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谢姐,您有事儿就忙去吧。”宁遥说。
白担心的谢惠:“……哦。”
谢惠走后,病房里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也没动手,难得平静地待在同一个空间。
晚点的时候,庄婵带着庄夏来了,一看见躺在病床上满身缠着绷带的宁遥,眼泪就止不住。
宁遥头疼得要命,一边劝,一边哄,好不容易把两小的哄好,关璐也来了,一看见易缙的模样,又哭哭啼啼。
不过关璐比两小的好劝,易缙只不过说了一句:“再哭就别来了。”便止住了。
等到两小一大家属都走了后,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宁遥拄着拐杖从厕所出来,心里不爽,瞪了易缙一眼,然而易缙在艰难地刷着手机,并没有瞧见那幽怨的一瞪。
“不准关灯。”易缙突然说。
宁遥本来也没打算关灯,只是正好挪到灯光开关附近,闻言嘲笑道:“都三十多了,还怕黑,真不知羞。”
易缙怕黑瞒不住宁遥,毕竟他们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整栋别墅晚上都是灯火通明的,宁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易缙怕黑。
但他以前不说,现在他怨气满身,恨不得往易缙的痛处多捅几刀。
“直接抄袭我的谈判话术,也没见你知羞。”
“我承认我不要脸啊,你承认你不要脸么,易总。”
易缙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又继续刷手机。
偶尔看到不爽的,也皱皱眉。
不爽的譬如网络上某些评论——“肯定是易缙出轨了,要不然宁遥至于这么恨他,要弄死他吗?”“易缙出轨可太正常了,几年前他就因为风流传闻上过热搜,估计是宁遥体弱多病满足不了他,所以他在外面偷吃。”“那宁遥也太可怜了吧,本来活得就艰难,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那个人还是个到处偷吃的打桩机,好惨好惨~”“宁遥肯定是因爱生恨了,唉~你说他杀夫就杀夫,怎么还把自己给搭上了呢?”“宁遥肯定是太绝望了,太爱他了,所以知道易缙出轨的时候,就精神崩溃了,拉着易缙一起死了。”
一群神经病。
宁遥闲着没事,也拿着自己的破烂手机艰难地上网。
一打开热搜,有一半都是关于他和易缙的热搜,前世后生都被追根究底的网友给挖出来了,顺便还牵扯到了国际巨星傅臻和新晋影帝祝青竹。
傅臻和祝青竹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他们俩遇到易缙和宁遥这俩疯子算是倒了血霉。
先是易缙看上了祝青竹,想搞手段把祝青竹抢过来,没抢过来,反倒被傅臻用手段打回了a国。
接着是之前网上曝光了宁遥和傅臻在高中和大学的绯闻,搞了一波人家小情侣的心态。
又接着易缙把落到海里的祝青竹带走囚禁起来,然后宁遥把易缙送进监狱,把失忆降智的祝青竹给哄骗走了将近两年,害得人家小情侣被迫分开了一年多。
现在宁遥回想当时自己的疯癫精神状态,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仍知道他深深伤害了傅臻和祝青竹,对此感到抱歉。
他知道自己确实作恶多端,也觉得易缙罪恶深重,所以他认为他把易缙一波带走,也算是正义的忏悔。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破老天竟然让他们重生了。
不过重生后,两人的生存环境堪称地狱开局,又被迫和彼此最厌恶的人绑在一起,这比让他们直接死了还难受,他真觉得这是破老天给他们的惩罚。
如今宁遥再想起年少时第一次喜欢的男人“白月光”傅臻,以及自己最后一个喜欢的男人“朱砂痣”祝青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除了有些淡淡的感慨和歉疚外,倒也没别的什么。
他本就凉薄又多情,在前世交往的男朋友多种多样,类型不一,移情别恋这种事对他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了。
宁遥掠过那些谈论傅臻和祝青竹的热搜,随便点开一个热搜,三分钟后,他退出热搜。
嗑两个死人的cp是不是太地狱了?
说他爱得疯魔,因爱生恨,可别太离谱!
宁遥百无聊赖,关了手机,滑下被子躺平,转头看着窗外,双眼放空。
不知道他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听见易缙说:“这次以后,我和你再没有任何瓜葛。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宁遥回过神,看向他,不理解道:“什么?”
“我不会再揪着过去不放。”易缙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毫无波澜,“你也别来招惹我。我和你就当是陌生人,从不认识。”
宁遥望着他,静默半晌,说:“你真不想报复我?这不像你啊。”
在宁遥的印象里,易缙可以是自负霸道,暴躁阴鸷的,可以是沉默寡言,一板一眼,冰冷如机器人的,可以是双目猩红,疯狂又扭曲变态的,但都是眦睚必报的疯狗,唯独没有宽容大度四个字。
“你不了解我,没资格说这不像我。”
宁遥微怔,点了点头说:“那行吧。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要管谁。”
今晚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宁遥转过脸去,朝着和易缙相反的方向,像是要彻底贯彻谁也不认识谁的方针。
宁遥在今夜意外地睡得不错,不知什么时候,就把头转了个方向过来,正对着易缙。
失眠到凌晨三点的易缙,不经意瞥了过去,视线在宁遥的脸上定住。
虽然绷带缠了大半的脸,但仍能看得出宁遥的睡相很乖,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暗色伞影。
易缙看着他,突然想到今天宁遥站在大雨中,绝望又疯狂,带着对世界挑衅的样子。
那不是他第一看见这样的宁遥,在更早的时候,他十九岁,宁遥十七岁。
和宁遥印象中的第二次见面不一样,易缙第二次见到宁遥,是在某个海滩派对。
银白海滩上,少年绝色,纤弱苍白,矜贵优雅,正在用小提琴演奏着一首激昂悲怆的曲子。
海风狂肆,少年的白衬衫被猎猎鼓起,冷白瘦削的腰身若隐若现。
曲子越发激昂高亢,带着无与伦比的旷远和悲伤,他的琴弓越拉越快,风越来越大,他的腰背随着音乐的起伏,时而挺直,时而微弓,透过薄薄的白衬衣,隐约能看见那道时起时伏的漂亮脊椎弧线。
波涛汹涌的大海前,那一抹雪白无暇的身影脆弱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海风折断,被怒吼的海浪吞没。
像一只美丽脆弱的蝴蝶在死亡风暴面前翩翩起舞。
而少年忧郁的眉眼下,始终藏着对世界的极度厌倦和嘲讽,他似乎站在世界之外,冷漠又疏离地俯瞰人世间。
那时候,易缙有一种错觉,他几乎觉得下一刻,宁遥就会用那琴弓将自己的脖子割断。
*
昨天刚发表完桥归桥路归路的绝交宣言,今天对着张雷提出依旧要配合卖腐搞暧昧炒cp的要求,易缙和宁遥都陷入一段微妙的沉默。
“非要这样不可?”易缙问。
“是。”张雷态度坚定道。反正他坚决认为必须要这样才能把大众眼里这两人打架斗殴的消极影响给转移了。
张雷说完,又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笑,说:“你们都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你们现在捆绑营销,会比你们单飞重新开始要更容易火,你们火了,钱不就来了嘛。”
钱,又是钱。上辈子不差钱的两个主儿哪里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五斗米被迫和自己的死对头卖腐炒cp。
易缙动不动心宁遥不知道,反正他这个拖家带口背巨债的穷b是蠢蠢欲动了。
宁遥做为难状,说:“男男卖腐也不是不行,但我能不能申请换个cp。”
谢惠无语,道:“你觉得现在还有谁敢沾你这个不良混子。”
张雷:“为什么要换,你们两个是最好,最配的。你们天生一对!”
宁遥、易缙同时皱眉:“谁说的。”
张雷理直气壮:“你们刚增加的大量粉丝说的。”
易缙思忖片刻,深呼吸一口,说:“行,我同意。”
宁遥嗤了一声,说:“你同意,我还不同意呢。”
昨天不知道是谁说要桥归桥路归路,从此陌生人。呵呵。
谢惠无奈地看向他,说:“你不同意,你想干嘛?你说怎么办?”
“他向我道歉,我就同意。”宁遥抱着自己肿成一团的手臂说。
“你怎么不向我道歉,你要脸么?”
“是你先动的手。”宁遥瞪他。
“哈,我先动的手,是谁在车上装……”易缙没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先发制人,我那是正当防卫!”宁遥打断他的话,义正词严谴责道,“你扪心自问,你当时是不是要弄死我。”
易缙被他说得一顿,现在想起上辈子自己出狱后的精神状态,已经遥远模糊,但他能确定他找到宁遥的时候精神状况并不大好,处于非常暴戾的状态,诚实地说,他当时把宁遥抓住,不一定会弄死他,但想打断他的手脚,把他囚禁起来折磨是肯定的。
宁遥见他沉默,拿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扔,怒道:“果然!”
易缙接住枕头,脸色难看,又扔回去砸他脸上。
“草!”宁遥一个养尊处优,涵养极好的贵公子,面对易缙总有说不完的脏话,他又恶狠狠地把枕头砸过去!
谢惠和张雷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又突然打起来,傻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宁遥艰难挪动身体,脸色凶狠地要爬过去殴打易缙的时候,才赶忙阻止了起来。
张雷果断站在两人中间,被宁遥和易缙各自扔过来的枕头都砸了一下,谢惠连忙拉住宁遥,忍无可忍骂道:“别打了,你们两个有病是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要接着打!”
张雷面对易缙,正想学着谢惠骂一下,结果接触到易缙那黑沉的眼睛,语气一下子软了,说:“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打都打过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一打泯恩仇。哈哈。”
宁遥喘着气,把脸扭过去,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易缙冷声说。
他也就想想,都还没付诸行动,宁遥可是实打实地什么都做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谢惠问。
易缙没回谢惠的话,而是接着说:“道歉,不可能。”
谢惠看了看易缙的脸色,手肘怼了怼宁遥的胳膊,低声说:“好像你更需要钱。”
宁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幽怨和委屈,谢惠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软,顿时对他充满了怜爱,毕竟是个才刚成年的孩子,还在之前被打成这样,孟骄也太过分了。她的心不知不觉偏向了宁遥,完全忘了孟骄也只比庄亦河大两月。
“好了好了,你们各退一步,互相道歉行么。”
易缙:“不可能。”
宁遥闻言想瞪他,却被谢惠挡住瞪他的途径,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后,下了个台阶,说:“谁稀罕他的道歉。”
张雷这个不会读空气的,下意识说:“你刚才说他向你道歉,你才同意。”
宁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