的手里。

    周肆不介意有人趁黑熊寨没打过去的时候投机倒把,只要对方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他都很赞赏对方有这个聪明。

    “单吃银镜整条线,蜀中商人知道你有把握稳住吗?”即便刘少爷有蜀王子嗣的身份做掩护,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商人为了钱财铤而走险不是新鲜事。

    “原本没有,但方才周大当家不是答应要派遣人保护我的安全吗?有周大当家在背后给我撑腰,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刘少爷这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倒是精彩。

    不过周肆却摇头,“银镜数量再稀少只要一方能用十年二十年,那么迟早价格会下去,而且还需要和从前做这门生意的商人争利,与其到时候和蜀中商人撕破脸,不如刘少爷换另外一样生意如何?”

    “另外一样?琉璃还是瓷器,听闻黑熊寨出产过一种绚丽的瓷器,只送去京中买卖了,难不成周大当家要将这种瓷器生意交给我?”琉璃和瓷器蜀中已经有人买卖,最多是黑熊寨做的东西精巧些,更吸引人,利润却不一定能高到哪儿去,唯有那青花瓷不一般,只是听闻这东西黑熊寨手里也没有多少,怕不是长久生意。

    “青花瓷的确也是暴利,但青花瓷烧制需要海外矿石,先前一批矿石已经耗尽,新的矿石还在送回来的路上,即便此刻我愿意将青花瓷的生意交给刘少爷,但没有货源,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除去青花瓷,周大当家手里还有什么好东西?莫不是才弄出来还没面世?”刘少爷来了兴趣,做生意当然是做越稀有的越好,只要背景撑得住,天下钱财皆可收拢到手里。

    “这些天刘少爷在江远府走动,可是看出了什么名堂?”周肆一改先前的爽快,反倒是露出一副叫人猜一猜的表情吊人胃口。

    “名堂看出了一些,但和周大当家说的生意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周大当家想要叫我在蜀中做水泥房的生意,也好叫黑熊寨入蜀修建的工程小点?”水泥房他见识过,甚至水泥路他也看过,不得不承认,这东西是好东西,但利一定不高。

    整个蜀中能够修的起水泥房的人不多,且一套水泥房的花销说不准还没一方大些的银镜多,他若做这门生意,赚的不多还要替周肆劳心劳力,并不划算。

    毕竟他作为蜀王子嗣,日后周肆若是打去蜀中,肯定不会让他继续掺和政事,即如此也就不必要讨好周肆,在周肆带着人马打蜀中前他攒够一笔后半生无忧的钱,在蜀中养老也是不错的选择。

    “水泥房当然也不错,但水泥的调用需要熟手,且水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要在工地上干上一段时间,聪明些的就能破解其中的奥秘。

    真要让刘少爷你做这买卖,怕是用不了多久这门生意就要叫蜀中的商人学去。”

    蜀中商人一个个脑瓜子好的很,早在桥头县的时候,就有人看上了水泥房,奈何水泥过重,运输起来难免耗费人力物力,所以大部分商人都想破解水泥的秘方,而不是带一船船水泥回去。

    不过黑熊寨现在修缮的工程多不胜数,需用的水泥量很大,只够供给黑熊寨治下,连普通百姓想要自己修建水泥房都要等水泥料,也没得卖给蜀中商人的份额。

    周肆其实并不介意水泥的方子传入蜀中,奈何蜀中商人认为这样能够用于军事防御上的东西,肯定轻易用钱买不到,一个个宁可做鸡鸣狗盗的行径也不过问黑熊寨。

    但水泥要制作难点可不是水泥秘方,就像这个时代修路最好用的是三合土,你瞧三合土的方子难吗?是不难的。

    那为何三合土方子人尽皆知大部分官道却不用呢?还不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夯土碎石这些工序才是最辛苦的地方,水泥同理。

    像黑熊寨最初只能用水碓,利用水势日夜碎石,但夜以继日砸出来的水泥粉连普通的修缮工程都赶不上,后头木头做的水碓换成铁,再利用水势方才加快了水泥出产的速度。

    蜀中商人要是寻不到如何更快出产水泥的办法,即便弄到了水泥的秘方也和三合土一样,能看不能用,且大部分豪族看不上这玩意,他们自个儿建的屋子就是用的上好的青砖,说起来自己的宅子也不比水泥房差到哪儿去,且水泥房过于质朴,世家豪族标榜自己风雅,是看不上这种庶民用的东西。

    “周大当家何必打哑谜,除去水泥还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我可在江远府没见着。”

    “刘少爷自然见不着。”周肆拍了拍手,守在门外的郑铁就兴匆匆的吆喝人开门,他自己扛着一块透明玻璃过来,“大当家,东西来了。”

    “这是什么?”刘少爷站起身,围着郑铁转了两圈,眼睛一动不动的打量这透明似的东西,瞧着像是琉璃,但琉璃没有这么透,一个不仔细都瞧不出有东西。

    “玻璃,你也可以理解为透明的琉璃,此物轻薄,可代替纸嵌在窗户上,白日不必开窗,外面的光亮也能透过玻璃照进屋里。”

    玻璃能够大块烧制,也多亏了钱宝来先头养的那批道士,就说银镜,最开始黑熊寨只能烧小块的,主要还是纯碱制备困难。

    解决这个技术难题,玻璃的成本立刻便宜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当然还不至于白菜价,但寻常百姓建房也买的起。

    这东西烧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先头在桥头县修建的房子用的都还是不透明的琉璃,到了鹿鸣府就开始大批量换成这种透明的玻璃了。

    蜀商当然也看到了,可玻璃从烧制到切割,都是在窑口完成,纵然现在为了运输方便,在几个县附近也建了新的窑口,但玻璃烧制的秘密程度不亚于织机。

    蜀商们连水泥方子都还没弄到手,自然不会好高骛远把主意打到玻璃上,当然明里暗里打听的还是有,只是玻璃眼下主要供应黑熊寨治下,连京城都没送去,所以也是非卖品。

    也就黑熊寨治下的百姓自己修建水泥房想要买才能买到,而且都是黑熊寨的人包上门安装,蜀商连拿样品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窑口建的多了,玻璃的产量供给黑熊寨已经有了结余,卖去蜀中也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这玻璃价值几何?”刘少爷听周大当家一说,自然也是心动了的。

    “眼下除开黑熊寨,你再找不到其他地方有。”郑铁一副与荣俱焉的回道,在他看这玻璃和银镜都是好东西,只不过银镜么,富贵人家的夫人夫郞有一方也就罢了,可玻璃,整个府邸有多少窗户那就需要多少,需求量可比银镜大多了。

    光是对比需求量,玻璃要是和银镜卖一个价,短时间里必然是玻璃赚的高。

    “怎么样,这笔生意做不做的了?”

    “自然做的了,周大当家果然擅长给人惊喜,这玻璃要是送去蜀中,卖给地方上的世家豪族,即便卖到银镜的价格也有的是人买。”

    一方银镜的价格在蜀中贵吗?贵的,还贵的吓人,但即便价格昂贵到一般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份上,对蜀中的地方豪族而言也不过是连眼睛都不用眨的花销。

    就算这玻璃只能拿来做窗户,单单是能在白日不必开窗便能透光已经足够地方豪族挣抢,就算不抢,刘少爷也有本事叫他们不得不抢。

    世家豪族之间最怕攀比,只要这家用了炫耀出去,别家也会迫不得已用,而刘少爷在蜀中的身份恰好能够用来宣传玻璃。

    “既然做的了,那就二八分账如何?”周肆一开口,就要了大头,本来东西也是黑熊寨产的,要是现场竞标,甚至九分给他也多的是蜀商愿意。

    “周大当家,二八未免太没有诚意了,玻璃要在蜀中买卖我也要出不少力气。”刘少爷当然没有蠢到问谁二谁八,其实这个价位在他心里不算不能接受,但生意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讨价还价的过程都没有,岂不是叫周大当家以为他好拿捏,日后再有生意他就会处于下风,“我要四六分账,周大当家你只管出货,剩余运送售卖的活都由我来负责。”

    “刘少爷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即便没有刘少爷打开渠路,我也可以寻合适的蜀商做这门生意,做生意最要紧的是无可替代,你说我说的对吗,刘少爷?”周肆认为他不算漫天要价,但刘少爷坐地还价还眼睛都不带眨的,实在是一位做生意的好手,因为脸皮够厚。

    “周大当家说的当然对,但东西再好卖出去才能赚钱,到时候我兄长他们要是盯上这笔生意,蜀中任何蜀商都只有将玻璃献给我兄长,如此,这玻璃生意周大当家要做只有等你亲自入蜀中的时候了。”刘少爷嘴上说的信誓旦旦,但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打鼓,就怕周肆突然反悔。

    “三七,这是我的底线。”周肆退了一步。

    “成交。”一成利看着少,但数额庞大的时候,这一成也是天文数字。

    “先别急着答应,三七分账还有个前提。”

    “什么?”

    “我送去蜀中的人,在蜀中所有花费都得由你负责。”

    第167章

    “成交。”

    随着一声成交,黑熊寨对书中布钉子的计划算成了一半,而生意谈完,刘少爷自然要返回蜀中,比起从蜀中偷渡到江远府,回蜀中便没什么麻烦的,所有江远府内的蜀商都会愿意送蜀王儿子一程。

    只是郑铁在听到大当家一声声刘少爷的时候,神情不大好,等人一走,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大当家。

    “没错,他是男子。”周肆半点婉转都不懂,实话实说,“怎么,瞧你一脸失望的模样,难不成真的看上人家了?如果真的看上,你要追求我是不介意的。”

    “……大当家你在说什么话?”郑铁一脸哀怨,他老郑是贪恋美色的人吗,“我哪里看上那家伙了,这段时间他可把他折腾的够呛,我不过是想这段时间白受冤枉气了,要是早知道他是男子,我砂锅大的拳头就撂他身上了。”

    以为对方是哥儿,郑铁可是再三忍让,要这人换成秦襄这么得罪他,他拼了大当家之后惩罚也要教训秦襄一顿的。

    “看着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你下得去手?”周肆灵魂质问,果不其然,郑铁想了想痛苦的摇头。

    “一个男子生的那么好看干什么,大当家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你这样,完全不为美色所动容。”就刚刚大当家和那位刘少爷唇枪舌战,半点利都不肯让的模样,可见大当家真的铁石心肠。

    作为领兵出征的队长,郑铁觉得他也要好好学学大当家的硬心肠,不然日后在战场上敌人使用美人计,他不歇菜了。

    “等你有心仪之人,自然不会被这点美色动容。”周肆胡说八道,奈何郑铁那家伙信了,然后神神叨叨的出门,看样子极为纠结要不要现在寻个媳妇。

    郑铁一走,周肆收敛起开玩笑的心思,准备从现有的人里选出去蜀中做事的,秦襄几人是动不得的,如今黑熊寨大部分事宜都是由秦襄几个人负责,轻易将人派遣走黑熊寨就会出现缺口,眼下黑熊寨的时间很紧迫,给不了新人时间磨合。

    而投靠黑熊寨的新人里,能入周肆眼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秦襄的师兄孙天信,一位就是不远千里过来的张咏。

    按说比起初出茅庐的孙天信,张咏应该是更好的人选,因为人早在官场待过不短的时间,这时候再去蜀中,可谓是如鱼得水,便是不能搅弄风云也能明哲保身。

    偏偏张咏是秦家的人,秦家好不容易派遣一位自己人过来,好能了解黑熊寨的内部情况,他转手给扔去了蜀中,不是告诉秦家他刻薄寡恩,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即便秦尚书令能够看出来他或许是因为缺人不得已而为之,只怕也会心有芥蒂。

    张咏是不到万不得已的选择,那么首要的人选就落到孙天信头上。

    周肆取出近来孙天信在江远府有关的信件,当初过来的十几位书生,在邢堂明的精挑细选下,只挑出了一两位留在鹿鸣府,其余全派遣过来江远府了。

    算算时间,也有大半个月功夫了,听郑铁说这些书生做事踏实,如果不是来黑熊寨时间短,对黑熊寨的政策理念还不够熟悉,怕已经能够坐稳县令的位置。

    毕竟这会江远府打下来,还是有不少县令是被清算了的,能够留下的县令不过两三只,日后定然是要升迁的。

    比起鹿鸣府蛇鼠一窝都坏完了,江远府下面的县里还是有不少清廉的官员,只不过官位不高,有的跟桥头县县令蔺县令一样,从前也是个师爷身份,但却肩负县里大部分职务。

    可见辛苦科考一遭出来,也不见得比落榜学子做官做的负责,黑熊寨是不养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一旦彻查清楚,贬职的贬职,高升的高升。

    江远府官场焕然一新,孙天信自然也是出了力的,他如今被派遣去管的是离江远府最远的一处县城。

    无论什么地方,只要离权利中心越远,就越是顽固不化,不是老话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当然这些刁民也是局限于他们的认知低下,要开化他们的认知不是一件容易事。

    至少黑熊寨像是许多政策对百姓说不通,都是采取强硬态度,周肆没那么多时间和百姓周旋,因为眼下的百姓多还是欺软怕硬。

    孙天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带着一队兵马,闯入石盘县,要想把石盘县治理好,其中困难可是不少。

    粗粗看过孙天信最近送到江远府的信,周肆决定亲自去一趟石盘县,和鹿鸣府治下的县城周肆都去过不一样,江远府的县城周肆还不曾踏足过。

    趁这个机会,也看看手下的人是否夸大其词。

    ————————————

    石盘县。

    江远府名下一处不起眼的县城,因为石盘县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偏远了,而南境又多山,崇山峻岭间要行走也困难,虽然有官道,但没人做生意,也少有人走动。

    和从前热闹的桥头县不一样,石盘县基本上一年都见不着几回外县过来的人,就算是到了收秋税的时候,也是石盘县的捕快押送,得亏江远府内已经没什么大盗了,不然单单石盘县这点人手,秋税只怕送不到江远府就要被土匪抢了个干净。

    孙天信是自愿过来的,他来黑熊寨的时间尚短,但师弟们对他很热情,私底下已经全全告诉他该怎么在黑熊寨办差。

    按本事,他完全可以轻松的挑选一个靠近江远府的县城办差,因为好出政绩,能尽快得大当家的青睐,这会黑熊寨已经不跟师弟们过来时一样,随便一个有点才华的过来大当家都要另眼相待。

    他有师弟们的举荐已经在大当家那里留了姓名,最快升迁的法子自然也是尽快做出一番事业,但师弟们说了,黑熊寨不是大燕,大燕那套当官的规矩在黑熊寨是不行的,真要干好政绩,还是选难搞一点的县城,这样将县城治理出来,可比容易治理的县城更能看出能力。

    秦师弟和邢师弟还连夜把黑熊寨从桥头县开始的政策都给他一一掰碎了说,不提别的,就说大当家为了推行姑娘哥儿也能入县学那个法子,已经让他受益良多。

    到了石盘县,情况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因为江远府即便再偏僻的地盘,也比祁州其余州县要好一点,因为江远府的压迫要少一些,百姓的日子要过得好一些。

    就算思想上固步自封,但还是怕当官的,石盘县的官也是个不管事的县官,黑熊寨打过来利索的投降了,郑铁手里的人查过,倒没贪多少,当然主要也是石盘县的确没什么油水,这县官也还剩点良心。

    清缴了人手里贪污来的钱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把人送去矿场,不过钱没了,养尊处优的县老爷也只能出来谋生了。

    好在这县官也是自个儿考出来的,这多年不管世事学问还在,给塞进学习班学规矩去了,之后是要下乡去给百姓讲规矩的,活不好做但好歹能挣钱。

    孙天信过来接手,最要紧的还是统计黄册鱼鳞册之类的东西,土地限额在鹿鸣府做的很顺畅,因为能超过黑熊寨规定土地的就只有富商,一般百姓是没有这么多田地的。

    到了江远府,也是一个样,就是江远府再富裕也富裕不到老百姓的头上,石盘县更别说,上等良田和水田加一块不够百亩的,多还是中下等的田。

    土地肥力不够,粮食收获自然也也不多,一亩地百来斤粮食都不够吃的,粮食不够当然没法养活更多的人,石盘县的人口加一块还没有之前桥头县的人多。

    别看人少就好管,县里还好,乡里的百姓那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就说黑熊寨的兵丁下乡去统计土地,这家说地是他们家的,那家又说这地一直是他们种,总归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地契也没一个,追根溯源是比糊涂账。

    问他们的村长,那就更糊涂了,这年头被村里推荐当村长的,要么威信高,要么和稀泥,石盘县的村子多是只会和稀泥的村长,当然这些村长在官兵面前和稀泥也不是说人真一点本事没有,不过是不想当官的插手他们村里的事。

    皇权不下乡,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如此,石盘县的县令多年不管事,也助长了这样的威风,这会子黑熊寨的人过来,这些村里的村长怎么肯把管事的权利让渡出去。

    孙天信收到消息,亲自过去了一趟,在鹿鸣府黑熊寨分地还是按户分,但等鹿鸣府彻底拿下治理的过程中,大当家又开始大刀斧阔的改按人头分,姑娘哥儿自然也是算在其中的。

    因为县学和招兵两件事,鹿鸣府的百姓已经逐渐接受了大当家颁布的规矩,虽然土地是立身根本,可黑熊寨过来后从大老爷们手里收缴来不少地,现在归黑熊寨所有,分给姑娘哥儿的地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没触犯他们的利益,自然没人说嘴。

    当然了,在孙天信看来还是黑熊寨之前立威立够了,尤其是讨论县学和招兵两件事被抓去的人现在还没放回来,老百姓天然会趋利避害,可不老实了嘛。

    但这事换到石盘县就不成了,因为从前他们听都没听说过黑熊寨,既不晓得黑熊寨过来能带来什么好处,还要他们一改从前的生活方式,那不是矛盾立刻就凸显出来了。

    尤其是石盘县地本来就不多,这会连各家各户的都没统计完,还要给村里姑娘哥儿分地,那不是胡扯呢吗?

    什么要过十七岁姑娘哥儿才能成亲,不许买卖溺死自己的孩子,这都是触犯到百姓的利益,即便抓了好几个立威,石盘县的人都是不肯答应的。

    孙天信劝说过几回都没什么效果,也暂时不管这些人了,而是先把黑熊寨在各个县里的粮食铺子开起来,现在石盘县的粮价比黑熊寨的粮食贵一半,盐更不提,糖找遍整个县里的铺子,都寻不出一块好糖。

    黑熊寨的铺子一开起来,因为低廉的价格吸引了不少百姓过来买卖,这下孙天信就有办法对付那些不肯听官府话的百姓了。

    但凡只要不遵守黑熊寨规矩的,黑熊寨铺子都是不给人做生意的,不说买,就是有百姓想要卖粮也是不收的,县里原本的粮食铺子倒是收粮,价格却比黑熊寨低,哪怕一斤低一文钱,积少成多下就是几十文,对乡下百姓来说几十文已经是巨款了。

    往年没有更高价收粮的地方也就算了,今年明明有,他们怎么肯吃这个亏,但要他们答应黑熊寨的要求那也是不行的,于是有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叫黑熊寨巡逻的兵丁给撵走了。

    验早就办好了,不听话的百姓孙天信已经一个个记上了小本本,铺子买卖的人员也都是黑熊寨过来的,半点不会偏心石盘县的人。

    这几日还抓了几个利用旁人验过来买卖的百姓,这一下石盘县几个顽固的村子就开始抓耳挠腮,自家田地孩子属于自个儿,官衙门的规矩他们不遵守黑熊寨也不能说到家里强抢。

    可人铺子不收粮,也不饿卖盐给他们,县里原本卖盐和走私私盐的也都叫黑熊寨勒令关停了,长此以往还有什么活路。

    “不收粮食咱可以自己吃,但不卖盐给咱们,这是要断了咱们的活路。”黄山村的村民聚集在大树下说起这事,官盐卖的贵他们都吃不起,多是寻了门路买私盐。

    黑熊寨一来,原本卖私盐的都不做了,不说人黑熊寨卖的盐价低,私盐没了市场,就说黑熊寨也是把盐当做官营买卖的,再加上黑熊寨派遣了这么多兵在县里巡逻,哪个还愿意冒头做这样掉脑袋的事。

    别看巡逻的兵里有娘子郎君,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县里村里有没娶媳妇的光棍过去调戏,结果叫人打的抱头鼠窜不说,还给拉去游街,最后才拖去挖矿,听说偷袭黑熊寨的官员和兵丁,是罪加一等,原本挖五年矿现在要挖十年。

    “当官的不是断咱们的活路,是想咱们听他的话,要我说,分田的事不行,成亲和买卖孩子的事答应算了。”不答应也不行啊,县里官营的牙行都不收人了,谁要敢买卖人口,都当人贩子处理。

    黑熊寨的人贩子是要杀头的,比起挖矿还有回旋的余地,杀头百姓就更害怕了,石盘县十几年都不见得出一起人命官司,死人对老百姓来说就是最可怕的事。

    第168章

    “你想的美,我看那些官老爷才不关心成亲和买卖孩子的事,不答应分田粮绝对不会收咱们的。”

    “那咋办?总不能一直耗着,咱们还能耗过当官的?”有人垂头,他家地多,还有两亩上田,是村里少有富裕的人家,粮食能结余一些卖出去,往年是接近年关卖给粮食铺子,价都低,今年黑熊寨新开的铺子价高,卖的细粮时还便宜。

    他先头看见了,还打算卖了粮食,买两升细粮回去,过年给家里老的小的尝尝,也算是过个好年,偏他们村子因为不分田,黑熊寨的衙门就不收他们的粮食,也不卖他们东西,甚至招工都不招他们村子的人。

    瞧着别的村给黑熊寨干活,每天都当场结钱,他们不羡慕是假的,但要答应了分田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们村人多地少,本来大家伙就不够种,还要把田分到姑娘哥儿头上,家里的儿郎到时候靠什么娶媳妇养活一家子?

    “要不咱们闹一场事,往年不是有什么事只要在衙门口闹一闹,从前的县官就同意了吗?”合起伙来闹事是黄山村对付从前衙门的办法,而从前的县官呢,只要秋税按时收上来,没有赖的,都是懒得管,也就叫黄山村的百姓以为闹事有用,现在又打算拿这个法子对付黑熊寨。

    “你不是找死呢吗?去县里你没看县里巡逻的兵丁,就是娘子郎君,一个人都把县里的小泼皮打的满地找牙,咱们去,不正好叫黑熊寨的人有借口收拾咱们,一锅给端了吗?”

    要是没有泼皮无赖找茬巡逻的娘子郎君被狠狠教训这事,说不准村里的人都同意了,可大家伙都眼睁睁的看着,不说县里,就说他们村里,前些日子过来三五个兵丁,里头有两个模样生的俏的娘子郎君。

    村里有几个老光棍就生了歪心思,趁着几个兵丁分散开准备测量土地的时候就要把人拖到地里去,结果这人刚挨着人娘子的肩膀,就叫那娘子一个用劲给摔了个七荤八素,其余人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娘子一拳一个给打趴下在地上吆喝。

    那娘子下手也重,拳头都往脸上落,不光把人打的面目全非,连牙都掉了几颗,最后叫那几个兵给绑了手脚,直接拖走,村长都张不开嘴求情,因为学习班的人过来了几回,首先就说了要是有人敢欺辱娘子郎君,严重的都是要割了当太监的。

    这会子当着人家的面,想要欺辱人当兵的娘子郎君,还有什么说的,村长要是求情只怕要按同伙的罪一块拉走,自那以后,村里的百姓就是再不满黑熊寨的规矩,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反抗。

    “要不,就把田分了,我听说村里的田不够,黑熊寨还能免费给咱们开荒,那学习班不是说,黑熊寨有法子肥田,一亩地一年能出十石粮,还有黑熊寨有新的稻种,一年能种两季,要真是这样,咱们地就算少了,也能吃饱饭。”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毕竟这样耗着除开家里几亩田能留着,其余的啥事都办不成。

    “官老爷说啥你就信啥,学习班不是还说祁州这十几年因为天灾大燕皇帝免了咱的税收吗?那当官的还不是在收税。”说起这个黄山村的百姓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本来地里粮食就少,不交税大家伙都才勉强吃饱,结果还要从牙缝里抠出来把税给交了。

    现在听说十几年的税都没交到国库,叫地方官给贪了,他们就恨不得把这些贪官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当然了,石盘县原本的县官是没贪秋税的,这事学习班还是给人澄清了,不然石盘县的县官迟早要叫人套麻袋给揍一顿。

    “黑熊寨卖的粮食这样便宜,这么些日子摆出了的粮食一点没少,要是他们一亩地没有十石粮,怎么会卖的这么便宜。”这话有理有据,不光粮食,还有盐,甚至还有糖。

    黄山村的百姓一辈子也就在山上吃点野果沾沾甜味,哪里舍得花钱买糖,就是娘子郎君生了孩子,也不见得有钱买点红糖回来补补身子,结果黑熊寨的铺子那糖实在便宜。

    不是说黄山村的百姓能敞开了买,但咬咬牙还是能够买点回来,不说平时吃,就是过年给孩子甜甜嘴也是好的。

    “也许是故意给咱看的呢。”有人小声反驳,可树下的汉子都沉默了,因为这话是没人信的,不说铺子开了这些日子,前去扎堆买粮的百姓有多少,就说给黑熊寨干活的汉子,冰天雪地这些汉子主要还是做修路拆房子的工作。

    一日三十文,可以换成粮食盐和糖,都是日结的,不过钱发的是黑熊寨的纸币,大部分做活的汉子不大信任,都是换了粮食和盐,糖换的少。

    每天瞧着做工的人过去领粮领盐,一些没混上名额,或者因为不遵守黑熊寨规矩被拒绝的汉子们,眼睛都要瞪绿了。

    听黑熊寨的汉子说,过些时候长鹿县的那头养了大半年的猪可以出栏了,那猪都是用豆渣甘蔗渣喂养大的,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到时候会拉一两头到石盘县便宜卖了,算是给石盘县百姓的过年福利。

    做活的汉子都能买到,还有棉花棉布也是,只是这会子路没修好,东西送过来速度慢,没兑现的事大多数百姓都将信将疑,不然黄山村的村民也不会如此固执,早因为馋肉先在村里闹内讧了。

    一整天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又是农闲时候,到了夜里自然是各回各家。

    “咋,村里人还是不同意?”先头提出分田汉子的媳妇一见自己当家的垂头丧气的样,就晓得事还是不顺。

    “大家伙都觉得田分出去了,日后姑娘哥儿嫁出去这田也就不是他们的了,也不想想真要这样,自家儿郎娶了媳妇,地不是又回来了吗?”冯大友拍拍身上的灰,觉得村里的老顽固是说不通的。

    “哼,他们哪里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是觉得即便田分给自己姑娘哥儿了,等人嫁出去这田肯定也还是他们的,但要娶媳妇的时候,又要求媳妇把田带过去,什么好处都想要,也不怕撑死了。”钱娘子是个暴脾气的人,即便屋子不隔音,左邻右舍也都有邻居,依旧大声骂出来,半点不怕人找她麻烦。

    “听说县里之后还要开办慈幼局,幼儿园,都是招娘子郎君去做事的,还有建工坊,也招姑娘哥儿,继续和村里这些老家伙耗下去,不光买不到粮食,家里孩子的前程都耽误了。”冯大友见识其实并不多,但他能干,他爹娘死的时候,只给他留了一亩旱田,两亩水田,还有些沙田,都不是好田。

    这些年过去,他手里旱田不说,原本下等的水田都换成了两亩上等水田,种出来的粮食够一家子吃喝了,这其中肯定不光是他老实肯干的原因,还有农闲出门做点杂活补贴家里,出去的时间多了,这见识自然涨了一些的。

    “那咋办?就是咱们同意也没用,村里大多数人肯定是不同意的。”钱娘子听到要给姑娘哥儿分田的时候,心里还吃惊着呢,因为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给女子哥儿分田的。

    结果学习班一过来,就说千百年前的朝廷是给姑娘哥儿分的,人说的有理有据,原本还觉得这是荒唐的娘子郎君一个个都起了心思。

    为啥?因为新的地契是落在人头上,可不是落在一户人家里,那地契还要在县衙门备份,就是说破天这地分给谁就是谁的,要是敢抢只管到县衙门敲登堂鼓。

    嫁了人的娘子郎君娘家要是不行,在夫君日子都算不得好过,除开没人撑腰也是因为没有钱财傍身,这会子要是把田分到自己手里,这家里可就不止一个人说了算,因为有地就是有底气。

    “我想把地卖了,再把卖地的钱拿到县里买个小房子,到时候咱就不属于黄山村,我就能去黑熊寨找个活做,我打听过,黑熊寨的路在抢工期,过年也是不停的,但过年从除夕到初七,都是给三倍的工钱,我要是能赶上,赚的这些钱也就够咱们在县里生活了。”

    冯大友的想法很简单,黄山村里的人跟他都是邻里乡亲,甚至大部分还带血缘关系,为了分田闹破脸肯定是不行的,既然这样干脆就离开村子。

    不是说分田不答应就是地不够吗?他把地卖给黑熊寨,也算是帮村里人一把,但要他继续在黄山村耽误,只怕是不行的。

    和冯大友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和黄山村一样顽固不肯分田的百姓也不少。

    等十一月过来,石盘县有二三十户村里人都到县里生活了,如今县里的空房还不少,也都收归到黑熊寨,卖出去的价格自然也不会太高。

    这些人要是在县里把日子过好了,但凡要回去村里一趟,只会有更多的人羡慕心动,也算是另一种榜样了。

    “所以,还有几个村子不肯答应分田的事?”周肆过来石盘县过来的很低调,连身边跟着的护卫都没有多少,现在石盘县的百姓都不晓得黑熊寨的大当家过来了。

    “嗯,不过今年年前我会让他们答应的。”孙天信并不只会以胁迫的手段对付百姓,这段时间除开修路他还雇佣不少百姓开垦荒田,虽然荒田开垦出来需要三五时间养地,但黑熊寨肥田的法子已经不断改进,这个养地的时间会大大缩减。

    现在石盘县的土地分不到个人头上,主要还是像黄山村这样人多的村子,土地并不够分,只要荒田的数量不断增加,这个矛盾就会化解掉。

    “这样的手段倒不是不可以,但要是有人不肯分田,怎么办?”周肆并非是危言耸听,这种人也并不罕见,他们守着老旧的规矩,既坏又蠢,估计到死都是不肯改的。

    “这些顽固的村民多是上了年纪,要是放着不管,即便把他们熬死了,他们依旧会把这种想法传递给他们的孩子,这不是成了另外一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吗?

    再说他们不肯分田,除开觉得田分到姑娘哥儿头上会把自家的财产带到别人家去外,最要紧的是怕分到的地不足以养活子孙后代,毕竟百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买卖田地的。

    只要让他们看到不分田,他们除了能够养儿子,连给继承香火的孩子都娶不上媳妇的时候,自然会选择答应分田。”

    百姓虽然顽固,但大部分都有从众心里,当分田成了主流,没有分田的人家就会被排外,答应分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年前我需要看到石盘县将分田全部落实,另外铺子可以不出售粮食,也可以不收他们卖来的粮食,但盐是要卖的。”

    可以用一些威逼的手段,却不能致命,粮食这些种地的百姓是不缺的,但盐他们却没有本事弄来,当然他们也可以靠亲戚朋友或是姻亲换取食盐,但总有没有办法的百姓,黑熊寨的目的是推行政令,而不是要他们的命。

    “是。”孙天信也知道自己一刀切的政策是有问题的,不过因为注意力都在大方面上,琐碎事顾及的不周全也是情理之中,幸亏大当家提出来了,不然真要是有百姓因为缺盐死了造成的舆论只会对黑熊寨不利。

    看过石盘县的情况,周肆从府衙门出来,没有叫孙天信作陪,现在整个石盘县应该没有不认识孙天信的人,跟着一块出门不光看不出什么,还容易被围观。

    走在石盘县的街上,能够看出这座县城已经老旧了,松垮的城墙倒还坚强的屹立在城门口,但已经起不到什么御敌的作用了,这墙最好还是拆了,因为石盘县并不是要塞,大军要打也不会打到这里来,唯一需要防的就是土匪。

    只是江远府境内的土匪并不多,黑风寨被他们剿了过后,江远府境内的土匪人人自危,大部分都跑到别的地方继续落草为寇了。

    后头青峰寨又被黑熊寨收编,江远府里就没有什么大型的土匪了,三五成群的小土匪肯定避免不了,但郑铁过来江远府这么久,除开打地盘,更多还是在剿匪。

    黑熊寨的汉子都是在黑熊岭这样的山林长大的,派他们去剿匪完全是大材小用,因为他们就是最厉害的土匪,这么多人手,就是地毯式搜山也迟早能把土匪全给逮了。

    说起来,也是因为黑熊寨占领鹿鸣府和江远府的消息在祁州各大府县传开了,原本好些落草为寇的土匪们也不敢再猖狂,因为黑熊寨土匪起家,比起猖狂哪家土匪能够比得过黑熊寨,现在黑熊寨开始洗白上岸,拿祁州境内各家土匪当功绩,可不叫祁州境内的土匪们胆战心惊。

    路过街边的铺子,周肆顺道买了两个包子,咬了一口,是掺了油渣的荤包子,正经说也不是什么肉包,因为这陷里主要还是白菜,一点点带油的油渣混在里面,顶多起了个骗嘴巴的作用。

    就这还卖成肉包子的价,难怪生意不太好。

    “大当家,好吃吗?”跟在周肆身边的亲卫瞧着没什么油水的包子,好奇的问道。

    “你觉得呢?”只筛过一遍麦麸的面粉吃起来还有些剌嗓子,里面的馅料只有一点油荤,盐倒是加的有,咸淡合适,综合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

    至少在黑熊寨吃惯了娘子郎君们好手艺的汉子们一定不觉得好吃,不过周肆也没浪费,这样的包子即便再不好吃,也是扎扎实实用面做的。

    “包子油水太少肯定不好吃,我瞧着县里卖吃食生意的忒少了,手艺估计也不怎好,要不还是请一两个娘子郎君开个卖吃食的地儿,带动带动生意。”县里的百姓手艺不好实在正常,因为这种贫困的县城就是县里人做饭也少有放油盐的,没滋没味的东西一吃数十年,嘴巴里的味觉都要生锈了。

    “他们连黑熊寨发行的纸币都还不太信任,开再多铺子他们也没钱消费。”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因为大部分给黑熊寨做工的汉子都要的粮食和盐。

    纸币离开黑熊寨就是团废纸,而粮食和盐是生存的基本,即便黑熊寨走了百姓依旧能吃。

    “咱们开的粮食铺子不是能收纸币吗?”

    “只有一家铺子,县里其他铺子暂时还不愿意收这种货币。”这就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周肆大概逛完了石盘县,县城很小,主干道只有一条街,街上两旁开的铺子也不多,可以看出石盘县的百姓消费能力有限。

    从前的粮铺也还开着,里面的粮食大多都是陈粮,好在没有看到卖发霉的粮食,粗粮也没有掺石子,这家粮铺的老板瞧着算有良心的。

    只是黑熊寨开了粮食铺子过后,县里这家粮食铺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里面的小二都趴在桌子上发呆,要是不想办法招揽生意恐怕迟早要关门。

    叩叩叩——周肆敲了敲粮铺的柜台,叫打盹的小二猛地站起来。

    “客官,是要买粮吗?”小二笑脸迎人,现在粮铺已经不怎么收粮食了,主要是收粮食的价低,过来卖粮的除开黑熊寨粮铺不收的百姓,也没别的人,偏他们的粮食已经不怎么卖的出去了,如此收来粮食除开囤积在后院仓库发霉,也赚不到钱。

    也不知道黑熊寨的粮食怎么能这么便宜,要不是瞧着黑熊寨运粮的队伍源源不断的到石盘县来,他还以为黑熊寨是恶意打击他们生意,等他们干不下去的时候,黑熊寨再提价。

    “你们老板在吗?”周肆当然不买粮,今年双季稻在鹿鸣府种的很好,加上蜀中供给,他只有卖粮的份,没有买粮的份。

    “客官找东家什么事?今儿个东家回岳家去了,要是不重要等东家回来你再来也一样,要是重要这会你直接告诉我,我等东家回来立马转告给东家。”小二见这位客人穿着跟县里百姓不大一样,光看衣裳料子就晓得是好料子,再加上人的衣裳款式他也没见过,多半是那种外地过来做大生意的人才会穿的。

    “的确有要事,等你东家回来,转告他去一趟县衙门,就说黑熊寨大当家找。”

    话落,只见小二吓的一激灵,大当家,是他想的那个人吗?想着立马腿软要贵,但又想起学习班说的话,不得不扶着柜台撑住身体。

    “大、大当家?”

    “我有这么吓人吗?”周肆认为他的相貌攻击性并没有那么强。

    “没、没。”小二吓得一哆嗦,其实大当家要是不说他的身份,他还真没被吓到,谁能想到黑熊寨的土匪头头长这样。

    “没有就好,记得转告你们东家,最近几天我会一直在石盘县。”

    第169章

    石盘县粮食铺的东家姓杨,是个老实稳重的中年人,在县里口碑也好,因为整个石盘县就他一家做粮食生意,但人做生意诚信,县里大部分没田的人家都仰仗人吃饭。

    黑熊寨过来,把杨家粮铺的生意给打击的不轻,这些日子已经入不敷出,多半是准备关门了。

    就像今儿个,他家岳家大寿,带着夫郞子女回去,都没得岳家一个好脸,说起来他夫郞嫁给他算是低嫁,岳家也多看不上他。

    后来岳家家道中落,而他又做起了粮食生意,岳家便巴结过来,逢年过节回去带点好礼,上到岳父岳母下到侄儿侄女,不说感恩戴德也都是笑脸迎人。

    不想他的生意还没关门大吉,这岳家就开始甩脸子了,这回回去贺寿实在把人气的够呛。

    “当家的,今后咱们别回去了。”杨东家的夫郞也气,打幼年起因为他是哥儿的缘故,在家里就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他们家家境还不错,后头到他嫁人,更是连嫁妆都没几个,要不是媒婆选人选的好,他这辈子就毁了,婚后他丈夫还没起来的时候,娘家兄弟父母也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到底是你娘家,咱们要是断了联系,对你名声也不好。”杨东家和夫郞是一起苦过来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要是换个其他人,便是杨东家脾气再好,也早甩袖子走了。

    “名声又值几个钱,他们都不把名声放在眼里,苛待儿婿,我们还要眼巴巴的热脸贴着冷屁股不成。”杨东家夫郞满肚子的气,刚从娘家出来的时候满眼都是打转的水珠,要不是怕孩子担心,他这眼泪早憋不住流出来了。

    “无妨,现在粮食铺子大抵要关门了,你娘家就是见咱们生意要没了才如此,肯定不会再过多往来,咱们年节礼送些东西回去全了脸面就是。”杨东家为人和气,轻易不跟人急脸,这会子要不是看夫郞气的流泪,估计日后见了岳家还要打招呼的。

    “送什么礼,这些年咱们送去了这么多礼,也不见他们回什么,哪里有什么好处都他们得了,委屈都咱们受了,左右他们也不待见咱们了,日后再不登他们的门,就当两家断了亲。”

    夫郞脾性温和,一向是说不出这样烈性子的话,可见也是这回岳家办事实在不地道伤了夫郞的心。

    “好,阿荨莫哭了,你说不来往就不来往吧。”杨东家哄夫郞,这多年夫夫二人生活一直顺遂,感情极好,这样寻常夫妻都少见的亲昵对他们来说不过寻常。

    “你答应就好,今日去贺寿耽误铺子的事了,你且去铺子看看,若真的开不下去,咱们早些关门,后院粮食可以卖给黑熊寨,我问了黑熊寨铺子做事的郎君,人家说要收的。”尤荨擦了擦眼泪,还是正事要紧。

    “好,你夜里煮一锅白饭,等我回来看屠夫摊子还剩不剩些肉买回来,今日他们几个小的也受委屈了,不买些肉哄着,夜里要和你闹脾气的。”杨东家见天色还早,过去铺子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买肉回来也赶得上天黑吃晚饭。

    “好,不过最近屠夫摊子肉卖的快,要是没买到就去黑熊寨买些白糖回来,没肉糖水他们也喜欢。”尤荨知道今日不光他们大人委屈了,连孩子都委屈,现在铺子虽然不挣钱,但这多年粮食铺子也不是白开的,给孩子买肉还是买的起。

    “诶。”杨东家说着出门,石盘县地盘小,杨东家的宅子距离粮食铺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他已经打算这个月底就把铺子关了。

    他手里钱还是有一些的,加上粮食铺子也是他的,便是不做粮食生意,做个其他买卖也是成的,现在黑熊寨大量招人手,大部分手里也有点余钱,平日也能买些东西,但具体要开个其他什么铺子他还没想好。

    “东家,你可算回来了。”铺子里的小二老远见着东家的影,那双腿跟装了滑轮似的,一溜烟就到了东家跟前。

    “怎么了?今日是有什么恶鬼登门不成,把你吓成这样?”杨东家在县里名声好,一般小泼皮都不敢上门闹,毕竟整个县就他一家做粮食生意,要是关门大吉,县里大部分百姓都寻不到买粮食的地,所以县里百姓要是见着泼皮敢到粮食铺子闹事,都是要聚齐起来教训泼皮的。

    “不是恶鬼。”小二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自己上午是不是做个了梦,不然怎么大当家会突然过来这个小铺子,但事后他出门问周围的人,都瞧见了一个生的好看的儿郎过来他们铺子了,那这事就没得跑了,“上午有个大人物过来铺子,说要见东家你。”

    “大人物?”杨东家跟着小二回到铺子,他们石盘县最大的人物就是县老爷了,这会见天的上山下乡忙活事,不过半个月功夫,从前养出来的肥膘都掉的差不多了,不过人虽然瘦了,瞧着却精神。

    “嗯,黑熊寨的大当家上午过来了,指名要见东家你,还说这几天他都在县衙门,叫东家你有空了去寻他。”小二低声把上午的事给东家说了,果不其然,东家听到黑熊寨的大当家找,也是吓了一跳。

    “不应该吧,没听说黑熊寨的大当家过来,再说我就是一个卖粮食的小生意人,怎么会找到我头上?”杨东家这会心咚咚跳,他可是一直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当时黑熊寨兵丁进城搜查作奸犯科之人,多番走访,整个县里犯了事的人都被拉走去挖矿了,他还好好做生意就是因为他半点错没有。

    “不知道,不过我看黑熊寨的大当家过来不像是寻咱们麻烦的,跟我说话也跟从前那群县衙门做事的官不一样。”小二想起大当家还跟他开玩笑了,虽然当时他脑子压根反应不过来那是同他玩笑,但事后他越回忆越琢磨,把大当家跟他说的几个字都念叨的明明白白。

    杨东家听小二这么说,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落,脑子里一想也觉得应该不是要找他麻烦,黑熊寨真要是抓人直接派兵过来就是,现在石盘县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兵丁,吆喝一嗓子,能叫来七八个,那还用得着黑熊寨大当家亲自出马。

    “我去一趟县衙门,今个儿铺子就关了吧,反正没什么生意,关了铺子你去一趟我家,给我夫郞报个信,路上顺道看看有肉卖没有,有就卖半斤送到我家,没有就去黑熊寨的铺子买半斤白糖。”杨东家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交给小二,“多的你拿去买点东西回去给孩子添点菜。”

    “好勒。”小二手里握着一把铜子,县里肉卖的贵,一斤总是要二十文左右的,这还是猪肉,换作羊肉就要三四十文才能买上一斤,糖一般是比肉贵的,百姓能吃的起的糖,品质也都不大好,也就是黑熊寨卖的糖好,才降到跟猪肉一个价。

    这把铜子数量不多,但给东家无论是买肉还是买糖,余下的铜子都够小二自个儿再买些肉糖回家给孩子,哪怕是二两也都跟过年似的。

    杨东家和小二一块把门板上上,才步履匆匆的赶往县衙门,只是人都到衙门跟前了,才想起这会子都到衙门散值的时候,也不晓得大当家休息没有。

    “做什么的?”衙门口看守的兵丁见杨东家站在门口脸色几变,走过来询问。

    “差爷好,我是东街粮食铺子的东家,今儿个白日大当家上我铺子寻我,不巧我不在,这会子才回来,不知道大当家休息没有?要是休息了改明儿我在来。”杨东家和气的同兵丁说话。

    “杨程是吧?大当家交代过你要是上门直接进去就是,现在这么早,哪个这会休息。”兵丁抬了抬下巴叫一旁值守的汉子看着点外面,“跟我来。”

    “诶。”

    杨程不是头一回进县衙门,这在街上做生意,一年到头总是要过来一两回,只不过从前也就去主簿办差的地方办点小事,不会说到这么里面来。

    不说他,就是整个石盘县见识过县衙门什么样的都少,毕竟寻常百姓哪个敢去官衙门,也不怕去了回不来。

    一路走过去,石盘县的县衙门规模还是有,只是地盘跟县城一样也大不到哪儿去,等走到大当家办差的地方,杨程就看见如今管石盘县的那个官,孙大人正在里面说事。

    “大当家,东街粮食铺子的东家过来了。”兵丁先是敲门,接着就在门口汇报来人的身份。

    “请他进来。”周肆上午逛完了县城,下午又和孙天信商量石盘县的琐事,至于要派孙天信去蜀中的事他没开口,因为人他还要再考察考察。

    “大当家。”杨程进屋,半弯腰的行了个礼,就老实的站在一旁,脑袋也是不敢抬起来的,这是老百姓对当官的敬畏,尽管现在上面坐着的是土匪老大,人也干了当官的差,那就得用对当官的态度对待周大当家。

    “别怕,我叫你过来不是说什么为难你的事,屋里有凳子,咱们坐下谈。”周肆一般和人说事,都是请人坐下一块说的,像上次那什么李商户过来站着说事的情况还是少。

    杨东家呐呐的坐下,整个人身子都不自在,“大当家寻我什么事?”

    杨程心里想会不会是叫他不要再收不听黑熊寨规矩的百姓卖的粮食,要真是这样他肯定要说明,月底就要关铺子了,一定不会干扰黑熊寨治理县城。

    “你日后打算做什么买卖?”

    “大当家是想让我关铺子?”杨程虽然有猜测,但大当家一开口就是让他改做别的生意,心底还是一咯噔,这是半点不给村里那些村汉留门路了?

    “你打算继续赔本做买卖?”无怪周肆奇怪,世界上有这样不求回报的好人,但杨程瞧着也不是多富裕的人,继续开粮食铺子不怕把家里那点积蓄都赔了?

    “不、不是。”杨程脸一下涨的通红,他还以为大当家是怕他继续做粮食生意让县里那些不听话百姓有别的出路,挡住了黑熊寨管百姓的道,没想到大当家是看出来他铺子入不敷出,“原打算月底关铺子,只是之后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

    当年他攒了点钱开粮铺是清楚粮食百姓都需要,欲长钱,取下谷,这粮食生意是个长久不会亏本的买卖,哪怕利薄只要多销也足够一家子生活,若没有黑熊寨这杨家的粮食铺子只怕还要传到儿子手里。

    “我有门买卖正好需要人去做,不知道杨东家感不感兴趣。”周肆请人过来那肯定也是有目的的,如今石盘县跟一潭死水一样,黑熊寨的纸币一天推行不下去,这石盘县的死水一天不会起波澜。

    当然按照孙天信的办法,只要黑熊寨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东西,早晚百姓会信任黑熊寨,但是这个时间太长,要是孙天信通过他的考核去了蜀中,石盘县别人接手可不一定能够按照孙天信的计划走。

    所以在年前,他就要县里的百姓开始信任黑熊寨并使用纸币。

    “什么买卖,大当家直说就是了。”杨程听到大当家的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原是要他帮黑熊寨做买卖,他这些日子看着黑熊寨在石盘县行事的种种,觉得黑熊寨这个官当得比从前的县官好。

    不见兵丁欺压百姓,当官也不收受贿赂,招工百姓修路也不征发徭役,而是给钱招工,怕百姓不信任每天日结不说,还给换成粮食。

    现在县里的百姓还对黑熊寨保持怀疑,那都是被从前的官压榨怕了,总觉得人对他们好肯定有所图,不然他们一穷二白的凭啥对他们好。

    不过这样的情况肯定持续不久,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黑熊寨一直能这么对百姓,早晚百姓的心是要归到黑熊寨身上。

    “你的铺子铺面大,位置也不错,今天我吃过不少石盘县街上饭馆里的吃食,味道都很一般,价却不便宜,我想让你把粮食铺子改成饭馆。”

    “饭馆?这我没做过,且饭馆都需要大师傅坐镇,咱们石盘县没有大馆子,只有小饭馆就是因为县里没谁手艺好,只怕这样的大饭馆在县里开不下去。”不是杨程泼冷水,饭馆重要的肯定是手艺,就说他夫郞,是管家里的事,每日饭菜也是亲自操持,手艺只能说一般,却也比石盘县大部分百姓要好。

    真要开了饭馆,他夫郞掌勺,过来吃饭的人肯定也多不到哪儿去,因为味道也就比家里好一点,还要花钱,就算是有汉子赚了钱想要来饭馆吃顿好的,看到这手艺都不进来了。

    “厨子不用操心,黑熊寨有专门开了班教人做饭的地方,里面出来的娘子郎君手艺个个都好,只要杨东家愿意把粮食铺子改成饭馆,手艺的事不用担心。”

    黑熊寨的厨子好不好杨程不知道,但瞧黑熊寨的汉子个个身板都好,想必吃食差不到哪儿去。

    “既然大当家有厨子,为何不自己开一家饭馆?”杨程想不明白这点,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算他粮食铺子位置不错,但黑熊寨过来,好些个无主的屋子都划到黑熊寨名下,东街上就有好几处铺子,黑熊寨也不缺人手,饭馆不需要他掺和也能开起来。

    “因为我需要杨东家你的好名声。”周肆毫不避讳的说,“眼下石盘县的百姓还不够信任我们,黑熊寨的纸币也少有百姓使用,我要杨东家在县里开铺子,是想要借杨东家的名声叫县里百姓开始使用纸币。”

    民以食为天,一间好吃的饭馆出现,就算百姓寻常吃不起,但遇上什么好事或是隔一两月想要寻个地方开荤,这饭馆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百姓进店,使纸币在不是黑熊寨的铺子也能流通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选择信任黑熊寨的纸币。

    第170章

    黑熊寨办事效率很高,比起大燕办点小事都要三阻四请的,黑熊寨只要确定了要办,那都跟插了风火轮似的。

    就说杨东家的粮食铺子,前些日子才在大当家跟前应了话,今个儿这粮食铺子就已经改出来了,里面的桌椅板凳都是好木头做的,总共小二十桌。

    桌椅都还是小事,这几日最要紧的还是在后院砌了两个灶台,因为从前是做粮食生意,自然用不上灶台,后院的屋子都改成仓库放粮食了,算下来后院的地儿也大,听大当家的意思,他们把后院改成一间大厨房后,余下的屋子都当包厢使。

    石盘县是没什么读书人的,杨家饭馆做生意都是招待县里的百姓,所以也没弄什么风雅的物件,甚至连菜单都没弄,眼下这县里都是睁眼瞎,弄文字版的菜单别人也看不懂,到头来还不如问小二。

    画图的菜单倒是可以弄一弄,好歹小二介绍的时候有个样,别人瞧着也晓得做出来的菜是什么样,但黑熊寨的厨子还没到,菜单能做啥都不清楚,自然也没费那个劲。

    不过饭馆除开店面,要忙的事还不少,就说这做饭的地儿没个水井是不行的,但水井要打都要费时间,还得后院下面有水才能打,好在东街后巷是有水井的,到杨家饭馆的距离也不远,只要在后厨放三五个大缸,每日一早灌满水也够使了。

    除开这些,最要紧的还是采买食材,石盘县的菜市场距离东街就有些远了,因为菜市场都是又脏又乱的地儿,平日里也没人过去打扫,黑熊寨一来,倒是招了几个手脚灵活的老人每日晚上洒扫,但那地儿白日也不见的有多干净。

    主要是卖菜有的菜黄了老了,都是现场剔了,也没地儿扔,就给扔在地上,天晴还好,一旦下雨了,那地上泥浆子混着菜叶子,一双好布鞋踩在上面都糟蹋了。

    饭馆每日一早去菜市场采买其实是来得及的,尽管杨家饭馆也做朝食的生意,但早上大家伙都是稀饭包子,最多嗦碗粉或是吃碗饺子馄饨的,并不要什么菜。

    到了正午才是消耗菜最多的地方,肉菜不提,因为县里卖肉的只有一家屠夫,肉价也贵,养猪的也少,素菜这一天要是满座消耗就很可怕了。

    要是自家人去采买,不派三五个都是担不回来这么多菜的,所以杨家打算直接选几个村里种菜好的人家给他们送,这人选也好选,首先排除不听黑熊寨话的几个村子,余下的挑选出一些种的好的就不是难事。

    前头杨家刚和几家商量好,后脚就有人找上门了,来人正是已经搬到县里住的冯大友,他现在在县里做拆房子的活,每日三十文,光是领粮食和盐,都够养活一家子,只是菜市场那边还不收纸币,只能先用卖地的钱卖菜。

    不过听黑熊寨的管事说,这纸币的事马上就解决了,拿些这多好粮食回去,冯大友还是信黑熊寨的话。

    “大友,这不是我不给你们村面子,你也知道你们村因为不分田,惹了黑熊寨不快,连铺子生意都不肯和他们做,我哪里能够得罪黑熊寨。”杨程也挠头,因为从前他收粮食,就黄山村的人过来卖的多,他也算是和黄山村有几分交情,不然也不会在黑熊寨不收黄山村粮食的时候还愿意接手。

    眼下杨家饭馆对外是他杨程开的,私底下黑熊寨对他的支持可不少,他总不能在这上面跟黑熊寨作对不是。

    “杨叔我晓得,这不是村长托我跑一趟,成不成我可不管了,话我也给带到了,剩下的就是村子自己的事了。”要不是黄山村是他冯家的根,他早就不管了。

    “你也给你们村长说说,一直跟官府犟着,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我听说黑熊寨也在雇人开荒,他们要是答应,不说粮食,就是这时候空闲在家里的汉子出来做工,到了过年都能给家里添二两肉。”

    “杨叔这话给我说没用,给村里人说,他们一个个死脑筋,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在村里守老规矩。”冯大友是劝不动的,瞧瞧,不听话,连杨叔这样有交情的生意人收菜也不收他们黄山村的。

    “也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在地里打交道,这会子叫他们想好日子都想不到,你就多劝他们多来县城看看,如今县城一天一个样,多看看涨涨见识,说不准脑子就开窍了。”

    “好,不过杨叔,你这店日后收不收黑熊寨的纸币,要是收我明个儿的工钱就不换成粮食了,等攒几天开业的时候带娘子和孩子给你捧场。”杨叔从前对他也照顾,人开门做生意,他肯定要来捧场的。

    “收,当然收,我现在给送菜的农户结账也都是用纸币呢。”杨程肩负纸币在石盘县流通的任务,自然是能用纸币就用纸币。

    “啊,那村里人也肯答应?”冯大友吃惊,他们村连分田都没闹明白呢,更不说接受纸币,一个个看着手里那点铜子看的重要的不得了,深怕黑熊寨突然来个强制兑换,把手里的铜子都给换成纸币,一家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原本是不答应的,毕竟现在县里就黑熊寨的铺子能用纸币,但前儿个黑熊寨那边又上了棉花和布匹,好些个娘子郎君都去看过,想要买,这纸币能买布了,大部分村里人也就愿意用了。”

    像是在乡下,一般都不用钱交易,鸡蛋、粮食、布匹就是硬通货,只是鸡蛋粮食村里人家家都有,布匹虽然也能织出来,但黑熊寨卖的布都是好布,价格也不贵,就是野麻织出来的麻布都比自己在家里织的好,听说纸币能买这样的布,部分百姓肯定也是愿意用的。

    “那菜市场是不是也能用纸币了?”冯大友咽了咽口水,要是能的话,今个儿下工他就去菜市场的屠夫那里割点肉回去,靠近年关他们家因为在县里买了房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要是能用纸币,他们一家子也能隔三差五开回荤。

    杨程摇头,“那屠子是个死脑筋,宁愿我用粮食给他换肉,也是不肯用纸币的,不过粮食他要的也不多,还要黑熊寨那样的好粮食,我就没买,听说黑熊寨过不了多久要运活猪过来,到时候我从黑熊寨那儿买。”

    “这样啊。”冯大友有些失望,不过黑熊寨既然说有活猪运过来买,肯定能买到,“咱们县里养猪的还是少,不然再多一个屠子,没准人就能用纸币了。”

    “黑熊寨说开春会运猪苗过来,到时候会有个优惠政策给百姓养猪,明年咱们县估计就不用去别的地方拉猪过来买了。”杨程肚子倒是不缺油水,因为家里常去屠子那里割肉,就算没有肉,买点剔了肉的筒骨回来煲汤也是常有的。

    “杨叔,你咋知道这么多黑熊寨的消息,我也住县里了,还跟工地上的管事能说的上话,咋都不清楚。”

    “这些事都是前头黑熊寨立的公告栏上写着的,只不过县里大部分百姓都不认字,也不晓得上面写的什么,你们要知道估计得等下一轮学习班过来教规矩才会说。”

    杨程开了粮食铺子过后,多多少少开始学认字了,这不认也不行,不说去官衙门办差要签契书需要认字,就说在乡里收粮食,收的多了百姓一口气拿不出来就要签个契书,地里老百姓肯定不认字,他要是也不认字,这契书不就是睁眼瞎嘛。

    “嘶,原来是这样,现在工地下工管事也教咱们认字,但我这脑子不好,头天学的第二天就忘了,也是咱们那管事有耐心,换作我,都要一脚踹过去了。”冯大友不好意思,这是黑熊寨给他们机会他们都抓不住啊。

    “没事,只要人管事继续教,你就认真学,我也是你这个年纪开始学认字的,咱们比不上小娃娃记性好,但多学多记,总能记住,认了字好处也多,你瞧黑熊寨的政令都明摆着给咱们贴出来了,咱们要是因为不认字不知道,那不是要错过多少好东西。”

    杨程最开始学认字也慢,这人大了比不上小娃娃厉害,但只要坚持下去,这字自然而然就会认了。

    “好,杨叔那你先忙,我就回去做事了。”

    “嗯,做事小心点。”杨程把冯大友送走,正打算进屋好好看看刚布置完的饭馆,他夫郞就赶着正午的点送饭过来了。

    “阿荨,快来看看,咱们饭馆布置好了。”

    “诶。”尤荨也赶忙走进粮食铺子,这铺子是他和丈夫一块买的,自然熟悉的不得了,从前这铺面前头都是放着几斗米,好米差米都有,再往里头就是各类豆子,后院改成了仓库,大部分粮食都放在后头,“后院的粮食可是卖了?”

    “没,这陈米虽然黑熊寨也收,但收过去估计也卖不出去,我打算用这些米做米线,等到时候开业,早上也卖米线吃。”米线南方人都是吃的,就是他们县也有卖,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用材不够好,吃起来黏黏嗒嗒的,不怎么好吃。

    “这个好,铺子不是还有许多面粉吗?也可以用来做馄饨,正好不用买了。”

    “是这个道理,等过几日厨子过来了,这饭馆也算是开业了,到时候你也过来,家里几个小的也过来。”

    “好。”

    ……

    “饭馆开业,大当家到时候去捧场吗?”孙天信收到杨程那边的消息,询问特意办这事的大当家有没有时间过去。

    “不去了,你看着就好,明日我准备回江远府。”周肆把石盘县的事解决了,余下的就看孙天信的本事,他也不能一直盯着孙天信一个,江远府底下的县城估计或多或少都有问题,他赶在年前都走一遍。

    “是,一定不负大当家的托付。”孙天信暗自打气,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多一点时间,趁着这一个月解决完石盘县的事,也能过个好年。

    “对了,翻年石盘县的事情解决完,就到江远府来一趟。”周肆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果然孙天信也没多想,又匆匆出门干事去了。

    周肆看着越来越冷的天候,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收到京城的好消息。

    ————————————

    “咳咳、咳——”

    “公子,快别起来,小心见着风。”空青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公子前几日因为鹿鸣府突然降温,染了风寒,但刚巧鹿鸣府又出了几桩案子,公子便拖着病体把事情处理了,这会子病情加重,得在床上养养。

    “府里得风寒的人控制住了吗?”秦绥之坐在床上,裹着棉被,鹿鸣府一夜之间降温,实在打了很多人措手不及,不说秦绥之,整个鹿鸣府得了风寒的不在少数。

    好在孙大夫他们早就做好了冬日风寒的备药,叫大部分百姓都能买到治风寒的药,不然这场风寒过来,冬日只怕要死不少人。

    “控制住了,孙大夫开的治风寒的药很有效,价钱也不贵,县里府里的百姓也都买的起,如今大部分人都好了,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身子骨不行,还要将养几日。”空青说着从桌上端起晾了一会的药,“公子且先把药喝了。”

    秦绥之过来黑熊寨,除开初来那会中暑吃了回药,还没再吃过药,这次风寒倒是折腾,已经吃了好几日也没见好。

    一碗苦药下肚,空青掏出府里卖的饴糖,给公子解解嘴里的苦。

    “宋珲可开口了?”秦绥之含着糖,缓了一会才开口。

    “没呢,我瞧宋指挥使轻易开不了口,咱们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宋珲的大名即便是他这样在秦府下面做事的都听过,是个可怕的人物,如今落到公子手里,公子还要撬开他的嘴,这事难。

    “对付这样的人,刑罚威逼都没有用,唯有攻心才能叫他露出软肋,现在没开口说明攻的还不够。”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此法能够用在战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也能用在俘虏他人身上。

    “可是宋指挥使跟在大燕皇帝身边,肯定知道大燕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即使说再多大燕皇帝不好,宋指挥使怕也觉得没什么。”空青是觉得宋指挥使这样的人脑子有病,大燕皇帝对百姓这样不好,还忠心耿耿,也不知道到底忠的是什么。

    秦绥之笑着不语,宋珲尽忠的只怕不是燕帝,而是大燕,现在大燕即便换个皇帝坐皇位,宋珲依旧会听命于新帝,除非大燕倒了。

    但要说这样的人一点转机没有,怕也不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但若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报之,这位宋指挥使虽是武夫,却有个文人的脾性。

    “继续带宋珲在鹿鸣府走走,顺道吩咐府里茶楼的说书人这几日改说我编写的故事,让跟着宋珲的人不经意把人引到茶楼听书,听几日再叫宋珲不经意见见从前的属下。”秦绥之呼着热气,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宋珲只怕想不动摇都难。

    “那要不要再伪造京中传消息,说宋指挥使的家人被燕帝下狱了。”空青听公子说过攻心之策,他们发力肯定不够,还要燕帝也发力才是。

    “不用,现在燕帝还不知道宋指挥使落到咱们手里,贸然传假消息给宋珲,要是被揭穿容易起反效果,到时候再要撬开宋指挥使的嘴就难咳、咳咳。”秦绥之捂住嘴,喉咙里的痒意涌上来。

    “公子快别担心宋指挥使的事了,你且先休息,要是有什么问题不是还有君先生。”空青赶紧把公子扶着躺下。

    “要是”

    “公子,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是以身体为主,不然我可要叫蒺藜哥哥和菖蒲哥哥回来了。”空青有些恼。

    “好,我不说了。”秦绥之无奈,刚喝了药人的确有些昏沉,困意也上来了,只不过还有话他是一定要叮嘱的,“别把我病了的消息送到江远府,周肆近来一定很忙,要是他知道了免不了要回来,会耽误事的。”

    “嗯,公子休息吧,君先生那边我也会叮嘱的。”空青给公子掩了掩被子,才出门去完成公子布置的任务。

    此时的宋珲倒是悠闲,除开身边无时无刻跟着几个黑熊寨厉害的兵丁防止他逃跑,其余还是很自由。

    就说他来鹿鸣府也有些日子了,当初见了那位秦公子,对方不过寒暄几句试探了他是否有投诚之意,便再没见过,闹的宋珲有几分看不清这秦公子到底打他什么主意。

    “黑熊寨的吃食不比京城差,这手艺去京城,只怕三品的大官也是要捧场题字的。”宋珲在鹿鸣府吃吃喝喝,竟然还胖了一点,要不是每日一早他还记得练练身手,胳膊腿恐怕都已经生锈了。

    “是吗?这要是京城开店三品官去吃,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就吃不起了。”跟在宋珲身边的方八忍不住嘲讽,一时间叫宋珲没了音信。

    是了,京城里的好东西都是供贵族门阀享用的,寻常百姓莫说吃估计连店门都踏不进去。

    第171章

    被方八的话一刺,宋珲即便表面没露出什么情绪,心里却不怎么舒服,这段时间黑熊寨的人带他见识鹿鸣府的种种变化,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宋珲在京中百官中算较为正值的那类人,这也跟他军户出身相关,自幼就被教导忠君爱国的思想,长大了才能得燕帝青睐。

    别看现在君君臣臣那一套如今朝廷很多人不吃,但正儿八经寒窗苦读出来的读书人都是被这套思想框着长大的,他们没入朝廷前都是想着建功立业,干一番大事。

    只不过后来这些人要么被权利迷了眼,成了当年自己最痛恨的贪官,要么被官场毒打,永无出头之日。

    宋珲这样一入官场就得了燕帝青睐,有燕帝保驾护航的武夫就成了另类,像是江楼这样的古板士大夫被拿下都不得已跟着黑熊寨干,没说要以身殉国,宋珲却是宁死不屈的。

    他可以不忠燕帝,但不能不忠大燕,这样的刺猬想要挠到他的软肚皮,除非他自己把肚子给亮出来,不然还真无从下手。

    “下午弟兄们想去哪里?”这些日子鹿鸣府能走的地方宋珲也都走过了,只是他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整日在那小小的宅院呆着不如在鹿鸣府厮混,明面上是打着消遣的主意,其实还是想找机会逃跑。

    奈何鹿鸣府不比桥头县,不说人府里的地盘比县城大多少,就说公审钱宝来有人刺杀后,整个鹿鸣府戒严程度比从前桥头县强了几倍不止,就说这大街,就算是一条道,三五个呼吸的功夫,就能看到一群穿着官府巡逻的汉子。

    “我们是看守你的,你去哪儿我们自然去哪儿。”方八巍然不动,当值的时候哪里能寻欢取乐,这要是被头儿知道了,少不得去罚扫府里的茅房。

    “那咱们去茶楼坐坐,听听书。”宋珲理解方八拒绝,正办差是不好以公谋私去吃喝玩乐,武德司办差的时候也是这样,宋珲的性子平日里好相处,也能和弟兄们一块吃酒耍钱,一旦办起差,那宋珲就跟个铁面阎王一样,谁要是办差的时候犯了错,回了武德司都是要领鞭子的。

    鹿鸣府的茶楼不少,也是因为鹿鸣府的闲人不少,比起县里,府里做生意没被清算的人肯定更多,好些个做小生意的老爷是不守铺子的,从前闲来无事还能去花楼消遣,结果黑熊寨一把将花楼关了,甚至私底下都不许找暗娼,不然都是要被抓了去的。

    如此么,这些有点小钱又闲的无聊的老爷们自然想有点新鲜玩意打发时间,黑熊寨兴起的茶楼就入了他们的眼。

    这茶馆鹿鸣府本来是有的,但往常茶馆也就是大家伙想要谈事或是歇脚过来点一壶清茶,加点小点心,要是有新鲜说头么,一整日还消遣的去,可鹿鸣府从前就是一潭死水啊,这茶楼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

    黑熊寨一来,茶楼重整,这大堂的正中央就搭了个高台,上头放有一张长桌,桌上一方惊堂木,一壶热茶,长桌后面或站或坐一位说书先生,那说书先生本事不小,一张嘴什么事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就连黑熊寨颁布的政策也能分析一二。

    不过那多是说书先生说的累了,下面的人也听的累了,大家伙一块互动互动方才说一嘴,平时说书先生只管说书。

    而说的书也颇有意思,不是从古至今传下来老掉牙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痴男怨女的风花雪月之事,细听下来反而与鹿鸣府现在的百姓息息相关,因为大多数故事都能在鹿鸣府的百姓身上看出影子。

    例如黑熊寨官吏下乡智斗刁民,村汉养猪发家致富等等。

    为此勾的平日做工的汉子休息的时候都要来听一耳朵,左右过来茶楼只要给个茶钱,点一壶陈茶坐上一天也是没人撵你的,不过中途你要是出门去吃午饭,那桌就不留了,因为这满大堂还有只坐一个板凳听书的百姓,你人一出茶楼就有其他人一拥而上,小二想给你留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最近说书先生又换了个新故事,府里百姓也不当回事,因为说书先生肚子里的故事忒多,还一个赛一个精彩,老故事虽然后面也会返场,但听过一回的百姓多还是想听新故事,连最近茶楼的上座率都高了。

    “今儿个说的什么?”宋珲点了一壶上好的普洱,他手里还是有点钱,当初黑熊寨抓了他,把他身上的钱都给搜刮了去,如今过来鹿鸣府,这笔钱又原封不动的还到他手里。

    这点宋珲还是佩服黑熊寨,大燕抓了犯人,管人抓没抓错,那银子入了官府的口袋是不可能吐出来的,甚至可能事都还没调查清楚,官司没落地那钱就被花的一干二净,去了酒馆花楼的口袋。

    “这几日连先生都在说新故事,讲当官的误国嘞。”时下百姓已经不喜欢看什么富家小姐偶遇穷书生再以身相许的故事了,现在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多是下到贩夫走卒,上到世家皇帝为原型编纂的,最近的故事就说这当官误国呢。

    “误国?可说的是贪官?”宋珲查办过许多贪官,一般落到武德司的贪官都不是小贪,收钱早就不局限于逢年过节收下属孝敬,而是把手伸到下边的百姓身上,良田税收,买卖人口这些才是最要的赚钱之路。

    “不是,连先生说了一个套路不能反复说,眼下说贪官的几个故事都跟这些沾边,就是百姓没听腻,他都要说腻味了,最近说的这个故事写的妙,说人是贪官不对,因为人还干正经事,要是从前给咱们小老百姓说,我们都以为他顶顶好的官员呢。”

    小二在茶楼做事,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是一个不落,对这些故事最有发言权。

    “是吗?”宋珲不知怎么的,听到小二这么说心里不大舒服起来。

    “是嘞,你等好吧,连先生马上要上台。”小二送了茶,和客人说几句又匆匆下楼,这会子过来听故事的人络绎不绝,他可半点歇不得。

    而往日里也挺喜欢听故事消遣时间的宋珲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后猛地想离开,不料那说书的连先生已经登台,只听惊堂木一响,喧闹的茶楼就安静下来。

    那连先生便开口说起了宋珲这样愚忠为国的人,是如何误国的。

    —————————

    “将军,将军,冬衣送来了。”关山城里苏青云的副将边跑边大声嚷嚷,严冬过来可把将士们冻的够呛,要不是秋天的时候备好了干柴能够在营地点火取暖,不少兵丁都要冻伤了。

    今年实在太冷了,常言瑞雪兆丰年,原本下雪是好事,但这冷过头了也不行,明年开春雪怕是化的要晚许多,不知道会不会耽误种子发芽的时辰。

    大帐内,苏青云听说纸裘送来,丢下手中斥候冒雪摸出来的舆图,匆匆跑出来。

    运送纸裘的车驾也都赶到军营里,看数量是不够二十万件的,但能有一批纸裘给外出值守的将士们用,也是好的。

    这次押运纸裘的汉子是从周肆亲卫里挑选的,也是自小在黑熊寨长大的汉子,性格爽利做事周全,见着身着铠甲的白银将士出来,就晓得人肯定是关山城的将军苏青云。

    “苏将军,这是秦大少爷第一批订购的纸裘,我们安全送到了,你点点。”许粽抱拳行了个礼,就叫手下的汉子们掀开搭在车驾上的油布,一路过来他们没少遇上下雪和下雨的时候,要是没有这层防水的油布,等纸裘送过来肯定是有不小的耗损。

    “多谢诸位义士冒这样大的风雪将纸裘送过来。”苏青云是不知道秦慕之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纸裘,但东西送到关山城自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苏将军哪里的话,秦大少爷是给了钱的,咱们生意人既然接了单子,自然要做到,不然以后口碑就坏了,眼下是第一批,不过三万件,余下的十七万件会分两批送过来,都能赶在年前送到。”这三万件是在祁州收购的,虽然鹿鸣府纸裘没有市场,祁州其余州县还是有卖的。

    苏青云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亮,二十万件纸裘秦慕之还真给他弄来了。

    “不知是哪位义商接了这个单子?”二十万件纸裘这个数量可不小,一般商户库存十分之一都不到,只能现做,而短时间内要做二十万件,需用的人手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苏将军严重了,我们弟兄是来自祁州。”具体是谁许粽就不细说了,大当家在他们走的时候交代过,这个情肯定是要苏青云记住,只要点名东西来自祁州,日后黑熊寨扬名,苏青云自然能够猜到。

    祁州,苏青云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苏家没有南境的人脉,自然对南境的情况也不甚了解,甚至因为他这几年一直在边关戍边,连秦绥之嫁去容州在祁州被截胡的事都不知道。

    “义士辛苦了,这会正赶上军中吃午食,还请诸位不要嫌弃,让我招待招待诸位。”苏青云不纠结秦慕之什么时候有南境的人脉,秦家好歹屹立这多年,连王朝更迭都经历了几回,人脉遍布天下也没什么。

    且秦慕之只能托南境的商人制作纸裘送过来,肯定也是因为北面这边被人钉死了,就像现在他俘虏了两万敌人的消息已经送到京中多时,但朝廷那边不说送赏赐过来,连一个诏令都没有,他还得想办法养着那两万俘虏。

    得亏他们这多年戍边自给自足,又未雨绸缪怕打仗的时候朝廷不给补给,平日存下了不少粮食,不然这两万人只有放了。

    正午因为纸裘送到,军营里的兵丁一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连火头营的厨子都去边城附近的村子买来一头活猪宰了,肉肯定分不到大家伙头上,毕竟这么多人呢,就是全扔进锅里喝汤也分不到什么油水,但用来招待客人足够了。

    许粽和黑熊寨的汉子被盛情款待了一顿,苏青云还想留人在边关参军呢,不过也不怪苏青云眼热,黑熊寨好吃好喝又刻苦训练出来的汉子,就是没见过人的身手,光看身板和精气神就晓得是个好汉。

    这样的留在军中,少说也有个百夫长的位置,要不是许粽死心塌地跟着大当家打江山,说不准就留下了,因为他见着寒冬腊月,多的是身着单衣的兵丁顶着寒风在关山城巡逻,一个个就是冻的面色发紫也没说不干了的话。

    大燕这样的孬地能活这么久,全赖这群尽忠为国的将士们拿命去守,可惜皇城里的皇帝,这会子只怕烧着热炭,喝着羊汤,吃着羊肉,正载歌载舞的过日子呢。

    事实的确如此,接近年关,关山城的事吵了个底朝天,燕帝发了一通脾气,诏令还没送到关山城,不过人已经从京城出发,即便路上再冷也能赶在年前送到。

    至于被委以重任的忠公公,正在谨小慎微的伺候燕帝,半点看不出来他已经被人收买要给燕帝投毒了。

    第172章

    下毒这事忠公公还是私底下细想过,无论是下鸩毒还是砒霜都是烈性药,发作的很快,燕帝一死必然会引起宫廷震荡,他必须在太医局的人过来前逃出皇城,然后坐上秦家给他安排的马车离京。

    这个过程半点耽误不得,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他是个太监无儿无女,这把年纪上面的父母也早死了,出宫过后虽然携带一笔巨款,但临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是不行的。

    于是他和秦家讨价还价一番,把他收的几个干儿子一并带走,不然他杀燕帝逃了,这宫里跟他但凡有点关系的只怕都活不成。

    秦家先头是不同意的,因为人越多暴露的可能就越大,奈何忠公公在这点上格外的强硬,以至于秦家不得不调整策略,先让忠公公想法子把他几个干儿子送出皇宫,到时候等忠公公事成出来,直接坐车走就是。

    于是昨儿个他便寻了借口把几个干儿子都给调出宫办差了,这会子他手里攥着一包毒药,还没下在燕帝的茶里,也是多年伺候习惯了天威,才叫忠公公干这样大胆的事前,半点底细没漏,换成其他小太监只怕已经吓的两股战战,不打自招了。

    “陛下,批阅了一上午奏折,还是先歇歇,喝口茶。”忠公公端着茶水过来,像往常一样劝燕帝歇一歇。

    “哼,这些废物,一天到晚正事干不成,向我哭爹喊娘倒是能行。”燕帝也不耐继续看折子,一把将朱笔扔在御案上。

    “陛下消消气,接近年底事的确要多一些,各位大人只怕也是分身乏术所以才把折子都递到底下跟前,让陛下评判。”忠公公上前给燕帝拍背顺气,眼睛却不动声色的落在茶杯上,可别气起来把茶杯给摔了。

    “无能就是无能,你不必给他们找借口。”燕帝缓了会把气给压下去后,复又问起,“祁州的巡查队伍还没有音信?”

    忠公公摇头,“今年天冷,到处在下雪,可能祁州那边也不例外,想是在路上耽误了。”

    燕帝眼底升起阴翳,往年动作快的巡按队伍十一月中就会快马加鞭赶回来,即便耽误时候也多是十一月下旬就到了,眼看着这都要入十二月了,巡查队伍莫说人,连个消息都没有。

    跟当初宋珲他们入南境后一样,消失的悄无声息,原以为是成王搞得鬼,现在看只怕另有其人,这南境还真是卧虎藏龙,让他大开眼界。

    “今年祁州有官员递折子过来吗?”燕帝端起茶水,殿里烧的有无烟碳,可算得上温暖如春,这茶水自然也是不怕冷的,所以送到燕帝跟前的茶水都是恰能入口的热茶。

    “还不曾收到。”忠公公低声回应,余光瞧着燕帝缓缓将那杯茶水喝过一半,心下大定,他得跑路了。

    “看来除开容州,这祁州也是虎穴龙潭。”燕帝已经打定主意,开春过后无论如何要派遣禁军走一趟南境,成王就罢了,总不能真让南境出一个反贼危害大燕江山。

    只是燕帝心里想着,突然胸口一痛,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止不住的口吐鲜血,然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忠公公。

    “你……竟敢谋杀皇……”话没说完,燕帝从御座上跌落,仰面挣扎片刻,便了无生息的趴在地上。

    燕帝死状极其可怕,七窍流血不说,面容也因为死前极具痛苦而显得格外狰狞,即便是已经见惯燕帝各种模样的忠公公都冷汗直冒。

    是啊,太监杀皇帝,自古以来虽然不是头一桩,但前朝的太监能杀皇帝是因为皇帝给了这些太监极大的权利,本朝吸取前朝教训,太监也是不能参政的,被他这样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奴婢杀了,只怕燕帝死前不甘更甚求生。

    “陛下,可别怨奴婢,想要你命的人太多了,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也就是想活条命罢了。”忠公公对着燕帝的尸体嘀咕了几句话,便晓得不能久留了。

    殿里伺候的人都被忠公公调开,短时间回不来,燕帝暴毙在殿内,忠公公选的时间也好,要是没有特殊需求,下午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都说不准。

    趁着这个时间,忠公公准备逃命了,从燕帝寝宫到午门路程不近,忠公公早备好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出去,到一条不起眼的巷子。

    忠公公的家产早就收拾好了,带不走的大件也全和秦家换了金子,行李不多,很快几驾不起眼的马车就出了城门。

    出城之后,马车是不会走官道离开京城的,燕帝的死发现的再晚,也不会超过今日晚膳的时候,忠公公又失踪,就是个没脑子的都清楚下黑手的肯定是忠公公了。

    到时候武德司的人骑快马想要追上马车并不难,唯有走一些不起眼的小道绕远路去祁州,才能避开武德司的人。

    “干爹,听那秦大人的话是要安排咱们去祁州,这祁州可是有什么不对劲?”跟忠公公坐一个马车的小太监,自然是忠公公最宠爱的干儿子,因为人机灵还进退有度,要不是断了根,只怕在宫外念书也是有出息的。

    “此事不要乱猜,去了自然知道,我不是教过你,这大人物之间博弈,咱们就乖乖当个棋子儿,而棋子儿要是没本事跳出棋局,最好是听话一些,这样出局的时候还能留住性命。”

    秦家没有马上杀人灭口就说明人的确是准备送他们离开,只要有活路,忠公公是愿意当个眼瞎耳聋之人,他这把年纪本来就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听闻祁州气候比京城要好,往后的日子也不会难捱了。

    “知道了干爹。”

    忠公公的车马队伍出城两个时辰后,原本安静的京城突然乱了起来,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京中生活的百姓,因为大家伙像往常一样在街上做买卖,如无意外,等天黑一些便能收摊回去。

    但今个儿天还没黑,从皇宫里源源不断的出来了好些人,一个个穿着铠甲拿着长枪,连走路都是用跑的。

    京城的百姓见识还是有一点的,眼瞧着禁军这样大批大批的派出来肯定是宫里出了大事,这跟皇帝沾边的事都不是好事,于是一个个还在做买卖的商贩赶忙收摊,连路边开的铺子也多上了门板匆匆回家了。

    “江头儿,京城这是发生啥事了?”黑熊寨留在京中的暗探们也被吓了一跳,按说以他们徐头儿在京中布下的罗网,不该有禁军都出动了他们还不知道的情况。

    “人都是从皇宫出来的,只怕是宫里出事了。”他们的手暂时还伸不到宫里,所以宫里的消息除开秦家给他们递过来之外,他们自个儿的渠道就要慢上半拍。

    “宫里能出什么事动用这么多禁军?难不成燕帝那个老不死的被人杀了?”说话的汉子本意是开个玩笑,不想江庄听到这个猜测,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叫咱们的人悄悄去趟秦家打探打探消息,动作一定要隐蔽,之后恐怕是多事之秋,通知咱们的人蛰伏,等这事过了再继续活动。”江庄可是看过大当家给秦家的信的,上次大当家有意要杀燕帝,秦家没作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没同意,眼下看,秦家真是闷声办大事。

    只要消息确凿,他得立刻想法子把消息送出去,不过看眼下京中戒严的模样,恐怕信鸽是不能用了,不然被顺藤摸瓜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的秦家,也被教导了最近这段时日需要低调行事。

    “忠公公竟然真的成了,我原先还怕忠公公下毒的事被发现,会供出咱们秦家,我都想着要如何逃跑了。”

    “事情即便失败了忠公公也不会供出咱们。”秦大人做事,要的就是万无一失,他收买燕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暗杀,可是半点痕迹都没留,重要的证人和凶手已经送走,旁人想要怀疑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父亲是当真送忠公公去了祁州?”按说忠公公死了肯定比活着对他们安全,成大事者必定要心狠,这时候送忠公公去祁州,即便走的小道万一还是落入禁军手里,还是对秦家有威胁。

    “自然,这本就是先头说好的条件。”秦尚书令没有杀忠公公可不是因为遵守承诺,当了几十年的官,和朝中各种党派打生打死,要是还如此心慈手软早就死了无数回了,“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诛杀燕帝的刺客还活着,有朝一日旧案重提,便是最有利的证人,这把锋无论对上谁,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秦慕之受教,“那咱们是不是要送消息给黑熊寨了?”

    “眼下秦家不要擅动,很快黑熊寨留在京中的人自会找上门来,让他们把这个消息送到周大当家手里,比我们安全。”毕竟接下来京中就要为谁继位打生打死了,虽说秦家要明哲保身,不掺和继位的事,但秦家怎么说也是京中不小的一股势力,真要完全摘出去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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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波涛汹涌半点影响不到祁州,因为距离太远了,等京中风浪波及到祁州,只怕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如今祁州最要紧的,还是筹备即将到来的新年,十一月大降温让黑熊寨治下的百姓有一个算一个,都迫不及待的给家里添置了棉被,连周边一些没有归入黑熊寨的府县,也在寻门路看能不能从黑熊寨那里搞到棉花,即便价格不便宜,也都有的是人咬牙准备买。

    今年天气又怪起来了,要是不买棉花,光靠自己身上那点塞柳絮的冬衣是熬不过去的,不过黑熊寨的棉花数量也有限,供整个祁州百姓用除非不将蜀中送来的棉花织成布。

    好在黑熊寨取暖也不光靠棉花,窝煤也比百姓用的炭好,加上拿下鹿鸣府和江远府后,黑熊寨手里的矿山就多起来了,尽管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矿,却也足够供给给整个祁州。

    为此十一月大降温过后,周肆就派遣了黑熊寨的兵丁去各个府县售卖窝煤,如今祁州归不归黑熊寨也是名头上的问题,且他们黑熊寨的产量有余力叫祁州其余府县的百姓熬过冬,没必要见死不救。

    等翻过春,这些百姓都将正式成为黑熊寨治下的百姓,也算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不过买到窝煤的百姓是想不到更深层次去的,他们只晓得黑熊寨给他们送来了便宜的煤炭,冬日不说取暖,光是做饭也方便了不少。

    许多村子一家买不够供用整个冬日取暖的窝煤,便几家一块买,到时候白日几家都挤在一个屋取暖,又省钱人多了还能更暖和。

    售卖煤炭的功夫,十二月也就到底了。

    除夕那日,已经好久没有热闹过的鹿鸣府可谓是铆足了劲要过个好年,这几天从长鹿县运往各地的家禽和牲畜一上铺子就被一抢而空,要不是鹿鸣府下还有几个县也在养家禽,只怕这肉食都供应不上了。

    “今日夜里夜市肯定比往日热闹,抽调执勤的兵丁也都发放了过节的补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秦襄和邢堂明去忙活江远府的事了,留的君凯之一个人跟秦公子一块管鹿鸣府,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这还是大当家苦心经营鹿鸣府几个月已经稳定了的情况。

    “几个街的夜市要时刻控制人流量,今年从其他县搬到鹿鸣府居住的百姓不少,要是人太多容易造成踩踏。”秦绥之跟在周肆身边,这些奇怪的词汇是一日比一日用的熟练。

    “这个我会注意的,到时候也会调遣府里做事的官吏过去盯着。”这么久过去,黑熊寨又考核了不少人,算起来管理的人手都是有多的,只是大部分人才在任上时间不长,还要老人带着多历练历练,不然有时候手生容易出错。

    “对了,今年抓了两起拐卖孩子的人贩子,除夕夜里要通知百姓上街的时候时刻牵着自己的孩子,要是走丢被巡逻的兵丁遇上也就罢了,但要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拐走了,怕难寻回来。”

    原本因为黑熊寨废除奴籍,又关了花楼,这人贩子抢了孩子该是没什么销路,毕竟黑熊寨治下,即便再偏远的村子也是有官吏隔三差五过去的,还有学习班也经常去乡下教规矩。

    要是多出来孩子必然能够被发现,但也不知道这伙人贩子是不是打算把人卖去外州,才又干了这样丧天良的勾当。

    黑熊寨对人贩子的处罚很重,这两起的犯人已经赶在年前杀头了,虽然砍头的场面血腥,但砍的是人贩子还是有不少百姓现场过来叫好,也算是杀头立威,震慑宵小。

    “嗯,等会我会吩咐巡逻队的人到街上说一说,要是遇上走失的孩子咱们是带到衙门还是留在原地等他们的父母阿耶寻过来?”人多了,这丢孩子是绝对避免不了的,就是家长给自己和孩子双手都拴根绳也无济于事,毕竟有些孩子皮起来能把那绳给你偷摸解开。

    “统一送到衙门,留在原地人多容易再次走失不说,也会耽误巡逻的人手,这事也让巡逻队巡逻的时候给百姓通知一声,不要到时候发现孩子丢了一直在人群里找。”

    “几个夜市距离衙门的位置都有点远,不如在各个夜市附近开辟一个临时官吏办公的地方,把孩子送到那里也方便走失的家长过来报官和寻孩子。”黑熊寨在各个夜市都是有产业的,临时空出一间当官吏办公的场所,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以,到时候这些临时衙门记得挂上醒目的幌子做提醒。”

    君凯之一一应了,便一刻没停的赶去忙活了,秦绥之自然也有要务处理,即使是除夕也是没有休息的,这不一忙就到了晚上。

    蒺藜菖蒲所在的工坊和慈幼局也是有假的,到了除夕便回来跟公子一块过年,毕竟大当家今年没能赶回来。

    不过团年饭肯定要等公子从夜市回来再吃,所以晚膳大家都随便垫巴了点东西。

    到了夜市,秦绥之同去岁的周肆一样,站在街市上的二楼看天黑过后出门闲逛的百姓,沼气灯亮如白昼,许多百姓都想自家夜里也能点燃一盏这样的灯。

    好在煤油灯也渐渐能够在市面上买到,亮度虽然不如沼气灯,却也比蜡烛油灯好多了,有点闲钱的百姓是乐意在家夜里置办一盏。

    “公子,好热闹啊,咱们也下去逛逛好不好?”空青年岁小,最是喜欢热闹,去岁桥头县的夜市他都没能去逛呢。

    “的确热闹,你若是馋了便自个儿去走走,我就不去了。”秦绥之摇头,他若跟着下去,指不定还要多少人跟着,平白给巡逻队添麻烦。

    “公子不去我哪里能一个人去。”空青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既然邀请公子逛夜市肯定有备而来,“公子你瞧,这是什么?”

    “帷帽?你什么时候带出来的?”秦绥之已经许久不戴这东西了,主要是黑熊寨没那么多规矩,加上他时常审案,哪里有当官的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审案的。

    “出门的时候菖蒲哥哥给的,公子把这个戴上,咱们再带两个厉害的亲卫,街上又有这么多巡逻的兵丁,肯定没事的。”空青可是晓得公子这段时间都在衙门,再不出来走走都要憋坏了。

    秦绥之一顿,有些意动。

    “公子,去吧。”空青牵着公子的手晃来晃去,也是他年纪小,撒起娇来才不叫人觉得矫情。

    “好,走吧。”秦绥之戴上帷帽,从二楼下来,夜市开了这么久他还真没怎么逛过,连街边小吃也都是在桥头县的时候周肆带他吃过,便是他不注重口腹之欲,也被这夜市上买卖吃食的霸道香气勾引到了。

    好在几个夜市分流做的好,眼下这处夜市虽然人多,却也不至于摩肩接踵,尝过去岁在桥头县夜市看到的铁板豆腐,又吃了炸年糕,胃口算是一下打开了。

    若不是惦记蒺藜和菖蒲在家准备的团年饭,只怕秦公子这会已经吃撑了。

    “公子,糖葫芦,酸酸甜甜开胃的。”空青像个小孩子似的不断给公子递东西,自己却没吃几口。

    “再吃要吃不下夜里的团年饭了。”秦绥之无奈接过,他知道这是空青怕他今年一个人过除夕感到寂寞,其实也还好,这是他在祁州过的第二个除夕,纵使没有周肆在身边,但从早忙到晚的琐事也叫他没有时间想太多。

    只是这会闲下来逛夜市的时候,心底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周肆在江远府是否也是如此。

    “呀,放烟花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逛夜市的百姓纷纷抬头,果然天上正绽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这烟花好看,红的黄的绿的,各样的都有,还比去岁在桥头县放的烟花大,可见研制烟花的人这一年也费了不少劲。

    秦绥之掀开帷帽,目光落在这些烟花上,今年的烟花是比去岁漂亮,但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惦记这去岁那场烟花,或许是因为去岁看烟花的时候,周肆在他身边吧。

    细细看过一会,秦绥之突然意兴阑珊,掀起的帷帽正要放下去,却在中道顿住。

    不远处,正站着一位一身黑袍瞧着风尘仆仆的人,借着沼气灯的光亮,秦绥之将人的容貌看的很清楚,那人也不说话,而是快步走到他跟前。

    人靠近的时候,秦绥之的鼻息间还嗅到了尘土的气息,想必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怎么回来了?”秦绥之鼻子一阵酸楚,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介意周肆没有陪他过除夕的,他一个人远在异州,除去菖蒲蒺藜他们也没有熟悉的亲人,在此之前他和周肆互许了终生,周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一样的存在。

    “自然要回来的,不然怎么陪秦公子过除夕。”周肆想着伸手替人擦擦眼泪,但又怕手上都是灰尘,擦了叫人坏了眼睛。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秦绥之的委屈喷涌而出,却又不想表现的那般明显,但这句话话在周肆听来,就是饱含了浓浓的委屈。

    “好,是我不能一个人过除夕,要绥之陪着才是。”周肆笑着打趣人,又见人似乎要恼,低声道,“绥之,除夕快乐。”

    秦绥之被周肆温柔的目光注视,半点也不记得这是大街上,只觉得此刻他若不做点什么,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胆大妄为的秦公子不顾动作过大而从头顶掉落的帷帽,双手紧紧的圈在周肆的脖颈,回以同样饱含情愫的目光,轻启唇。

    “除夕快乐,夫君。”

    第173章 卷三·鹏程万里

    初一,新年伊始。

    昨夜百姓们都在家中守岁,往年大部分百姓守岁不过是点一盏油灯瑟缩的同家里人一块熬到子时,然后派家里的汉子出去点一鞭爆竹。

    去岁各家各户赚了点钱,买了煤油灯,屋里又烧的有窝煤,一家子守岁除去暖和的人昏昏欲睡,并不难熬,不少娘子郎君还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

    而家里的汉子和小娃娃也没歇着,夜里吃了饭就在煤油灯下翻书认字,桌上还有黑熊寨卖的一些能放的住的点心,饿了便吃点哄肚子。

    除夕刚过子时的时候,鹿鸣府的钟鼓楼还特地敲了钟,大家伙是守着点出门放鞭炮,好些个人家从前家里舍不得买鞭炮,守岁也是听人家家里放个响,今年赚了钱是狠狠买了好几鞭,像是要把从前的补回来。

    于是夜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了好些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各家各户在攀比谁放的更久嘞,如此一大早过去,还没几个百姓起来活动呢。

    不过也是,老习惯里大年初一都是不做生意的,便是一年忙到头的人也要歇歇,开年第一天总要叫人喘口气。

    黑熊寨名下大部分产业也都关停,等着正月初八再开业,有的还要到元宵后再上班呢。

    周肆也难得起了个晚,昨夜他同绥之回衙门过后,吃上了蒺藜菖蒲精心准备的好饭,要不是绥之身边还有他阿耶送来的宴郎君盯着,只怕昨夜两人是要睡在一处的。

    尽管他们不做什么,也是不合规矩,宴郎君也怕周肆失了分寸,毕竟周大当家还没和公子成亲,若真的在婚前做了失礼的事,吃亏的只有他们公子。

    “绥之昨夜睡得可好?”周肆洗漱完,过来正好用膳,打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已经习惯每日吃饭在一块,宴郎君过来想阻止也都晚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讨两位主子的嫌。

    “嗯,昨日夜里比的前些日子都要休息的好。”秦绥之目光落在周肆身上,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明明昨夜才呆在一处两个多时辰,不知为何一早醒来又想迫不及待的见面。

    若不是宴叔咳嗽了一声做提醒,只怕他醒来之后便要去寻周肆了。

    “前些日子为何没睡好?之前信件也不见你提起,可是病了?”周肆眉心一皱,因为绥之要是为了政事没休息好,定是会写信告诉他,君凯之也时常送信到江远府,他晓得近来鹿鸣府没出什么棘手的大乱子。

    不是因为政事没睡好只可能是因为私事,绥之的性子他接触这么久,不说了解的透彻却也晓得七八分,真要病了,定然是怕他在江远府忙事分心才不肯说,加上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整个祁州突然降温,大部分百姓都中招了。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前些时候的确得了风寒,折腾了些日子,但现在已然全好了。”秦绥之说着还大方的叫周肆好生打量,他病的时间的确有点久,不过孙大夫的药有用,多了一阵也就药到病除了。

    “虽然我在江远府,知道你风寒也来不及做什么,但绥之不该瞒着我。”十一月十二月他在江远府各个县城巡查,帮着那群初出茅庐的读书先生查缺补漏,便是公务缠身短时间回来不得,含有惦记的信总是能送出去的。

    “下次不会了。”秦绥之讨饶。

    “当真记住才好。”周肆无奈,正巧朝食送过来了,两人便闲聊着说起了别的话。

    “之后还要去江远府吗?”秦绥之没发现自己正黏糊周肆黏糊的厉害,不过也是,小别胜新婚,两人之前虽然分开过,周肆却是时常回去的,哪里有好几个月不见的情况。

    “还要去一趟,蜀中那边派遣过去的人选定了,我得亲自过去交代一趟。”石盘县在周肆走后,的确如孙天信预计那样,所有的老顽固们不得已全都改用黑熊寨的新法,纸币也在石盘县流通起来,等工坊建起来,石盘县也能渐渐富裕起来。

    “可是那位孙先生?”秦绥之大抵猜到了为何周肆没有选更合适的张咏而是选了孙天信,但此事他是不该插手的,无论是劝周肆用张咏,还是私心留张咏在周肆手里做事都不合适。

    “不错,这回去江远府,我也正好见识了秦襄这些师兄们的本事。”

    “可是厉害?”秦绥之见周肆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想必这群教书先生本事不小。

    “自然是厉害的,邢堂明很了解他的这些师兄们,选出来的人不说都有大本事,但管理一县还是能成的。”到底有个秀才功名傍身,比的山水书院那群还在寒窗苦读的书生能干。

    “莫不是江远府做事的都是黑熊寨的人?我记得江远府也算富庶,读书人应该不比鹿鸣府少才对。”鹿鸣府的官吏都是提拔的本地人,按照周肆对人才求贤若渴的态度,江远府的书生可不会轻易被放过,就是没什么大本事弄进学习班也都是有用的。

    “自然不光是咱们派过去的,只是江远府的读书人虽然不少,但有一些性子太迂腐,还需要调.教一段时间,而一口气吞下整个江远府,府学县学也要抓紧修起来,要的教书先生也不是小数,这些读书人多是先要去做教书先生,等做出一点成绩再调到官吏的位置上。”

    有鹿鸣府安置的经验,按理说江远府整顿不是难事,可鹿鸣府从桥头县到整个府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一年,是稳扎稳打吞吃下来的。

    江远府不比鹿鸣府小,这才三个来月,能够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不错了。

    “如此翻春还要动兵吗?”

    “要,赶在年中前,黑熊寨最好能控制住祁州,不然只占两个府,传到京中诸公的耳朵里,怕是觉得咱们不过小打小闹的土匪。”黑熊寨要么不露面,要么就要叫京中诸公如雷贯耳,方才有震慑的作用。

    “先头不是说最好花费两三年时间再在朝廷露面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燕帝死了,新帝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不过上位的肯定是年轻人,比起年迈的帝王,年轻的帝王总是不够稳重,若不给予震慑,总是派阿猫阿狗过来骚扰,也是麻烦。”

    “官家薨逝了?”秦绥之惊讶的站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记得燕帝的身子骨还算可以,便是吴燕一脉寿岁不长,但少有暴毙的,多是沉疴难愈病死了的。

    此前情报队并没有消息说燕帝身患重病,怎么突然就死了。

    周肆摇摇头,凑到秦绥之的耳边,耳语了一番,只见当初被抓进土匪寨子都冷静的秦公子面色大变,满目不可思议的看向周肆。

    燕帝是被秦家下手杀的。

    “被吓着了?”周肆当初送信过去,虽然没得到回应但从关山城战起那一刻,他就猜到秦家不会继续隔岸观火,只是没想到再收到京中消息,燕帝已经没了。

    “这可是诛君,我就是胆子再大也未曾想过。”父亲用的法子还这样简单粗暴,让秦绥之反过来担心周肆,“你日后入口的东西都需要检验一番。”

    现在周肆的敌人不少,个个都想要周肆的命,但在黑熊寨密不透风的防卫下根本寻不到机会,可要是有人也想到下毒的法子,岂非是防不胜防。

    “嗯,我的吃食都是经过检验的,真要在这上面费功夫不如寻个合适的机会行刺杀。”周肆并非狂悖,而是燕帝被毒死的计谋很难在他身上重现。

    有了周肆的保证,秦绥之才算略略放心,却还是觉得要去寻孙大夫一趟,叫孙大夫看看能不能做一些解毒的药丸,给周肆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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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前头就到祁州的鹿鸣府了。”小太监弘和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的城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他们一路从京城过来,为了躲避京中的人追杀都走的民间小道,基本都是人踩出来的土路,宽度倒是够马车过去,但一路颠簸就不细说了。

    终于,要到鹿鸣府了。

    “可算是到了。”忠公公也是面露菜色,他一把年纪,在皇宫虽然受了不少燕帝的气,却也过着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哪里吃过这个苦,一身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

    “干爹,这外面的官道是什么路啊,马车在上面走动比在官道还要舒服。”弘和眼睛厉害,虽然黑熊寨的水泥路还没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但入了鹿鸣府的地界已经在铺设了,毕竟过年黑熊寨为了抢工期,给了三倍价钱让修路的汉子们继续修路。

    “我也不知,只是从前我陪先帝祭祀出行,御驾走过三合土建的路,已经算天下间顶好的路了,不想祁州竟然有更好的路段。”这路比宫里石头砌的路还要好走,竟然舍得用在官道上,就是不知眼下鹿鸣府里究竟是什么人坐镇了。

    “鹿鸣府的路都舍得用这样好的材料,是不是说明这鹿鸣府坐镇的人是比先帝还厉害的人物。”弘和出宫过后,是一点不记得燕帝的余威,人这会死了,嘴巴也管不住了。

    “你这小子,一出皇宫可真是长了翅膀,也敢这样议论先帝。”忠公公尽管嘴巴上指责,但眼睛可是笑开了花,“厉不厉害见着面再说,你日后可有什么想法?”

    弘和不说话,按说断了根的太监除去进宫外没有别的活路,因为在民间,他们这些太监都是要遭唾弃的,且有钱娶媳妇也没法和人睡一处,耽误人不说,这婚后怕也是要闹的难堪。

    “干爹想要我去伺候鹿鸣府里的主子?”弘和晓得这是他最好的出路,秦家都跟鹿鸣府里的人勾搭上了,这鹿鸣府的主子日后必然是要入京城做皇帝的,他现在跟着人伺候,未来在宫里也能混一席之地。

    “我想没用,要你想,得你心甘情愿的想,不然一辈子困守宫中,到老了你是要怨我这个干爹的。”忠公公早就不贪慕权势了,只是弘和聪明,要是没断根他出钱叫人念书,也能在新帝跟前讨个官。

    奈何弘和已经是个太监,最好的出路就是伺候皇帝,成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这是他们太监唯一能掌权的路子。

    “干爹,只怕不成的。”弘和摇头,他干爹可是亲手杀了燕帝,这鹿鸣府里的主子怎么可能放心他继续伺候。

    第174章

    “大当家,秦家送的人到了。”亲卫接待了忠公公,把人领到大当家办差的屋子外面,才去内院寻大当家出来。

    “算算时间的确该到了,绥之要和我一块去见见吗?”忠公公从京中出发,坐马车快马加鞭其实两旬时间就能到达祁州,只是人没法走官道,绕远方才耗费一个月的功夫。

    “我去怕是要吓着他们。”秦绥之在京城名声大,也时常跟随阿耶进宫参加宫里娘娘办的宴会,只要不是在冷宫做事的太监,多是认得他。

    “也是,总要给人一点适应时间。”周肆不勉强,“我去去就回。”

    “好。”秦绥之送周肆出门后,砰砰直跳的心才勉强恢复了一些。

    “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方才和大当家闹不愉快了。”宴郎君见周大当家离开,便进了屋,却见公子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秦绥之摇头,燕帝的死跟秦家有关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不然等哪日被有心人抓住,用今朝的剑断前朝的案,秦家就算能够逃过一劫,却也是要伤筋断骨的。

    “宴叔,没事。”

    “公子哪里像没事的人?”宴郎君心里叹气,公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人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过来祁州这些日子,他可是把公子对周大当家的上心看在眼里,“大当家回来,可有提过你们二人的婚事?”

    这两人相处的如胶似漆,除了没睡在一个被窝,基本和夫夫没什么区别,宴郎君也怕夜长梦多,因为周大当家的身份,日后少不得有莺莺燕燕凑上来,到时候公子连个名分都还没有,是要吃大亏的。

    “他之前说过,早则去岁,晚则今年,会举办婚事。”婚事秦绥之心底要说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毕竟大部分哥儿一辈子也就嫁一回,都想着成亲那日风风光光。

    他虽然穿过一回嫁衣,但要嫁的夫婿连面都没见着叫周肆截了胡,若不是那日山寨周肆只请了寨子弟兄吃了一场宴,真要三拜九叩他们也算是成亲了。

    “那也得有个具体的时候,成亲可马虎不得,其中规矩甚多,便是在黑熊寨一向做事务实,该有的流程却是不能少。”宴郎君已经在操心婚事了,不说别的婚服是要早早绣起来。

    当初公子去容州的那身婚服是皇上赐的,只是因为旨意下的匆忙,宫里的绣娘虽然连日赶制,却也差些意思。

    “好,等周肆空闲下来我寻个时候问一问。”秦绥之应下,才叫宴郎君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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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周肆那头,正是热闹,忠公公见着这位鹿鸣府的主子,已经用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熟络起来。

    无怪能伺候这么多年燕帝,溜须拍马和有眼力劲这点,就胜过周肆平生所见许多人,不过想想也是,人在皇宫讨生活,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早被打发去冷宫吃残羹了,哪里还能干到燕帝贴身太监的位置。

    “劳周大当家费心了,奴婢和几个干儿子打小在宫里长大,对外面的事半点不晓得,如今过来祁州,还道要做个睁眼瞎碰几回壁,没成想周大当家都给咱们安排好了,实在是抬举了。”

    忠公公一把老骨头,过来黑熊寨肯定是打算养老的,他信秦家不会抠搜的说连个住处都不给他安排,只是比起秦家的安排他更喜欢自个儿寻处僻静的宅子养老。

    周肆但笑不语,忠公公说是到黑熊寨来养老,实则是秦家送他的一个把柄,日后入京,这把柄既能约束秦家,也能对付其他世家,所以忠公公可得好好活着。

    “周大当家,奴婢瞧着你身边好像没什么伺候的人?”忠公公状似无意的询问,虽然以他这样的身份问话对面的人肯定能猜出意图,但有时候有所求就得说明白些,坦诚些。

    他手里沾了燕帝的血,连带着他的几个干儿子肯定都不被信任,要想他们能够被这位周大当家重用,必然要过明路。

    “忠公公刚来黑熊寨,大抵还不清楚黑熊寨的规矩,可以等在黑熊寨生活一段时日,再为几位小儿郎谋划前程。”周肆瞧着忠公公身边的几个太监,能够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收成干儿子,想必聪明劲肯定不小,即如此,做太监就有些浪费人才了。

    至于说宦官乱政,那也得爬的上那个位置才有这个顾虑。

    “是奴婢唐突了,还请周大当家不要怪罪。”忠公公赔笑,也是清楚周大当家拒绝了他的几个干儿子贴身伺候的事,虽然打开始也没报什么希望,但真到这个份上还是有些难堪。

    “黑熊寨没有奴籍,忠公公也不必自称奴婢,说起来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忠公公的姓名。”

    没有奴籍?这是个什么意思?忠公公有些不解,却也暂时按捺住。

    “我本家姓刘,也没个名儿,到了宫里被从前教导的师傅赐了个忠字。”只是眼下这个字有些嘲讽了,“要是周大当家觉得这个名儿不好,我就斗胆放肆一回,求周大当家给赐个好字。”

    周肆晓得这个时代奴婢改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部分人也不觉得屈辱,甚至觉得能得主子赐名是种荣耀。

    不说奴婢,就是像秦襄这样的书生,也觉得能得跟随的主公赐字是件好事,可惜周肆这人书念的不少,却最不耐取这些名字,因为读书人避讳太多,还要挨个追根溯源,他取的好也就罢了,要是取差了,人还改不得。

    所以秦襄都年过二十,还没个字,原说等着石先生给取一个,但石先生还生上回秦襄叫人绑了他的气,秦襄也不敢去触先生眉头,取字的事就耽误下来了。

    “忠公公哪里的话,不过是黑熊寨登记百姓黄册,会发一个柳木做的验,平日带在身上相当于临时的户籍,也方便巡逻的兵丁抽查。

    如今鹿鸣府是黑熊寨的都府,治安情况肯定要严格些,若是忠公公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倒是能在登记验前选个自己喜欢的,登记后再改就有些麻烦罢了。”

    “原是这回事,倒是我不晓得黑熊寨的规矩,曲解了周大当家的意思,说起来忠这个字跟了我快四十年,一时间要改还有些舍不得,若是大当家无意,我就厚着脸皮继续用这个字。”也不知道先帝在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破口大骂。

    “即如此,那日后我便称公公为刘翁了。”

    “哪里当得周大当家这样称呼。”刘忠连连摆手,他这人被叫了几十年的公公,真正能尊敬他的也就宫里的奴婢,但凡身份上高他一等的,即便还要仰仗他脸色行事,那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没什么当得当不得的,黑熊寨称上了年纪的男子都是老翁,刘翁不必客气。”

    一听是黑熊寨的规矩,刘忠又不说话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肯定人家的规矩最大。

    “时候也不早了,想必刘翁你们一行从京中过来舟车劳顿定也疲惫,不若先去安排的住所歇息,之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与我的人说就是。”

    “诶,周大当家费心了。”刘忠点头,门外自然早有等着他们的亲卫,一行不过几人从屋里出来,跟着出府衙门去黑熊寨安排的住所。

    鹿鸣府经过几个月的修缮,好些个没法住人的房子都焕然一新,当然了水泥房也陆陆续续的在建,给刘忠几人安排的住所就是新建好的水泥房。

    院不算大,自然比不上人在京城的大宅子,但黑熊寨治下已经没几个还住这么大的宅院了,当然不是不让住,要是有地契黑熊寨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势力,只是那么大的宅子要改成水泥房,需用的银钱可就不少,便是有人拿的出,眼下黑熊寨还在各处抓奸商,这些商户也是不敢冒头的。

    于是黑熊寨修的二层小院反而更受欢迎,其中一个受欢迎的理由就是黑熊寨的茅厕修的好,从前这些富贵人家用木头做的马桶的确也是不错的选择,但那需要人伺候。

    这会子黑熊寨废除了奴籍,原本在宅院伺候的人都能在外头寻一份更好的工作,还不必忍受主子打骂,大家伙脑子再笨也该明白什么叫趋利避害,所以能够去干伺候人活计的越来越少,黑熊寨的茅厕就受欢迎起来了。

    “大当家,这是大人送给大当家的信件。”刘忠一走,原本在屋里角落处候着的车夫方才上前递出信件。

    “除开信,秦大人还有别的话交代吗?”周肆取过信,其实不用拆他便晓得信里的内容,无非是对刘忠一行人的安排,说是给人自由,但无论是秦尚书令还是刘忠都心知肚明,到了祁州少不得要人监视。

    “没有。”车夫是秦家部曲扮的,也算是少有知道黑熊寨和秦家勾搭的人,此行过来也不会多留,毕竟京中秦家也缺人手。

    “也没有交代绥之的话吗?”

    “大人要说的话都在信件里,并没有其余吩咐。”

    好吧,周肆打开信,方才接过的时候就发现了,信封里的信件并不厚,里面也只有寥寥两页,不过该交代的的确是交代清楚了,信的最后提到了绥之,但主要是过问周肆打算什么时候办二人的婚事。

    “你回去告诉秦大人,如无意外,会在七八月举办婚事,若是想要送人过来提前些。”

    第175章

    京城。

    燕帝薨逝已经一月有余,最先知晓消息的自然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是燕帝生前多疑也防着外戚做大,这后宫养的一院子娇美人除开争奇斗艳,并无实权,即便是皇后也指挥不动禁军。

    如此唯有将在京城辈分最大的宗室请来主持局面,至于太子,多年来东宫身体不好,面都少见,若不是燕帝就这么一个继承人活到成年,估计早就另立新人了。

    宗室一动,百官肯定也要跟着动,三省六部的官员收到消息仅比宗室晚上一点,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皇宫的确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不过他们只知道燕帝薨逝,至于具体什么原因薨逝,皇后给压下来了,赶来的宗室也帮忙掩盖,毕竟一国皇帝被人毒死并不是什么体面死法,要是传到百姓耳朵里,有损天子威仪,日后如何服众。

    但私底下,宗室还是派遣了禁军去寻胆大包天的忠公公,总不能因为害怕皇帝被人毒杀得消息泄露就放过罪魁祸手,更何况这忠公公好好的伺候燕帝,眼看着再伺候几年也能出宫养老了,突然对燕帝下毒,莫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忠公公背后肯定有主谋,至于主谋是谁?不能确定到具体的某位身上,但小范围还是能定下,所以等三省六部官员过来的时候,宗室里几个辈分高的王爷都在暗中打量,想要从中看出异样。

    这是合理的推测,燕帝一死谁能得利最大?除去远在容州的成王就剩下过来吊唁的文武百官了,凶手自然不可能是成王,毕竟人远在容州,燕帝死的太快成王想发动宫变都赶不上热乎的,这样行事岂非是给他人做嫁衣。

    可惜站在这儿的官员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即便真的是他们勾结忠公公杀了燕帝,只怕也不会轻易叫宗室王爷看出来,于是宗室王爷决定先发制人,把新帝的名分给定下来。

    到底太子还活着,燕帝死的又突然,除非宗室愿意伪造一份诏书,不然这帝位无论如何也越不到别人身上。

    可就是燕帝死的太突然,宫里也乱成一团糟,宗室王爷们都还没反应过来该叫谁上位朝廷百官就闻着味过来了,这时候伪造是不成了,只能先叫太子顶上,左右按照太子的身体也活不长,让他做两年皇帝,等人宾天,再推举新帝上位更合乎情理。

    至于文武百官是否心里有小九九,也要等东宫那位请出来再说。

    除旧迎新,新帝继位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往大江南北,天下大赦不说,二月还会开恩科,天下文人书生一个个都来不及为先帝伤心,便削尖脑袋往京城挤,一时间京城热闹非凡。

    几百里开外的关山城倒是寂静,本来苏青云收到燕帝的诏令让他翻春前拿下外族,不然提头去见,没成想他的脑袋还没摆在燕帝跟前,燕帝先一步去了。

    燕帝一走,他自然没法说领兵出关,不说新帝没有下令给关山城,就是苏青云自己,也是不愿意这个时候出兵的。

    去岁赶在年前,所有将士们才得了一身纸裘,开春过后更是春耕时节,朝廷不给他们军队补给,要是他们军队自己不想法子筹措粮食,早饿死在关山城了。

    这时候出兵,他要是在三个月内打不下北面的地盘,那么只要对方拖时间,在粮草上就能被耗死。

    新帝是那个多年在东宫养病的太子,苏青云不知人脾性,但按耐不动也不代表外族打过来他不迎战。

    去年冬天除去最开始外族偷袭了一次,后面两方人马也打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仗,俘虏自然也是有的,不过比起最开始俘虏两万人,后面的人都不够看。

    这两万多人吃了将士们冬日里的存粮,开春过后就被看管着一块开荒,尤其是在不知道新帝对边军什么态度的情况下,今年还要多种粮食。

    冬日暴雪把北面外族打击的不轻,今年的粮食要是收的多,他乘胜追击打下北面的地盘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西北面的外族不动,他们绝对能够一举收复北面的国土。

    新帝上位,若是头一年就能收复失土,日后再提攻打外族朝臣们也绝计没道理反对。

    苏青云已经幻想拿回北面国土,却不知大燕南方的国土,自开春后迅速流失。

    而京中的百官也逐渐发现南境的不对劲,去岁去祁州巡查的官员一个都没回来,不说官了,就是护卫官员的五百禁军也不见有回来的。

    因为撞上燕帝薨逝,巡查队伍的事开春过后才有下面的官员反应,巡查队伍失踪又牵连出不少别的消息。

    例如去岁祁州的官员没有一个上折子到京城汇报情况的,京中有祁州做官的人家,打去岁起也都没有收到家书,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祁州必然出了问题。

    只是南境对大部分官员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鸡肋之地,容州紧靠祁州,祁州出问题多半和成王有关系,左右还是吴燕一脉自己内斗,他们肯定是不能掺和的。

    新帝看着就活不长,别到时候真让成王上了位,他们现在对付成王的官员日后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所以得知消息的百官默契的不提祁州之事,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会试上。

    恩科开会试,也算是给朝廷增添新人,因为会试考上了的都要去殿试参考,能入殿试便算天子门生,加上又是新帝上任的第一届考生,必然会被新帝重用。

    好歹新帝也还要在位置上做两年,贵族门阀自然要拉拢人才,唯有手中的人才越多,对朝中的影响才越大,到时候无论是哪个皇帝上位,为了坐稳位置都要向他们世家门阀低头,这样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当然也有直臣觉得此事不该轻拿轻放,巡按队伍好歹有十来位官员,尤其是为首的巡按更是正五品的郎中,若不给交代怕会叫下面的官员寒心。

    而这时候能言善辩的文臣又开始诡辩,只提南境四州,除开容州因为成王的缘故常与朝廷断联系,琼州和榆州都没出事,若祁州真有什么异样,相邻州府如何不向京中举报?

    这个理由一出来,大部分官员也觉得有道理,而且现在祁州失联,贸然派人过去也是送菜,但要动大军,便需要粮草锱铢,万一大军过去扑了个空,岂不是劳民伤财。

    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朝廷去信琼州榆州的太守,由他们探明祁州情况送回京中,京中百官再做决策。

    要是周肆晓得朝廷百官因为科举的事耽误对祁州的探究,只怕夜里睡觉都要笑醒,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还惦记那点权势,也难怪日后人财两空。

    开春后周肆向鹿鸣府接壤的三个府动兵,三线作战自然少不得三个指挥的人,最要紧的肯定是郑铁,武疆孟梅经过一年多时间锻炼也都能独当一面,派遣他们做个先锋官攻下一府,也不成问题。

    主要也是因为这几个府城靠鹿鸣府靠的近,对黑熊寨的种种政策心知肚明,更何况府城里也没有能打的兵丁,等黑熊寨兵临城下,要么投降,要么等黑熊寨的炮把城门轰个稀碎再投降,结果大差不差。

    黑熊寨起兵以来,唯一打的硬仗还是跟钱宝来那两千重步兵打,其余仗是真的不堪一击,还不如郑铁带着兵在山上剿匪来的刺激。

    匪祁州名下十几个府是不缺的,鹿鸣府江远府河清海晏了,刚拿下的三个府肯定也不能落下,这也是让新兵实战的一种法子,算是个抢手的活。

    不过兵过之后,黑熊寨的物资人员也陆陆续续的过去,就说靠的最近的名悦府,每日过来府城的新人多的不得了,有的是黑熊寨派遣过来的官吏,有的是黑熊寨工坊派遣过来的管事,还有的就是黑熊寨治下寻求发展机会的商人。

    白小芽就是其中之一,他两年前到黑熊寨的工坊做事,一年前和爹一块把一家子安顿在桥头县,今年他从工坊的织工当上了管事,因为人聪明,还学会了修理织机,被工坊派到名悦府管新织坊。

    要说寻常百姓,哪个肯把大事交给不过十四岁的娃娃做?不说人本事怎么样,光是看人脸嫩的模样,也不能叫人服众。

    老话讲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也就说年轻人没定性,可真要放眼看去,黑熊寨的官吏那是一个赛一个年轻。

    就说过来管名悦府的官吏,小半都是从黑熊寨的岗位调过来的,算升迁,还有部分则是桥头县县学里出来的学生,这些学生大多都是从前黑熊寨书院读书的娃娃,只有小部分是桥头县人家的孩子。

    别看他们年纪不大,但书读的不少,寒暑假也会被黑熊寨征调去各处忙活事,也不白做给工钱的,有了在黑熊寨手里做事的经验,到了新的府衙这些小书生们也半点不怵,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尤其是县学也是教武学的,别看这些小书生一个个长相白净,但因为这一年在县学吃得好,油水或多或少也补足了些,个子都猛着劲长,已经比一些矮个的成年人要高,再加上一身和同窗练出的武力,一般人都动不得他们。

    于是名悦府先头还以为黑熊寨派了一批娃娃官来管他们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这才一个月过去,县里村里什么人见着这些娃娃官,都要笑脸相迎。

    白小芽跟苏梓他们不同,不需要和府里县里的百姓斗智斗勇,他们只需用招人手,管好自己织坊里的事就成。

    黑熊寨现在扩大地盘,棉花的量短时间跟不上,有的织坊断了棉花供应便开始织葛麻布,春日过来,山上的野麻成片成片长,许多没能选入织坊的妇人郎君便合着家里的老人一块上山割野麻,家里的壮丁是要忙春耕的。

    黑熊寨这时候打过来,就是忙着把肥田轮作之法给各村百姓科普,这活可不是光说,还要百姓照做,地里的事一般百姓是不许官府插手的,他们嫌官府只会嘴上叨叨,哪里会种地,跟着官府指挥多半要把自己带沟里去。

    可黑熊寨不一样,有了两个府城做宣传,加上双季稻稻种,大部分村里百姓都是信任黑熊寨的。

    要是人家粮食不多,那粮食铺子的粮食咋能卖这么便宜,总不能是黑熊寨的大当家凭空变出来的吧。

    有粮食铺子打样,百姓对黑熊寨的接受程度不是一般的高,便是有些小摩擦在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还不成的情况下,黑熊寨的武力也不是吃素的。

    “小芽,这织机什么时候到?”名悦府织坊修在城外,没法,名悦府跟鹿鸣府不一样,府城里没那么多空房子,就是有也是东一处西一处的,都不成片,于是干脆挪到城外来了。

    桥头县的工坊区就是这么来的,名悦府修的织坊就靠近城门,城里的娘子郎君每日上工也不麻烦,顶多早起赶几步,这点路程和织坊给的工薪相比不值一提。

    “就这一两日便要来了。”白小芽正在统计野麻的数量,大当家年后对鹿鸣府外几个府城出兵的消息一传开,木匠工坊过年都没休息,连轴转的弄各样的器械,铁坊和水泥房夜里也都开工,三班倒呢。

    现在修工坊的工人们都是熟工了,只要材料供应上,你看这才一个月名悦府的织坊就修的七七八八了,等织机送过来,再着人安装好,府里招来的娘子郎君就能上工了。

    第176章

    说起上工,名悦府的百姓热情可不是一般的高,像是在江远府和鹿鸣府招收娘子郎君的时候,许多娘子郎君还要过问家里人的意思。

    因为这活虽然给工钱,但工作的时间也长,白日在家是赶不上做饭的,家里如果有还不懂事的小娃娃,离不开娘亲和阿耶,那是没办法离人的。

    可工坊给的工薪实在是高,好些个汉子一月下来也挣不到这么多钱,要是不让家里娘子郎君去,一个月少收入一两银子,不是叫全家继续苦哈哈的吃糠咽菜么。

    再提人黑熊寨的府学县学一旦修起来,哪家哪户不想着把家里的儿郎、姑娘哥儿送去读书,读几年不说出来做官,就是进工坊做个管事也比他们在街头巷尾卖苦力强,有份好工作日后说亲都能往高了说去。

    于是名悦府招工的工坊打一开始过来报名就是人满为患,而且除了鹿鸣府的幼儿园,还催生出带半岁到两岁娃娃的行当,不过眼下差事没过黑熊寨的明路,都是私底下托一些相熟人家照应,已经有学习班上报了此事,行当规范化估计也是时间问题。

    白小芽细细算过野麻的数量,合上账册,棉布如今的价钱并未下降多少,全靠黑熊寨给手下做工人的福利才能叫百姓买的起,像是蜀商过来收购,一匹棉布五两银子都是卖的出手,这还是卖棉花过来的蜀商才能拿到的价。

    好在渐渐回春了,市面上对棉布的需求量也在逐渐减少,葛麻布这种从前百姓用的布料也能继续用起来,就说葛布,质地坚硬清爽透气,吸湿功能也不差,夏日穿上一点不闷。

    在棉布出来前,就是读书人也常用葛布做头巾和内衬,只是葛布用材不是野麻,而是用葛藤和豆藤之类的茎蔓做原料,比起满山遍野一割一大把的野麻,茎蔓就难收集一些,虽然价是要比野麻贵一点,大部分百姓还是乐意送野麻过来售卖。

    如今野麻占了织坊的大部分仓库,之后得多收取一些葛藤和豆藤,葛布在夏天的需求量会比麻布多,即便黑熊寨治下消耗不了,琼州蜀中黑熊寨都有门路,不会囤积。

    ——————————

    榆州。

    作为南境四州最靠北的一州,算是发展最好的地界,甚至可以说过了祁州和榆州的交界线,两个州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别的不说,单是榆州百姓,多少一个月都能吃上点荤腥,冬日老人也不会被冻死,就已经比从前祁州百姓的日子好上数倍。

    而榆州刺史呢,不算是个贪官,如今大燕当官的真要说一份没贪的是寻不出来的,拿秦家来说,现在秦家的族长秦尚书令是不缺钱的,也不会做出抢占百姓良田的勾当,可逢年过节秦家在朝廷的门生官员是一定会送礼的。

    这个礼是下面孝敬上面的,算大燕约定成俗的规矩,秦家若是不收就是乱了规矩,当然也不是说秦家收孝敬收的憋屈,旁人送银子过来还要道一句憋屈,未免过于得寸进尺。

    只是秦家尚且如此,更不提朝中以及地方上的其他官员,尤其是地方,瞧着钱没有京城世家多,但真出一个钱宝来这样的巨贪,一个国库贪出来都是少的。

    榆州刺史自认为自己还算清廉,尽管收了不少下面人的孝敬,却也没有做枉法之事,顶多是旁人有所求的时候给人一点操作空间,哪怕朝廷过来查他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即便锱铢必较,顶多给他降一降官位,不会说摘了他的乌纱帽。

    “朝廷要我探明祁州的情况,这不是为难人吗?”榆州刺史收到朝廷给的密令,整个人焦急的在书房走来走去,他能一路爬到这个位置,除开本事的能力外,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管闲事。

    像祁州,紧邻榆州,他能不知道钱宝来在祁州干的好事?但他选择闭口不提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事他捅出去是引火上身,没有京中的人撑腰,钱宝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行事?

    现在祁州被反贼控制,人年后开始大举动兵,似有一举拿下祁州的意思,听闻那伙反贼一个个身手了得,钱宝来的重步兵都一个不剩的全栽在人手里,榆州便是有地方兵镇守,也绝计不会是这些反贼的对手。

    按说为了榆州安危,榆州刺史收到此消息过后该尽快通知京中来人镇压,但如今大燕什么情况只要不是耳聋眼瞎的人都清楚,已经摇摇欲坠,万一祁州这伙反贼能成事,他为大燕尽忠职守不就是在新势力跟前自毁前程吗?

    “大人,我觉得咱们还是将信传回京城的好,不说年前关山城的苏将军和外族打了一场,俘敌两万一振大燕的威势,就说新帝上位,万一是一位有为之君,日后灭了这伙反贼可是要责问大人你知情不报的罪名。”

    幕僚知道他家大人墙头草的性子,但这会京城已经知道消息,黑熊寨眼看着也打算正经盘踞祁州,要是还装聋作哑,两边都讨不着好。

    “你没听说黑熊寨的厉害?”榆州刺史就是觉得大燕可能打不过黑熊寨才磨磨蹭蹭,听起来大燕有多少多少兵马,可看看边关的战事,几十万人还不是被几万人打的抱头鼠窜。

    他探得消息,黑熊寨的兵丁也都有两三万人,这才局限两个府,要是拿下祁州,不也能凑够十万兵马,等大燕的少爷兵们过来,只有挨揍的份。

    “大人,你没听从黑熊寨逃出来的世家豪族说黑熊寨一拿下地盘就开始清算他们吗?大人你本家也是不小的世家,日后若是黑熊寨攻破榆州,可不见的黑熊寨的人会领大人这份情。”幕僚可是晓得钱宝来的脑袋是当着百姓的面被砍下来了,可见黑熊寨没有什么不杀士大夫的规矩。

    “那我也不能一点后路都不留,大燕的军队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就说咱们榆州坐镇的地方兵,一个个懒散的连街上的小混混都打不过,要是黑熊寨晓得我告密,人直接派一队兵马过来直捣黄龙,我不是也没活路吗?”

    榆州刺史是怕死的,如果不是怕死他早也跟京中世家勾搭,成了钱宝来那样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巨贪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钱不也跟着一块没了?榆州刺史看的明白,除非大燕边关的军队真的起来不是昙花一现,不然黑熊寨的胜面广一些,毕竟一个土匪寨子能养的起两万人马,说明人不差粮食也不差钱。

    幕僚劝说不成又生一计,“大人,你若不想插手,不妨叫黑熊寨逃出来的世家前往京中禀告消息如何?”

    榆州刺史皱着眉头想了想,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祁州动乱他不好开口,这些世家肯定是乐意在皇帝面前露脸的,这伙人丢了在祁州的根基,积蓄虽然不少,但想要再起来可就难了。

    榆州就这点地方,早被榆州土生土长的世家瓜分了个干净,祁州的人想过来插一手也要看榆州的世家乐不乐意。

    想必这些日子祁州过来的世家日子不好过,因为榆州的世家肯定是不愿意分利出去,暗地里只怕已经联合在一块打压人呢。

    “他们要是不愿意呢?”要是把这事干了,可是彻头彻尾得罪黑熊寨,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大人,他们即便不得罪黑熊寨,难道还有活路吗?要是有又何必拖家带口的过来咱们榆州,既然已经没有活路,想必这些世家愿意去京城驳个前程。”

    幕僚的话彻底让榆州刺史动了心,的确,逃出黑熊寨的多半阖族都不干净,不得罪黑熊寨也没活路,不如去京城告密在皇帝面前露个脸。

    “你私底下去接触接触,上京的事咱们只能私底下引导,不可叫他们晓得是咱们的意思。”

    “知道了大人。”幕僚得了吩咐出门,留的榆州刺史一人在书房唉声叹气。

    “大燕要是争点气,我也不至于当个两头倒的墙头草。”忠君爱国?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

    鹿鸣府。

    郑铁的捷报一条追一条的传来,叫才从江远府回来的秦襄都看的目不暇接,三座府城被拿下,郑铁合着武疆孟梅正在剿三座府城内的匪。

    祁州的匪算是整个大燕最多的地儿,以往官府要剿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现在正经兵丁出马,这些匪是不成什么气候,甚至好几回剿匪,郑铁还遇上了在深山潜藏的夷人。

    自鹿鸣府拿下后,秦襄和邢堂明定下以夷制夷的策略,加上马大力在其中推波助澜,已经有不少夷人下山挣钱。

    黑熊寨自然没有区别对待,干一日工该多少是多少,像是修路修房这样的活计,愿意日结日结,愿意月结月结,打一开始夷人半信半疑的日结做工到现在月结,也不过几个月功夫罢了。

    有些年轻的夷人,吃饱饭过后脑袋就聪明起来,不过几个月时间汉话学会了不少,起码最基础的沟通用语都是会了的,能空出不少翻译继续上山以贩盐和布匹诱使夷人下山。

    “现在府里干活的人好像少了些,是去新府城干活了吗?”当初跟部落叔辈一块下山的夷人小年轻现在已经是山下夷人做工队伍的一个小头领,因为他汉话说得好,夷人和汉人一旦有什么矛盾,都是他出面调解。

    “不错,咱们大当家一口气拿下了三个府城,光是要修工坊县学和路,就需要大量人手,虽然这三座府城来干活的肯定不少,但好些个还是要熟工带着做,不然是要拖慢工期的。”回话的是工地上的汉人管事,正是中午,大家伙领了正午的伙食,蹲在工地上歇脚吃饭。

    “你们汉人要修的东西真多。”

    “哈哈,可不是,只是从前咱们修房修路都是给有钱人家老爷修的,现在修房修路都是给自己修的,再干上两年,我也能在鹿鸣府外围买个小院,正好把家里人都接过来。”管事是土生土长的鹿鸣府汉子,不过他不是城里人,是乡里汉子。

    他家劳动力少,下地的事都得靠他,但一年干到头一家子连个温饱都混不上,加上税收的又重,要不是黑熊寨过来的及时,他都要卖地当佃户了。

    “鹿鸣府的房子这样贵,再干五年都不一定买的起。”夷人小年轻也算是在山下生活几个月了,晓得山下什么都要钱,尤其是房子,要的最贵。

    他在山下几个月也发现了山下住的好处,不会因为潮湿起癣,也不用整日在山林走动,一个不慎跌进坑里,要是没被发现连活路都没有。

    而山下,路是水泥铺的,又平又好走,就是下雨打把伞走动,顶多把裤脚沾湿,半点不会沾泥。

    水泥做的房子也干净,不会有蛇虫鼠蚁,连茅房都好,可不叫他想着在山下买一套房,然后把爹娘还有阿妹一块接过来住。

    但他算过,按现在的工钱,可能要十年时间才能在鹿鸣府买房,鹿鸣府过来买房的人是越来越多,十年过后说不准都没房子卖给他了。

    好在他也不是不知道变通,鹿鸣府买不了,鹿鸣府下的县城还可以买,水泥路都修到村里去了,县里的条件肯定不差。

    “按咱们现在工钱肯定不行,但我要是愿意去其他府县当工地大管事,那工钱就能翻倍,还有出工补贴,攒两年就能买的起了。”现在做工的师傅大部分都不太乐意往外府跑,毕竟咱们自己府里也还有活,干啥要背井离乡。

    黑熊寨那边也是给了新规矩,只要是愿意去外头做工的大师傅,那都是给补贴的,有了这份补贴不少师傅就动心思了,毕竟大部分出来卖苦力的汉子都是乡下汉子,除开种地没有一技之长。

    这苦力年轻的时候还能卖卖,到老了就是想卖人工地也不要,所以苦力饭也是有时间的,不趁着还能干多攒点钱,等老了可就找不到活干了。

    夷人小年轻不说话,他一开始带族人下山做工部落好多人都反对呢,后头每月他们往部落拿回去不少东西,有油有盐,有布有肉,叫部落的族人生活档次提升了好几倍,才叫大部分族人都愿意下山做活。

    现在好些个族人虽然也觉得山下日子好过,但出于对汉子的警惕,没说想要留在山下,但夷人小年轻觉得是迟早的事,毕竟在山里,上了年纪的阿爹阿妈什么病痛都找来了,上个月他强硬带着部落里的一个阿妈下山看了病,这个月回去人都说山下的大夫有仙术。

    于是好些个阿爹阿妈也都愿意下山看病,光是这点就已经动摇了好多部落族人的心思,可下山安置要钱。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族人,或许有不少族人也是愿意去远一点的地方做事,只是去了其他府城,就不能像现在一个月回部落一趟。

    部落里的老人肯定担心他们被汉人骗去当山奴了,但夷人小年轻觉得偌大的鹿鸣府都没有看到买卖奴隶的地方,把他们这些夷人卖去别的府城,可能赚来的钱还没有这几个月给他们的多。

    他听山下的汉人说,之前活不下去卖身做奴,一个成年汉子都不一定能卖一两呢,他们这些山上的夷人没那么值钱。

    “阿东。”马大力过来工地,远远的就看见阿东坐在地上刨饭。

    “马叔,你怎么过来了?”夷人小年轻阿东将碗筷放回去,跑到马大力跟前,他和族人是很感谢马大力的,之前卖私盐给他们,现在又介绍好活给他们,马大力在他们部落的声望仅次于部落的首领,是他们山上这支夷人最忠实的朋友。

    “有好事,郑铁你晓得吧,就是黑熊寨里的勇士,他去山上剿土匪碰到了好几支夷人,大当家的意思是让我先去接触接触,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马大力拍拍阿东的胳膊,这小伙子不愧是山里长大的,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板硬朗,胳膊一拍全是腱子肉,硬鼓鼓的。

    “可是我还要做工。”阿东挠头,他们夷人在山上都是互不打扰的,相熟的部落没几个,都到其他府城的地盘他肯定不认识。

    “你小子,咱们黑熊寨叫人做事什么时候少了你的钱。”马大力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比起从前一袋子铜子碎银重量扎实,现在的钱袋里头多是一张张染的五彩斑斓的纸币。

    这纸币面额有大有小,马大力手里拿着的纸币都是眼下黑熊寨最大面额的,只见他数了五张给阿东。

    “喏,定金,等事成了还给双倍。”马大力把剩下的钱装回去,果然就看见刚刚还不情不愿的阿东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钱接过去,揣进外褂内衬的口袋。

    “好,马叔你等等,我去交接一下工作。”阿东眼睛放光,马叔带来的差事并不难,不过想法劝一两个汉子下山干活,好让山上的夷人们都晓得山下的汉人换了个皇帝,夷人也能下山挣钱。

    “快去快去,我和你其他几个叔伯在东城门口等你。”

    “诶,马叔你们先去。”

    阿东交代完工作,又寻了一个汉话说的不错的夷人汉子暂时当队伍的领队,才收拾了一两件衣裳往东城门去,几个城门口现在可热闹了,因为城门外搭了牲畜棚子,里面都是些青骡青驴,一个个膘肥体壮,一看就是拉车的好手。

    这些牲畜不是用来吃的,也不买卖,而是黑熊寨新起的行业,载客在黑熊寨各个治下走动,别说,这门生意刚推出来,就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每天坐车的百姓可谓是络绎不绝,这没过多少功夫,初期投入的钱都收回相当一部分了。

    阿东跟着马叔几个叔伯坐上了鹿鸣府去名悦府的骡车,眼下黑熊寨赶马车的牲畜还不多,像是马匹黄牛,数量更少。

    全靠青骡驴子拉车,马车当然也有,只是比起骡车一天可以有几趟走,马车就固定一趟,给的钱还多,除开那些做生意的老爷,不见几个愿意坐马车的。

    只是比起马车,驴车骡车速度就慢了,一辆车也拉不了几个人,好在现在路修好了,再慢也比从前走路快,还不颠簸,出几个钱省点脚程费还是划算的。

    各个府城的官道上都开的有茶栈这类的小驿站歇脚,每段路也是有新兵过来值守巡逻,要是碰上起歹心的人,只管往前跑,保管能遇上巡逻的兵丁。

    现在大家伙肚子里或多或少也有点油水了,跑路肯定比打劫的跑的快,不过打黑熊寨荡平了鹿鸣府的土匪过后,还真没遇上在路上谋财害命的人。

    因为安全问题有了保障,黑熊寨也不禁止百姓去其他州府,现在坐骡车驴车出行的人是越来越多,当然更多的还是探亲。

    这年头远嫁的少,因为嫁的远了,有时候逢年过节都不见得能回趟家,几年都不见得能见回面,跨县说亲的人家都极少,跨府除开上面的贵人平头百姓基本是没见过。

    可即便当初没说,也架不住后来人家搬家去了别的府,尤其是钱宝来在任其间,逃去别的府安顿的百姓不在少数,通了水泥路过后,就有好些个人多年没见过嫁出去的姑娘哥儿的人家去寻亲。

    “等黑熊寨的马场建起来,能够有更多的马出栏,咱们以后去别的府县,坐马车还能跟快当呢。”马大力感叹现在出门方便,他以前卖私盐,那都靠双脚走,现在脚底板都还有一层厚茧。

    “听说马车颠簸,不如驴车骡车舒服。”阿东没坐过马车,但听工地上有坐过马车的汉子说过,觉得马车又贵还颠簸,一点也不划算。

    “那是马车跑的快,真要说颠簸也没多颠簸,铁坊和木坊那边已经在想办法怎么给马车减震,要是真想出法子了,马车跑起来,两天咱们就能到名悦府。”马大力觉得这事应该不久就要实现了,因为要是做不出来黑熊寨都不会放出风声,现在风声都透露出现,肯定已经有眉目了,说不准黑熊寨内部都用上了。

    阿东不说话,在他看来两天还是三天没什么区别,要是有什么工具能够半天到,那才叫厉害。

    第177章

    “长途的公共马车骡车还有驴车对补给点的需求很高,尤其是各府城之间,走一趟最少都需要两三日功夫。”邢堂明对于新出现的骡车关注度很高,毕竟这也是利于民生的事。

    “你想继续增加驿站?”黑熊寨定下的驿站都是规划好了的,隔多少里设一处,叫赶路的百姓和官吏不至于说赶一整日路都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

    “有这个想法,但如今的驿站数目已经饱和了,再增加驿站成本上会入不敷出。”驿站虽然是官营,但也要考虑收入问题,官营的铺子便是不赚钱也不该赔钱,不然每年需还要掏一笔不小的补贴。

    “兵丁在路段值守的哨站也可以设置补给点,驿站就不必再增加了。”路段上兵丁的执勤的哨点是不同于驿站可以接待人的,除去遇上打劫或是其余犯罪活动,兵丁哨点的门都是不对外开放。

    “这也是个解决办法,回去我让昭旭考察考察,看看在兵丁哨站外什么地方适合建设补给点。”哨站里面肯定不行,但要在外面修建肯定还是要雇人准备草料之类的杂活。

    “嗯,铁坊和木坊做的马车减震器怎么样了?”

    公共马车其实更适合在城内跑短途,像是稍微长一点的路程还是蒸汽火车那样的工具更合适,但蒸汽机不是一蹴而就的,毕竟周肆自己都不了解那玩意,只晓得是利用蒸汽做原理。而忙活蒸汽机的工匠师傅们呢,大多也都是地里出身,从前在士农工商的阶级里,还属工的阶级,叫他们打打柜子和床还使得,要他们搞蒸汽机就过于难为人了。

    若不是黑熊寨推行认字计划,可能这些工匠师傅们对周肆说的蒸汽机究竟是什么都不晓得,现在大约明白蒸汽机是什么,但也就晓得个概念,方向隐约能够摸到一点,却还是半瞎。

    在周肆看来,蒸汽机要做出来,还得是在改造后的山水书院就读的学生出手,少说也要十年功夫,说不准那时候橡胶都找回来了,没准自行车都比蒸汽火车出来的早。

    “说是有眉目,但听闻成本居高不下,大概只能先用伏兔应付。”邢堂明对马车减震也很期待,因为他身为柔弱书生,赶路骑马实在痛苦,纵然他也学过骑射,可人一整天都在马上,下了马路都没法走。

    “现在的马车还没装伏兔?”周肆还以为这个时代的减震结构是马车必备选项。

    “一般马车是有的,但现在的骡车和驴车多是一张木板打的车驾,自然没有用上伏兔。”现如今减震的法子还是有一些,自古到今因为赶路颠簸被困扰的人数不胜数,伏兔这样的马车减震结构出现就是先人的智慧。

    还有车轮裹革,但那玩意是贵族才用的上,寻常富商都不见的有,只能在车内多垫些被褥,聊胜于无。

    “看来旅游生意还做不上。”周肆惋惜,马车减震最好的肯定是橡胶轮胎和弹簧,前者连橡胶树他都没见着就不用想了,后者制作的难度系数也不小,他名下的冶铁工坊才用上了高炉,出钢率比以前好,但弹簧对钢材的需求又不一样,造型还奇特,要能大批量生产弹簧,得冶铁技术有质的飞升才行。

    “就算出行不颠簸,大部分百姓应该也不会想着出门旅游。”邢堂明不得不打击大当家,他们读书的时候,虽然流行到各地游学增长见识,但一般人家可负担不起。

    “按照他们现在劳动所得,满足吃饱穿暖,送孩子念县学过后,的确所剩不多,但人是一代比一代进步的,当他们下一代物质需求都满足了,手中的余钱总要有地方花销,不然囤积在手里只会是废纸。”旅游或许这代人暂时没法想,但下一代或者下下代必然是有需求的。

    而且现在即便马车出行不颠簸,能够拉运的人流量也有限,旅游的目标也都定位在手中有点闲钱的富商及其家人,日后等蒸汽火车和蒸汽轮船这样真正的运力工具出现后,才会普及到百姓。

    “是不是未雨绸缪未得太早了些?”邢堂明哑然,这个可能等大当家打完大燕都用不着。

    “发展总是要有规划,不然天下打下来也治不好,到头来和大燕也没什么两样。”周肆摊手,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都是要提上日程的,他是边打边发展,不是打了再发展,黑熊寨可不是泥头车,一个不慎大厦倾颓,不是白忙活十几年了。

    邢堂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大当家。”秦襄匆匆从外面赶来,手里捏着一封信件,“榆州那边传来消息,好几个从咱们祁州跑走的世家突然往京城方向去了。”

    “现在才去?”比起秦襄的着急,周肆反而平静的多,反问的话也代表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大当家一点也不意外?”秦襄得了消息就赶过来,急得额头都渗出汗珠了,嗓子眼也急的冒烟,拿了桌上的茶壶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气。

    “祁州巡按失踪,连一个禁军都没折返回去,朝廷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才该担心他们是不是憋了什么坏?”按说去岁十一月底朝廷就该察觉不对劲,不想撞上燕帝宾天,光是要给燕帝守灵都要守四十九日,过年京中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头百姓都得吃素,哪里还有心思注意一支小巡查队伍的情况。

    守完灵,忙完新帝继位又恰逢开恩科举办会试,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但三个月过去了,朝廷诸公还没注意到祁州巡查队伍未归周肆是不信的。

    “这些世家去京中,咱们在祁州的所作所为怕是瞒不住,要不要派人一不做二不休在路上干掉他们。”秦襄这话狠决,但不失为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本来这些世家也不干净,路上下黑手和日后打过去抓人,区别不大。

    “你能想得到的,那群惜命的世家也能想到,此刻只怕身边雇佣了不少走镖的镖师,加上自家养的部曲,算下来人数也不少,真要赶尽杀绝至少派遣上百人的队伍,榆州地小,等我们的人追上去大抵已经在北面的州府,这时候下手北面州府的官员不可能不察觉。”

    秦襄叹气,的确北面州府跟南境不一样,因为北面州府地界比南境小,但人数却是南境人口的数倍,几百人的队伍打起来,必然会留下痕迹,朝廷那边也瞒不过去。

    “新帝继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性子,要是晓得祁州生乱,直接派大军压境,咱们发展必然会被扼制。”打仗是需要钱和粮食的,供应给军队大批量粮草不利于后方的安定。

    “但要是真打起来也是好事,按照大燕的性子,真要被咱们的兵打的溃不成军,说不准又要派人过来和谈,直接弃了南境归咱们黑熊寨。”邢堂明这话是有可能的,南境土地虽然多,但无论粮食出产还是人口,完全赶不上北面。

    现在北面的苏青云又有望拿下更北的土地,放弃南境换北方的国土,也算是一笔划算买卖。

    周肆不语,新帝会怎么应对黑熊寨,他也想知道。

    ————————————

    京城。

    近几年京城实在不算太平,从去岁燕帝还在的时候出的朱砂案,到今年祁州世家入京道祁州被土匪占据,还言这些土匪穷凶极恶,对治下世家赶尽杀绝,震惊朝野。

    朝中武官纷纷请辞,说是要领兵剿了这帮胆大包天的土匪,恰好去岁国库收的钱还没给出去,与其填了外族的肚子,不如拿来平乱,好叫地方宵小知道,大燕虽然不敌前朝能打,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踩一脚。

    秦慕之耳边是数位大人慷慨激昂的请战词,他是晓得朝中武将大多是忠君爱国,也是真心请战去祁州平乱,但连黑熊寨究竟是什么实力都没打探清楚就一个个立军令状未免过于武断,这些人没去边关而是留在朝廷,也是有原因的。

    下朝后,秦尚书令和三省六部的高官都被留在御书房议事。

    “陛下依我看,黑熊寨既然能在祁州不声不响经营近两年时间,怕也不是无能之辈,真要打,要是不动用十万大军一时半刻估计打不下来。”

    “苏尚书,你这话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陛下你只用给臣两万兵马,臣保证将黑熊寨一举歼灭,否则臣提头来见。”说话的武夫脾气硬,自认为一个小小的土匪寨子,两万兵马拿下不成问题。

    “哼,施将军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争口舌之利,你没看祁州世家写的折子吗?黑熊寨在祁州动兵势如破竹,如今手里的兵都不止两万,施将军真要能打,当初西北一战怎么还叫三万人打的你七万人抱头鼠窜。”文官武官冲突,总是免不了翻旧账,这也是为何朝中武官一直说不过文官的原因,因为朝廷里的武官或多或少都打过败仗,事实胜于雄辩,被攻讦到这上面,只能自咽苦果。

    “那一战天时地利都在外族,我大燕儿郎拼死一战虽败犹荣,南境土匪不过乌合之众,两万精兵强将难不成还打不赢两万百姓临时组成的军队?”施将军寸步不让,打外族他打不赢,难道打土匪还打不赢吗?

    “虽败犹荣,施将军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现在你连黑熊寨究竟是什么实力都没摸清楚,就敢如此莽撞下令,到时候你输了掉脑袋是理所当然,我大燕儿郎好好的为何要为你的鲁莽送死?”

    苏尚书最恨有勇无谋的莽夫,眼前的施将军前年西北一战惨败,要不是因为施家是大燕的开国功臣,当初就该被拉去斩立决,最后此人不光活下来了,还把有功之臣拉去顶罪,现在竟然还要逞英雄,他只恨手中没有宝剑,不然早一剑把人劈死了。

    “为国而死,自然是大燕儿郎所愿。”

    “你也说了是为国而死,眼下祁州情况如何全是祁州世家过来的一面之词,若有人说谎,你莽撞行事叫将士阵亡,难道也算是为国?”

    两人寸步不让,一时间御书房里就像菜市场,吵的人耳朵疼。

    “好了,好了,两位莫要再吵了,咱们是来商议如何应对祁州土匪的,不是叫两位来吵架的。”有人上前劝架,真要是吵出火气,难保施长中那个武夫不动手,这样的莽夫也能当上将军,真是有个好先祖。

    “咳咳、文爱卿说的是。”新帝捂嘴咳嗽,算是把话撂出来叫两人闭嘴。

    新帝是个平和性子,大抵跟多年养病有关,上位几个月,虽然还没看出有什么才能,但错的确没有,若是太平盛世未免不能做个守成之君,奈何现在大燕缺的不是守成之君,而是锐意进取的君王。

    不过秦尚书令又觉得自己要求太高,吴燕一脉出个守成之君都难,除去高祖全是燕帝这样的庸君,现在新帝上位至少比从前好一些,能够让大燕再风平浪静几年。

    “陛下,要我说还是派出使臣招安吧,咱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北面的战事,苏将军上个月又来了信,说是北面开春之后骚扰的队伍一直没断过,多半因为去岁大雪的缘故叫北面无粮,开战也是迟早的事,比起南境土匪的小打小闹还是北面外族来犯更重要。”

    文尚书一开口就引起大部分官员的赞同,其实真要议和这些官肯定是愿意和外族议和的,但北面的外族今年要一议和,必然会狮子大开口,不然国内的饥荒止不住。

    国库的钱有定数,到时候赔款拿不出来,就怕皇帝拿他们开刀,要他们捐赠。

    再有苏青云的确能打,要是苏青云真的把北面的地盘打下来,他们京城也不必再担忧外族突破关山城的防御直捣皇都。

    “陛下我也觉得如此,这黑熊寨要是真的是恶匪,咱们可以先假意招安,将两万兵丁归入禁军,黑熊寨的土匪没了兵,便不成气候。”招安后卸磨杀驴朝廷也不是头一回干,而土匪呢也是屡屡上当,也不想想官哪里是土匪出身的莽夫能做的。

    “若是黑熊寨不肯招安呢?”沉默良久的秦尚书令出声。

    “不肯当然还是要动兵的,不过咱们可以先传消息给祁州境内的百姓,就说朝廷不追究他们投靠反贼的罪名,但不能在继续帮黑熊寨做事,不然等朝廷大军拿下黑熊寨,都是要治罪的。”

    这也算是一种舆论手段,百姓都怕事,也怕死,任何风吹草动的消息传入他们耳朵里,祁州必然会生内乱,到时候他们再出兵,黑熊寨内忧外患被拿下也是迟早的事。

    “这个主意好,想必祁州治下的百姓也苦于黑熊寨的统治,只要咱们能叫人送消息进去,军民一心,定然重新夺回祁州。”

    计划说到这里,文武官都看向坐在御座上的新帝,显然他们商量出章程过后,新帝的意见也不重要了。

    “既然诸位爱卿认为此计可行,就先如此吧。”新帝也没有意见,“至于招安的使臣?”

    “陛下,方才施将军说愿意领兵前往,肯定也愿意做使臣前去招安黑熊寨,不如就派施将军前去好了,到时候招安不成施将军还能领兵过去打下黑熊寨,也不必再换人手了。”苏尚书最后也没忘给施将军使绊子,而跟苏尚书有交情的文臣自然纷纷应和,当大多数人赞成的时候,本人是否愿意就不重要了。

    施长中本人是不耐做招安的,要他来说,直接打就是了,还要弄得这么麻烦,不过看在招安不成他也能领兵打黑熊寨的份上,差事他也捏着鼻子应下。

    等着瞧,这黑熊寨他打定了。

    秦尚书令将文武的官司收入眼底,回到府邸将此事和慕之一说,果不其然就看见他大儿怒火中天。

    “施长中是个蠢材,只有匹夫之勇,当个百夫长还成,领兵打仗只会一股脑冲锋陷阵,半点不管将士死活,西北一战已然证明他不该上战场,现在苏尚书竟然叫他去招安黑熊寨,恐怕黑熊寨乐意也要不乐意了。”

    施长中此人急功近利,之前西北城战败,回到朝廷虽然没被惩罚也失去了领兵之权,成日在朝廷上被文官树典型骂,估计此人早就不耐烦了,黑熊寨招安,若是成了施长中也没什么功绩,若是不成,施长中能够打下黑熊寨就是大功一件,施长中会怎么选秦慕之都不用想就清楚。

    “不错,不过施长中真的去了黑熊寨,也没机会领兵打仗,可惜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秦尚书令冷眼看着文臣武将交锋,并未多言。

    “施长中算什么来使,就凭他目中无人的性子到了黑熊寨,也少不得吃苦头。”秦慕之因为父亲的缘故对朝中武将印象都不错,唯有对施长中恨的牙痒痒,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施老将军要是还在世,只怕也会被这位‘孝子贤孙’再气死一回。

    “不必管他,给苏青云送的粮食送到了吗?”南境的事周肆自然会办妥,就算是朝中大军压境,黑熊寨也没有怕的,眼下秦尚书令最关心的还是关山城。

    “送到了,户部积压的陈粮好些都发霉了竟然也不愿意送到边关,倒是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说户部没钱?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户部管的就是国库,其他部门要经费都得经户部的手,所以三省六部里户部的最肥的差,随便贪墨点都够一大家子在京中挥霍。

    “陈粮发霉也能卖的出价钱,能给户部各位官员换成赏钱,送到边关这粮食就是白送去,户部官员一点油水也捞不到,你是贪官,会如何选?”

    秦慕之不语,他清楚父亲说的是实话,但胸中仍有一股烈焰烧的炽热,你可以做贪官,因为京中人都贪,可你总不能贪的连国仇家恨都不记得了,边关将士们为护这些人安危,舍生忘死,过冬连一件纸裘都没有,结果这些人连口饭都不让人吃上。

    “罢了,这次送过,朝中应该会商议让苏青云出兵的事,只要北面一直传来好消息,朝中诸公就是损害一些下面人的利益,也会送一批粮草过去。”秦尚书令为官几十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面对这些人他已经气不起来了。

    “是。”秦慕之抚平心中的火气,面色难得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事?”

    “若是北面大胜,苏青云班师回朝,和黑熊寨对上怎么办?”这事也不是不可能,大燕定然是要和黑熊寨开战的,便是最开始大燕输了等苏青云回朝,肯定也会派遣苏青云去打黑熊寨。

    南境虽然鸡肋,可也是一片不小的国土,真要是失了南境大燕的舆图就不怎么好看了,哪里还敢称正统。

    “没那么快,苏青云要应付的不光是北面的外族,西北面的外族一向和北面沆瀣一气,真到了北面要灭族的份上,西北面不可能坐视不理。等苏青云获胜班师回朝,回的是哪个朝廷就说不准了。”

    “万一苏青云听说黑熊寨打过来回援大燕呢?”苏青云虽然对外族虎视眈眈,但大燕真要到了危机存亡时刻,肯定是国家存亡更胜一筹。

    “战场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苏青云真要是撤退,边关外族必然不会放过机会,外族南下的后果你我都在史书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若苏青云怎么选?”

    是去护命悬一刻的大燕,还是护近在眼前的百姓?

    秦绥之知道苏青云会选百姓,所以就算苏青云不向黑熊寨投降,但等黑熊寨入京尘埃落定,也由不得苏青云同不同意,毕竟打外族需要粮草,恰恰黑熊寨最不缺这个东西。

    第178章

    朝廷既然决定派遣使臣招安,又决定了出使使臣,剩下同行的官员只需要挑选一些没什么背景的跟随即可,奈何朝廷的办事效率一向不高,要不是施长中性子急,一日三次守在六部催促,只怕半个月过去还定不下到底什么时候离京。

    “这个施长中真是个莽夫,以为出使只需要人去就够了吗?路上行程安排不需要规划?粮草赏赐不需要核对?随行的兵丁不需要挑选?我们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还要受他的窝囊气,我道念着这回出使,黑熊寨能把施长中给杀了,既帮咱们解决一个毒瘤,又给咱们派遣大军过去添了一重筹码。”

    “算了,我可不想打仗,现在国库的钱紧巴巴的,供给六部使都要六部的几个尚书打一场才能分的下来,再动用大军,不消两个月国库就得减半。”

    动兵自然是花销不了半个国库,毕竟大燕有前朝积累,自个儿又开了海贸,国库每年的收益是前所未有的丰厚。

    可钱多又不一定花到实处,就是赈灾银都要经过层层剥削,最后到百姓手里连口清粥都换不来,军队的粮食被贪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要是朝廷上下放开了贪,几个国库都不够。

    “唉,年年打仗,我也不知道这仗有什么好打的,明明前年才签订了议和条款,今年又要打,再打下去大燕都要打没了。”

    “这话可不敢乱说,被言官听到在朝上参你一本,谁晓得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他们这些文官最不怕的就是得罪武官,毕竟那些大老粗在口舌之争上一向没有胜算,但他们最怕的就是同为文臣的言官,这伙人整日吃饱了没事干,仗着参人吃饭,谁惹上了都难免染一身骚。

    “此地就你我二人,言官好端端的跑到咱们六部过来干什么?你也别太谨慎,有些话就是不说出口,大家伙其实心知肚明。”大燕眼下的情况学过史书的谁不晓得已经快要到王朝末年了,端看亡在哪个皇帝手里而已。

    他们这些做官的虽然不见得喜欢乱世,但比起战乱中连护住自身性命都不能的百姓,还是有许多出路,有胆子的就去投靠各路起义的反贼,赌上身家性命挣个从龙之功。

    没胆子的就老实龟缩在京城,指不定哪路兵马入京成了新帝,他们还要继续在新帝手里做事,旧臣或许得不到重用,但新君要稳固朝廷总需要人手,陪着新君打天下的人再多接手朝廷也要有个过渡,他们这些小官反而比上司安全。

    “心知肚明也别说出口,做官这么久祸从口出还不明白吗?”

    六部官员之间只要没有利益牵扯,相处倒也相安无事,因为朝廷做官是要经营人脉的,万一哪日有所求也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人马粮食陆续准备好,施长中骑着自家马场养的好马,神色不屑的打量了一眼随行的文官,都是没什么名头的官员。

    也是,招安不算好差事,因为是去土匪窝,纵然国战都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可人家是土匪,认不认字都还两说,哪里晓得读书人的弯弯道道。

    总之除去心甘情愿想要挣个功劳重新拿回领兵大权的施长中,此行其余官员都是直接被调遣来的,乐意不乐意已经不重要了,上面的命令下来他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祈求黑熊寨是个讲礼数的地方。

    ……

    “朝廷要来招安?”收到京中消息的秦襄按耐不住性子,在书房不断走来走去,他们这些时日一直在练兵,就怕朝廷突然大军压境,尽管他们有秘密武器,人数上也不能输太多。

    结果大军没等来,等来一个招安的结果。

    “不是,这些朝廷里当官的是不是脑子有病?”秦襄不理解,哪有朝廷听到反贼的消息,连派遣过来试探实力的队伍都没有直接进行招安的?万一他们黑熊寨是十恶不赦的恶匪怎么办?不怕引起被恶匪屠戮过的百姓不满吗。

    “北面局势紧张,朝廷这个选择在意料之中。”周肆还以为新帝上位怎么也要放三把火出来,不想火是没有,泼天的富贵来了,果然要在大燕做官,还是当土匪来更划算。

    说不准朝中不少士大夫寒窗苦读几十载做的官位,没有新帝给黑熊寨的官位大。

    “我看朝廷也不是真心想要招安,朝中文武百官有本事的这么多,派谁不好偏偏派施长中,这安恐怕招不成。”邢堂明摇头,施长中的大名即便他没有入朝为官也都是晓得的。

    “换新帝过来这安也招不成,难不成咱们规划这么久,还要白给大燕当嫁妆?”秦襄已经看透大燕官僚的腐败,要是跟着这样一伙人做事,他这后半辈子就望到头了。

    “肯定不给,施长中过来正好,武哥儿一家不是与施长中有血海深仇,到时候把施长中给武哥儿,也算是帮武家报仇了。”

    “大当家都不提倡滥用私刑,施长中本也有罪,不若叫秦公子出面,咱们当场给他审了。”

    “你们是半点不打算给施长中活路?”周肆虽然知道施长中此人不是什么好鸟,却也没想着直接把人宰了,结果两个幕僚却是一个比一个狠,不光要弄死对方,还要弄得光明正大。

    “大当家难不成还要留着这个祸害,因为施长中领兵无能,叫大燕多少儿郎丧命西北边关,这也罢了,回京之后还把武家推出来顶罪,实在是草包将军。”

    黑熊寨挖了不少大燕的墙角,但人家个个身家清白,施长中的本事估计还没黑熊寨的千夫长厉害,留下除了浪费粮食,只会叫他们见了生气。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今日无缘无故斩了施长中,日后怕是有人愿意投靠也不敢过来。”信誉是消耗品,一次失信百次不用,斩一个施长中容易,断了黑熊寨收容别的势力的后路却不划算。

    “大当家你也说了无缘无故斩了施长中才会有影响,要是施长中在咱们界地犯了死罪,师出有名再斩,外人也说不得什么,更何况出使的队伍里又不止施长中一个,只要咱们保证其他人活着就行。”

    周肆挑眉,看来秦襄和邢堂明是要非杀施长中不可了,的确,要问周肆想不想杀施长中,那他答应也是肯定的。

    主要是施长中这人不光领兵不行,手里的兵也多是兵匪,就如同这次过来南境,真要是招安不成,施长中领兵打过来胜了,只怕也不是解救祁州的百姓,反而会让大军进城抢劫,赚笔外快。

    “行,此事可以交给你们办,施长中真要杀须得师出有名,现在黑熊寨在朝廷跟前露了脸,也不要再拘束于祁州,附近几州都可以宣传出去。”黑熊寨是时候扬名了,不然顶着土匪寨子的名头打过去,百姓只怕要负偶顽抗到底。

    “得勒。”秦襄摩拳擦掌,这段时间处理公务处理的头晕眼花,正巧缺个可以放松的差事,邢堂明也兴致匆匆,显然对于黑熊寨和大燕的第一次交锋非常期待。

    招安队伍过来的速度算快,因为一路施长中催促的急,也不管在马车里颠簸的吐了又吐的文官,可见在朝廷这一年多时间,的确憋的够呛。

    不过速度再快因为人数限制,也没有一个人快马加鞭赶的快,所以从榆州世家到京城,再有招安队伍出京来祁州的时间里。

    黑熊寨又开始整装待发准备继续扩张地盘,说好年中拿下整个祁州,已经过去大半,剩下的时间要拿祁州另一半土地,得速战速决,剩下一半的地盘上土匪猖獗,尤其是有一家从前和黑熊寨齐名的仙人寨。

    郑铁和大当家商量过,估计仙人寨要打可能有点难度,不说仙人寨位置选的好,进可攻退可守,里面又全是炼丹的道士,估计火药是不缺。

    天时地利被占了去,黑熊寨要想减小损失,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用钢炮强轰,眼下火器坊这两年扩招了不少人手,钢炮的数量一翻再翻,细算下来百架改良过后的钢炮是有的。

    兵营里使用钢炮的炮兵也都在剿匪的时候实地用过,一个个经验也积累起来了,钢炮上战场是越发得心应手,加上因为解决了炸膛问题,现在钢炮的折损率几乎降到没有,但手搓的难免有卡壳掉链子的时候。

    火器坊里的师傅们也都熬着夜在想法子让制作钢炮更精细化,要达到大当家说的那个流水线,这样修理起来也好修,不然一架一个模样,光是修理就能让师傅们忙的头秃。

    战线快速推进,但因为距离问题,招安队伍入祁州的时候黑熊寨才又攻陷了三个府城,余下四五个府城,虽然不大,奈何偏远,时间都浪费在赶路上了。

    郑铁算了算人数干脆齐头并进,将大军分作五个队伍,又提拔了两个这两年在战场上表现不错的兵丁做指挥,打算一口气吞下五个府城。

    招安队伍入祁州的时候,祁州大部分的地盘已经是黑熊寨的了,城门内外全是值守的兵丁,身上的轻甲看着不重,实则铁打的还是有些分量。

    不过这样的甲胄在大燕人看来,是用来充场面的,因为大燕的轻甲防不住刀枪,所以以及推人,黑熊寨的轻甲也不过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我瞧着祁州怎么半点乱象没有,治下的百姓日子都赶得上京城的百姓了。”他们今日入城,难得停在城中驿站歇息,好些个舟车劳顿的官员刚松口气,又被在眼下府城的所作所为弄得惶恐不安。

    他们不怕黑熊寨治下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因为这样才说明黑熊寨就是一个莽夫聚集之所,便是他们不打,这些莽夫也成不了大事。

    可偏偏入祁州过后,祁州百姓一个个精神抖擞,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哪里像受灾十来年的样子。

    硬要找茬,那便是府城中的百姓面色不若京中百姓红润,身板子也瘦弱的很,兵丁里面竟然还有娘子郎君,说明祁州青壮数目可能不够,需要娘子郎君过来充数。

    但这些穿上轻甲的娘子郎君,一个个手拿长枪井然有序的成一直队在街上行走,步履整齐,身姿挺拔,要说人乌合之众怕也是说不出口的。

    “听闻这座府城才被黑熊寨拿下不过一月功夫,就是不知一个月前这座府城究竟是何模样?”要也是这样一副升平之景,为何乱军打过来一点影响都没有?

    “总之麻烦了,我看此次招安是不成的,若是黑熊寨治下每一府县都如此,怕这位黑熊寨的大当家所图甚大。”见微知著,当一个势力不光是打地盘,还想着要治理,便说明这股势力已经有了称帝的野心,人家是想做皇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文官看治安,施长中这样没什么领兵才能的武将倒也能看出几分黑熊寨兵丁的肃然,但黑熊寨竟然启用娘子郎君充作兵丁,实在让施长中看不上。

    战场一向是男子的地盘,只能绣花的娘子郎君上去,是准备给敌国掳去的吗?

    因为这股轻视,施长中对黑熊寨的两万兵马更没什么顾忌,只盼着早点到鹿鸣府,将圣旨甩在黑熊寨大当家脸上,到时候无论黑熊寨愿不愿意被招安,最后结果只能是不愿意。

    ……

    “报,大当家,招安的使臣距离鹿鸣府还有十里左右。”

    周肆正在同秦绥之玩棋,今日两人难得休沐,偏巧招安队伍过来,周肆手里的黑子因为这个消息都落错了位置,被秦绥之逮到机会吃了一大片。

    “下棋不专心,可不能赖我。”秦绥之收走黑子,再下两子,周肆必输。

    “本也赢不了。”周肆玩棋算不上很厉害,对上下棋高手自然输的一败涂地,迄今为止他都没有赢过绥之,不过他在围棋上没有什么好胜之心,因为本也没有倾注过多心血,只是这个时代能玩的东西不多,学了打发打发时间。

    “但不会输的这么快。”说话间,棋局已经结束。

    “的确,可见这新帝派来的招安队伍从一开始就克我。”周肆跟着收棋子,招安队伍自打入祁州境内,多的是沿道的府城送消息过来,除去施长中,其余使臣名单他也都看的眼熟了。

    “要见见吗?”十里路程不算太远,加上鹿鸣府外的官道已经是水泥路,过来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自然要见,大燕都派出使臣过来,我若不见岂不是过于傲慢了。”周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也想看看施长中准备耍什么手段叫黑熊寨不答应招安。”

    “施长中过来的消息你还没告诉武哥儿?”武家和施长中有几十条人命的血仇,当初武哥儿入黑熊寨,武家的人便被接到黑熊寨安顿,后来拿下鹿鸣府,武哥儿又将家人接到鹿鸣府。

    如今武家一家子都是老弱妇孺,鹿鸣府安全性最高,将武家安置在鹿鸣府也能叫武疆安心,施长中过来,武家人恐怕是瞒不住的。

    “便是我不说,武家人知道也会给他写信,只是他现在和孟梅在顺民府剿匪,抽不开身,说不准等他忙完,施长中已经被秦襄和邢堂明寻到由头斩了。”其实武哥儿回来顶多也是见一面施长中,黑熊寨不提倡私刑,尽管现在黑熊寨的律法还没完善,可以钻空子,但武疆是黑熊寨名下的武官,滥用私刑传扬出去被人效仿也是不好。

    “武哥儿与施长中有仇我晓得,怎么施长中还得罪秦先生和邢先生了?”秦绥之是知道秦襄和邢堂明一直生活在祁州,便是当年山水书院的先生带他们去游学,也多是在江南地带行走没去过京城,可以说他们二人与施长中见都没见过,何来比武哥儿还要大的仇恨。

    “是前年从州一战,施长中因为领兵无能丢了从州关隘,让西北外族打进从州,之后西北外族和大燕议和,更是要走了从州治下的五个府城,因为施长中无能害大燕丢城赔款,他们自然记恨。”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前年西北和北面外族夹击大燕,叫大燕腹背受敌,北面有苏青云挡着,拼死守住了关山城没叫北面外族长驱直入打到京城。

    西北面从州地大,也非平原之势,西北外族打过来还有天然山岭挡住了前去京城的路,也没叫燕帝和朝廷诸公受损,唯一遭殃的就是被外族洗劫的从州百姓。

    “行刑那日,不若请武家人一观?”

    “不光武家人,城中百姓要是得空,也能过来一观。”

    ——————————

    “吁——”施长中被拦在鹿鸣府门外。

    “请下马,城中不可纵马过街。”看守的兵丁以枪做盾,挡住了施长中前去的路。

    “你敢拦我?”施长中双眼一眯,露出战场拼杀出来的气势,不过知道招安队伍过来,黑熊寨城门值守的兵丁都是老人,许多早几年是跟大当家一块剿匪的凶汉,手里早不知道沾了多少恶匪的鲜血,半点不怕施长中身上的煞气。

    这点煞气还没有平日大当家变脸来的可怕,于是拦路的兵丁寸步不让,叫施长中没了脸。

    “施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有文官上前,“现在咱们在黑熊寨的地盘,自然听人家的规矩,难道施将军你不怕黑熊寨不满意,直接拿下我等。”

    “他若有这个胆量尽管来拿,我怕他没这个本事。”施长中冷哼一声,从马上翻下来,在京城他都能骑马上街,今日到了黑熊寨竟然还要下马,好一个土匪寨子,见面先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文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跟这样一个领头官员出使,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丢了脑袋。

    “我等乃是大燕派遣过来的使臣,劳烦诸位去通报你们大当家一声。”文臣上前行礼,未曾知会一声就直接过来,其实不太和礼数,奈何施长中半刻都等不得,催促队伍从京中出发,才叫他们入祁州之后才寻黑熊寨的人说明来意。

    沿途过来,黑熊寨管辖的府城并没有阻拦他们,但也没有什么座上宾的招待,让一行文官摸不准黑熊寨的态度,眼下又见黑熊寨一个值守的小兵都能不客气的呵斥施长中,只怕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大当家早有吩咐,大燕过来的使臣在门口登记身份过后即可入府,大当家已经在府衙等候。”兵丁做了个请的姿势,施长中不动,兵丁也不动,二人僵持眼看施长中耐心耗尽,就要动手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兵丁时,几位文官又上前把人拉走了。

    “施将军这是做什么,朝中诸公叫施将军过来是让黑熊寨接受招安的,施将军如此态度难不成是不想听官家的命令,你可知道抗旨不遵的后果。”这些文官官阶都不高,要说胆子么也是不大的,但施长中这个蠢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完全是把他们的命当赌注,哪里还有好脸。

    “黑熊寨对待朝中使臣如此态度,难道我还要卑躬屈膝不成。”施长中本也没把新帝放在眼里,那个病秧子随时会死,下一任新帝必然出自宗室,他与宗室诸位关系都不错,自然不怕。

    “卑躬屈膝?施将军竟然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词,自我等入黑熊寨,我们只瞧见了施将军蛮横无理,大燕是礼仪之邦,施将军继续任性妄为,等回到京城,我等必然在朝中将施将军的所作所为都说清楚。”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因为朝廷诸公若是晓得施长中招安非但没有尽心尽力,反而坏了事,参施长中的折子怕是把施长中淹了。

    到底新帝还没死,施长中还不至于这时候和朝廷诸公对上,便忍了一时,一行身份登记完,值守的兵丁带领出使队伍进入鹿鸣府。

    第179章

    和沿途过来的府城不一样,经营了快一年的鹿鸣府早没有当初钱宝来在任时的影子,甚至从前逃出鹿鸣府的百姓回来,都不一定认得的出这是鹿鸣府。

    府中大部分修缮工程也结束了,现今外人一入府城瞧见的便是欣欣向荣之景,叫见一路过来见识了不少祁州其余黑熊寨治下府城的招安队伍越发愁眉不展。

    鹿鸣府越好,说明人家在祁州经营的不错,到时候朝中诸公还想用赦免百姓投贼的条件要求百姓帮大燕,只怕是行不通了。

    越往府衙门去,队伍里的文官越忧心忡忡,黑熊寨这样明摆着是不可能答应招安的,那么他们招安的队伍入祁州过后,为何不直接阻拦?还要他们特意过来一趟,莫不是打算拿住他们威胁大燕朝廷。

    部分官员开始惶恐不安,毕竟他们官位小,即便朝中暗潮汹涌也多波及不到他们身上,只要老实在官位上坐着,不掺和党争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哪里会想到有今日。

    施长中走在前面,余光瞟见这伙文官满面愁容,心里冷哼一声,大燕就是这样的软骨头多了,方才如此不堪。

    ……

    周肆坐在院外的石凳上,因为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坐在室外已经不会感到寒冷,反而轻风拂过,能够使人头脑清醒。

    石凳紧邻着石桌,上面摆着窑口烧出来的黑釉茶壶和黑釉茶盏,闲来无事,周肆已经饮过一盏好茶,才等到招安队伍。

    目光最先肯定是落在施长中身上,别的不说施长中好歹是上过战场,半点不收敛的煞气比起身后那群文官的确更打眼些,大抵一路过来施长中吃了几个瘪,整个人气势汹汹,颇有一副马上要揍人的模样。

    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志大才疏,都像是为施长中量身定做的词一样,可惜施家戍守边关多年的好名声,到这代是毁于一旦了。

    “阁下就是黑熊寨的大当家。”施长中被打量的同时,也在打量近在眼前的年轻人,他虽无才,眼光还是有几分,这位黑熊寨的大当家年纪不大,但周身的煞气却不浅,只怕手里血没少沾。

    周肆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按说使团出使代表一国颜面,即便大燕的脸早就被丢的差不多了到底还是中原正统,多少要给点脸,但今个儿周肆却反其道而行,不说不在室内召见,就是施长中开口他不搭话,便已经是无礼的举动。

    果不其然,没有得到回复的施长中面色更难看,自然垂落的双手也成拳紧握,再刺激刺激没准就要青筋暴起,准备行凶了。

    “黑熊寨这是什么意思,我等乃是代表大燕而来,黑熊寨就是这样无礼招待吗?”好在施长中也知道这时候出手打了黑熊寨的大当家,理亏在他,便不得不学他最厌恶的朝中文官一套,讲礼仪规矩压一压这位大当家的气焰。

    “你不都说了,我乃黑熊寨的大当家,都是土匪头子了,讲什么规矩。”周肆的外表是有欺骗性的,说是土匪其实更像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因为人有一个好相貌,做派也不粗俗,所以使团的人一进来,都以为黑熊寨这位大当家是个讲道理的人,结果一开口语出惊人,但人话也不错,土匪讲个屁的规矩。

    “所以黑熊寨是不打算接受朝廷招安了?”施长中耐着性子,从来只要他对别人这样耍横的份,今个儿别人耍到他头上,实在让人怒火中烧。

    “招安?条件说来我听听。”周肆目光隐含戏谑,叫人一看就晓得半点没有投靠朝廷的意思。

    “陛下说了,只要黑熊寨答应招安,赐官身正四品,赏黄金万两,无论大当家是想入六部做文官,还是去边关做武官,皆由大当家选择。”施长中身后的文官先一步抢白,似乎怕施长中下一句话惹恼这位大当家。

    “只赏赐我一人?”

    “自然不是,黑熊寨不过花费两年时间将祁州经营的有声有色,定然有不少能人异士相助,陛下说了只要黑熊寨愿意投靠,等到了京城,再对其余人封赏。”文官的语气已经带有几分谄媚,不管人到底愿不愿意,肯定还是要先哄着,不然对方直接把他们扣住,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们尚还有妻儿老小在京城,不能栽在土匪手里。

    “听闻大燕冗官严重,我黑熊寨能人异士不少,能腾出位置吗?”大燕冗官的情况的确是历来朝廷最严重的,不过好在燕帝去年刚杀了一批,朝廷眼下开恩科倒是能够腾一两个位置安顿人。

    “自然是能,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比起朝中无德无才还要暂居要位的官员,陛下肯定更喜欢有本事的人,陛下刚继位,定是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只要大当家你同意招安,陛下必然重用黑熊寨的人。”

    周肆轻笑出声,这些文官也是胆大,想必出使之前朝廷诸公和新帝并未如此许诺,眼下这些条件不过是临时敷衍的借口。

    “起来。”施长中一脚踹在腰都全部弯下去的文官腿上,“你个蠢货,还没看出来这土匪头子根本不想招安,不过是戏耍我等。”

    被踹的文官身形不稳,直接趴到了地上,幸亏现在脸朝下才没让人看到表情狰狞,心里破口大骂施长中愚蠢,在场有脑子的谁看不出来黑熊寨这位土匪头子半点没有招安的意思,就是询问招安的好处,也是一副戏谑的模样,明摆着戏耍他们。

    但为何没人揭穿,也没人质问,还不是这院子周遭围了不下三十人的亲兵,只要他们有任何举动引起这位大当家的不满,这些亲兵瞬间就能过来把他们撕碎了,你施长中有一身武艺,他们可没有。

    啪啪啪——鼓掌声引得使臣队伍看过去,只见这位大当家鼓掌过后,竟然慢条斯理的喝起了茶,半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仿佛方才那一幕,他们是耍戏法的猴子,因为表演的不错被观众叫好。

    这下队伍里的使臣都涨红了脸,文官们虽然想要保命,但一个个还要脸,黑熊寨的大当家如此戏耍他们,岂不是把大燕的脸皮踩在脚下。

    文官尚且如此,不说脾气急的施长中,要说施长中学到了什么施家的本事,便是一身拳脚功夫,施长中毫无指挥之能,上战场已经能够活下来靠的就是施家祖传的拳法,与人近身对战,施长中是百战百胜。

    眼下施长中距离周肆不过五步之遥,被人如此羞辱,哪里还忍得住,说时迟那时快,不待文官反应,早就握紧的双拳直轰周肆的面门。

    若是个不会武功,或是武功不好的人面对施长中这样的把式,必然躲不掉,不说一拳被打死,破相是肯定的,运气差点打在鼻骨上,必然是要骨折的,运气再差点,打在嘴上,门牙都能打掉。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施将军的身手还差点。”周肆左手稳稳拿住施长中的手腕,使其纹丝不动,右手继续吃完茶盏剩下的茶。

    如此做派,比起方才观猴还要使施长中恼怒,偏偏右手的拳头像是被悍住了一样,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得。

    结果周肆手一松,用力较劲的施长中被一力道推后,狼狈的跌坐在地,此等羞辱已经叫施长中没了理智,也不顾方才半点奈何不得人,起身再次冲过来。

    周围的亲兵也早在施长中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就要一拥而上拿住贼人,奈何大当家一挥手大家伙先要舒筋活骨也没地儿施展,这第二次更不用说,大当家坐在石凳上不动,左手以掌对拳钳住施长中上身,右脚一划使得施长中下盘不稳摔倒在地,然后毫不客气的一脚踩在施长中的后脑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诸位应该懂这个道理。”周肆这回打人用了点力道,以力破巧轻而易举的把施长中摁在地上摩擦,把身后诸位文官使臣吓的不轻。

    “黑熊寨这是什么意思,我大燕诚心前来招降,愿将黑熊寨所犯之罪一笔勾销,还赏赐官身黄金,竟然还不满足。

    你这土匪要明白,今日如此羞辱我等,便是不顾大燕的颜面,难不成黑熊寨想要大燕兵临城下吗?”

    “大燕招安?”周肆嗤笑,“我若没记错,数年前岭北土匪被大燕招安,最后可没落什么好下场,再说大燕前年与西北和北面外族议和,割地赔款,早就没有颜面了,我还能给没有的东西不成。”

    周肆的话把刚刚还正义凛然的文官给打击的不轻,因为岭北土匪招安一事的确是大燕糊涂,他们还道黑熊寨不过是困于祁州的土匪,根本不知道岭北土匪招安一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结果人不光清楚,还直接抖落出来,谈判哪里还谈的下去。

    “黑熊寨既然不愿招安,为何要我等入祁州。”

    “黑熊寨缺个扬名的机会。”周肆将目光移动到被踩还负偶顽抗的施长中身上,“大燕正好将此人送过来,我若拒绝岂非辜负大燕一番心意。”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莫非黑熊寨要坏了千古以来的规矩?”有文臣没想到黑熊寨竟然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来了,施长中在整个大燕的名声是有的,好的坏的先不论,若是黑熊寨斩了此人,借施长中扬名的目的的确能达到。

    “我自不会坏了规矩,但我记得先坏规矩的是你们的人,刺杀君主,按例如何?”

    文臣们被问的哑口无言,虽然黑熊寨的大当家先言语挑衅,但谈判之事哪里会平和的像参加一场颂雅茶会,相互攻奸唇枪舌战才是常态。

    西北外族和北面外族过来议和之时,也是多番挑衅最后大燕都忍了,结果前来招安的使臣竟然因为言语挑衅直接动手了,换作大燕,外族使臣对君王动手,必然也要用性命平大燕的怒火。

    “你们的命我会留着,至于这位——”周肆松开腿,眼见着人就要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周肆手起刀落击中施长中的后颈,“以行刺之罪压下去,先关入大牢择日再审。”

    亲卫迅速围上来,拖走了施长中,其余文臣也被请入院子。

    大戏演完,秦襄和邢堂明放才现身。

    “嘶,我不晓得大当家的演技竟然如此炉火纯青,把嚣张跋扈的土匪演的活灵活现,我若是大燕的使臣,这会儿回屋怕是要气的吐血三升,才能对得起满腔爱国之情。”

    秦襄显然没想到大当家配合了他们的计划不说,还演的颇为投入,就说平时大当家可不会如此仗势欺人。

    “我看他们还是先担心自己的性命要紧,估摸着一路过来这伙使臣都没想过黑熊寨不放过他们该怎么办,不过不得不说一句,大当家的确厉害,三言两语就将施长中激的没了理智。”

    施长中性子急躁,他与秦襄思来想去,想出了个馊主意,原本他们不过是玩笑话说给大当家听了,不想大当家认了真,若不是大当家身手了得,以身犯险的事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队伍里只有一个能打的施长中,其他都是文臣,否则秦襄和邢堂明拼死也不敢叫大当家如此行事。

    “施长中本也抱着挑衅我的目的,招安不成,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也算报应,大燕使臣行刺我的消息尽快散布出去。”踩施长中扬名,也正好看看大燕皮下有多少人才不满,多来一些落榜生,黑熊寨发展会被拉上高速。

    “是。”

    很快一则大燕招安使臣刺杀黑熊寨大当家的消息就在祁州传开,没成想最激动的竟然不是被黑熊寨收押的犯人,而是黑熊寨治下的百姓。

    “你说什么?大当家被大燕派过来的人行刺了?可有受伤,刺客可有抓住?”

    “大燕朝廷究竟是要做什么,是不是就是见不得咱们百姓有好日子过,从前在大燕的时候,咱们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黑熊寨入城后,咱们不光能有饱饭吃,还有新衣裳,便是家中儿女都能送去读书,自个儿也渐渐会认字了,大燕竟然这个时候刺杀大当家,莫不是要叫我等继续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不成。”

    要说只是单纯的刺杀,百姓虽然也会激动,但不至于如此激动,偏偏刺杀带了大燕的名头,从前在大燕没过过好日子的百姓现在在黑熊寨过上了好日子,那是再恨大燕不过。

    这会子新仇旧恨一起,整个祁州境内别说支持大燕了,但凡有一个敢不表态反大燕,都要被百姓叫嚷着赶出祁州,朝中诸公想要在祁州寻一二个能够里应外合之人怕都寻不到。

    不远的榆州刺史收到消息的时候,更是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大燕派人去祁州招安准没好事,尤其是招安队伍的领头还是施长中那个莽夫,简直是奔着大燕和黑熊寨对上的局面去的。”榆州刺史这会正焦头烂额,没办法大燕真要派兵过来,必然要过他榆州,甚至要以榆州作为据点,对祁州发起进攻。

    “大人,此事恐怕没有传闻中那样简单,刺杀之事施将军会不会做咱们先不提,黑熊寨戒卫森严,他们大当家就算接见使臣,只怕施将军也轻易不能近身,且传言中并未说黑熊寨的大当家是否受伤,这里面或许有诈。”

    幕僚嗅到此事的不同寻常,消息散布的太快了,出使的使团才去祁州多久,转眼就传出刺杀的消息,难保不是黑熊寨故意为之。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现在消息传出来,有几个能像你一样分辨,本来黑熊寨是匪,大燕前去招安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大燕招安是假,刺杀是真,黑熊寨不投靠大燕继续我行我素打地盘,外人便道他们是乱臣贼子,他们也占了半个理字。”

    榆州刺史是墙头草没错,但打心底还是向着大燕的,毕竟黑熊寨不跟大燕似的,做官能够平步青云,还打压世家,在黑熊寨生活肯定不如大燕顺心。

    “不光如此,我看黑熊寨还有借着这个机会扬名的意思,从前黑熊寨只在祁州范围小打小闹,便是靠的近的榆州琼州,也不过是少部分官员和世家清楚,现在消息一出,祁州有个土匪寨子谋反,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黑熊寨扬名是有好处的,因为天下有识之士并非人人都能实现抱负,即便黑熊寨是土匪出身,可不声不响拿下祁州,必然会有人去投靠,这是黑熊寨招收人才的信号。

    “大燕科举一届不如一届,我治下不少能够上榜的学子最后都名落孙山,天下未能实现抱负的有识之士何其多,从前没有门路只能龟缩不出也就罢了,现在黑熊寨给了他们一条路,大燕危矣。”这是一招阳谋,偏生朝廷不可能立马知道情况,等消息传入朝中,自然也在大燕境内传开了。

    无独有偶,此刻琼州满街也都是这个消息,只是比起榆州刺史的焦急,琼州刺史却是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黑熊寨好手段。”严刺史语气中不乏赞赏,起先他还道黑熊寨不过是个稍微能打一些的势力,现在看黑熊寨内也有能人异士。

    “大人,黑熊寨已经吃下整个祁州,之后主意定然要打在咱们琼州上,莫不是大人准备投诚?”幕僚听到大人一点不着急还夸赞黑熊寨,心底诧异,没听说刺史和黑熊寨有交往,且那黑熊寨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如何能够投诚。

    “投诚?不过一个土匪寨子,你真以为他能够打下整个南境?”严刺史方才还在赞赏,此刻又开始轻视,仿佛在他眼里黑熊寨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势力。

    “不过两年黑熊寨就吞吃下了祁州,本事该是不低的。”

    “大燕如今危如累卵,是因为朝中诸公党派林立,互不相容,眼下黑熊寨冒头,有了靶子,你说朝中诸公可会联合对抵敌?”

    “可是,咱们大燕的军队”

    “大燕兵马打不过外族,自是因为外族精兵强将甚多,现在要打的是大燕自己人,如何会打不过。”

    严刺史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尽管这个逻辑没有任何道理,依旧有不少人相信,所以琼州刺史能够稳坐泰山。

    只是这样的想法暂时传不到黑熊寨周肆跟前,不然,他定要把下一个进攻目标定在琼州。

    不过眼下周肆没时间搭理这些跳梁小丑,因为年中拿下整个祁州过后,周肆与秦绥之的大婚也被提上日程。

    原计划定在七八月份,不光因为年初到年中需要对外出兵,不易大操大办婚事,还有容州问题,当初周肆说要拿下容州当成聘礼,祁州还没全吃下如何能够腾出手吃容州。

    黑熊寨扬名,容州官员和世家豪族不可能不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容州这些投奔成王的官员都指望成王一举打去京城好赚个从龙之功,结果半道祁州杀出个黑熊寨。

    成王若是不把黑熊寨解决掉,他们的兵马连祁州都越不过去,但此刻的容州,经过一年多变化,之前被成王强招的青壮已经全都改投叶文常门下,光是靠这个数目的步兵足够横扫容州。

    而去岁南珉又去容州逐渐海军,便是这时候海军规模还不完备,但有钢炮加成,即便是普通商船,也足够在海面上驰骋。

    海路两处都受控黑熊寨,容州要接管必然翻不出什么浪花。

    容州在成王治下这些年里,千疮百孔的程度不下钱宝来治理的祁州,甚至因为成王是亲王,在身份上天然压一头钱宝来,有时候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此时的容州已经不适合稳扎稳打一个城一个城拿下治理好的路子,一口气全吞再用兵稳住容州更适合全局梳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朝廷当真派遣兵马过来,要是正好撞上他大婚的日子,见血就有些不吉利了。

    第180章

    海螺弯。

    一年多前这里还是贫瘠的渔村,连出海的大船都没几艘,这才不到两年功夫,已经隐约有城池的影子了。

    当然这多亏燕瑾带着不少黑熊寨的弟兄过来修港口建工坊,带动了周围好些个渔村的村民就业,从前手里没有余钱的渔民每日愁的都是吃饭问题,现在赚了钱,每日愁的反而成了怎么花销。

    附近几个村子都已经搬迁到港口附近,一栋栋新房被建起来,连路都修的整整齐齐,去年大部分百姓都还衣不蔽体,今年全都换上了新衣裳,手巧的娘子郎君买了布回去,裁剪缝制的衣裳一个赛一个好看,还在镇子里引领了一段时间的潮流。

    阿鲳夫郞的变化是最大的,当初黝黑干瘦的郎君因为一年多没有在海边风餐露宿,人都白净了许多,身上也有些肉了,整个人瞧着神采奕奕,和当初懵懂麻木的渔家郎君一点都不一样。

    这一年多来,阿鲳夫郞在工坊做事,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如今也管着小五十人是个有点小权的管事,周围过来做工的娘子郎君个个都服气他,都说阿鲳夫郞现在是城里人了,半边不像从前渔村做活的人家。

    其实不光阿鲳夫郞,在工坊做事的娘子郎君或多或少也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就说她们能闲暇时候去镇上卖首饰的铺子逛一逛,还能自己掏钱买两根簪子回去轮着戴,就是从来没有过的好日子。

    工坊教人认字过后,好些个没名没姓的娘子郎君也都给自己取个名,阿鲳夫郞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的名字叫海月,渔村长大的娘子郎君大多都选了海这个姓,因为她们一辈子都和海打交道,要是名字里没个海都不晓得她们来自海边嘞。

    “出海的大船回来了,想要买鲜鱼的赶紧去。”

    海螺弯最不缺的就是海鱼,但大部分渔民都被编入工程队和工坊后,打鱼的人几乎看不见,直到港口修好,又来了位模样极好的儿郎,他带了不少人过来,又去外头买了几艘好船开到港口,说是日后港口的安全都交给他们负责。

    自从上回燕瑾打杀了海匪,海螺弯已经很久没有海匪敢来骚扰了,但海螺弯没有,不代表海上没有海匪,新来的儿郎不过花费一个月时间,就组建了一支海队,坐上大船去了海里。

    第一回出海,他们去的不远,但也不近,收获却丰厚的很,因为他们竟然打下了血鲨帮,带回了好多海匪和金银珠宝,自那以后,海队就成了海螺弯渔民最尊敬的存在。

    来来回回多次,海螺弯附近甚至更远一些地方的海匪都被海队打完了,现在海队出海,捞鱼的次数都比捞人多。

    也正是因为海螺弯附近的海域安全,不少做生意的商人都陆陆续续的停靠在这个新修不久的海港口,商人过来不光带了大量的货物,也带来了更多的岗位,渔民不够了,就去原本镇上招收,几个月下来,海螺弯的人口都要赶上一个小些的县城了,人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让海螺弯的小镇逐渐发展成城池的模样。

    但这座城池没有城墙,也不担心有人过来打劫,因为海队的人个个都很厉害,镇子平日也有海队的人巡逻,连小偷小摸的人都没有。

    “祁州总算被打下来了,黑熊寨的本事不小,却还是稳扎稳打收复祁州,我看真要打到大燕去,也要个十年八年的。”沈让收到黑熊寨那边的消息,觉得黑熊寨也打的太慢了些,猴年马月才能打到容州。

    “黑熊寨的治理方式跟大燕不一样,一个县城的官吏就比从前一个府的还多,这么多人一开始不慢慢发展,之后会出大问题。”燕瑾是清楚黑熊寨把步子放缓的原因,还是想稳住根基,不然这头打下来那头又丢了,得不偿失。

    “燕头儿,你管了一座城就是不一样,从前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只是我觉得我还是适合上战场,可惜打祁州的时候我不在,也不晓得打容州的时候能不能跟着军队一块上。”沈让这样的部曲投身黑熊寨,一个个都想建功立业,

    偏偏把他们安排到容州开荒,虽然这事也不是做不得,但哪里有大丈夫驰骋沙场来的痛快。

    “上战场你就别想了,容州马上要纳入黑熊寨治下,咱们在海螺弯的人到时候得被分到各处帮着重整容州的府县。”燕瑾是看明白大当家的意思,祁州打完,大当家想着一口气直接吞下容州。

    这一年多来,叶文常和祁州之间多有书信往来,只怕叶文常私底下也在培养新的人手准备接班容州。

    “啊?能有这么快?”祁州才打完,光是休养生息都得耗费几个月功夫吧,怎么这么快就接手容州了。

    “容州现在百废待兴,人口损失也严重,到时候恐怕会将一些人数稀少的县城合并,趁着这时候接管容州,黑熊寨建立自己的统治会更快一些。”

    “那世家豪族怎么办?咱们这些日子接触的世家,一个个眼睛长在脑门上,要不是看在南队长钢炮的份上,都不屑跟咱们搭话,容州这样的地方豪族不少,黑熊寨要一口气个拔个干净不成?”

    “自然,容州人口折损,小部分是没了,但大部分人口却叫世家豪族捡了便宜吞到肚子里了,黑熊寨一过来必要废除奴籍,与世家豪族利益起了冲突,好一些的见识过黑熊寨武力值过后会乖乖听话,差一些的恐怕要连夜拖家带口离开容州,逃去海外。”在祁州,黑熊寨分田打豪强都没手软,换作容州只会更胜一层楼。

    “也不知道是谁过来接管,我看容州要乱上一段时间,成王的势力都还没清理干净,黑熊寨冒头过来,肯定要先和这些人对上,然后再解决世家豪族。”这样一看容州的仗反而要比治理难一些,因为要清理的都是容州的顽疾,不花费点功夫可不成。

    “你我还担心不到这个份上,现在管好海螺弯要紧。”燕瑾站起身走到二楼的窗户门口,窗户外是海螺弯小镇上的百姓人来人往的身影,要不了多久这里会更加繁华。

    ……

    景昌府内,叶文常收到黑熊寨彻底打下祁州和大燕招安的消息后,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周大当家的真人,却跟着周大当家的安排一点一点改善容州的布局。

    去岁除夕,成王没有露面的事已经引得容州其余势力怀疑,但叶文常并不在意,因为有黑熊寨的粮草支持,他手里握的兵马足够扫荡容州。

    也亏得他没有野心称王,不然黑熊寨这样放心大胆的送粮食过来,可就是资敌了。

    “大当家当真要打过来了?”官平青知道黑熊寨的身份知道的晚,但自打晓得叶文常投靠黑熊寨后,就下意识的收集黑熊寨的消息。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黑熊寨在祁州竟然厉害的到这个地步,却少有风声传到其他州耳朵里,不得不提一嘴保密工作做得好,这也从侧面体现了黑熊寨的本事。

    “不是打过来,是直接派人过来接管容州,眼下容州兵马这么多,不过是扫荡容州,哪里值得黑熊寨的兵马再过来。”祁州招收的兵马甚至还没有容州多,只是瞧着黑熊寨练出来的兵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因为黑熊寨在吃食上不会亏待了兵丁。

    “这倒是,但叫谁过来接手?大当家不亲自过来一趟吗?”官平青到现在除了见过燕瑾他们,还没看过黑熊寨的其他人,容州这样一个地盘打下来,是值得大当家亲自走一趟查看情况的。

    “应当是要亲自过来,只不过不是现在,大燕朝廷那边派遣了使臣到祁州招安,但领头的施长中胆大包天,面见的时候行了刺杀之事,眼下大燕和黑熊寨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祁州需要大当家坐镇,看大燕是否会派大军过来。”

    容州眼下的情况在打不在治,等把容州的其余势力都扫荡完,方才能说治理的事。

    “那叶先生认为大燕会派遣军队过来吗?”官平青神色凝重,他知道黑熊寨起义早晚会和大燕对上,只是眼下黑熊寨不过拿了祁州一州之地,还不算太稳,这时候和大燕交锋,弊大于利。

    “过来肯定会过来,端看什么时候。”大燕会不会出兵黑熊寨不光要看大燕的意思,还要看北面和西北面外族的意思,现在大燕根本不能支撑三路兵马共进,单是和北面以及西北面的外族开战就够大燕自顾不暇,再来打一个黑熊寨,不说国库,连兵力都不够。

    “去岁北面外族因大雪受重创,想要偷袭关山城又被苏青云一举剿灭,今年势必要对大燕出手的,西北面外族会不会出手不一定,但出手的可能大于不出手,也算是咱们得了便宜。”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黑熊寨接连吃下祁容二州,再稳步发展是最好的机会。”

    “那咱们要不要先一步将成王的旧部清理干净?”官平青似乎想在黑熊寨过来前好好表现一番,成王旧部早对他们起疑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私底下指不定已经想着怎么对他们出手一探究竟。

    “自然,容州平静太久的确要动一动了,总是清理干净一些交给黑熊寨才彰显你我二人在容州是干了实事的。”叶文常一句话,便搅动了容州的风云。

    表面风平浪静一年多的容州局势再次紧张起来,只是这次危险的不在是容州的百姓,而是容州的官员。

    只见一队队大军在各个城池走动,不少百姓躲在家中,透过门缝看见本地官老爷被兵丁从府衙县衙抓出来,连带着当地不少世家豪族也被查封。

    因为这些兵丁来的快,几乎没给成王旧部什么反应时间就给拿下来,当然反抗还是有人反抗,毕竟容州想要造反的也不光成王一家,世家私底下也培养了不少部曲,反抗过程中见血是最常见的事情。

    一时间容州境内风声鹤唳,直到八月初,一队打着黑熊寨寨旗的队伍进入容州,底层百姓才晓得之前的清洗和黑熊寨有关,接下来接管容州的是一个土匪起义势力。

    从容州过来的人数不少,兵丁只有两千,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儿郎,但主要也不是打仗用的,而是保护此行过来的官吏。

    治理容州肯定需要一个熟手,周肆短时间没办法离开祁州的情况下,秦襄和邢堂明自然是要代替周肆过来主持局面。

    跟随他们二人过来的还有郑铁,祁州剿匪工作还没告一段落,但有武疆孟梅坐镇郑铁也能放手过来整顿容州兵马。

    同时跟过来的还有不少从祁州调遣来的官吏,容州地盘不比祁州小,光是秦襄和邢堂明二人总领大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层无人黑熊寨的政策是推行不出去的。

    尽管容州有个厉害的叶文常,但叶文常也只有一个人,且人接下来要离开容州去祁州跟随大当家,自然不能说给秦襄他们多少帮助。

    好在有打理祁州的经验,秦襄和邢堂明也已经成熟不少,只是可惜过来的太早,没能赶上大当家的婚事。

    错过大当家的婚礼,最抱怨的还属郑铁,没办法,大当家和秦公子的好事他可是媒人,原本他该在喜宴上吃大当家敬的酒,这会子却要到容州这个炎热之地整军,其中待遇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唉,我等这杯喜酒等了两年了,结果大当家赶在婚礼前把我打发到容州,等下回见到无论如何也要大当家补我十坛好酒才说的过去。”郑铁骑在马上,难得没什么精神。

    “难道只有你错过了大当家的婚事不成,我和堂明不也没能赶上大当家的喜事,跟你一块来容州办差。”秦襄在马车里闲的无趣,也改骑马走动,现在容州境内都还是从前的官道,在祁州过惯了水泥路的日子,回到土路,不少人还不适应。

    “什么叫跟我一块,咱们三是齐头并进,便是我不来,你们也是要来的,算重要程度你们在我之上,该是我跟你们一块来才是。”

    “得,是你跟我们一块办事行了吧。”秦襄不与郑铁做口舌之争,容州这趟差大家伙过来也没说不情不愿,毕竟打天下哪有一直跟在主公跟前的,现在主公把容州交给他们处理也是对他们的信任,正是他们一展拳脚的好机会。

    “仔细想想,老当家和夫人也没能赶上大当家的婚事,我没参加也不算个事了。”郑铁是懂对比的,成亲在他们看来是人生大事,父母若在必然是要参与的,奈何老当家和夫人去岁又出海了,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准,真要像上一回,等个两三年,秦公子的好年岁都要被耽误了。

    而且两三年过后,大当家或许已经吃下整个南境,到时候还和秦公子只是未婚夫夫关系,秦家那边也交代不过去啊。

    “比起这个,你倒是想想你该送大当家什么新婚贺礼比较实在。”秦襄出于同僚情谊,提醒了郑铁一嘴,别到时候郑铁忘了送礼回去,可就要丢份了。

    “你们几个文人准备送什么?”郑铁是个武夫,书虽然念过一些,但一看人行事就晓得没有半点文人习性,自然送礼也送不上什么高雅的东西,但现在大当家身边投奔的人又这么多,他肯定还是要攀比攀比的,总不能真丢了份吧。

    “送礼最要紧的四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吗?”秦襄打哑谜。

    “什么?”

    “投其所好。”他们送什么新婚贺礼最后都是给大当家和秦公子二人的,不管怎么样,这礼总得两人其中一个人喜欢,大当家不喜贵重的东西,对孤本雅物也多是拿来压箱底,秦襄几人就准备投秦公子所好,毕竟秦公子的喜好是极符合他们文人品味。

    “有道理,你们肯定投秦公子所好,那我就投大当家所好了。”郑铁好歹跟大当家一块长大,人虽然瞧着粗莽,其实心细,大当家别的喜好没有,就是喜欢各式各样的神兵利器。

    像是一般的武夫,会点刀枪拳脚也就够了,但大当家学的东西挺杂,刀枪剑戟,棍棒长弓都会,且都不是表面功夫,打一把好兵器送过去,大当家一定喜欢。

    对了,听说富贵人家成亲还要送给新人,免得新人洞房不晓得事,大当家洁身自好这多年,身边也没个人教,他也没见着大当家看过春宫图,别到时候洞房了还是个生手,岂不是要羞煞秦公子。

    他老郑体贴,老当家和夫人虽然不在,但仗着他比大当家年长几岁,也是有身份送这东西的,算算时间,避火图得赶早送去,等到了下个城镇修整的时候他去书店瞅瞅有没有卖的。

    ————————————

    祁州,鹿鸣府。

    打从七月份起,鹿鸣府就热闹的很,因为百姓已经收到风声说是大当家准备成亲了,鹿鸣府的百姓对大当家的未婚夫郞也熟悉,之前大当家去江远府坐镇的时候,鹿鸣府大小事务都是秦公子处理,好些个也都是见过秦公子的,那可是位神仙哥儿。

    原还以为秦公子和大当家已经喜结连理,没成想竟然还没办喜事,这婚事一放出来,整个府城都像是披了红,大部分百姓都在家里自主的挂上红绸,准备沾沾大当家的喜气呢。

    这段时间布行的红绸可算是一口气清空了底货,黑熊寨倒是没去布行购买,因为他们自个儿的红绸都用不过来。

    殷婶当初还在山寨的时候就操心黑熊寨里的单身汉们,早早的给人备好了红绸就等着他们娶媳妇时用。

    下山这两年,从前山寨上的汉子们媳妇倒是陆陆续续都娶上了,但也都没有大操大办,红绸自然没用上,那些都是好缎子,一直压箱底可是罪过。

    终于大当家要办喜事了,殷婶一口气把压箱底的红绸全用上,但凡黑熊寨开的铺子门前都有,也不怕糟蹋,这东西本来也能反复用,到时候拆卸下来卖二手给百姓,估摸着还要抢着要呢……

    一般大当家和秦公子都是住府衙门,安全不说上班也近,但府城里是有大当家的住所的,只不过很少过去住,现在办喜事自然要在自己的院子,哪里能在府衙门草草了事。

    于是殷婶带着收到消息就从琼州赶回来的黄娘子一块布置,还把秦公子的嫁妆也陆续整理出来,因为开钱庄,秦公子的嫁妆用出去了一些,不过这些日子也收回来不少,加上去岁黄娘子从京中回来,宋郎君又送了不少金银珠宝,满打满算,凑够一百零八箱嫁妆不是事。

    “大当家的婚服可准备好了?”这事最是要紧,成亲要是没有婚服哪里能行,总不能跟之前那回一样,穿着一身黑袍就开宴吧。

    “准备好了,不说我之前替大当家准备的,就说公子身边的宴郎君也早早筹备起来,做了两身龙凤喜袍,那绣的跟真的似的,不愧是京城过来的。”龙凤喜袍一般人家当然用不得,但现在大当家在大家伙眼里和皇帝没什么区别,成亲当然是要用龙凤纹的喜袍。

    “宴郎君是公子阿耶身边伺候的人,宋郎君晓得公子日后要和大当家成亲,自然也考虑到要准备喜袍,只是可惜了,公子的父亲阿耶和兄长过不来也就罢了,连老当家和夫人也赶不回来。”

    黄娘子叹气,若是大当家的父母跟她父母一样,不参加婚事那是好事,偏老当家和夫人是疼大当家的,却缺席了大当家的婚礼,也是个遗憾。

    “黄道吉日不等人,上回咱们想要给大当家办喜事的时候,老当家和夫人不也没在,总归老当家和夫人见过了秦公子,也认了这个儿夫郞,喜酒没吃上,等日后回来,这敬茶总是要吃的。”殷婶看的开,三拜九叩的礼都是冲新人去的,只要婚事新人都在便够了。

    “说的也是。”黄娘子清点了册子,“公子的嫁妆册子我等会给宴郎君送过去,咱们大当家的聘礼册子送过去了吗?”

    “送了送了,我还专门请教了宴郎君,问了问京中儿郎举办婚事要送多少聘礼呢,虽然大当家不提倡铺张浪费,但大当家成亲这事也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还代表着咱们黑熊寨的脸面,所以我都紧着最高规格办的。”

    殷婶这点还是通透,黑熊寨的大当家成亲,哪里能够寒颤了去,不说办的过于简单秦家会不会认为大当家对秦家不上心才这样对公子,就是在黑熊寨治下也说不过去啊。

    “还是殷婶周到,我这就去送嫁妆册子,顺道叮嘱公子成亲前不能和大当家见面。”纵然大当家这人不信这些,但老规矩说成亲前不能见面总归还是要避讳些,她们最希望大当家的婚事圆满,可不能在这些小事上栽了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