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吃自己的醋

    话说完没多久, 就有人敲门问他们怎么样。

    苏恕正了正领子,推着沈聿卿的后背就要往外走,正好错过沈聿卿眼里难得的错愕和震惊。

    下楼时, 沈奶奶又问了他有没有事, 确定没有过敏, 他们才放下心来。

    晚饭是在沈家吃的, 平时家里阿姨做的菜都很清淡,今天考虑到来人多,还多加了几道川菜。

    偏辣的菜苏恕一口都没动弹, 倒是吃了几口清蒸鲈鱼。沈聿卿的位置在他旁边, 两人从楼上下来就没再说过话。

    而沈聿卿吃饭吃得不在焉,一个没留神辣椒呛进喉咙里, 他不适地咳嗽几声, 手边上立刻多了杯水。

    苏恕没看他的眼睛,放完水杯默不作声地缩回手。之前有一次沈聿卿也说他对蟹黄对敏, 那会儿他俩还没在一起, 当时他也没说话。

    可是这次他不想再被沈聿卿记混下去。

    沈聿卿喝水压了嗓子里的火辣感, 想的刚才在楼上苏恕说的话, 苏恕说自己对蟹黄不过敏。

    可是周昭的日记上面写过苏恕和他都是对蟹黄过敏。

    难道是周昭弄错了?

    一时间模糊的答案在他心中摇摆不定。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

    沈奶奶本想着让沈聿卿和苏恕住在家里,苏恕的手好没好利索, 省得来回折腾。

    苏恕拘谨地笑笑, 下意识地点头, 身体却不自然地往沈聿卿这边靠了靠。很小的幅度,不了解他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沈聿卿及时开口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住的地方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如果他们俩真的在这边睡, 苏恕估计会紧张一晚上。

    沈奶奶想了想,觉得也对,又嘱咐他们回去路上小心。

    苏恕没发觉自己的肩膀突然松下来,沈聿卿却注意到了。他们俩没待多久,和沈家长辈告别后,在九点多离开沈家。

    黑沉沉的夜里,星星在夜空中一闪一闪的,路上的路灯还是亮的,从上方垂下的光线打在雪地上,在夜里散发着亮眼的白光。

    空中还飘着雪,苏恕伸手虚虚一抓,雪花停在他的手心,旋即融化成一滴水。

    沈聿卿原本是跟在他身边的,可看着苏恕比来时轻快的脚步,便慢慢地放缓了步伐。落几步的距离让他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落下的光线、飘下来的雪花、驻足的年轻身影,一切一切像跨越时空,从两年前、三年前甚至更早一点涌到了他的面前。

    后面突然没了动静,苏恕迅速回头看。

    只见沈聿卿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夜太沉,天太黑了,沈聿卿的身形轮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他有点恍惚。

    “你怎么了?”

    他往后走,很熟练地去捏沈聿卿的中指的骨节,“总不能你看不清吧?”

    他笑着开玩笑,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他真的没想和沈聿卿的吵架,就……挺不起眼的一件事,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沈聿卿拉住他的手,“蟹黄的事是我的错,我记混了。”

    他没提周昭日记,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苏恕说前几年的事情,他那时太过着急,能想到的办法和手段都用了,几乎把苏恕身边的人和事查了个底朝天。

    苏恕不知道沈聿卿的担心,他挺镇定地接受了这个回答,心口还是抽痛了一下。他急着没说话,顺着沈聿卿的力道拽着他。

    苏恕视线微垂,没在刚才那个话题停留,“你奶奶说……”他故意停顿一下,随后挺得意地说,“她说把你交给我。”

    沈聿卿:“?”

    这是什么和什么?

    沈奶奶的原话当然不是这个,可苏恕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明知故问地道:“不行吗?”

    沈聿卿无奈一笑,“没说不行。”

    这时,一道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两人刚缓和的氛围蓦地被打断。

    “你们俩还不开车回家,大晚上在这吹冷风吗?”

    江以颂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手上晃悠着车钥匙缓缓走来。

    沈聿卿说了句“马上回。”

    江以颂好奇地在沈聿卿和苏恕身上来回瞅,要不是今天他哥和嫂子不在家,他也不会来沈家,不来沈家,就不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没看见沈聿朗现在还没缓过来吗?

    苏恕已经知道这位是谁了——江以颂,江以砚的亲弟弟,江肃的哥哥。

    一想到他和江以颂的第一次见面,真的算是不太好,哪儿有人见面就扣人家一头油漆,还是绿色的。

    江以颂心也挺大的,即使是乱成鸡窝的发型也能去别人串门。他和沈聿卿说了几句话,就要开车离开。

    苏恕看他背影挺潇洒的,问沈聿卿,“他要回家?”

    沈聿卿还没说话,刚走没两步的江以颂隔空吹了个口哨,朝苏恕说:“弟弟,我去泡男人,不是回家。”

    一声极为轻佻的“弟弟”狠狠地震了苏恕一下。

    下一秒,沈聿卿脸色一黑,双手捂住苏恕的耳朵,还把苏恕的视线挪到自己的身边。

    “别听他胡说。”沈聿卿严肃道。

    江以颂看到他俩,原地翻了个白眼,对沈聿卿小气的程度又拉高了一个等级。

    至于看得这么紧吗?

    回家后苏恕没再提不愉快的事情,洗完澡靠在床上,床头的灯还没关,他转头时正好撞到沈聿卿看向他的目光。

    当时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问道:“还要做吗?”

    沈聿卿确实在观察苏恕的表情,所以在苏恕看他的时候,他也没躲。

    可没想到苏恕一张嘴,就把他整得没话讲了。

    他精力再旺盛,也不至于时刻都……再说了男性和女性身体终究是不一样,不能天天这么做。

    “不能太频繁。”

    沈聿卿俨然一副做足了功课的样子。

    苏恕定定着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不满的意思,再然后沈聿卿顺着他侧腰往下按了按,苏恕没忍住,腰腹轻微一颤,有点想躲开,又贴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腰上的力道放轻了许多,他慢慢阖上眼,脑袋一歪靠在沈聿卿的肩膀上。

    昏昏欲睡之际,他听见沈聿卿很轻的一句话。

    “怎么不生气?”

    苏恕瞬间清醒了,声音含糊道:“生什么气?”

    说完他才懂了沈聿卿指的是什么事,他扯开被子,背脊顺着枕头往下滑,被角盖住半张脸。

    然后转了个身,被子下是肩胛骨的轮廓。生气倒不至于,但心里不舒服肯定是有的,可是……

    他背对着沈聿卿,寥寥几缕情绪迅速升起又回落到平稳地带,他把自己的声音闷在被子里,“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很不好吗?”

    手堪堪搭在脊背偏下的一处,沈聿卿手底下是苏恕薄薄一层的肌肉,摸起来手感很好。

    “哪样的你?”

    “我好像抗拒别人对我好,然后……情绪不稳定,总发脾气、不成熟,让身边的人都在迁就我。”

    他好像真的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与年龄匹配。人会随着年龄逐渐变成熟的观点不适用于苏恕,他被岁月遗忘在了原地。

    面对不如意的场面,他总会用固执的、自以为有效的方法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

    “你对谁发脾气了?”

    沈聿卿的手停在苏恕的后腰,几秒后他语气温和地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苏恕被他摸得有点痒,反手拽住沈聿卿的小臂。他简略地回想了一下,尴尬地发现他对别人最多是冷脸,绝对到不了发脾气的阶段。

    好像只有对沈聿卿发过脾气。

    片刻后,沈聿卿补充道:“我不算。”

    苏恕的所有情绪他都可以照单全收。对他而言,能在适当的时候发泄出自己情绪也是一种成熟,苏恕在他面前不用稳重,不用忍着气,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行。

    也许以后苏恕要做出一些改变,那也基于他想的前提下,绝不是因为讨好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这是沈聿卿一直以来的想法。

    把脑袋藏在被子里的苏恕转过身来,床头灯啪的一下被他按灭了,被子下的手指在沈聿卿手心里挠来挠去,耳边听着沈聿卿低沉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你要相信你是值得的,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你足够好。”

    苏恕眼皮颤了几下,掀开被子,手紧紧地扣着床单,黑漆漆的四周很好地掩饰住他脸上片刻的不确定。

    也许他对李宥和林宣他们有过单纯的愧疚,毕竟他知道自己死要面子,不爱低头的性格。可面对沈聿卿时,他的愧疚太少太少了,与之相反的是快要到达阈值的霸占和拥有。

    他太想太想获得沈聿卿全部的信任了。

    苏恕在沈聿卿指尖很轻地舔了一下,留下一小片湿润。

    沈聿卿呼吸沉了沉,没有其他的动作。

    光线太黑,看不清沈聿卿的神色,苏恕安安静静地躺回去,望着黑暗中沈聿卿不太清晰的下颌线,纷乱泛白的记忆一闪而过。

    他痛苦地蜷缩手指,却在指甲触及到沈聿卿的皮肤时又马上松开。耳朵听着沈聿卿平稳的心跳声,心里想的却是:能不能多信任我一点,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边。

    所以,恳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等怀里的人呼吸声渐渐变缓,沈聿卿才很克制地去抚摸苏恕的侧脸,眼底的心疼真真切切地淌出来。

    现在的沈聿卿对自己尚有信心,他能感受到苏恕如浓雾般的模糊感,似乎把许多秘密和矛盾都藏在了里面。

    他知道,却没急着撬开。

    一方面,他怕伤到里面尚没准备的灵魂,另一方面,沈聿卿也在收敛自己的控制欲,再相爱的两人也不能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他不能把人逼得太紧,苏恕是逼急了就躲的性格,到最后他只能拿出以往对沈聿朗的招数。原则上的事情不瞒着他就行,至于不重要的事情,苏恕不愿意说就不说。

    可他没想过沈聿朗和苏恕是两个经历完全不一样的人。沈聿朗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替他撑腰,哪怕是那场车祸,身为哥哥的沈聿卿没有责怪过他,最后也选择留在家里。

    而苏恕不一样的……

    沈聿卿此刻自以为的贴心纵容如同海盐,日日折磨着苏恕精神上没痊愈的伤处,未剜掉腐肉的伤口早已痛苦难耐,可苏恕还得强装无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

    过完年,开学日期就近了,苏恕骨裂的手也在开学三周痊愈了。阔别已久的自由感让他整个人舒坦起来,只是打篮球这种运动,医生建议还是别打。

    薛子旭有事没来,苏恕不上场少了个人,他干脆把李宥喊过来,俩人虽然不在一个大学,但学校之间挨得近,过来也方便。

    蒋居汗流浃背地扑通一声坐下去,软塌塌的碎发一股脑地贴在后脖子上,看起来就热得不行。

    “你什么时候能完全好?”他喘着粗气,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掉,“打个球要我半条老命。”

    矿泉水在苏恕手边,他抽出一瓶扔给蒋居。

    蒋居嗓子一股铁锈味,摆摆手。

    他看着苏恕卡其色的设计款外套,眉梢微动,“你这外套……”

    苏恕不解地问:“怎么了?”

    “挺gay的。”

    苏恕:“……”

    都怪沈聿卿!

    明摆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聿卿自己黑色衣服那么多,偏偏给他买了这么多别的颜色,还用“年纪轻轻的,穿得鲜亮点没什么不好”的这种狗屁言论来洗脑他。

    苏恕对这种老套言论嗤之以鼻,可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穿了。

    想到这里,他扯了下唇,笑得很僵硬,“还行吧。”

    蒋居顺口一说,平时苏恕黑白色衣服穿得多,猛地换了个风格,挺亮眼的。

    瞄到球场上的人没有下来的意思,苏恕从看台上跳下来,凑到蒋居旁边。

    “问你个事。”他假装淡定,“你怎么哄你对象的?”

    蒋居恍然觉得幻听了,什么叫哄对象?

    “艹,老子没哄过,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呗。”

    一言不合就开干的语气打消了苏恕继续问的欲望,他想得有点烦躁,沈聿卿一句“又骗人”再加上淡淡的目光的确挺有攻击性的。

    “你们怎么了?”蒋居问。

    苏恕闷头不语,捏得塑料瓶子嘎嘣嘎嘣响,不就昨天晚上做完以后,他脑子乱外加意识不清晰,问出了上辈子说过的话。

    一句“你答应我的自驾游什么时候去?”让沈聿卿当场脸色变得不妙了,他当时心虚得要命,撒谎的技术还没练到家,更何况在沈聿卿面前撒谎难上加难。

    于是……被沈聿卿一眼识破。

    最后沈聿卿神色挺冷地抱着他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甩了一句“记得吃饭。”就去上班了。

    苏恕用力搓了两下脸,内心一阵儿纠结一阵儿荒谬的。

    他该怎么和沈聿卿解释?

    总不能说你是在吃你自己的醋吧?

    第072章 你要不换条裤子?

    半个小时后, 其他人纷纷下场休息,李宥撞了下苏恕肩膀,示意他有事要说。

    苏恕把球扔给最近的蒋居, 和李宥走到最靠边的位置上。

    “你考虑得怎么样?给个痛快话。”李宥直接开口问。

    他今天过来可不是来打球的。

    苏恕知道李宥说的是什么事, 李宥创业的想法早就有了, 但小团队里缺个做后端的, 李宥想拉他入伙。

    他从来没有质疑过李宥的能力和想法,可在这件事是他犹豫了。他不是不愿意干,他知道李宥的公司以后会办得很成功。

    即使没有他, 也一样。

    苏恕不知道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他总感觉自己像偷摘最后的胜利果实, 说白了,他这人就是有点较真, 他感觉在知晓最后答案后, 连努力的过程都变成了投机取巧。

    “没说不行。”他给了个挺含糊的说法,“要是真没合适的, 我肯定去。”

    话说模棱两可, 差点把李宥气得不想说话。

    “你当我菜市场挑白菜呢?随手选一个就上桌。”

    苏恕被他的比喻逗乐了, 连忙否认了李宥的话。

    ——

    下午没课, 宿舍也是空的。冯路去别的寝以后,311还住着三个人。江肃约辛倩出去了,岑识去泡图书馆。

    苏恕也没在寝室待着, 直接去公司找沈聿卿。

    公司考勤录着员工信息, 用不着别人领, 苏恕轻车熟路地找到沈聿卿的办公室,并从贺助理那里得知办公室没别人。

    他想了想没敲门, 悄声推门进去。

    沈聿卿正在工作。

    听见声响后迅速看向门的方向,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 像是猜到是他一样。

    苏恕见沈聿卿没搭理他,也没恼。

    他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来的,不能刚开始就打退堂鼓。

    办公室的光线充足,苏恕慢吞吞地走到沈聿卿旁边,视线先停在沈聿卿微屈的手上,再挪到衬衫上的喉结。

    他突然伸出手指,在沈聿卿侧脸浅浅地按了下,然后很小声地抱怨道:“你好能吃醋。”

    连自己的醋都吃。

    滑动的页面不动了,沈聿卿面色沉静地任由苏恕的小动作不断。

    过了几分钟,先按耐不住的人反而是苏恕,他直起腰,一抬腿坐到办公桌上,一只脚稳稳当当踩在地上,另一只脚悬着晃悠了一下。

    他坐在桌子上比沈聿卿高处一截,正好能看到沈聿卿翘起来的领子下一道淡淡的抓痕。

    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对自己的“杰作”装瞎看不见。

    沈聿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苏恕接下来的动作,他合上电脑,“这就没了?”

    苏恕看着他,一双眼睛透着几分茫然和不解。

    沈聿卿站起来,在苏恕面前站稳,两人保持着恰好直视的高度。

    很快,苏恕明白过来,凑上前一笑,“想要我怎么哄都行。”

    说完还贼痛快仰着脖子去亲沈聿卿的唇侧。

    他的想法还是挺美好,他以为沈聿卿这样一个严谨的人,肯定不会在办公室这么正经的地方做不正经的事。

    然而事实证明,沈聿卿还真不一定。

    沈聿卿揽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一下。

    骤然的悬空感让苏恕本能地搂紧沈聿卿的脖子,他转头看着沈聿卿高挺的鼻梁,以及望过来时如墨般的眼底内敛克制的情动。

    苏恕静静地看着,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还没等他琢磨明白,下巴被沈聿卿一抬,霸道蛮横的吻瞬间夺取了呼吸的自主权。

    他觉得自己在嘴对嘴的亲吻上没什么天赋,每一次都跟不上沈聿卿的节奏。

    眼里片刻失焦后,苏恕还以为是自己太脆了。

    殊不知沈聿卿哪一次都是在压着他的底线试探,沈聿卿平时克制着不在他身上留痕迹,毕竟苏恕还在上学,他要顾忌着其他人的看法和外界的影响。

    可今天……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苏恕真真实实地吓到一哆嗦,睁大了没有威慑力的眼睛。他推了下沈聿卿的肩膀,想让他适可而止。可是沈聿卿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但没松开他,唇齿的撕咬还越来越剧烈,没过一会就让他喘了起来。

    “有人……”

    好不容易说出来的两个字又被堵了回去,苏恕垂在沈聿卿腰侧的腿,不自觉夹.紧了沈聿卿的腰。

    然后他在紧张、慌乱和一种说不清的刺激中,差点推翻桌边加了冰块的水杯。

    好在所剩不多的理智及时收回手,才没造成杯子摔在地板上的结局。

    停在背脊的手缓缓往下滑,苏恕还陷在马上被撞破的担心中,没察觉到沈聿卿的用意。

    开春后苏恕穿得少,外套下面是一层薄薄的T恤。于是,沈聿卿很顺利地摸到一截窄腰。

    苏恕感觉到后腰一凉,紧接着一温一热的差距激得他身体一颤,他是真的没想到沈聿卿真的会在办公室办他。

    办公室不是用来工作的吗?

    苏恕难耐地想着,他不记得敲门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了,嘴唇上的麻意和脑子里延.绵的快.感让他回不过神来,他靠在沈聿卿的肩头喘着气,身体和意识还一阵一阵地.热。

    沈聿卿嗓音有点沉,他揉捏着苏恕的耳朵,“不许在我面前提别人,尤其是……”

    他难得露出明显不满的表情,“尤其是在床上。”

    苏恕没听清这两句话,但他在这个时候最听话,几乎是沈聿卿说什么,他就点头答应什么。

    可等这位脸皮薄的缓过来,脾气差点炸了,更别提他一低头就看到不成样的裤子,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他踹了下沈聿卿的膝盖,没用力,但也在深色西裤下留下了灰扑扑的鞋印。

    沈聿卿温和笑着坐回椅子上。

    苏恕想起刚才咚咚咚的敲门声,耳根处的绯色压根没消下去的趋势。他从桌子上跳下来就想往外走,沈聿卿从后面拉住他的胳膊。

    “你要不换条裤子?”沈聿卿咳了一下,压住声音里的笑意,“休息室里有给你备用的。”

    苏恕:“……”

    合着在这儿等他呢?

    苏恕看到沈聿卿嘴角上扬的弧度,咬牙小声说:“弄脏我一条裤子很开心是吗?”

    还是说你早准备好了?

    沈聿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及时否认,“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最好是。”

    苏恕没强撑着,转头去休息室换裤子,他穿着脏了的裤子在公司待一下午也不现实。

    换完裤子,他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门外站着贺助理以及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苏恕挺镇定地抹了下唇,喊了声,“卢总。”

    贺助理知道苏恕在办公室,卢枫却不知道,他看到苏恕惊讶之余还迅速打量了几眼。

    卢枫收回目光,客气地点头。他猜不出贺助理在搞什么幺蛾子,为什么拦着他不让进去。

    苏恕在公司见过卢枫几次,卢枫只是来公司的次数少,不是真的不管事。

    他没把遇到卢枫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从他下楼再回来这么一小会儿,公司就传出了卢枫和沈聿卿意见不合的消息。

    好像是沈聿卿裁掉了卢枫那边的人。

    与此同时,罗助理还提到了另一个消息,聂氏生物科技因为飞检违规停产整顿,公司内部人员透露,研发总监高薇珊已递交辞职。

    聂氏生物科技在聂慎延的名下,聂慎延如今分不出精力去计较别的事,新来的虞总监和高薇珊理念不同,一开始他没在心上,也没想到高薇珊当场要离职。

    并且她离职的契机正赶上公司被上面要求整改,等聂慎延应付完上面,公司申请恢复生产后,再去查高薇珊的踪迹,人都已经不在国内了。

    对此聂慎延有心怀疑,一时间也找不到线索。

    这次风波直到入秋才完全消停。

    晚上,苏恕扫了一眼新闻,隐晦地问沈聿卿关于高薇珊的事情,他总感觉高薇珊离职的时间太巧了。

    沈聿卿也没瞒着他,“陆逐让她出去避一避。”

    苏恕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陆逐虽然嘴上说不管,但高薇珊的事情他没少出力。

    这两天他和沈聿卿都不忙,他课不多的时候就在家窝着,沈聿卿基本也能按时下班,冰箱里的青菜水果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还没问你想的怎么样了?”沈聿卿忽然开口道。

    苏恕拿着抱枕垫在沈聿卿的腿上,刚洗完的头发往上面一躺,长长的沙发正好容纳着两个相依的人,连呼出的空气都是美好的。

    苏恕对这种极有安全感的环境没什么抵抗力,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听到沈聿卿喊他,他才掀了掀眼皮,慢悠悠地转了个身,给沈聿卿留下一个不愿意沟通的后脑勺。

    沈聿卿看着他的纠结,失笑道:“怎么了?”

    苏恕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他发量多,也经得起他这么霍霍。

    沈聿卿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苏恕保持着被钳制的姿势两秒,支着胳膊从沈聿卿腿上爬起来。

    被蹂.躏的头发翘起来两缕,抱枕也滑了下来。苏恕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认真想了一会,把自己的想法和沈聿卿说了一遍。

    听完苏恕的描述,沈聿卿搁在他腰侧的手微微一顿,“这么想的?”

    苏恕沉默地点头。

    “为什么不能因为你的加入而让这个项目更优秀或者这个团队更大?”沈聿卿说,“你不是来窃取胜利果实的,你是来让果树结更多果子的。”

    苏恕转过头,表情放松许多,“我发现你很相信我唉。”

    他拿着抱枕又躺到沈聿卿的腿上,沙发扶手旁边有一本杂志,不知道是谁随手放的。苏恕盯着杂志走神,脑子一会想着李宥的事,一会又想别的。

    直到一声震动吸引了他的目光。

    忘了茶几上放的是谁的手机,他随手一拿,没多想。今晚的氛围太舒服了,让他整个情绪都松懈下来。

    所以当他毫无防备地看到沈聿卿手机的日程提醒时,心头不可避免泛起酸意。

    “你过两天……”

    声音顿时哽住,他该说什么?他该问什么?

    再开口就是明知故问了,他知道周昭的忌日沈聿卿每年都回去。

    第073章 主动讨吻

    临近周昭忌日的几天, 苏恕一反常态地没往沈聿卿身边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在李宥这里躲着。

    大中午的,刚租的办公室空旷旷的, 只有几张凌乱的桌椅。

    李宥一进来就看到椅子上靠着一个人, 黑色帽子扣在脸上, 露出下巴一小截白净的皮肤, 脚脖子大大咧咧地搭在另一条大腿上。

    桌子前的电脑还亮着,显然是刚休息没一会。

    “不吃饭了?”李宥问。

    苏恕没睡着,一早就听见了脚步声, 他没挪地方, 有点哑的声线从黑色帽子下传来,

    “不吃, 没胃口。”

    李宥听出他声音不对, 放下手里打包好的饭菜。

    “好歹吃点,要不然下午扛不住, 你是不是感冒了?”他说, “我给打电话你手机关机, 随便买了点, 这道菜是辣的,你,先别吃了。”

    苏恕掀开帽子, 眯着眼适应了会儿刺目的日光, 说了句“没事。”把桌子上的零七八碎推到一侧。

    乱糟糟的桌面留出一小片儿空地, 旁边几个瘪了的烟盒格外显眼。

    李宥还认真地数了下,一共五盒。

    “这么霍霍自己, 你不要命了?”说完,李宥又问, “你怎么了?”

    苏恕摇摇头,动作利索地掰开一次性筷子,然后分给李宥一双。

    李宥提了一嘴也没继续问下去,他可太了解苏恕。想说的事他自己就说了,要是他不想说,谁逼着他,他也不会说。

    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犟”。

    菜都是最普通的炒菜。

    苏恕没心情挑食,胡乱吃了几口,电脑旁边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没连接充电线,就在那里关机放着。

    从昨天开始,苏闳刚连续给他打了三个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提醒他周昭的忌日到了,让他别忘了去。

    生疏命令的语气让谁都猜不到他们是亲父子,苏恕没觉得难过和意外。他关机是为了不接苏闳刚的电话,再加上他确实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

    吃完大半盒米饭,被霜打了茄子似的情绪好了许多。到底是年轻,身上精神气十足,单从脸上看不出来苏恕熬了两个大夜。

    两人吃午饭磨蹭了快一个小时,主要是李宥的嘴一直没消停。苏恕应了几句,偶然抬头扫了眼屏幕。

    本来只是随便一看,可跳出的娱乐新闻让他猛然一怔。

    李宥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探过头去看。看清内容,他挺惊讶的,“你追星?还是追剧?”

    “不是。”

    苏恕嘴上回应,视线却停在屏幕一动不动。屏幕上是近期热播的电视剧,他关注的不是电视剧,而是电视剧的主演是成笙。

    上辈子成笙自杀是在他二十五岁,也就是明年。苏恕太阳穴突突地发胀,想不通成笙突然自杀的原因,真像当初的报道那样?

    还是说……别的原因。

    他用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有点发沉。

    李宥一看苏恕的状态,恨不得马上让他回去睡觉。可不知道苏恕犯了什么轴,一下午都猫在这里不挪地方。

    好歹烟没怎么抽。

    下午五点后,还有别的事要做,李宥没多待,临走前他犹豫地问了一句。

    “明天是周昭的忌日,你要不去一趟?”

    苏恕视线越过屏幕去看他。

    李宥倚靠在门口,“我也就提醒你一下,去不去看你,我和周昭又不熟。”

    等人影走远后,苏恕站起来,肩膀抵在玻璃窗上,黑沉沉的眼睛望向窗外。

    天还没黑得彻底,云边火烧似的晚霞映着半边天,有几缕橘红的光坠在玻璃上,反射出一点亮色。

    像是一簇火苗以燎原之势烧穿虚张声势的表面。

    火焰过后,缝补不好的窟窿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而里面是看不到头的黑暗和罪恶。

    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贴着警示盘的施工现场、一阵一阵争执的嘶喊声,以及最后重物直直砸下的致命一击。

    一片混乱中,谁推开了谁?又是谁甩开了谁的手?

    针扎般的记忆让他不适地拧眉,手虚虚向后一扶,却扑了个空,大腿正好撞到桌角上。

    “嘶。”

    疼得倒吸一口气,苏恕捂着疼麻了的大腿根,干脆坐在地板上缓解疼痛。

    此时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他一侧肩上,和颤抖的手上。

    为了半夜吃个外卖,关机许久的手机终于连上了充电器。苏恕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了,他今晚没打算回家,转头又埋头搭框架。

    大晚上的,办公室里只开苏恕面前的一盏灯,光线不太足,有点发暗。

    苏恕不在意这些,他能凑合也能对付,什么地儿不是待?再差的地儿他也待过,现在这算不错的了。

    手机响了,他没多寻思,直接说:“放楼下吧,我下去……”

    “你在哪?”

    电话那边不是外卖小哥的声音,而是……沈聿卿。

    苏恕一下子没了声,搭在桌面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像是青春期被家长逮到的网瘾少年。

    又或者是闹别扭的新婚夫妻?

    后面的设想让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三十分钟后,苏恕吃着牛肉拌饭,看着站在他旁边的沈聿卿,不敢开口说话。

    沈聿卿进来的第一件事把办公室的灯打开,充足的光线让苏恕身上的疲倦感和桌子上凌乱的烟盒暴露得彻底。

    苏恕再想藏烟盒,已经来不及了。

    沈聿卿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可等到他看到苏恕恹恹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家这个字对苏恕吸引力太大了。他很慢地理解了下沈聿卿的话,眼睛却紧盯着沈聿卿的侧脸。

    应该是刚从家里出来,沈聿卿今天穿得很休闲,这一身不仅显身高和腿长,还让沈聿卿外在的气势柔和了几分。

    苏恕在他身上看了好几眼,才堪堪收回眼神,心不在焉地回应,“一会,马上。”

    沈聿卿表情缓和下来,不见外地拉过来椅子,坐下来等他。

    加快手上的工作,苏恕没想过沈聿卿会找过来,这两天他心里闷着一股气,可真见到人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和沈聿卿黏糊在一起。

    俩人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也快一年了,黏黏糊糊的劲儿一点没少,反而有点愈演愈烈的架势。

    苏恕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坦然接受,大早上还会靠在沈聿卿怀里打盹儿,甚至有几次还耽搁了沈聿卿习以为常的晨练。

    苏恕本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下去,可没想到周昭就跟扎在心头的刺儿一样,怎么想怎么难受。

    他心里不得劲,也没想过和沈聿卿吵什么闹什么,等忙活完手里的事,关上电脑和沈聿卿回家。

    回去是沈聿卿开得车,苏恕想自己来,沈聿卿没让。

    路上苏恕全程没敢睡,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况,唯恐发生之前的意外。

    沈聿卿瞥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放慢车速。直到拐入熟悉的街道,苏恕悬了一路的心松了下来,随后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警惕,后知后觉的困意涌了上来。

    白天低迷的情绪压得太狠,他不得不用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可一靠近沈聿卿,精神和身体的挣扎和困倦又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想到最后,他顺着椅座往下滑了一点,整个人有点昏昏欲睡。

    等车停在地下车库时,苏恕已经偏着头睡着了。沈聿卿坐着没动弹,隔着镜片看了很久,然后才去按开安全带,可他没想到,这么轻的一下还是把人惊醒了。

    苏恕没睡熟,被人冷不丁的一碰就吓醒了。熬了太久的脑子还不大清醒,他本能地往后一挣,等意识到是沈聿卿之后,他又迅速用手背贴了下沈聿卿的手臂。

    沈聿卿解开他的安全带。

    苏恕搓了下眼睛,跟在沈聿卿身后往回走。

    回去洗完澡,他光着上半身,往床上一栽,眼皮逐渐发沉,感觉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想动。

    刚回卧室的沈聿卿一抬头就看到床上脱得光溜溜的人。他弯腰把苏恕从床上捞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温温的,不烫手。

    苏恕愣了一会儿,然后头向后一靠,没干透的头发服服贴贴地落在沈聿卿的手里。

    “没感冒。”

    一开口苏恕才发现嗓子又痒又疼的,说话声也不对,他这样根本瞒不过沈聿卿,最后只能老实承认。

    “就……抽了几根烟。”

    沈聿卿不信这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苏恕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想找方法补救呢,一颗润喉糖塞进他嘴里。

    “你当我眼睛是聋的吗?几根?以十为单位的几根吗?”沈聿卿不留情地揭穿真相。

    苏恕当时没反应过来,嘴巴嘟嘟囔囔道:“你是气傻了吗?眼睛怎么会聋?”

    沈聿卿平静得不像话,等苏恕嘀咕完才说:“原来在你眼里我脑子还是正常的。”

    言外之意是那你怎么还拿几根糊弄我?

    苏恕自知说不过沈聿卿,就用嘴巴哄人。他仰着头去亲沈聿卿,很快润喉糖的柠檬味卷进两人交叠的呼吸。

    他每次主动讨吻时,沈聿卿的眼神都会发软变得柔和。苏恕很喜欢他这样,觉得很好看。

    久而久之,他像是得到了一个开关,一个很快能把沈聿卿哄好的开关。

    这次也是一样的,沈聿卿最吃这一套,他叹了口气,拿苏恕没办法。

    只是……

    “这两天你是不是在躲我?”

    第074章 他活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恕刚投机取巧按完哄好沈聿卿的开关,转头又被另一个问题难住了。

    相同的招数不能连续使两次,要不然看起来太敷衍了。

    这可怎么办?脖子上的水汽还彻底干, 留在皮肤上感觉凉飕飕的。

    他撑着胳膊, 看着沈聿卿系得板板正正的扣子, 想着该怎么说。

    沈聿卿不催他, 也没给他台阶下,静静地等苏恕的回答。苏恕这两天表现得太明显,他想装傻看不见都难。他怕苏恕遇事又藏着掖着, 小事也就算了, 谁还没点隐私?

    他怕得是苏恕瞒了什么要命的事。

    果不其然,被问话的人没吭声, 眼睛不安地转来转去。

    苏恕把头抬起来, 又低了下去,如此反复了几次。他像是在确定什么信号, 声音不打颤地说:“没躲你, 这两天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你别说我。”

    这理由找的, 好像沈聿卿多不懂事似的,小男朋友上着学,忙着工作还得顾着他, 到头来回家主动求和还要被点名批评。

    怎么想都委屈的不行。

    可沈聿卿眼睛多尖的一个人, 苏恕仰头的那么几秒, 沈聿卿就看出了他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压根没说实话。

    最麻烦的是他不知道苏恕到底瞒了什么。

    沈聿卿坐到床尾那边, 把手放苏恕的腿上。

    房间温度里不热不冷,苏恕穿了条睡裤也不冷。他垂头看着搭在腿上的手, 沈聿卿的手很好看,手指又白又长,唯独无名指指间有几处浅浅的疤痕,不细看也看不见。

    小心思一不留神拐了个弯,苏恕纳闷沈聿卿的手是怎么伤的,下一秒心思又回到正事上。

    他推了下沈聿卿的胳膊,喊了句。

    “疼。”

    平时不喊疼的人突然开始嚷嚷疼,沈聿卿顾不上刚才的事,撩开苏恕的睡裤去看他的腿。

    要说他俩在一起一年后明显变化,那就不得不提苏恕时常旷工的羞耻心了。

    扒裤子这种事放在一年前,苏恕恨不得原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个后脑勺都不留给他。

    处的时间长了,人也放得开了,现在两条腿搭在床边晃来晃去,也不觉得害臊,还能一个劲儿告诉沈聿卿哪块疼。

    被苏恕的手往下一带,沈聿卿才看到苏恕大腿上的一块淤青。他用指腹碰了下,苏恕贼夸张地开始皱眉,还小声“嘶哈嘶哈”了几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骨头断了。要知道去年这位骨裂都没吭声,如今在沈聿卿眼皮子底下疼得“热火朝天”。

    这点伤放在医生眼里根本排不上号,可在沈聿卿这儿就是个事了。他拎着药油回来,坐在床边的苏恕时不时地挠一下大腿,然后特无辜地望着他。

    家里的药放在哪儿没人比沈聿卿更熟悉,他拍开苏恕的手,问,“怎么弄的?摔了?”

    苏恕也看着那一块淤青,下午撞的时候挺疼的,后来疼劲儿过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过了一下午发酵成这样,最外一圈是不起眼的青色,中间的又红又紫的颜色像是穿过皮肉狰狞地往上爬。

    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下午没注意,撞桌子上了。”

    药酒慢慢揉着,辛辣的气味窜进鼻子里,味儿冲到苏恕都不犯困了。

    他动动腿,火辣辣的一片。

    “这几天是有什么……”沈聿卿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到一半又被苏恕打断了。

    “沈聿卿。”苏恕喊他,在沈聿卿看过来的时候,舔了舔唇角,“我饿了,想吃椒盐酥肉。”

    沈聿卿还没直起来的腰硬生生停住,他看了眼时间,试图唤醒苏恕少有的良心,提醒道:“现在已经一点了。”

    半夜一点。

    良心早就被丢到犄角旮旯的苏恕翻了个身,去床尾找睡裤,然后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语气明晃晃变得失落,“把我喊回来,还不给饭吃。”

    沈聿卿:“……”

    这话说得像平时亏待他似的。

    沈聿卿在家没戴眼镜,习惯性地想捏一捏鼻梁,抬头才发现手上都是药油。

    念叨了大半天,没得到回应。苏恕小幅度侧头去看沈聿卿,只见一道人影靠近,紧接着耳边就是咯噔一声。

    苏恕坐起来,看着沈聿卿去洗了洗手,并且留给了他两个字。

    “等着。”

    家里的冰箱还有里脊肉,动动手的事,沈聿卿没感觉麻烦,只是觉得大半夜吃东西的习惯不太好。

    沈聿卿洗完手就下楼了。

    苏恕目视着沈聿卿的背影离开视线内,唇角浅浅的笑才慢慢地消失不见。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放空地望着窗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楼下厨房的灯亮着,苏恕下楼的时候,沈聿卿正在往里加面粉和鸡蛋。

    做饭这种事情,苏恕插不上手,他靠在冰箱门上,看着沈聿卿熟练地炸酥肉。

    腌制好的里脊肉裹着面糊,滋得一声在热油中炸得酥脆金黄。

    唯一遗憾的是,炸好的酥肉没放辣椒面,只放了酥盐粉。苏恕小小地抗议了一下,被沈聿卿无情地驳回。

    “行行行,我嗓子不好我不放。”

    苏恕缩回去拿辣椒面的手,直奔刚出锅的酥肉。

    沈聿卿怕他添乱,塞给苏恕炸好的一盘,把他撵出厨房,“不穿衣服就去客厅待着。”

    苏恕不同意,后腰抵着中岛台,“我好歹穿了裤子。”

    沈聿卿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苏恕不说话了,表示自己会乖乖进食,不再乱叭叭。

    折腾完,已经快两点了,沈聿卿再心细,被苏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指挥完,也想不起追问他这两天不回家的原因了。

    苏恕嘴里有东西吃,也消停了。熬到这个点了,两人也不怕再晚睡一会儿。

    吧台椅有点高,但安放这俩人的长腿刚刚好,台面上除了刚出锅的酥肉,还有刚切的西瓜和桃子。

    沈聿卿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可苏恕吃着吃着就喂他一口,他一开始还躲着说不吃,最后还是吃了几口。

    西瓜见了底儿,苏恕手撑着下巴,感觉吃不下了。他一转头就看到沈聿卿的视线好像停在他后背上。

    “看什么呢?”他摸了下自己的后腰,不解问,“看这么久。”

    沈聿卿眼神毫不收敛,看着苏恕反手摸完自己的侧腰,又收回手。

    他看的太明目张胆了,在苏恕眼里俨然是另一种意思,他难得真心实意地服软,把沈聿卿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

    “今晚我要请假。”他说。

    沈聿卿没跟得上苏恕的脑回路,等着他的解释。

    手上还沾着冰镇西瓜的寒气,苏恕把沈聿卿的手放在膝盖上,膝盖上摩.擦出来的红痕还没褪下去。

    借着暖黄的灯光一看,怎么看这伤都很不正经。

    苏恕在家没穿袜子,脚背碰了下沈聿卿的小腿,“请床.上的假。”

    胳膊搭在桌面上,下巴抵着手肘,他的声音有点小,“昨晚跪的我膝盖疼。”

    沈聿卿笑了下,胳膊在苏恕背后拦了一下,防止他突发奇想往后靠。

    “让你回床上你不回。”他提醒道。

    苏恕下巴离开手肘两秒,又趴了回去,软乎乎的黑发盖住后脖子一点,他自己没感觉出来这模样有多乖,还在数落着沈聿卿的不手软。

    “说得好像我躺回去你就能放过我一样。”

    哪次不都是脑袋都快磕到墙上,沈聿卿才把他捞回来继续。

    这话沈聿卿否认不了,自己确实是这么干的,要不然苏恕的膝盖也不会磨红了。

    灯光下漂亮的肩胛骨像铺了层光,好看得要人命。

    沈聿卿看着,手指在苏恕后腰上的疤上抚过,不到半分钟就咬走了苏恕嘴里的西瓜。

    被夺食还被亲得喘了的苏恕闭着眼睛,不客气地反咬了回去。

    沈聿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一低头,靠在苏恕脖子上闷闷地笑出声来,问他。

    “你属狗的?”

    苏恕最受不了沈聿卿这样,沈聿卿吼他,他能吼回去,沈聿卿生气不理睬他,他能想尽办法当磨人精。

    可是别这样勾.搭他……

    “你三岁啊,幼不幼稚?”

    苏恕语气嫌弃,肩膀却没挪地方,眼神也一直往沈聿卿身上瞄着。

    合着挪不开眼神的人不止沈聿卿一个人,两人都馋对方身子。

    晚上睡得晚,第二天很自然地起不来。苏恕和往常一样,醒来的第一件事去摸旁边的人。

    结果扑了个空。

    苏恕没睁眼,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他知道沈聿卿去哪儿了,今天是周昭的忌日,沈聿卿不会忘。

    心里一遍一遍说这都是小事,可觉是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眯了不到五分钟就起来了。

    周六不用去上课,家里只有他自己,下午也没在家待着,换了套衣服出了门。

    老城区还是老样子,闷热的天,嘈杂的住户,偶尔有几只散养的狗在街角趴着,尾巴一下一下往地面拍着。

    垃圾车缓缓开过,途径之地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楼门口的中年女人嫌恶地捂着鼻子,又不得不把没干的衣服挂在一楼的绳子上。

    正巧楼道的门又被人推开。

    来人大概是中年女人熟悉的人,态度很自然地攀谈起来了。

    他们这个年纪,孩子要么上大学了,要么工作了,只留下止步不前的传统思想,徘徊在家庭里一亩三分地里。

    自家的孩子,自家的丈夫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丈夫要么成为羡慕嫉妒的对象,要么成为谈论讥讽的反面教材。

    后来的女人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塑料凳子,她家在五楼,“三楼好像回来人了,刚才我下楼看见门开了。”

    中年女人抖了抖床单,来了几分兴趣,“还回来?去年不就搬走了吗?说是为了孩子上学,不知道哪来的钱买了个学区房。”

    她话里话外不乏对学区房的艳羡,儿子快到结婚年纪了,房子还没着落呢。

    “谁知道哪来的?”住在五楼的女人说,“有妈和没妈的就是不一样,老苏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哪儿还想得起他大儿子?”

    老苏指的是三楼的苏闳刚,中年女人对他印象还挺好的,比自家窝囊废的男人好不少。

    可是吧,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长得人模狗样的,还动手打人。

    苏闳刚没搬走前,楼上楼下的邻居也跟着看了一场热闹,赵兰娘家人天天堵在苏闳刚家门口要说法,后来苏闳刚又认错又做保证,赵兰才抱着孩子从娘家回来了。

    “你说老苏第一个老婆会不会也被……”

    “咳咳咳。”五楼的女人挤眉弄眼地看她,朝她后边喊了声,“老苏,今天怎么有空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们享福去了。”

    苏闳刚没听见她们的话,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今天有事回来一趟。”

    五楼的女人忽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表情尴尬,“今天是小昭……”她叹了口气,“小昭多好一孩子,命不好。”

    苏闳刚沉默着,单从面色看不出心情怎么样。

    临上楼前,五楼的女人突然说:“老苏,你家里有人来了。”

    楼上的苏恕并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一切,他锁上门才看到三楼拐弯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信息怎么不回?”

    苏闳刚开口就是质问。

    苏恕没说话,站在三楼的台阶上,在这里遇见苏闳刚是他没想到的。

    苏闳刚年纪不到五十,鬓边只白了一点。他的怒火很快被苏恕轻描淡写的一眼点燃,迅速锁定苏恕手里的钥匙,“钥匙哪儿来的?”

    手不自觉地攥紧,苏恕不在意苏闳刚的态度是真的,但不代表他对苏闳刚的所作所为没情绪。

    “钥匙给我。”

    苏闳刚伸手去拿却被苏恕躲开。

    苏闳刚脸色阴沉下来,训斥道:“你像什么样子?在外面心待野了,不想回这个家了是吗?我好歹养了你十三年,我还是你爸。”

    苏恕却觉得这话好笑,没等他说话,楼下的那两个女人上来了,她们看到苏恕站在门口也是一愣。

    像是没想到当年那个不乐意说话的小孩长成现在这样。

    苏闳刚止住了训斥的话。

    苏恕也不出声了。

    他们都不想在外面闹得太难看,怕没脸。

    “这是苏恕吧?长这么高了。”五楼的女人笑呵呵地问,“这是刚看完你哥吧?”

    周昭周昭,又是周昭。

    苏恕抿着唇不想说话,扭头想走,却被苏闳刚一声喊住。

    接下来,冷下来的场面让女人有点不自在。

    苏闳刚压着火,劝道:“小昭是你哥,他为了救你才没的,你如果有一点良心,就该去看看他,别每次让我催你。”

    苏恕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门上的小广告。

    苏闳刚最看不得苏恕目中无人的样子,要不是在外面,估计早往苏恕身上抽了。

    看出父子俩关系不对付,女人主动打圆场,对苏恕说:“没事去看看,当时还是你吕叔看到你们俩偷摸去工地了,你俩也不听话,非往那儿跑。你哥救了你,得去看看。”

    苏恕不知道被那句话激着了,无端的恶意和失控的情绪纷至沓来,似乎有针尖把心脏扎了个对穿。

    他冷笑了一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直,“他救我,我让他救了吗?我死了你们一大家子都开心吧。”

    “你这孩子……”女人惊讶道。

    奈何苏恕一点眼神都没分给她,他直直地看向苏闳刚,并用行动和表情这话是对苏闳刚说的。

    被儿子挑衅权威的感觉并不好,苏闳刚走上前想把苏恕带回家里教训。

    苏恕多了解苏闳刚,他没上杆子挨揍的毛病,在苏闳刚走过来的瞬间,用力一挣。

    他向后退时,在苏闳刚的眼里看到了愤怒、不敢相信、厌恶,这种眼神像是在看没有用的垃圾,连沾上都嫌脏的感觉。

    苏闳刚怒斥:“你怎么这么没家教?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苏恕火气也起来了,“我说的怎么不是人话?我又没让他救我,他救我,他活该。”

    话音刚落,苏闳刚的脸色还阴着,另一个人影突兀地停在台阶下。

    苏恕倏地表情一变,连呼吸都绷紧了。他想收回说过的话已经来不及了,最终只能徒劳地动了下嘴。

    他想说沈聿卿,别走。

    却连个声都喊不出来。

    第075章 我说错话了

    沈聿卿出现得太让人意外了, 苏恕没料到沈聿卿会来这里,在他的预想中这个时间沈聿卿应该还在陵园。

    总之不会以这种方式站在这里。

    楼道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原本几个人已经占据了不少空间, 再加上沈聿卿一个肩宽腿长的成年男性, 更显得拥挤。

    幸亏沈聿卿止步于往下的一层台阶, 他的眼神说不上是友善和温和, 环视一圈最终落在苏恕身上。

    这一眼看得苏恕浑身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向前迈了一步,又在沈聿卿得视线内被迫停了下来。

    “你怎么……”

    苏恕扯了下嘴角, 想缓解内心的惶张, 可他该说什么?问沈聿卿为什么来吗?还是看沈聿卿听到他的话该多生气?

    而沈聿卿平静得不像话,对苏恕招了下手。

    苏恕身上的嚣张劲儿消失得干干净净, 被沈聿卿拽着胳膊往下走了两步, 在楼梯拐弯处站定。

    接下来苏闳刚他们的对话出乎意料的顺利,似乎没有他尖锐的态度后, 一切的矛盾轰然倒塌。

    苏恕对此见怪不怪, 甚至对旁人自认为善意的规劝都能充耳不闻。

    他只是看着沈聿卿, 哪怕沈聿卿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

    “小孩子脾气大, 当爸的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女人笑着说,开始好奇沈聿卿的来意。

    苏闳刚才缓和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沈聿卿拧了下眉,像是刚看见这人。他长相本来就与随和谦逊无缘, 隔着镜片静静地看了一眼, 楼道里便没了说话声。

    后面他们好像又说了些别的事。

    苏恕根本没听, 他一门心思都集中在沈聿卿身上,目光有的时候落在沈聿卿的肩膀, 有的时候停在沈聿卿的侧脸。

    他眼里容不下别人,只留下一个沈聿卿。

    所以, 当沈聿卿一转身时,正好看见苏恕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神。

    苏恕是背对着楼道间窗户的,光线只渗进来一点,在斑驳的地上形成巴掌大的光影,有一小半日光驻足在苏恕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发暗发沉的阴影恰好模糊了苏恕脸上的表情。

    虽然看不清,沈聿卿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苏恕所有的执拗和反抗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形象化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外人面前很娴熟地掰开苏恕紧攥着的手。

    手心覆了层汗,乍然接触空气有点凉。

    苏恕不会对沈聿卿使蛮劲儿,只是缩了下手,或者说不太适应在沈聿卿严肃的目光下袒露自己的情感。

    他慢吞吞地垂下头,脸上挣扎着流露出想离开的意愿。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是他想回来又被他妈推开的地方。

    钥匙是他上小学的时候藏的,没成年的小兽对家的眷恋是充沛的,尤其在他不安又怯弱的那几年,对家庭和亲情的渴求达到了巅峰。

    哪怕潦草的收尾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也不曾后悔过。

    可他不知道,往事有缺陷的落幕在他心里烫了一个口子,平时不痛不痒,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旧病复发,牵扯着筋骨让人坐立难安。

    就像现在一样,他荒谬地感到心口一阵一阵鼓动的痛楚。

    穿过楼道的风吹开衣服一角,砰的一下,老旧的楼道门发出一声闷响。

    门框上的铁锈颤颤巍巍地往下掉,像是过往的玻璃碎片,重重地砸到方寸柔荑。

    苏恕被沈聿卿拉着胳膊往外走,身后阖上的门里是满目疮痍和儿时期许交织后的矛盾景象。

    无垠的空中盖着薄云,阳光挤过云层照射下来,晒得皮肤发热。

    苏恕有点走神,听话地坐在车里。

    沈聿卿看着苏恕提醒道:“关车门。”

    苏恕一愣,动作显而易见地仓促,手上也没收住力气,关车门时不经意发出响亮的一声。

    沈聿卿回头看他。

    苏恕躲避沈聿卿询问的眼神,低下头去系安全带,全程拒绝和他沟通。

    沈聿卿也没急着问,在回去的路上,车速在限速的边缘不断试探,其间偶尔瞥一眼,再熟练超车。

    如果苏恕在这个时候能分出心神去看沈聿卿,就能发现沈聿卿处于一种不稳定的、被牵扯起波澜的状态,一贯平稳的情绪即使被年少自成的阅历压着,也露出些许焦躁。

    车停了,苏恕没用沈聿卿喊,自己下车跟着沈聿卿往家走。沈聿卿走在前面,两人间隔了一段距离。

    沈聿卿在车上脱了外套,下车也没穿,把它搭在臂弯处。

    苏恕走在他身后几步,突然抬手一抓,深色的外套顺着拉扯的方向滑到了地面。沈聿卿还没来得及回头,苏恕已经弯腰捡起来了。

    前面的影子不动了,苏恕一抬头就看见沈聿卿在用一种接近于审视的眼神打量他。

    苏恕呼吸顷刻间绷紧,他胡思乱想了一路,最终又落回紧张惶恐的原点。

    “我……”苏恕站在沈聿卿面前,试着开口。

    沈聿卿立即截断他的话,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回家说。”

    电梯上行的几分钟很安静,苏恕没敢再去看沈聿卿的脸色,他怕看到沈聿卿对他失望或者心寒的表情。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为了逃避被苛责的局面,电梯一到苏恕就先一步开门钻进客厅。

    沈聿卿落他一步,没去过多追究苏恕在想什么,却在关门时默不作声地把门反锁了。

    很轻的一声,还是被精神高度集中的苏恕听见了,他小幅度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摆正脑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沈聿卿锁上门,有条不紊地挂外套、换拖鞋,甚至还有闲心去接两杯温水。

    他的一举一动像是刻在苏恕的脑子里,不用看也能猜到了进行到哪一步。

    苏恕僵硬着脖子,坐在沙发上听着沈聿卿来回走动的声响,以往十分让人安心的动静在此刻成了在头骨摩擦的锯齿,每响一下就让他不自觉后背发凉。

    直到沈聿卿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苏恕才抿唇抬眼。

    他局促地站起来,张了张嘴说不出丝毫忏悔的话,眼神却沈聿卿空荡荡的手上徘徊着。

    几秒后,没给眼前人任何说话的余地,他握住沈聿卿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的脸扇了狠戾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

    苏恕打人不会收力,对自己更下得了狠手,一巴掌过后,他的左脸迅速掀起一片红肿的指痕,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的。

    “你干什么?”

    沈聿卿语气变得怒不可遏,而手上的动作恰恰与他凶狠的话相反。

    玻璃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得稀烂,温热的水洒了一地。

    他顾不上杯子,把苏恕按到沙发上,忙着去看苏恕的脸。抚过的皮肤上带着巴掌印,又红又烫,连带着沈聿卿的手指都开始发麻。

    沈聿卿心疼过后也是真得生气,他带着苏恕多少年了,满打满算七年了,七年来虽然没把苏恕当个娇花养,但是他再生气也没舍得动苏恕一下。

    结果今天硬让苏恕开了先例。

    苏恕浑然不知沈聿卿心里的想法,他的眼睑贴着沈聿卿的指腹,长长的眼睫也颤了下,很轻地划过沈聿卿的指尖。

    同时他还不忘用余光去判断沈聿卿的表情,在感受到很明显的心疼时,他猛地松了口气,用脸蹭了下沈聿卿的掌心。

    有炸开的疼痛做开场,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哪怕只有后半句话是真心实意,苏恕也露出少见的脆弱。

    他咕哝着说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可怜样。

    回家路上的车窗开了一路,苏恕发软的头发被吹得乱了,他没察觉到,沈聿卿又想着事没发现,于是他现在有种被欺负被教训得很惨的错觉。

    实际上呢?

    最狠的一巴掌是苏恕自己趁沈聿卿走神抽的。

    沈聿卿冷着脸看了看苏恕的侧脸,虽然是皮外伤,但疼还会疼,更何况伤在脸上,一个让人难堪又丢脸的位置。

    苏恕这会儿安安分分地坐在沙发上,连双脚都规规矩矩远离玻璃碎片,不想在这个时候给沈聿卿的怒气火上浇油。

    从厨房回来,沈聿卿不知道从哪找了包冰块给他,苏恕接回来,看着沈聿卿收拾沙发旁边的碎杯子。

    有几块玻璃碴子卡在沙发下面,沈聿卿也是气昏了头,竟然伸手去捡。

    碎片得豁口很锋利,几乎瞬间在手指留下一道划痕。血顺着玻璃往下淌,很快汇聚成了一块痕迹。

    苏恕看到这一幕,心里有点着急,又不敢硬拉沈聿卿的手,“出血了,你快点松开。”

    说着话他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却被沈聿卿一嗓子吼了回去。

    “坐回去。”

    苏恕发现沈聿卿生气了,人也乖了,坐回原地一动不动。

    他知道自己像哭闹后就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小孩子几番折腾后,摸清了大人的底线,知道哭会得到糖果。

    以此类推,受伤会让沈聿卿疼惜,很简单的因果关系,在苏恕的眼里俨然成为不用怀疑的真理。

    所以,苏恕在用自伤来换取沈聿卿心疼的这件事上屡试屡中,并且乐此不疲。

    可他不知道,沈聿卿不希望他这样。

    第076章 关门打孩子

    收拾完客厅地板的碎渣和血渍, 沈聿卿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与苏恕隔着挺远的距离。

    两人都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刚才苏恕一口咬死最开始的说法, 只承认自己闹别扭说错了话。

    后面再怎么问, 还是这个答案。

    沈聿卿能看出来苏恕心里藏着事, 但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猜不出来。

    茶几上放着消肿喷雾和挺幼稚的一个小镜子,沈聿卿放在这里的。

    苏恕先嘀咕了一句“没那么娇气”后,又在沈聿卿反对的目光里把话咽了回去。

    他对着镜子给自己的脸擦药, 皮.肉上的灼.热感渐渐褪去, 只剩清晰可见的指痕。

    反正就挺难看的,他想。

    沈聿卿看他没把药液喷到眼睛里, 才放下心来, 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划破的口子并不深,拖到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沈聿卿没当回事, 反倒是苏恕紧张兮兮地凑过来, 一双主动告饶的眼睛带着不易察觉的乖顺。

    只可惜, 乖顺的表面下是个气人一套一套的小混蛋。

    苏恕用独属于他的方法折腾了一通,最后整得他和沈聿卿门都没出,各个还受伤了。

    感觉到沈聿卿火气好像消了点, 苏恕站起来去小药箱里找创口贴。

    他递给沈聿卿, 沈聿卿没要。

    苏恕被拒绝也没恼, 开始找别的话题,“你锁门干什么?搞得挺吓人的。”

    沈聿卿用手擦掉苏恕快淌到唇侧的残余药液。

    苏恕侧着头仰着脸让他摸。

    脸上黏糊糊的, 药还没干,被带着热乎气的手染上一点温度。苏恕动也没动, 很直白地望着沈聿卿眼底的深情。

    很奇怪吧!

    即便沈聿卿在生气,他还能透过压抑的情绪,窥视到深情的底色。沈聿卿是在乎他的,苏恕一直都知道。

    同时他在爱沈聿卿这件事上,也拿出百分之百的信心和勇敢。

    因为他确信沈聿卿不会让他失望,哪怕他不知道沈聿卿眼中的深情有多少是给他的。

    沈聿卿动作挺轻,透过镜片定定地看苏恕。

    然后冷声道:“关门打孩子。”

    苏恕:“……”

    别说,还真有点像。

    “孩子又没说不给你打。”

    仗着沈聿卿态度软化下来,苏恕顺杆子往上爬,“打吧打吧,绝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摆正态度,板正地挨打。”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让沈聿卿眼神停住。

    这一年苏恕变化很大,如果这档子事放在去年,苏恕估计现在还梗着脖子和他赌气。

    如今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两人在一起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化学变化。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苏恕糊弄人哄人的本事逐渐增强,以至于让沈聿卿产生一种他被苏恕惯着的感觉。

    结果,他这个梦刚开了个头,就被苏恕下午自虐似的一巴掌扇破了。

    苏恕得不到沈聿卿的回应,着急地用手指勾走他的眼镜。

    他不喜欢沈聿卿戴眼镜,总怕镜片挡住稍纵即逝的爱意和笑意。

    沈聿卿不戴眼镜也能看清苏恕的脸,他很难用匮乏的词语去形容苏恕蓬勃的、赤诚的样子,即使带着年轻人的执拗和较真,也没掩盖住他身上特有的韧性和内里的柔和。

    也许苏恕都没感觉到此刻自己的眼睛里盛满了真挚。

    他对沈聿卿开放了很大的权限,从精神到身体,除了他固执死守的那么点地方,其他的一切都给了沈聿卿来去自如的权利。

    沈聿卿当然能感受到苏恕在变相地服软认错,他也明白苏恕会低头是因为爱他。

    面对这样的苏恕,沈聿卿心里的动容和疼惜早就压过怒气。

    说到底,他心疼的情绪居多,连生气的原因也是苏恕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他放轻力气,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上车那阵在生气。”

    这会儿苏恕的注意力都放在沈聿卿身上了,沈聿卿态度有明显转变后,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只是,他为什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苏恕感觉莫名其妙。

    沈聿卿面露古怪,“你是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苏恕想起了沈聿卿和苏宏刚的对话。他侧过头,把下巴搭在沈聿卿的肩头,“我现在生气还来得及吗?”

    沈聿卿看了他几秒,说出来俩字,“晚了。”

    随后他又补充道:“生气是有时效性的。”

    苏恕不认同这个观点,可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有点累了。人一累,脑子就不想动弹了,他举着冰袋有点手酸。

    见状,沈聿卿帮他扶着冰袋。

    苏恕想了想,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我过年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瞎担心什么?”

    得了,这下胡思乱想的人成沈聿卿了。

    他确实没料到苏恕知道后还能这么淡定,毕竟苏恕之前很抗拒苏闳刚和赵兰他们一家子。

    耳朵被沈聿卿的发梢刮着,苏恕揉了下耳朵,慢慢说道:“我姑过年没像前几年那样念叨他们,我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事。”

    前些年过年的那几天,他姑还会劝他缓和下和苏闳刚的关系。在他姑看来,毕竟是亲父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哪儿能说断就断?

    今年大年三十,他姑没提苏闳刚只言片语,看样子是不想拯救他和苏闳刚的父子关系了。

    林宣私下里透露了一点消息,好像是他姑和苏闳刚吵了几句,互相看不上对方的做法。最后谁也不愿意搭理谁了。

    而苏恕对他们的矛盾心知肚明,因为上辈子苏闳刚和赵兰也这么做了。

    周昭还在的那段日子,一家子靠着薄弱的工资勉强度日,苏闳刚和赵兰他们没本事没人脉的,即使知道老城区附近学校的教育资源不好,也没办法把孩子送到好学校。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没办法,沈聿卿有办法。

    更何况受益的人还是苏闳刚疼爱的幼子,苏闳刚舍了那份老脸也想给苏泽最好的教育。

    苏芬并不认可苏闳刚的做法,暂且不提苏闳刚开口要好处的做法可不可取,可是苏闳刚多多少少得考虑一下苏恕的感受吧?

    苏恕养在沈聿卿身边这么多年了。到头来,苏闳刚这个当爸的在一个后辈面前占便宜,以后让苏恕怎么在沈聿卿面前抬的起头?

    听到她的话,苏闳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并且质问她苏恕还记得有他有一个亲爸吗?

    在苏闳刚心里,大儿子俨然成了个忘本的人。

    这些事情在上辈子苏恕就知道了,也多亏他重生了一次,要不然他现在很可能和苏闳刚吵起来。

    沈聿卿、他姑、林宣、李宥都知道这些事,他们没想过告诉苏恕。

    对此,苏恕没抗拒他们的好意,毕竟如果真的闹起来他不占理。苏闳刚是他血缘上的爸,他爸对他动手是教育,他对他爸动手是不孝。

    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上,他都是吃亏的

    苏恕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郁闷。

    沈聿卿看到他恹恹地耷拉着脑袋,除了脸上有点惨,情绪方面还算良好。

    最起码,比他预想中好多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想怎么和苏恕解释学区房的事情,去年苏闳刚和赵兰私下里找过他很多次,话里话外都是周昭的弟弟以后上学的问题。

    今天是苏闳刚说有事要找他,他才过去的,没想到撞上了苏恕。

    “锁门是怕你一生气就跑了。”沈聿卿解释道。

    苏恕下巴隔着一层衬衫贴在沈聿卿温热的皮肤上,闷闷道:“我不跑,你在这里,我往哪儿跑?”

    脸上的胀痛褪了不少,他没再说话,翻来翻去看着沈聿卿手上的割伤。

    挺小的一道,可是苏恕怎么看,心里都觉得难受。

    沈聿卿受伤的左手干净又修长,看起来像个坐办公室的。苏恕却知道沈聿卿很会打架,打得还很凶,面对四五个人也不落下风。

    初三那年,他趁着体育课从学校后门翻墙跑了,随后去老城区找陈勇他们。

    可没想到,他们没走几步就被另一伙人堵住了。

    苏恕那会儿年龄小,骨架子也不大,只能凭着狠劲儿和求生意胡乱挥拳。

    一片混乱中,苏恕被突然冒出来的沈聿卿一把拽住不说,还被刀刃般凌厉的眼神刮了一遍。

    对面来的人多,沈聿卿扯着窜得和兔子似的苏恕往一边躲。

    直到警察来了,这场闹剧才结束。

    那次沈聿卿几拳就打倒了四个人,苏恕还没来得及对他另眼相看,就被沈聿卿训得眼眶都红了。

    沈聿卿训人训得太狠了,气得苏恕捡起地上的书包往肩上一甩,扭头去小卖店买了根冰棍,堵住沈大少爷喋喋不休的嘴。

    一根五毛钱的冰棍让沈聿卿安静了一路,等到回家才问苏恕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问他的语气比训他的语气好多了……

    哪怕如今回忆起来,苏恕还是会觉得训他的沈聿卿有点可怕,问他吃什么的沈聿卿又温柔得要命。

    沈聿卿看着走神的苏恕,耐心又问了一遍,“晚上想吃什么?”

    怎么没有“我做”这两个字?

    苏恕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跟着沈聿卿走到了厨房。

    他心不在焉得太明目张胆了,引得沈聿卿不断回头看他。

    苏恕心里一寻思,选了个省事的,“吃馄饨吧。”

    馄饨是之前包好的,煮熟了就能吃。

    沈聿卿又问了苏恕一句,“吃凉菜吗?”

    苏恕一愣,他起床后心情不好,吃得也少,现在饿了也正常。

    他没多想,点点头,说:“吃。”

    这次分工很明确,苏恕把菜洗了,没让沈聿卿的手沾水。

    而沈聿卿负责烧水煮馄饨,顺便拌凉菜。

    很快,热气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溢了出来,苏恕在旁边站着,注视着沈聿卿的侧颜。

    沈聿卿不戴眼镜很显年轻,其实他年纪本身也不算大,只不过平时工作的氛围偏向严谨,眼镜又恰好无形地敛住了他不经意露出的锋芒。

    苏恕肩抵靠墙看着沈聿卿,空气中少许的热气像是加了层滤镜,时不时地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漂不漂亮他不知道,但他觉得沈聿卿很好看,脾气好的时候像一只精致的布偶猫,生气发怒的时候又成了凶狠的缅因。

    苏恕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回头去冰箱里拿果汁。

    这时,沈聿卿忽然喊他名字。

    连名带姓的那种喊。

    苏恕开冰箱的动作一顿,心里骤然紧绷起来。

    紧接着,沈聿卿搅动了下锅里的馄饨。

    他的声音很缓又很严肃,与锅里不断的咕嘟咕嘟声一起砸进了苏恕的耳朵里。

    “苏恕,谁也不能伤害你,哪怕这个人是我,”沈聿卿语气凝重地补充道,“也不行。”

    苏恕手上一抖,心头的苦涩瞬间炸开,像熔浆一样迸溅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一片残骸。

    冰箱里倾倒的瓶子滚了下来,正好摔在了地上。

    一天内接连两次破碎的声响在苏恕固守的地方敲了一下,他不知道陈年旧锁能坚持多久,只能在心里恳求沈聿卿。

    求他别再问了。

    第077章 兴师问罪

    晚饭是热腾腾的虾仁馄钝, 上面撒了层虾米,闻起来有点香。

    苏恕空荡荡的肚子很给面子,一顿饭吃得连头都不抬, 一旁的凉拌木耳和拍黄瓜也没被他冷落, 吃到最后盘子里干干净净。

    厨房里的一片狼藉收拾完了, 沈聿卿和平时一样, 塞给苏恕一盒西瓜让他去客厅待着。

    苏恕坐在沙发上咬着西瓜,偶尔回头去看沈聿卿在做什么。等沈聿卿从厨房出来,一盒子西瓜见了底儿。

    听见脚步声,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 视线里就多了一把钥匙。

    “放好了。”沈聿卿把钥匙放到苏恕手里。

    金属质地入手是冰凉的,苏恕手指微蜷, 才想起来钥匙在他和苏闳刚拉扯的时候掉在楼道里了。

    后来沈聿卿过来了, 他就没心思去捡了。

    心都跟着沈聿卿走了,哪儿还注意得到钥匙?

    这么一想, 曾经的执念好像也不是个事儿了。

    苏恕放慢咀嚼的速度, 用胳膊肘撞了下沈聿卿的腰。等沈聿卿侧头看他时, 苏恕又把钥匙给扔给沈聿卿。

    “放你这儿吧。”塞了块西瓜在嘴里,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如果我想回去再管你要。”

    沈聿卿沉默下来,一声不响地看着苏恕柔软的黑发, 而心里骤起的波澜只有他自己清楚。

    苏恕看见沈聿卿没拒绝, 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默契不用多言, 他把钥匙交给沈聿卿保管,无非是在用行动告诉沈聿卿, 以后我不会再背着你偷偷回去。

    同样的,你和苏闳刚他们的事情也不要瞒着我。

    第二天苏恕上完课就中午了。

    他刚下课就被蒋居急吼吼地喊到社团, 他本以为有什么急事。到地方一看,原来是社团里俩人的电脑坏了。

    这两天社团有活动,学生签到的地点是一间空闲的大教室。

    教室里乱哄哄的,过道时常路过几个人,苏恕没往里坐,胳膊时不时地被人撞一下。

    他低着头检查电脑,沉默寡言的,再加上脸上带着黑色的口罩,显得有点不好接近。

    蒋居则恰恰相反,他在社团里是团宠的存在,没过一会儿功夫,就收到了广大学长学姐的投喂。

    “吃点不?”蒋居伸手要摘苏恕的口罩,“大热天的,不闷吗?”

    苏恕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偏下头,扯了个理由,“不闷,我感冒了。”

    这响亮的嗓门也不像啊?蒋居没细想,拉着他说话。

    苏恕听蒋居念叨没完,扬着头提醒道:“你再说下去,我就该把这俩电脑拆坏了。”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蒋居立刻表示自己会闭嘴。

    他闲得没事,一会儿看苏恕手上的动作,一会儿看苏恕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侧脸。

    摄影社团的男生拿着三脚架从他们旁边路过,男生顾着和后面的人说话,没注意到抬起的架腿刮到了苏恕脸上的口罩。

    苏恕反应很及时,抬手迅速捂住脸颊,口罩是为了挡脸上的指痕,要不然他也不会戴一整天。

    拿三脚架的男生看到刮到人了,连忙说了几句对不起。

    苏恕摇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拆完第一个笔记本,把里面流进去的糖水清理掉。

    “这个硬件没烧坏。”他说。

    他这话刚说完,蒋居不由分说地把苏恕拉到没人的走廊里,神色凝重地问道:“你脸怎么了?”

    苏恕心虚地挪开眼,“没怎么,另一个修不修了?拆机工具还是我借的,你也挺行的,我是学计算机的,又不是修电脑的,你也不怕我修坏了。”

    “你不是挺会的吗?”蒋居习惯性地回话,下一秒又瞪了他一眼,“别转移话题,我刚才都看见了,红了一片,你脸到底怎么了?”

    转移话题失败,苏恕懒懒地靠在走廊的墙上,听着蒋居絮絮念。

    “你是不是被家暴了?”蒋居谨慎地问。

    苏恕:“……”

    我能说是被我自己暴的吗?

    苏恕一个劲儿地说“没事”,这让蒋居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他越看越觉得苏恕是被人打了。

    而此刻,被蒋居重点怀疑的沈聿卿还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罪名。

    沈聿卿和叶识舟在机场接人,接的人是他们大学舍友任振。

    起初叶识舟说他来接人,可是今天早上沈聿卿说他也来。

    叶识舟觉得奇怪。

    沈聿卿也没藏着掖着,见到他开门见山地说:“问你一些关于周昭的事。”

    提起这个名字,叶识舟心里五味杂陈。

    雨天飞机延误,两人没在原地干等着,叶识舟找了个抽烟区低头点烟。

    沈聿卿没急着追问。

    苏恕生病那年,为了了解周昭和苏恕的过去,他问遍了他们身边所有的人,除了和苏恕关系不好的苏家人,以及远在国外的叶识舟。

    叶识舟吸了口烟,升起的烟雾掩饰住他的神色。

    他笑了下,“你不是也见过他吗?我们俩怎么在一起你也清楚,他挺好,比我那个时候好多了。”

    沈聿卿没说话,留给叶识舟回想的时间。和叶识舟不同的是,他对周昭的第一印象是苏恕的哥哥,后来,周昭才成为叶识舟的男朋友。

    过了一会,叶识舟缓慢开口道:“你也知道我们那几年的脾气,你顶多是不说话,我是一说话就招人不待见。周昭和我们的性格都不一样,他脾气好,说什么做什么都由着我来。”

    他和沈聿卿上大学早,平时看他们都挺好相处的,可真遇到正经事,年少的他们还是会不自觉地带点傲气,甚至会仗着令人羡慕的卓越天资胡作非为。

    沈聿卿静静地听着叶识舟的描述,他和周昭接触得不多,但也听闻过周昭的性格好。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你也在,系里的篮球比赛,他负责拍照,然后我们加了联系方式。”叶识舟说。

    那次篮球赛沈聿卿也记得,周昭那会儿正在读高三,还是逃了一节课过来拍照的。

    叶识舟继续说:“他拍得不错,但家里管得严,会把相机放在我这里。后来我们联系的次数多了,我才知道他有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叫苏恕。他一直想带苏恕过来,但那会儿苏恕好像不愿意。”

    沈聿卿“嗯”了一声,这事儿他有印象,有一次周昭想喊苏恕过来,但是在电话里苏恕生气地说了几句话,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叶识舟捻灭手里的烟,“周昭对苏恕挺好的,他家里那些事,我也听他说过,但他没办法选择。赵兰是他亲妈,赵兰对苏恕可能不好,但她对周昭无可指摘,周昭没办法和他亲妈对着干,只能私下里偷偷给苏恕买东西。”

    空气中变得寂静下来。

    沈聿卿掀起眼皮看他,淡淡地一笑,问道:“想什么?你以为我是兴师问罪来的?不用你一个劲的为周昭说好话。”

    叶识舟停顿片刻,无奈道:“说这话你心虚不?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你家那位撑腰来的吗?”

    沈聿卿笑了笑,没否认,“我只是好奇周昭为什么会记错小恕对什么过敏,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苏恕对周昭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

    后半句话他没说,这只是沈聿卿的感觉,他拿不出具体的事情或者证据。

    听完前半句话,叶识舟顿时觉得沈聿卿脑子有点神经质,他还以为多大事儿呢!

    “这不挺正常的吗?男生心大,周昭那会刚成年,脑子里除了相机就是学习,记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聿卿眉头微皱,不太认同叶识舟的说法。

    侧兜的手机忽然震动,叶识舟接通电话,是任振打来的,问他们人在哪呢?

    叶识舟喊沈聿卿去接人。

    沈聿卿突然问道:“你和周昭为什么分手?”

    放在平时,沈聿卿会顾忌着这是叶识舟的私事,可他现在脑子有点乱,说出的话也欠考虑了。

    所幸的是,叶识舟和他关系好,问过了也不会觉得冒犯。

    叶识舟迈开的腿一顿,过了很久他才说话。

    “那会我爸妈让我出国留学,周昭不让,他说我离开他就去死,这话不能当真,然后我们吵了一架就……”

    沈聿卿没听完他后面的话,莫名地感觉到一股不安的情绪。

    以至于他俩走到航站楼时,沈聿卿还是一遍一遍地细想叶识舟的话,他总感觉哪里出了偏差。

    “别想了。”叶识舟纳闷道,“你直接问小恕不就行吗?他一个小孩,说没说谎你也能看出,你多问他几遍,找他话里的漏洞,再问下去。我就不信你还能问不出来。只不过,你就不能给小恕留点隐私权吗?”

    沈聿卿觉得再给苏恕点隐私权,天都要被苏恕霍霍塌了。

    随后,他意有所指地问叶识舟,“你给你的‘前男友’隐私权了吗?”

    叶识舟:“……”

    行吧,他也没有。

    主要是蒋居的脑子都给脸了,他一说谎,叶识舟都不用套路他,三言两语就能把真话问出来。

    然后“被迫”说出真话的蒋居就和他闹脾气。

    想到这里,叶识舟尴尬地摸了下鼻子,问:“你这么查,不怕小恕和你闹脾气?”

    沈聿卿沉思片刻,说了一个字,“怕。”

    叶识舟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笑完又想到赵兰和苏闳刚,他叹了口气,“真是歹竹出好笋,他爸妈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朝你要东要西的也不是个事。”

    沈聿卿十分平静地看他一眼,声音有点冷,“我没那么大度,他们收了我的东西,就得为我办点事。”

    “还是你能。”

    叶识舟假意夸赞,实则在心里吐槽沈聿卿老狐狸。

    两人聊完没过两分钟,就看到任振隔着老远对他们挥手。

    登机箱滚动的声音和男人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

    “你们俩眼睛长后脑勺了?我手都酸了也没人回应我。”

    任振毕业后只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后面就去外省发展了,如果不是这次出差,他们几个人还聚不上。

    吃饭的地方定在了酒店附近的餐厅,几人落座后,从过去聊到现在,从事业聊到家庭,生活琐事啰嗦几句,国家大事也能闲扯一会儿。

    最后话题落在舍长毛霖上。毛霖是他们寝年龄最大的那个,总被他们喊“毛毛”。

    “‘毛毛’的孩子都四岁了,什么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任振笑着问沈聿卿,然后才转头说叶识舟,“你呢?现在身边有个伴儿没?”

    他们整个寝室都知道叶识舟的性向,任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人生短短数十载,求个活得痛快就行呗!

    叶识舟没敷衍地回答“快了快了”,然后开始看沈聿卿的好戏。

    任振和毛霖都是十七八岁上大学的。从年龄上来看,他比叶识舟和沈聿卿大四五岁呢,操心他俩的人生大事并不奇怪。

    沈聿卿没犹豫,挺坦荡地承认,“谈了,以后找机会我们聚一下。”

    任振拍了下桌子,“今天怎么不把弟妹带来呢?”

    沈聿卿轻笑了一下,想起今天早上苏恕窝在床上哼哼唧唧不愿意出门,他觉得脸上不好看。

    叶识舟敲了下桌子,问任振,“你怎么确定弟妹呢?”

    任振当场吓傻了,筷子都掉了,颤着手问:“什么意思?”

    沈聿卿直接说了实话,“是个男生,你工作那年我还带他和你打过球。”

    打球?

    任振瞬间锁定了一张挺漂亮的脸,他表情有点僵硬地问:“就是那个一直粘着你,追在你屁股后面喊哥哥的那个?好像姓苏?”

    第078章 下迷魂汤?

    即使过了几年, 任振还记得门清。

    主要是沈聿卿当时的反应太奇怪了,语气表情里有点满足又有点嫌弃,那种感觉他形容不上来。

    反正和平时的沈聿卿一点也不一样。

    “是他。”

    沈聿卿面前只放了杯茶水, 他开车来的, 不能喝酒。

    唯独叶识舟一头雾水, 他十分怀疑任振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苏恕, 苏恕那个倔脾气真会喊沈聿卿哥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他问。

    任振还处于极度震惊中,哆哆嗦嗦捡回筷子,才回答叶识舟的问题, “我上班的第二年, 你那阵都出国潇洒去了,上哪儿知道去?”

    叶识舟心里一琢磨, 有点惊讶, 那会儿苏恕刚到沈聿卿家不久。这么短时间沈聿卿就把苏恕糊弄得喊哥哥?

    他严重怀疑沈聿卿给苏恕下了什么迷魂汤。

    “你……”

    他想着该怎么问,下一秒话被任振接过去了。

    “你真的是……”

    任振找不出好词来, 他有好几年没见苏恕了, 对苏恕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面。

    个子不高, 有点瘦, 好看是好看,但不怎么爱说话,除了沈聿卿谁也不搭理。

    这模样搁他眼里就是一小朋友, 结果沈聿卿突然说他俩在一起了。

    叶识舟补刀道:“禽兽不如, 人家那么小你也惦记。”

    这俩人左一句右一句的, 沈聿卿也没心思吃饭了,往后一靠, 眉眼间带着点正色,“那会儿没往这方面想。”

    任振没说信没信, 也没继续问。

    反而是叶识舟一个劲儿地看沈聿卿,似乎有话要问。

    一顿饭没吃太久,把任振送到酒店后,沈聿卿自己开车去了趟老城区。

    他要去见一个姓吕的男人,当年就是他们几个人目睹周昭救苏恕的全部经过。

    吕成江对沈聿卿的到来并不意外,这个年轻人来得次数不少,每次问得问题也差不多。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我们喝完酒,从彩板围挡工地的路口回家,还没来得拐弯就看见里面有手电筒的光。一开始我们谁也没在意,后来才看到是老苏家的儿子。”

    吕成江的颧骨很高,前额和眼角的皱纹有点重,眼神却眯成一条缝,像是在算计什么。

    他是老烟枪,平时的工资归老婆管,没钱买好烟,今天倒能借沈聿卿的光解解馋。

    他吐了口烟,继续说,“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谁能放心十来岁的孩子在工地里乱转,我们几个想着进去把他喊出来,结果我们三个人进去找了半个点儿,才找到他。离着老远,我们就看见他和他哥在一起说什么。”

    空中弥漫着浓浓的烟气,有点呛人。

    吕成江停顿片刻,“可是还没等我们走到他们跟前,从楼上掉下来的石板直接砸了下来,周昭推了下老苏家的儿子,自己当场就不行了。”

    他的声音有点颤,显然是回想起当年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

    血淋淋的惨案突然在眼前发生,要是吕成江运气再背一点,或者他腿脚再快一点,说不定他也要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这话沈聿卿听了不下五次,他还知道吕成江去工地的原因并不是操心邻居家的孩子,而是去偷钢筋建材。

    他第一次询问吕成江时,吕成江眼神和动作极其不自然,甚至第二次他再问的时候出现了不一样的回答。

    可在周昭救苏恕这件事情上,吕成江的话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周昭救苏恕是真话。

    第二种可能是,吕成江在说谎,甚至他的谎言连沈聿卿都看不出来。

    可是,沈聿卿觉得第二个可能性不太大,先不说别的,光是吕成江说谎的动机都找不出来。

    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周昭和苏恕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吕成江浑身烟味,迟钝地想了一会儿,“挺好的,苏恕上初中不少文具都是周昭帮他买的。就是苏恕的性格不怎么招人待见,十多岁的孩子不学好,天天学小混混抽烟又打架的。老苏他媳妇不太愿意周昭和苏恕走得近,但架不住周昭乐意。”

    沈聿卿脸色不太好。

    吕成江忙着抽烟,没注意到。

    沈聿卿往后靠了下,推开窗户通风。

    他们坐在兴慧北街的一家临街的店里,前几年老城区的治安整顿是从这片儿开始的,如今这里不少商铺已经向往出租了。

    手机亮了一下,是叶识舟连续好几条的信息。沈聿卿看了一眼,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他看着窗外物是人非的景象,这是苏恕生活过的地方。

    吕成江搓了搓干燥的掌心,把烟塞起来,“老苏吧,他太看中脸面了。有一次我晚上遛弯回来,那天老苏他媳妇不在家,老苏晚上回来正赶上周昭模拟考考得不好,老苏那人要脸,就说了几句,周昭年纪也小,别着股气一晚上没回来,后半夜我看见周昭和苏恕在楼下坐着,苏恕还给他拿纸巾,这俩孩子的关系能不好吗?”

    陪着周昭大晚上在外面坐着,还给周昭送纸巾。能让苏恕做到这个程度,就代表周昭在苏恕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

    那么现在苏恕对周昭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奇怪?

    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沈聿卿问了一圈,没想明白,把自己想闹心了。

    吕成江走后,沈聿卿摩擦着水杯,回想他把苏恕从苏家接回来的那天。

    那天晚上,他们先去的地方是医院,苏恕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挫伤和割伤,在家休息了几个礼拜才好。

    这几年,他不让苏恕回老城区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苏恕每次受伤都让他提心吊胆的。

    沈聿卿生怕一个留神没看好,又让苏恕把自己霍霍得满身都是伤。

    先不说他什么时候喜欢苏恕,在生命安危面前,什么狗屁爱情都得让路。

    “想什么呢?我进来你都没听见,可别和我说你弟又惹事了。”

    另一旁的椅子被人拉开,来人脱掉外套,露出里面蓝色的警服衬衣。

    沈聿卿摇摇头,知道他在开玩笑。

    王止也是这片的警察,自从前几年因为帕加尼和沈聿卿多了点话题,后来他偶尔也会替沈聿卿看一下苏恕。

    一晃过了好几年,王止也都从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到马上要当爹了的人,他眼前这位还为弟弟操心呢!

    沈聿卿没多啰嗦,直接问:“你们出警记录保存多久?”

    王止也说:“要看出警原因和保存方式,要找谁的?”

    沈聿卿沉思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

    “钟迟玉。”随后,他补充道,“报警原因应该是……家暴。”

    王止也答应地挺痛快,他清楚沈聿卿有别的门路去查,让他去找无非是更快点。

    沈聿卿客气地道了声谢。

    王止也听完连忙摆手,“可别,如果当初要不是你,谁能想到兴慧北街竟然有个犯罪窝点?”

    上面要求严打可不是因为治安混乱,而是有更大的隐患。

    对于这个说辞,沈聿卿没往自己身上牵扯,只说了句,“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

    王止也跟着笑,“这样的死耗子多来几只吧。”

    回到所里,王止也才觉得钟迟玉这个名字眼熟。直到看到苏闳刚的名字,他才想起来,这人好像是苏恕的亲妈。

    另一边,沈聿卿结账离开,还没拉开车门,就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挺眼熟的。

    其中一个矮一点的头上还在往下流血,脖领子都被染红了。

    车开到那两人旁边,沈聿卿才发现这俩人是谁。

    “要不要我送你们去医院?”

    正着急打车的段臻迅速回头,“行”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到自家弟弟扭着头说了句。

    “不用。”

    段臻气得想揍他,可下不了手,他默念了两句“弟弟是亲的,不是捡来的”。

    “麻烦送我们去下医院。”和沈聿卿说完,他瞪了眼段燃,警告道,“别蹬鼻子上脸。”

    亲兄弟怎么骂怎么打都生分不了,段臻心里窝着火,手上的动作轻得要命,唯恐加重段燃的伤势。

    一路上沈聿卿开车没说话,而坐在后排的段燃全程都用挺凶的眼神瞪着他,明显是记恨上次的事。

    段燃这副样子在沈聿卿眼里没有一点威慑力,跟一只黑毛小狗似的,还瘦不拉几的。

    到医院挂了急诊,段臻顾着缴费忙不过,沈聿卿只能暂时帮他看一会段燃。

    医院脑CT门口,两人一站一蹲。

    沈聿卿等着段臻的朋友过来替他。

    段燃蹲靠着墙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挺小声地嘀咕道:“你们有钱人不就是看不上我这种人嘛!”

    沈聿卿皱眉反问,“你说什么?”

    语气十分不好。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脾气。沈聿卿对苏恕有耐心,不代表他对别人也有耐心。

    见段燃又不说话了,沈聿卿没搭理他,肩靠着走廊的墙壁,细想吕成江说过的话。

    还有一个重要的疑点,周昭和苏恕去工地做什么?

    想到最后,他揉了揉额头,正好此时手机响了,应该是段臻的朋友到了。

    沈聿卿刚接通电话,走廊的另一侧的楼梯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以颂?”

    江以颂狗啃似的头发早长好了,修出了好看的层次感。

    看到沈聿卿在,江以颂也有点惊讶,但很快又淡定下来了,他说:“沈哥,我在这儿就行,你去忙吧。”

    沈聿卿没多问,转身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段燃盯着江以颂,说了声。

    “狗男人。”

    专门抢他哥的狗男人。

    第079章 别骂我

    夜色浓稠, 白天的闷热也消了,黑压压的天,暴雨将至。

    沈聿卿赶在大雨前回了家, 进门的第一眼看见了门侧滴水的黑色雨伞。

    显然是有人在家。

    玄关的灯没开, 沈聿卿往前走, 小腿刚撞到玄关的柜子, 就被远处的光线和背影夺去了注意力。

    苏恕趴在小吧台上,一半脸压在屈起来的手肘,一半脸贴被光笼着。身上穿着沈聿卿的睡衣, 略长的衣摆落在椅子上, 睡裤盖到膝弯,露出修长的小腿。

    小吧台上还有开瓶的威士忌。

    门被推开的时候, 苏恕是有感觉的, 只不过头一阵一阵的发晕,他不想动。

    坐着等了一会儿,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

    他才撑着台面, 支棱起脑袋, 嗓音发哑地开口:“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沈聿卿没理他, 低头拿起只剩半瓶的酒,一旁的杯口还残留着水痕。

    摸黑开灯回来,苏恕一回身就看到沈聿卿神色莫辨的表情, 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在沈聿卿没说话前, 他先一步用双手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抱怨了一句。

    “就喝这么一次,别骂我。”

    他的动作太快, 沈聿卿来不及把他拉起来,只能看到苏恕凌乱的发顶。

    这一番动作做的太熟练了,苏恕一开始没觉得哪里不对,几秒过后,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幼稚又没出息的讨饶,仰头看了沈聿卿几眼,撑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

    沈聿卿无奈一笑,看着苏恕一步一步挪到他的面前。

    大概是这几个月时间都用在创业项目上,出去打球的次数少,苏恕比往年白了一个度,所以脸上格外显伤。

    沈聿卿看着不忍心,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问道:“上药了吗?”

    苏恕面露茫然,困顿的脑子短时间里有点放空,直到脸颊被沈聿卿按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沈聿卿。

    像是在问他:你在干什么?

    沈聿卿认真检查了一会,就收回了手,“疼吗?”

    苏恕这回反应过来了,顺着沈聿卿的话接了下去,“疼,特别疼。”

    随后,他煞有其事地“哎呦”一声,眼里笑意盈盈的,嘴上却谴责沈聿卿下手没轻没重。

    沈聿卿握着苏恕的手腕,把人往沙发上带。

    茶几上的电脑是开着的,沈聿卿顺手捡走卡在沙发缝的iPad,不经意间看了眼屏幕。

    屏幕上是成笙最近的新剧。

    苏恕没感觉到异样,他被拽到沙发上,脑袋往沙发扶手一栽,视线里是沈聿卿的背影和窗外的电闪雷鸣。

    天边突然撕开一道闪电,轰隆隆的一声,苏恕没被雷声惊醒,困意依旧。等沈聿卿收拾完、洗完手回来,他已经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回去睡。”

    沈聿卿没脱外套,手上带着层水汽,去茶几下翻喷雾。

    苏恕被喊起来,额头往沈聿卿肩头一压。

    每次临近周昭的忌日,他晚上都睡不安稳,又担心沈聿卿会像苏闳刚他们一样问他去不去周昭的忌日。

    苏恕的这些表现,沈聿卿都看在眼里,他睡觉轻,两人又是日日交颈而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捏了下苏恕的后脖子,说:“抬下头。”

    苏恕半睁着眼,抬脸看他手里的喷雾,辨认出刚开封的痕迹,“你到底买了几瓶?”

    他已经在书包里翻出来一瓶了,怎么一转眼又有一瓶新的?

    沈聿卿避开苏恕的眼睛,小心地把药喷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恕的脸上没怎么好。

    于是,他问:“你自己涂过吗?”

    苏恕心虚地挪开眼,今天出门太多人问他为什么戴口罩了。在教室里,蒋居问他,在宿舍里,江肃和岑识问他。连去新租的办公室,李宥也问个不停。

    最后他只能回家躲清静。

    至于药这个事,他早抛脑后儿了。

    “没那么娇气。”

    苏恕边说话,边偷看沈聿卿的表情,感觉沈聿卿平静过头了。

    沈聿卿穿得深灰色的西装,一脸淡定地抹掉苏恕下巴多余的药液,“我买再多有用吗?你又不用。”

    下一秒,苏恕突然“嘶”了一下,小声地喊道:“有用,我疼。”

    沈聿卿被气笑了,合着苏恕自己怎么压、怎么折腾都不疼。一到他手里,轻碰一下就疼得乱叫唤。

    脸上的伤认人,换了个人就娇气起来。

    “你没生气吧?”

    苏恕用小拇指碰了下沈聿卿的手指,玻璃碴子留下的伤口快结痂,剩下一条血色的线。

    看沈聿卿没反应,他又把腿伸到沈聿卿的腿上,西裤不同于睡衣布料柔软,腿搭在上面,有点磨腿。

    “前几天抽烟我都没说你。”

    沈聿卿扶了下苏恕的后腰,手指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

    苏恕盯着沈聿卿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就闻到了沈聿卿身上呛鼻的烟味。

    他惊讶地凑上前,确认了一遍,又夸张地捏着鼻子,问道:“你从哪儿回来的?一身烟味。”

    苏恕没怀疑过是沈聿卿抽烟,毕竟在他眼里沈聿卿是非常自律的一个人。

    而沈聿卿所答非所问,“怎么想起穿睡衣了?”

    在他的印象里,苏恕一年里没不怕热的时候。夏天天气闷热,冬天开着地暖,空气里是干巴巴的热,这就导致苏恕在家待着总习惯光膀子。

    “冷了。”

    苏恕面不改色地扯了个理由,他去卧室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睡衣,最后拿着沈聿卿的睡衣将就了一下。

    沈聿卿的睡衣不止一套,他穿走了这套,沈聿卿也有别的衣服穿。

    他这么想着,窗外一阵惊雷如浪涛般砸下,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后背一颤。

    苏恕伸着胳膊,去够茶几上的手机,念叨了一句“什么鬼天气”。

    刚一抬手,就看到茶几上成盒的蟹黄酥。

    沈聿卿注意到苏恕的目光,手依然停在他背后,解释道:“奶奶让我带给你的。”

    哪怕苏恕很少接受到长辈的善意,但该有的礼貌他还是有的,他和沈聿卿说:“替我谢谢奶奶。”

    沈聿卿笑了下。

    苏恕却感觉沈聿卿有点奇怪。

    “你别总摸我后背。”他嘀咕道。

    “怎么了?”

    苏恕打了个哈气,“再摸就摸掉皮了,你怎么就对那一块情有独钟啊?”

    沈聿卿沉默着没说话。

    苏恕也没再继续问,他知道沈聿卿在摸什么,沈聿卿在摸他后背的伤疤。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很多,多到他自己都忘了是怎么来的。

    有和别人打架留下的,有被苏闳刚打的,还有好多好多他遗忘的、模糊的。

    沈聿卿是第二个会心疼他身上伤疤的人。

    他承认,一开始在看到沈聿卿用心疼的眼神看他时,苏恕会有一种被照顾、被疼惜的熨贴感。

    他深深地迷恋沈聿卿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

    可是,久而久之,苏恕又觉得这样对沈聿卿不公平。

    明明沈聿卿什么都没做,他是对他最好的人,到头来,沈聿卿还要去抚平他身上不堪的回忆。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受伤的人是沈聿卿,苏恕会心疼到难以呼吸,那可是他放在心里珍重的人。

    一点伤都不能受,哪怕是玻璃渣留下的小伤,也能够他心疼半天。

    他觉得心酸,又觉得不甘。可细细一想,他还不能容忍沈聿卿和别人在一起。

    所以,只能稍微委屈一下沈聿卿,大不了以后他多补偿一些。

    沈聿卿想要什么他都能尽力去给,苏恕默默地想着,最后困到靠在沈聿卿的肩膀上,呼吸喷在沈聿卿的脖子。

    沈聿卿摸了下他的后脑勺。

    苏恕没动,鼻子轻轻嗅着沈聿卿身上的烟味。

    实际上,他并不喜欢烟的味道,那种烧焦的气味总会让他联想到初中学校后楼垃圾焚烧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一个水泥铸的池子,露天的没有封顶,不到一米高的高度,很原始和简略的“建筑”。

    里面烧得最多的是学生丢弃的塑料用品和废纸,每到周一的早上都有值日生提着垃圾桶去那里。每周三的晚上,那里又成为欺负作践人的场地。

    还在学校的学生胆子不大,不敢闹出伤人的大事,只会搞折腾人的小手段恶心人。

    小时候的苏恕,看不上他们的做法,哪怕自己成为被戏弄的对象他也能淡定接受。

    他记得那个烧垃圾的池子下是一层厚厚的纸灰,踩下去会扬起灰烬,在干净的球鞋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但苏恕从来没有这个烦恼,他又不穿白球鞋,相反的,这层让人厌恶的纸灰最起码不会让他摔得很疼。

    十岁的苏恕没想太深远,也不会想得太天真,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感情,就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

    他原本在自己固定好的路线里胡乱的硬闯,可偏偏在此刻有人对他说“别哭”。

    时至今日,苏恕依旧想不明白,在不到一米高的池子前,周昭是拉住了他,还是往前推了他一把。

    雨声渐大,沈聿卿听着呼吸平稳下来的苏恕,他摸了下苏恕的侧脸,然后把睡着的人打横抱起,回了房间。

    刚把人放下来,苏恕突然握住沈聿卿的手。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第080章 色.诱成功

    苏恕脸上不见丝毫睡意, 眼睛又黑又亮,显然是在装睡。他这项技能拿捏得很成熟,认真演一下连沈聿卿都发现不了。

    “你今天很奇怪。”他总结道。

    过于亲密的关系不仅是会使两人的感情更加熨贴, 还会让他们有足够的敏锐度察觉到彼此情绪的波动。

    即使苏恕的心思不太细腻, 他也能感觉出沈聿卿哪里不一样。

    沈聿卿一愣, 像是没料到苏恕没睡着, “醒着还让抱?”

    卧室就俩人,沈聿卿没避着谁,直接脱掉被烟腌入味的衬衫, 露出和流畅的腹肌和结实的后背。

    苏恕被眼前白皙的肤色晃了下神儿, 顿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直到沈聿卿回头看他,他才摸摸鼻子, 翻了个身, 给沈聿卿留出一大片空位。

    “这不看你不高兴哄哄你吗?”

    苏恕说着话,眼睛一动不动的停在沈聿卿身上, 跃跃欲试的小心脏跳个不停。

    沈聿卿听完一笑, 苏恕对“公主抱”挺抗拒的。抗拒的原因当然是苏恕觉得这姿势让他男子汉的颜面大大折扣, 跟个布娃娃似的, 被抱来抱去。

    今儿到出了奇,这位被抱也没出声。

    苏恕的小心思写在脸上,没等沈聿卿换完衣服, 他就摸了下沈聿卿的腹肌。

    成块的、带着肌肉曲线的、摸起来还温润温润的。

    沈聿卿趁着苏恕的手在他身上不断游走的空闲, 轻声开口:“今天我做了一些事。”

    “嗯嗯嗯。”苏恕敷衍回应, 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做了一些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

    “嗯?”

    色心暂时停工,蠢蠢欲动的手也缩回来了。

    苏恕眯着眼抬头, 看着沈聿卿坦荡的表情深思几秒。

    这个对话内容是他没想到,他揣摩着沈聿卿的神色, 不心虚也不愧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拉开和沈聿卿的距离,防止自己忍不住往前扑,“你做什么了?”

    沈聿卿只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问。

    苏恕向后仰了一下,开玩笑道:“总不能是你出轨了吧?”

    沈聿卿被噎了下,“你瞎说什么?”

    苏恕笑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许久。随后,脸色忽然一变,撑着胳膊肘,目光严肃地转头。

    “你去看苏泽了?”

    沈聿卿:“……”

    这脑子里还能有点别的吗?

    沈聿卿无语的神情太过明显。

    苏恕很快从中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松口气又躺了回去。

    “那就没什么了吧。”

    他自言自语道,脸往沈聿卿的方向偏,这个角度让他的下巴看起来有点尖,当然,也不排除他这几天没有按时吃饭变瘦的可能。

    苏恕热到发燥的手心搭在沈聿卿的胸口上,有点烫有点热,像是要点燃什么。

    他离沈聿卿很近,近到呼吸间气息能短暂地交融在一起。听着沈聿卿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指尖一点一点的。

    “其他的,不重要,你最重要。”

    这话说得十分郑重,让沈聿卿心头一颤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认知。

    苏恕好像很在意苏泽。

    旁边没了声音,苏恕睁开眼坐起来,刚消停的兴奋又有复苏的趋势。他的视线先停在沈聿卿的唇上,又和沈聿卿短暂地对视几秒。

    沈聿卿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在这儿等着我呢?”

    然后,他在苏恕略带满意的目光中,用掌心轻按了下苏恕的后脖子。

    苏恕手肘撑在枕头边,去亲沈聿卿的薄唇,偶尔用尖锐的牙齿咬一下,又迅速敛住力气。

    唯一不同的是,沈聿卿没过去一样立刻夺取主动权。他看着苏恕生涩的、骄矜的、得意的小表情,很痛快地主动权让渡出去。

    苏恕长长的睫毛垂下,他的吻技不熟练,却很认真,每次向深处探索都带着点喘息和紧张。期间,他偶尔抬眼去看沈聿卿的眼睛,看到是隐匿的柔情和自己的身影。

    他恍惚了一会,心里麻酥酥的,感觉抓住了什么。

    可没等他想明白,揽在后腰的那只手突然一用力。苏恕毫不迟疑地抱着沈聿卿的脖子,被他揽到腿上。

    这样一来,他不得不跨坐在沈聿卿的大腿上,两人的胸口相贴着,彼此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交换着。

    苏恕抹了下嘴唇,“这是什么新姿势?”

    他犹豫地瞄着灯光,小声提议,“关灯吧。”

    虽然他偶尔放得开,但不是真的没羞没臊,给他留点脸,关个灯吧。

    沈聿卿抬头舔掉苏恕嘴角一抹亮晶晶的痕迹,手还在苏恕后腰慢慢抚摸着,等苏恕忍不住要越过他去关灯时,他才捉住苏恕的手。

    “给孩子关个灯吧。”

    苏恕撒着熟练的娇,一时半会儿也感觉不到羞耻了。

    沈聿卿笑了,否认了他的话,“这会儿没孩子,只有老婆。”

    老婆这个词苏恕是不认的,所以他咬着牙不肯吭声。

    他不服输的表现是沈聿卿意料之中的,于是后面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可着苏恕的敏.感.点四处点火。

    苏恕一开始还能冷着脸忍,可到最后真不是人能忍的,全身上下像是被一簇火烘着,沈聿卿压着他的阈值,始终不给他个痛快。

    更重要的是,沈聿卿很好听的呼吸声总是勾着他的注意力,一阵一阵地掀起他心里痒痒的感觉。

    真的要命!哪儿来的妖精?

    心里吐槽别人妖精的苏恕丝毫不知自己此刻的样子,懵懂又大胆,沈聿卿只是看着他,就能被挑起情.|欲的起|伏。

    再后来,苏恕隐约听到沈聿卿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好像又在说刚才那句话,类似“做了个让你不高兴的事。”

    苏恕被问烦了,呜咽地抗议,“我又不会生气,你这么磨叽干嘛?搞得我好像很会欺负人似的。”

    沈聿卿用嘴堵住了他没说完的话,然后在苏恕耳边说了一句,“说好的,不生气。”

    带着温度的呼吸钻进耳朵里,苏恕被亲得糊里糊涂地点头,手还紧紧地扒着沈聿卿的肩膀,在宽阔的肩膀伤留下浅浅的抓痕。

    这一晚,沈聿卿如愿地拿到了“免死金牌”,而苏恕也在失眠近半个月后睡了个好觉。

    睡得舒服的苏恕还不知道自己被某人色.诱成功。

    几天后,任振的工作告一段落,招呼沈聿卿一行人在临分别前聚一下。沈聿卿提前问苏恕有没有时间。

    苏恕在确定时间前,先问了沈聿卿另一个问题。

    “任振是谁?”

    沈聿卿略微错愕,解释道:“我大学室友,你之前见过他几次,印象不太深,可能就忘了。”

    苏恕没多想,把改项目的时间提了两天,重生后他对沈聿卿的圈子不排斥了,不像上辈子一样避之不及。

    吃饭那天是个晴天,苏恕上完课就钻进了副驾,他系上安全带喘了口气,“要是蒋居知道我和叶识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又得嗷嗷叫唤了。”

    “让叶识舟和他解释去。”

    沈聿卿接过苏恕手里的书包,放到后面车座上。书包里面装着电脑、水杯、润喉糖等等,一动就哗啦啦响一下。

    苏恕想起这俩人“诡异”的关系和互动,嘴里的润喉糖嘎嘣一声咬碎了,“他俩一天分分合合八百次,不够累的。”

    沈聿卿也不懂他们折腾来折腾去的原因,赶在任振打电话催之前,启动车子,涌入车流。

    吃饭的地方是当地的特色菜,来的人并不多,加上苏恕才四个人。

    任振是最早到的那个,所以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好几年没见过的苏恕。说实在的,他第一眼真没认出来。

    和记忆里的人相差太多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叶识舟是最晚到的,他进门以后,先看了眼苏恕,又瞄了眼沈聿卿,最后才把目光给今天的请客的任振。

    “你来晚了,我们都吃完了。”任振开玩笑道。

    叶识舟和他们不带客气的,“你们一点都不给我留,有没有良心?”

    苏恕看着神色从容的叶识舟,默默地感叹他内心的强大,要知道蒋居下午刚给这位挠了一爪子,虽然没抓破脸,但也在脖子上留痕了。

    眼下这位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出来吃饭,连抓痕都没掩盖。

    任振也看到了,露出神秘一笑,“你对象性子挺烈啊!”

    叶识舟没反驳,只是笑容有点发苦。

    席间,沈聿卿出去借了个电话,叶识舟也趁着这机会出去抽烟。

    包厢里,只剩苏恕和任振。

    任振上下看了苏恕几个来回,觉得苏恕和过去变化太多,还有就是苏恕和周昭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他是见过周昭的,虽然见得次数不多,但周昭身上那股阳光劲儿太足了,是那种笑容贼吸引任那种。

    而苏恕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小酷哥,除了沈聿卿表情能软乎点,对别人没个笑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聿卿的性格传染了。

    这俩人在一起真的有话说吗?任振心里很怀疑。

    吸烟区内,叶识舟咬着半根烟没抽,沈聿卿站在窗旁,窗外挤进来的光在两人的脚下形成两条鲜明的线。

    “你别乱吃醋,周昭把苏恕当弟弟照顾,那会儿苏恕才十三岁,他们不可能。”叶识舟说。

    沈聿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开口:“我没说他们有什么。”

    他只不过是妄想用几个月的陪伴占据周昭在苏恕心里的地位罢了。